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面前,其实塞莱茵自己也有些分不清。
因为当他再次有记忆时,是在新的梦里。
随着见面年数的增长,他开始更加频繁做梦,梦里两虫相伴的剧情越发清晰,也开始慢慢随着记忆成长顺序往后推进,像是他曾被丢失遗忘的珍宝再次回到手心里。
逐渐的,在第十一年的这天。
塞莱茵突然发现,在自己二十八岁的这年,他看到了熟悉的西莱丝特·瑟伦。
这个熟悉指的是对方的容貌,神态,尽管虫族的青年期漫长,从成年期后的逐渐成长到保持不变持续到一百五十岁左右,随后在几十年里迅速迈向老态。
但塞莱茵分明能感觉出,他在这一天见到的,是二十八岁时的西莱丝特·瑟伦。
他发现了第二个秘密。
关于他们的年龄时间。
“瑟伦,”塞莱茵开始任性,因为他无法接受这一点。
当他的时间在往前进,而亚雌的时间却在往后倒退,两虫的未来会是何种情况。
就好像有一个定时器,悬挂在他们上头,在记着他们的时间,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他们之间能够拥有的时间,等到显示到归零的那一刻,一切就会如海中泡沫消失在面前。
“留下来。”
他紧紧攥住了雌虫的手,明知对方也许没有办法,但依旧无法控制用冷漠的语气祈求道:
“西莱丝特·瑟伦,留下来。”
“你发现了,塞莱茵。”雌虫湖绿色的双眸温柔看了他一眼,缓缓吐道,像是依旧在看着自己疼爱的虫崽蛮不讲理,在塞莱茵瞳孔聚缩,匆忙想移开的视线里。
瑟伦捧住他的双脸,额头相抵,温声安抚:“塞莱茵,你知道的,我没有办法。”
“不!”塞莱茵拒绝:“如果你今天还会离开,瑟伦,明天,明天我就会去参加那些什么相亲!会长和家主一直想让我能生个虫崽,好将S级的雄虫基因遗传下去。”
“你知道的,如果我答应,首都星会有无数雌虫渴望得到这个机会!”
“塞莱茵……”
塞莱茵转过头,躲开了他的亲密。
“听我说好吗?塞莱茵。”
“瑟伦,如果你的答案,不是我想听到的,我宁愿不听。”塞莱茵开始往洋楼方向走。
月夜将他的身影拉长,他的步伐速度并不快,甚至像是有意拖慢。
雌虫在他身后紧追着想要说话。
西莱丝特·瑟伦。
说你答应留下来。
塞莱茵在心头紧张期待。
如果这是他和雌虫身上的秘密,他不介意,在今日打破这个秘密。
“塞莱茵——”雌虫在他身后喊,不停解释着。
塞莱茵垂着脑袋,装聋作哑,不想回答。
西莱丝特·瑟伦。
说你答应留下来。
“塞莱茵,下个如同今日的月圆之夜,我会来找你。答应我,别再生气了好吗?”
时钟悄无声息来到十二点。
背后那道温柔动听的雌虫声音似乎随着钟声敲响一刻,顿时消失在夜色中。
塞莱茵隐在睡袍衣袖下的双手不由攥紧。
他无法留住西莱丝特·瑟伦。
在三月16日结束后。】
第49章 电影第四次下
【塞莱茵开始疯了一般转头循着他们刚走过的方向奔跑追寻。
身形清弱的美丽少年, 视若无虫的在满枝白玉兰花群树下奔跑,月光如水随着他的身影追随倾泻在他身上,夜风吹拂起他浅金银色长发, 将他完美的容颜暴露在视野里。
“瑟伦——”
寂静黑暗的夜色里, 塞莱茵推开身前挡路的花枝, 顾不上会引来虫发现, 高声呼喊。
被动作摇晃而垂落下的白玉兰花瓣打着转飘在他周围,满空飞舞, 共同织造出一副唯美画面。
“瑟伦——”
“出来——”
他在迷宫似的白玉兰花树中徘徊张望。
然后跑出了西莱丝特和伊甸园联合特意给他打造的修养区域, 穿过漫山遍野的伊甸园后花园, 路过里面灯火未亮的各座白色小洋楼外。
五颜六色的各类鲜花在他衣摆下绽放摇晃。
因为动作过急,塞莱茵脚上穿的室内舒适绵软鞋子在过程中不小心被踩失,冷白似瓷的一边赤足就这么沾上灰褐的泥土,像蒙尘的珍珠。
顾不上停下重新穿上,他提着白色长袍的一角, 匆忙回头在地上捡起, 随后拎在手心里继续朝前边跑边找。
月光透过影影绰绰的树影,投射在他身上。
他像月夜下盛开美丽的白玉兰花精灵。
在茫茫夜色, 孤寂春风中寻找着属于自己心爱的恋虫。
“瑟伦——”
“出来——”
白皙肌肤覆上细密薄汗,身体病弱,素来静心娇养,甚少如此不顾情绪奔跑的雄虫少年,心口陡然泛起如针扎的疼。
再加上花园里枝蔓丛生,一时不察,塞莱茵顿时脚下一个踉跄, 身体失去平衡往前重重一扑,结结实实地摔在了花丛中。
痛苦地捂住胸口, 塞莱茵纤细修长的手指蜷缩着攥紧胸前白色衣裳,跌坐在地上。
细密冷汗从他额头滑落,如玫瑰花娇艳的两瓣唇迅速泛白,隐隐透着不健康的紫色。
忽然,余光中扫到一抹粉色。
塞莱茵不由从心脏痛苦中挣扎抬起头,艳丽粉白的一簇野蔷薇晃动身姿出现在视野里。
原来他竟然不知不觉中跑到了另一端的蔷薇花园里。
隔着蔷薇花后,是伊甸园无边无际的漫长坚固墙壁。
塞莱茵虽贵位一名精神力S级的雄虫阁下,但他依旧没有雌虫能够跨越山海的虫翼,也没有如雌虫能够坚硬应对炮火的身躯。
他,无法再往前迈一步。
少年抬起眼眸,月光落在他浅色琉璃珠的眼睛,分不清是心脏病陡发的生理痛苦,还是情绪上知晓两虫既定命运的悲伤,两行清泪缓缓沿着眼睫垂眨滚落。
“瑟伦......求你出来......”
