但安寻知道。
安寻知道穆弃会成为炽红帝国的新陛下,也知道他在登基之后会立刻翻脸,撕掉曾经谦逊温和的面具,对他的皇族同胞们大开杀戒,手段狠辣,毫不留情。
但看着那张惨烈的爆破残骸图片,安寻不由得有些动摇。
这辈子的穆弃,真的能顺利登基吗?瞧这现场的情况,当事人肯定伤得极重,一般是活不下来的。
穆弃他……会死吗?
这个念头出现时,他脑中不由得又出现了前世的那一幕——病榻上的男人慢慢停止了呼吸,最后的生机完全流失消逝,可就算这样,那双冷金色的眸子也一直在盯着自己,一直一直,那只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至死都未松开,用力到像是想把自己一同拖进地狱里去。
他不想死。安寻无比确定这一点。
这当然是一句废话,没有人会想死。但穆弃临死前的不甘与不舍,让安寻毫不怀疑:若不是被病魔打倒,这个人是绝对不会轻易让人夺走自己的生命的。
安寻又看了看那张惨烈的残骸图片,忍不住想着:以穆弃的本事,会防备不了这种程度的袭击吗?
换句话说,在如今的炽红皇族里,还有谁能暗算得了这位腹黑狡猾的未来帝王?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安寻脑中立刻浮现出了一个人影——不仅样貌几乎是穆弃的翻版,连性格也很相似,对方在策略谋划方面,那水平更是完全不输于穆弃本人的。
呃……这次的袭击不会是穆迁策划的吧?
这个猜想乍一看很离谱,但安寻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谁说远程遥控指挥不可以的?
而且穆迁今天早上匆匆离开庄园,一整天都没回来,这本来就有点反常,结果晚上的时候,炽红帝国那边就出了这种事,若说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安寻也是有点不信的。
安寻犹豫了一下,虽然知道这是对方的“家事”,自己不应该掺和,但……但他真的有点好奇嘛。
于是安寻果断地将手机切换到信息界面,给穆迁发了条信息。
【我看新闻说你哥遇刺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第83章
【我看新闻说你哥遇刺了, 这件事你知道吗?】
安寻等了一会儿,那边没有回复。
以前安寻给穆迁发消息,对方总是秒回, 不过考虑到现在都是深夜了,或许对方已经睡下, 没看到信息倒也有可能。
呃, 也或许是忙得不可开交,毕竟刚搞出来个震惊全国的大事,所以没空看信息呢。
安寻觉得自己也是真敢想,就这么把搞刺杀的锅扣到穆迁身上了,对方要是知道了,估计会挺无语的……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又刷了一会儿新闻, 没再看到更多最新消息,就关掉手机,钻回被窝里,闭上了眼睛。
这一晚, 安寻睡得并不安稳。
或许是因为睡前他又想起了上辈子的事,这一晚的睡梦中, 他又见到了穆弃这位“故人”。
他梦见自己刚前往炽红帝国的时候, 在边境小城的山路上,车子突然失控,眼看就要摔下悬崖,却奇迹般的, 被几名路过的高级精神力者出手救下。
那正是他和穆弃的相遇。
之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安寻感激这些人的仗义相助, 并因此结识了他们的主人穆弃。
他与穆弃一见如故,交谈甚欢。得知安寻此行, 是为自己在自由联邦的弟弟寻找特殊药材,那位自称“穆公子”的男人笑着说。
“你初来炽红帝国人生地不熟,仅凭一些道听途说,就来边境山林里找药材,实在危险。我在炽红帝国还算有些人脉,不如先随我回府上休息几天,这期间我会派人替你寻药,我的属下们能耐还是不错的,应该很快就能有好消息。”
对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正常人都该生出一丝警惕,可安寻久居星河会,除了外出做任务,和外人打交道的时间不算多,对人心险恶的程度根本没有足够的提防心。
况且穆弃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安寻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是个好人,所以感激地答应了穆弃的提议,天真地坐上了对方的车,跟着他一起去了炽红皇都。
直至车子驶进了炽红皇宫,安寻才知道身边这位平易近人的“穆公子”,居然是刚登基不久的炽红陛下!
