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对峙,都是护犊子,吵架的源头则是在今晚大放异彩的在学术界名声大噪的天才科学家,这架吵得太有看头了,可比刚才苏家三子那场酒后浑话来得好看。
一时间,许多人都凑上来围观了。
应辉轻嗤一声,阴阳怪气地笑道:“温总,您教子有方啊。父慈子孝虽为佳话,但偶尔还是需要严厉一些,否则孩子长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让人也挺难办的。”
温诚义和气地笑笑,仿佛听不出对方言语间的讥讽,很宽厚地说:“哎呀,我对这些比较无所谓。这孩子呢,如果太懂事,那就是父母的失职了。应总你说对吗?”
应辉脸色一变,脸上的笑容僵硬起来。
今晚的宴客并不知道应离是他的儿子,他方才还想借由这个许多贵客在场的盛大场面,不管不顾地宣布应离其实是他大儿子的消息呢。
不管应离愿不愿意回应家,又愿不愿意为他的公司效力,但起码说出去就很有面子。
可温诚义这无心的一句话,倒让他没法与应离相认了。
毕竟要论懂事,在场的哪一位青年才俊比得上他的好儿子呢?
年仅二十四,就有了如此突出的成就与荣誉,所在的科研所在全球的生物研究所都排得上号,在这样的场合也毫不露怯,举止仪态都没得指摘,想来假以时日等学业大成,以后国际上的杰出科学家一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但温诚义那样一说,应离的这些让他很有面子的荣耀,便全成了他父亲失职的表现了。这下他就算想宣布,也不能现在宣布了。
应辉勉强笑了笑,瞥了一眼旁边的温大少:“可是如果一个太懂事,而另一个又全然不懂事,这又该怎么说呢?”
豪门争权,兄弟阋墙,那都是常有的事。
温大少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温父的风范,反而小儿子还这么没有危机感,据说学的还是和家业全然无关的专业。难道温诺就真的甘心把一切权利都让给哥哥吗,而温礼又是否真的兄友弟恭呢。
应辉颇有恶意地这样挑拨。
温礼斯文地微笑,稍微举了举手中的红酒杯,一派温润的模样,附和着父亲的话:“应伯伯,我弟弟还小,调皮些也无碍……对了,诺诺在A大上学,您知道吗?我弟弟心性单纯,性格热烈直接,走的是纯艺。您知道的,搞艺术的小孩嘛,有点小性子也很正常。所以我们才这样纵着他,不想抹杀他的天真。花园里的花当然美,但还是大自然的更胜一筹,更有生命力,您说对吧。”
温诚义赞许地点头:“温礼确实懂事,但他是做大哥的,本来就该护着弟弟。若是兄弟不和……要我说,也是父母的失职。”
应辉一噎,脸色彻底难看下来。
他妈的,怎么什么都是父母失职?
温诚义爽朗地大笑:“哎呀,我这人在事业上没多大本事,教孩子倒还有些心得。我和内人在温礼小时候就盯着他背《弟子规》呢,所以他们兄弟感情好得不得了,让我很省心。”
应辉忍不住说出口:“温总说的是,不过每个孩子生来个性不同,有些过分顽劣的确实没法教,也不能这样一棍子打死,都说是父母的失职吧。我看人之初也未必本善呢?”
温诺气得真想把手中的橙汁都泼到对面老登的脸上。
真不要脸!装什么文化分子,在这里诡辩。
人之初性本恶,这种观念在看见未成年坏种的恶性社会新闻时倒适合感叹一下。
但他室友算哪门子的坏种?很会做饭,做完了还任劳任怨收拾残局的坏种?还是很会健身,锻炼得一身好肌肉还慷慨地让人随便摸的坏种?
不可理喻。
温诺气愤地蹙起眉头,紧抿地唇微张,怼道:“没法教和没教过是两回事吧?能不能教好,那也得教了才知道。生而不养,那和畜生有什么区别呢?”