他在月下悲伤低吟。
他和瑟伦。
或许不应该在一起。
塞莱茵突然意识到,也许这就是此刻沉寂无声的伊甸园给出他的回复。】
月夜下美丽的雄虫少年在花群中奔跑的画面,唯美忧伤的像是每一帧都是由画家倾尽心血描绘而出的古典油画。
还未等屏幕前观看的众虫从电影里塑造的唯美感和忧伤气氛中舒出一口气,塞莱茵心脏病发跌到在蔷薇花中的瞬间,顿时像是带着所有虫的心再次提在嗓子眼间。
如果说陆白淮在北极星中扮演“西度星阁下”角色时展露的笑容,带给观看者的心理情绪是甜蜜可爱,宛如置身糖果海洋被包裹融化。
那么陆白淮此时演的塞莱茵角色,一向优雅高贵的S级雄虫阁下,当月光落在他抬起头,望向镜头的美丽脸庞时——
观众的心里便只剩下尖锐如锋芒,无法忽视的疼惜和怜爱。
演好一场哭戏,在蓝星上经常拿来用做一个演员的演技标准。
塑造成功一个能够打动观众的角色,做到用哭戏出圈,仅凭十几秒的片段就能让不知前后剧情的观看者见之落泪。
这无疑体现了演员绝佳的演技本领。
拍摄塞莱茵这场戏时,陆白淮是没有借靠任何外来辅助刺激,而仅仅是由本人彻底融入角色,沉迷进入剧情当中,当月下疯狂奔跑寻找爱人的少年出现在镜头——
在这一刻,陆白淮就是塞莱茵。
那种不顾一切在群花中奔跑的勇敢和放纵,明知得不到回答却依旧大声呼喊爱人名字的急切与绝望,从头到尾月光下孤身一人的悲伤氛围塑造。
尤其是最后一场镜头,陆白淮在全息影视舱内拍戏过程中,一直所有的感知都是开到最大,力求真实,因此他最后的一摔,跌在地上的疼痛感是完全存在的。
但当他抬起脸时,面向镜头里的少年,呈现给观众的是只会感受到角色的脆弱,塞莱茵那种高于身体上的痛苦、悲伤、绝望等种种情绪。
陆白淮哭起来极美,将塞莱茵角色里圣洁不可亵渎的一面依旧保持不变,他哭的表情是宁静垂泪,没有悲愤欲绝的嚎啕落泪,反而动作极轻,甚至在背景音中并无哭声的配音,连哭声都听不见。
仅仅依靠镜头下看似单薄实际完美的无声哭戏。
先是眼泪在浅色琉璃珠的眼眸底部堆积,形成朦胧雾化的美感,随后宛如一粒粒珍珠,在月光下闪烁着晶莹透明感,串成一条线慢慢沿着脸庞滑落。
脆弱,美丽。
当呈现在电影画面中时,观众的心理也便只剩下这两个词语。
长宽将近两米多的视端,密密麻麻的弹幕在头顶如雪崩迅猛刷新。
【啊啊啊别哭啊!塞莱茵阁下别哭!我真的要心疼死了!】
【我*&#呵呵,不愧是诺兰投资的,西莱丝特家族什么意思?现实伤害雄虫阁下还不够?我们塞莱茵阁下招谁惹谁了?为什么要给他安排这种虐剧情啊!】
【瑟伦不是说爱阁下吗?为什么不和塞莱茵阁下一起对抗跳出这个怪圈啊啊啊!我不要磕竹马cp了!】
【塞莱茵阁下去相亲!我们不要这只亚雌了,让他明年来找你时自己急!】
【呜呜虽然我想劝大家理智点,瑟伦也说了他没有办法,但是看到塞莱茵阁下哭我真的顶不住了!话说这个画风和剧情我莫名其妙有种不好的感觉……】
……
诺兰突然摁下暂停。
画面停留在电影里雄虫少年月下落泪的瞬间。
身旁的副官立马保持眼观鼻,鼻观心姿势,将眼神艰难从电影镜头移开,垂头不语,等待指令。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片刻后,智能轮椅碾过地板的声音响起,书房的阳台门打开,风将外面的白玉兰花瓣吹进几片落在屋里地板上。
诺兰坐在风口里,捂着手帕接连轻咳几下,随后副官听到他对自己吩咐了一句:
“联系陆白淮阁下,邀请他来中心城府一趟。”
陆白淮刚从停好的星车下来时,诺兰的副官早已站在停车场离他不远距离等候。
“唐纳副官。”陆白淮颌首,礼节性招呼问好。
副官垂头回敬:“陆白淮阁下,晚好。”他招手引路,示意陆白淮先行。