而他与对方相遇,也是因为穆弃当时在微服出巡,恰好途径这座边境小城,才遇到了险些丧命的安寻。
因为穆弃登基后对同胞的狠辣手段,外界对他的风评不算好,不少人说他脾气古怪,喜怒无常,是个虚伪的暴君。但安寻路上与之相处愉快,只当这些言论都是不明真相的谣传——穆弃陛下明明平易近人,温和大度,哪里像是暴君了?
在穆弃暴露真面目前,安寻对他的感激和情谊绝对是真挚的,梦中这段回忆的氛围,也是温馨而美好的,可当他进入了炽红皇宫,那扇高大厚重的宫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时,梦中的一切,陡然变得沉闷和压抑起来。
之后的画面,如走马灯般不断更换,一桩桩,一幕幕,跳跃闪回,光怪陆离,他清晰地知道这是梦,却又总会忘了自己是梦中人。
哪些是大梦一场,哪些仍深刻的铭记在灵魂记忆中,他根本分不清。
最激烈的时刻,他手握着一截瓷瓶的碎片,用碎片尖锐的边缘抵在穆弃的脖颈上。
“让我走。”他颤抖着声音,眼瞳也震颤得厉害,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为这永无止境的囚禁,为根本看不到希望的未来。
“放我走!”他声嘶力竭地怒吼着,“我要回去!放我回去!!”
被压在座位上的男人用眼神示意周围的守卫退下去,然后平静地望着他。
四目相对,梦中的他狠狠打了个寒战。
明明手握凶器的人是自己,明明被威胁了生命的人是对方,可在男人怜悯的目光中,安寻觉得被逼到墙角,走投无路宛如绝望困兽般的人,是自己。
“刺吧。”那个人说。
这并未是装出来的淡定,那个人是真的不在意,就好像眼前上演的不过是一出小孩子的把戏,而那个人并没有当真,却也愿意陪着他,哄着他,任他作闹。
“记得刺狠一点,否则是死不了人的。”
“你!”
安寻气得眼睛都红了,发狠地想要直接刺下去,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下不去手。
这个人的确救过自己一命没错,但事到如今,他早已不欠对方什么,他们的友谊已经决裂,早已是仇敌死敌,自己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挣扎和犹豫,那个人突然身体前倾,尖锐的瓷片立刻在对方脖颈上划出一道不浅的血痕。
那抹刺目的血色把安寻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地想朝后退,却被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哐当一声,瓷片摔到地上,摔得粉碎。
在安寻愣神的时候,只觉得天旋地转,转瞬之间,被压到座位上的人,变成了他。
“阿寻,你还是太心软了。”
那个人的手撑在他头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对方脖颈上的伤口仍在滴血,冰凉粘稠的液体滴到安寻脸上,顺着他的脸颊蜿蜒流淌,宛如血泪。男人伸出指尖,耐心地将那些染脏他脸颊的血污,一点点抹掉。
对方的动作温柔至极,像是看似凶狠但心思细腻的巨兽,精心呵护着自己怀中受惊的幼崽。而对方越是这样温柔,被压在下面的安寻颤抖得就越厉害。
他不明白。
他真的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知道穆弃待他不错,在皇宫内给他的也是最高规格的待遇,在这宫墙之内,上到王公贵胄,下至仆役护卫,就没有敢轻视小瞧他的,那些人见到他总是恭恭敬敬,全都陪着笑脸,仿佛他并不是一名孤立无援的阶下囚,而是一位能比肩穆弃陛下的大人物。
但越是如此,安寻越难以忍受,因为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得到的一切终将付出代价,他无法心安理得地承受这些优待,也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样。
若穆弃对他有所求,哪怕是如登徒子般垂涎他的美色,强迫自己委身于他,安寻大概也不至于这样惶恐,可实际上,并没有。
对方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就像一名恶劣的愉悦犯,他并不贪图自己什么,只是因为想留下他,就这样留下了,可能因为这样比较好玩,他就这么做了——完全无视别人的诉求,无视别人的尊严,随心所欲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令人窒息,也那么的,无懈可击。
那个人擦干净了他脸上的血迹,又仔细地将他水蓝色的长发捋顺,然后冲他微微一笑。
“就这样待在我身边,不好吗?”