应辉一愣,脸上的表情不变,却让人感觉他有一瞬间的狰狞。
说完,温诺又很乖地笑起来,看着可爱极了:“当然我只是有感而发啦,应伯伯可别在意,毕竟您只有一个独子嘛,哪儿来的兄弟不合呢?看应小少爷穿得这样出彩,想来应伯伯也只是嘴上严厉,实则也是个慈父,自然是很合格的父亲了。”
紧张的气氛就这样轻飘飘的散了,众人跟着笑起来,端着酒杯继续先前的攀谈,对眼前的一幕失去了兴趣。
应嘉成不敢擦脸上的冷汗,颤声朝应辉道:“爸……”
应辉一言不发,看也不看他径直走了,攥着酒杯的手用力到发抖。
应离姿态谦和地与温家人敬了酒,谈起合作一事。
很快,晚宴上的来宾们都收到了项目花落温家的消息。
温家只能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今后也还有很多合作项目可以洽谈,倒是不急于这一时。不过话是这样说,但众人难免有些艳羡,眼红急了温家这样的好运势。
而被众贵客羡慕至极的温家人,却都板着个脸。
温诚义护完小儿子,气得想数落他一番,但一看温诺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儿又说不出口,气得黑着脸走了。
温诺依法炮制,抿着唇可怜兮兮地抬眼看着大哥,漂亮的杏眼水光漾漾。
温礼:“……”
他沉着脸,狠狠扫了一眼弟弟身旁这个偷家的狼,最终还是顾及了温诺的面子,冷声道:“今天先算了,改天你自觉回来跟我解释。”
说完也紧随着父亲的脚步应酬去了。
温诺刚松一口气,却见张弛穿着个花衬衫姗姗来迟,一脸凶悍地左顾右看:“宝贝别怕,哥们来了!谁他妈敢欺负你啊?!”
今晚的晚宴很大,温诺所在的这一个会客厅多是些糟老头子,张弛没兴趣,所以他在另一侧会客厅和某位企业老总的女儿谈笑生风着呢。
说笑到一半,他才突然感觉自己这个厅里少了不少人,身旁的美女还频频走神。
一问,他才知道隔壁厅里似乎有人撕起逼来了。
再一问,说是温家的小少爷和谁谁吵起来了。
张弛这才一路赶来。
温诺好无语,瞪他,毫不留情地吐槽他:“孩子死了你知道奶了。”
张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大大咧咧要伸手去搂好兄弟的肩膀:“哎呀宝宝别生气……”
然而他刚伸手到一半,旁边就飞快地闪过一个大掌,铁钳一样抵挡住他,力度霸道而彰显着独占欲。
张弛没搂到好兄弟,气得骂了一句草,不爽地看过去。
应离毫不闪躲地与他对视,脸都黑完了,声音冷得能掉冰碴子:“你叫他什么?”
第31章
张弛微笑着,额角暴出青筋,挑衅地重复道:“哈哈,我叫我家诺诺宝贝、宝宝,怎么了?你也想叫?”
他一边微笑,一边按按使劲想压过应离桎梏住他的大掌。
张弛脸上笑嘻嘻,实则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天杀的,谁能告诉他一个实验佬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手劲,这他妈跟个虎掌一样,怎么不来体校跟他当校友,练举重啊。
应离冷冷地睨着他,俊脸绷得很紧,原本是一道平淡直线的唇角逐渐下坠。
温诺急了,连忙一手按住一个,慌忙劝架:“疯了,你们干什么呀?!”
跟傻逼吵也就罢了 ,怎么现在还跟自己人吵。
明明是室友先动手的,温诺却拉偏架,对张弛说道:“好了我没事,你放心吧。快点放手,我们要回学校了。”
对于温诺拉偏架的态度,张弛很是不爽。
他顶了顶腮帮子,流氓一样地出言讥讽:“干嘛这么早回去啊,这才九点多不到十点,你们走那么早干嘛,急着回去做/爱?”
温诺一怔,随即脸和脖子一块涨红了,羞恼地瞪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
他慌忙瞥了一眼室友,应离倒是脸不红气不喘的,看上去依旧是高冷疏离的谪仙样,看不出有没有觉得尴尬。
他又瞥回来打了张弛一下:“你再说我可生气了!”
张弛哈哈一笑,说开玩笑的,又笑着道:“那既然不着急就走呗,哥带你去玩第二场,我今天开的是帕拉梅拉鸢尾紫,带你炸街去。”
说着就想伸手去揽温诺的肩膀,手伸到一半想起温诺那个蛮力室友,脸上的笑容一僵,讪讪地放下了,只不断用言语催促温诺。
温诺本来也打算回去的了,无奈地一边跟着他走,一边看向应离,让他也一起走。
晚宴的主要目的已经结束,剩下的宾客们愿意应酬的继续应酬,没了兴致的也可以悄悄离场。
应离垂下眼睫,跟在温诺身后走了出去,沉默得像一位忠诚的黑衣保镖。
张弛把车子解锁,拉开车门,酷炫地一偏头:“走吧。”
温诺为难地回头看了一眼室友,委婉道:“不想玩了,改天吧,我想回学校……”
张弛不耐地啧了一声:“这他妈,明天是周末,又不上课,你回那么早干嘛呀?好吧好吧,算了,送你回去也行,上车吧,顺便也送一下那个谁。”
张弛指的是应离。
温诺转念一想,诶,这个倒是可以,于是回头望向室友,小声地问他:“应离,他要送我们回去,走吗?”