“执政官突然急着喊我过来,唐纳副官,你清楚是什么事情吗?”陆白淮边走边不急不缓假装随意闲聊。
副官闻言摇了摇头,执政官的性格亲近的虫都清楚,近几年来越发阴晴不定。
就连唐纳是从首都星跟着诺兰一同来到远方星,长达十几年在手底下工作的时日,算得上诺兰为数不多相信的心腹虫。
但有时执政官的决定,就连唐纳也一时无法确认判断,想到今日提前收到的瓦奥莱特家那个五少爷拜访的信后尾内容,再联想到晚上诺兰临时起意观看电影的事情。
顿了顿,副官严谨地提醒道:“或许同阁下新拍摄的电影有关。您塑造的角色堪称经典,演技打动虫心。”
对于这名异常礼节的小雄虫阁下,作为一名年长的雌虫,副官不介意小小透露一些无伤大雅的消息:
“邀请您来之前,执政官还特意看了一下您今日出演的电影。”
从停车场到诺兰办公的楼中间有一段距离,正当他们离开停车场范围,往中心城府大楼前进时,恰好管家带着虫手捧着今日空运送来的鲜花从顶楼的停机坪下来。
两虫在同条路遇见。
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上还保留着种植星球上的晨露,伴随着清香素雅的山茶花香,远远扑鼻而来。
管家看见他们,先行打了个招呼。
陆白淮的视线微不可察从他身后站着的虫们手里花扫过,随后在未曾发觉前迅速收回。
唇角微扬,像是礼节性回复,他勾起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晚好,管家叔叔。”
玫瑰与山茶交融,仿佛陆白淮身上浅淡的信息素味道,顿时浓郁花香沾上满身衣服,与肌肤里层隐隐散发的信息素融合。
“陆白淮阁下,电影拍摄结束后,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您了。”些许是因为陆白淮雄虫的身份,加上陆白淮一直是执政官邀请的客虫,管家十分客气:
“这里有一些刚刚运过来的新鲜玫瑰花,阁下如若不嫌弃,今日临走之前可以过来找我,拿上几枝带回去欣赏。”
每日空运过来的鲜花,以防出现中途损坏,一直都是超额订购,因此管家说的虽是客气话,但也并不是空谈。
简单交流几句,定好临走拿花的约定后,便各自继续。
临时同管家碰上的巧合,却恰好验证了陆白淮先前三个月的试验结果。
他先是利用香水的辅助,在近距离接触中先入为主在亚雌的感知神经里留下自己信息素的味道,并且将玫瑰与山茶同自己捆绑成为一个记忆锚点,落在诺兰意识深处。
随后又是通过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在亚雌日常身边再反过来用鲜花的香味,不声不响通过周边环境,人为替对方塑造出一个新的习惯,同时利用人对于习惯的依赖性来突破对方的心理认知。
尽管作为背后的始作俑者,陆白淮的心里也大概有数,然而先前毕竟还没有来得及亲眼认证,面对敏感聪慧,心机深沉的诺兰,到底不如今夜凑巧验证来的更为准确和有用。
甚至由于已经知晓“插花”这件事情,再结合副官刚透露的内容,陆白淮几乎已经能当下判断诺兰今夜临时起意找他的原因。
看来,有并不亚于西莱丝特家族,能让诺兰心烦意乱的势力虫因他而将要来临撒旦星。
黑夜中,紧跟其后,仅相隔一步距离之远的副官并未看到。
在他身前,被他认为具有礼节和温柔纯良,甚至忍不住心软提醒以安抚的雄虫少年——
勾唇,无声轻笑了一下。
那是一种带着势在必得和运筹帷幄之中的冷漠无情感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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