安寻颤抖着嘴唇,良久才挤出一句话。
“你……你是个疯子。”
男人怔了怔,然后愉快地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十分符合他心意的褒奖。
“对,我是疯子。”他说。
“若我不够疯,我就没法见到你了。”
他用犹带着血腥气的手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安寻微微颤抖的手,与他紧紧相握,十指交扣。
“我很庆幸疯掉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安寻挣扎着想要踢开他,但无济于事,在惊恐与混乱之中,安寻发现那双深深凝望着自己的冷金色眸子,渐渐变成了温暖的淡金色;那只握着他的冰冷手掌,也传递来几分熟悉的热意。
眼前的人不再是穆弃,而变成了另一个与他无比相似的人——
“穆迁。”安寻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心中陡然涌现出几分获救的欣喜,“你快放了我,我要离开这里!”
这位他十分信任的合作伙伴摇摇头,他慢慢弯起嘴角,露出随心所欲的笑意,与穆弃别无二致。
“为什么要离开呢?”他说,“就这样待在我身边,不好吗?”
在安寻呆住的目光中,男人突然俯下身来,他呼出的气息灼热暧昧,嘴唇几乎贴上安寻的唇角。
“我就是他,他亦是我,我们又来找你了,阿寻。”
安寻直接被吓醒了。
他喘着粗气,额头全是冷汗,怔怔地望着被晨曦照亮的天花板。
良久,他才渐渐回神,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困在炽红皇宫里,那些都是梦境。
也仅仅是梦境。
安寻缓了一会儿,惊魂未定的心跳趋于正常后,他有气无力地拿起床边的手机,看了一眼。
现在是早上七点,再过一会儿,就该下楼吃早餐了。
安寻又看了一下聊天记录,昨晚他发给穆迁的消息,并没有得到回复。
比起以前自己发消息时,对方秒回的效率,这次的杳无音信,实在有点反常。
安寻皱了皱眉,他放弃了继续发消息追问,而是下床洗漱,打理好自己后,离开房间去了餐厅。
果然,在今早的餐桌上,穆迁的座位仍然是空的。
和安寻一同走进餐厅的白飞源也发现了穆迁的缺席,心直口快的他直接开口询问。
“枚姐,穆迁先生还没有回来吗?”
“对。”枚兰一早就与大使馆那边的人联系过,回答的毫不费力,“穆迁殿下的事情还没处理完,这几天应该都不会回来了。”
“哦,这样啊。”白飞源挠挠头,没再细问,毕竟这属于穆迁的私事,他们不方便刨根问底,之后这个话题就揭过去了。
吃完早餐,司良去楼上使用训练仓,白飞源回房间做冥想训练,安寻动作慢一些,是最后一个离开餐厅的,他刚走出餐厅大门,发现枚兰竟然在外面等他。
对方给了他一个眼神,安寻心领神会,跟着枚兰去了旁边一个没人的房间。
“怎么了?”安寻问她。
“刚才我在餐厅的时候,没有说实话。”枚兰坦白道,“吴馆长说这件事还是告诉你一声比较好……其实穆迁殿下无法回来,并不是因为有事情要处理,而是他的旧疾又犯了。”
安寻一愣:“什么旧疾?”
“倒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问题……就是穆迁殿下有时候会突发性的嗜睡,连续好几天都醒不过来,不过等他醒来后,又会一切正常了,身体上也没什么后遗症。”
安寻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种怪病的:“他这情况持续多久了?发病的频率怎么样?”
“大概是两年前开始的,发病没有什么固定规律。”枚兰摇摇头,“之前我们也找过不少名医帮殿下看诊,都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殿下他自己也不是很在意,这两年下来,我们就渐渐习惯了。”
末了,枚兰还特意叮嘱道:“安寻少爷,这件事你最好不要外传,除了你以外,庄园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言下之意,是连白飞源和司良都别告诉。
安寻知道枚兰的顾虑,毕竟这算是穆迁的一个弱点,藏得越隐秘越好,所以他点点头。
“我明白,一定保密。”
“还有一件事。”枚兰又说,“关于你想去参加拍卖会的事,我和吴馆长说了,当时殿下已经陷入昏睡状态,没法把你的话转达给殿下,不过吴馆长的意思是,你近期不要离开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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