应离看着乖乖询问他意见的小男友,道:“我也开了车来。”
温诺一怔,随即眼睛亮起,有些惊喜:“哇,停在哪儿?我想看看!”
他都不知道,原来室友也有自己的车的!怎么从来都不说呢,也太低调了吧。
张弛:“……”
瞧瞧温诺这个不值钱的样子。
他在这推销了半天,温诺是唯唯诺诺,应离一开口说有车就两眼放光了,气死他了。
张弛狠狠甩上车门,也来了兴致,双手环胸:“哦?你的车停在哪儿呢,我也想看看。”
应离淡然地拿出钥匙解锁,两人皆是一怔,嘴巴张成圆形。
应离的车居然这么刚好就停在旁边,黑漆漆的,是一辆朴素的大众朗逸,紧挨在张弛的保时捷旁边,显得愈发寒酸起来。
张弛傻眼了,愣了半晌才嗤的笑出来。
室友今晚本来就被亲弟弟嘲讽了穿着寒酸,说他插上凤凰毛也是个野鸡,众目睽睽之下讥讽亲哥哥是杂种,这样的冲击已经够大了。
温诺怕张弛又说出什么话来伤害到他,连忙拉着应离的手,软软的声音像是在撒娇:“哇,应离,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黑色了,超级酷!我们上车吧!”
然后又慌慌张张地朝张弛挤眉弄眼:“下次再出去玩吧,算我欠你一顿饭,拜拜,走了走了!”
说罢,少年像个主动跳下滚水锅里的白胖糯米圆子,一骨碌先一步坐上了应离的副驾驶。
张弛:“……”
不对吧,十分有十一分的不对。
但他也没法阻拦什么,因为温诺已经上了别人的车跑了。
张弛被喷了一脸车尾气,茫然地在原地骂了一句我操。
……
月检度假福肺
车内,安安静静的,一时间只能听见空调风吹出来的声音。
温诺有些尴尬地瞥了一眼室友专注开车的侧脸,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静:“应离,那什么……我替张弛替你道歉,你别在意他说的那些话和语气。他是独生子,家里太惯着他了,所以有些我行我素,不太会照顾人的情绪,但他本性不是坏人。”
应离静静地听着,没做出什么反应。
温诺尴尬得耳朵尖微微发烫,又小声地鼓励他:“你真的别放在心上。我觉得你这个年纪,能赚到钱,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子已经很好了。”
虽然不是什么名牌车,但八万十万的对于一个学生来说真不是那么好攒的,温诺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厉害。
应离朝他瞥去一眼,沉沉的嗯了一声。
他其实没往心里去。
A市这样遍地富二代的地方,应离又不是第一次因为经济条件受人轻蔑了,而且他出身在应家,从小就在自己亲弟弟的口中听到过更加恶毒的羞辱,他早就习惯了。况且,张弛的态度其实并不恶劣。
真正让他感到微妙的不爽的是,温诺对于张弛那亲近的态度。
说话难听的人是张弛,温诺为什么要替他道歉。
他不喜欢。
但他不说。
因为这种不高兴的情绪似乎来得有些没道理,应离是个需要逻辑自洽才能做出反应的人,就像一台需要依靠程序而运行下去的精密机器,他不想依靠本能去做些没道理的事。
他怕温诺会讨厌他。
室友的态度有些冷,温诺敏锐地察觉出他心情似乎不太好。
温诺暗暗叹气,心说经历了这样一个糟糕的夜晚,确实很难保持好心情。或许跟张弛关系不大,他感觉似乎在晚宴时,应嘉成上来挑衅的时候,室友就变得沉默下来了。
虽说室友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
温诺蹙着眉头,在脑海中复盘今晚的经过,倏地脑海中灵光一闪,胳膊上的汗毛竖起。
我趣!!!他好像在替室友怼人的时候说太多话了!
露馅了!!!
应辉那个不要脸的爹实在太气人,温诺一怒之下对他说出了“没法教和没教过是两回事吧,生而不养与畜生何异”这样的话……
现在想来,似乎不小心暴露了他已经知道了室友的身世背景的信息!
天呐,应离该不会以为自己暗中不信任他、调查他吧?!
他突兀地开口:“呃,那什么……应、应离。”
“嗯?”
温诺无措地眨了几下眼睛,有些嗑巴地找补道:“对、对了,今晚那个应总……和他儿子上来找茬的时候,我因为气愤,所以有些口不择言了,我都是胡说八道的,你、你不要觉得我是一个很没素质的人。”
“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教育儿子,我就是看他那个傲慢的样子,胡说八道的……”温诺狼狈地解释道。
呜呜,对室友说谎了,温诺有些愧疚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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