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离不着边际地想道。
这种不知源于何处的距离感让应离很不安。
虽然他也对温诺有所隐瞒,但那都是无奈之举。而温诺每次隐瞒他什么,都是在思想开小差,要么是拿他的手机看猛男直播,要么是偷偷逛赛博窑子,要么是点男模……一桩桩、一件件,以前应离还能勉强忍忍,现在摸清自己对温诺的感情之后就愈发难以接受了起来。
贪欲是一张不断扩大的网。
温诺每对他好一分,他就忍不住松开一点手中控制的缰绳,直到现在几乎把他们两人都笼罩在里面了。
要是温诺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一定会逃开吧。
应离的眸子黯了几分,规矩地把温诺的衣服褶皱整理好,顺从道:“好吧,你不喜欢那就算了。”
温诺小心翼翼地坐起来,打量室友的脸色,觉得他好像有一点伤心。
是了,一整天都跟个仆人似的给他当牛做马,还捞不到一句表扬,是有点残忍的。
温诺不安地咬了咬下唇,把手放在男人紧绷的胳膊上,软软地夸他:“没有呀,我很喜欢。谢谢哥哥,你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呢!”
室友唰的一下把头扭回来,平静的声线莫名听起来有些落寞:“那为什么不要我?”
温诺一噎:“……”
这话说的,让他别按而已,怎么就成不要他了……这还没分手呢,就好像变成渣男了。
温诺讪讪地解释:“没有啊……我、我怕痒,你按的那些地方都是我的痒痒肉,我不想别人碰嘛。”
应离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才哦的一声,算是翻篇了。
这个答案,他半信半疑,持保留意见。
一方面,小男友可能真的是有点害羞,怕他碰了之后会控制不住反应,怕出丑,但温诺连换衣服都躲躲藏藏这点说不太通。
应离也不打算刨根问底了,只安静地垂下眼帘,又巴巴地抬起来,声音低哑:“那我做得好的话,有奖励吗?”
温诺一愣:“奖励?”
“嗯。”室友用深邃而渴望的眼神看着他。
应离的肤色是不常见光的冷白,五官的轮廓也深刻而冷峻,结合起来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淡薄无情的感觉。唇色浅淡偏薄,事实上也确实不常说动听的话,生得一副薄情寡义的仙人相。
但对温诺,他却像是个多情种。
温诺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天哪,相比起应离浑然天成的道德绑架,他之前的那些都只能算小儿科了。
温诺脸颊不自觉地泛红,软红的唇嗫喏两下。
应离垂下长长的眼睫,默默添把火:“诺诺,之前我受的都是惩罚,不能奖励我一次吗?”
温诺:“……”
温诺惭愧地低下了头,终于松口:“那好吧……”
倏地,他灵机一动,惩罚是他定的,那奖励也该由他定吧?
他要是拿个烦躁又无趣的任务丢给应离,随口敷衍他这就是奖励,那可真是太打击人了。
于是温诺连忙说道:“唔——就、就奖励你哄我睡觉吧!”
应离的瞳孔微微睁大:“哄睡?”
温诺连忙点头,心口胡诌:“我最近有点失眠,睡得不好,画画都没精神了。玩手机又越玩越精神,但是睡不着又忍不住看手机。要不你哄我睡觉吧,这样我就不会想看手机了。”
名为奖励,实际还是在使唤应离。
温诺简直要忍不住夸自己是天才了!
应离很轻地勾起唇角,一口答应:“好,你想我怎么哄睡。”
如果是做到让他累得筋疲力尽地睡过去那可不行,他目前还做不到。
温诺又不肯让他看他的身体,应离也不知道自己的接受度在哪里。
这可把温诺问倒了,他思来想去,什么哄睡方法能显得弱智又无趣呢。他沉吟片刻,然后忍着羞耻感道:“你给我讲睡前故事吧。”
讲睡前故事,当然不弱智了,这非常温馨,但若是放在两个心智成熟且成年的男性身上,就显得滑稽了起来。
不好意思,他就是要这么骄纵了。
温诺发难:“但是我不要听那种《小红帽》《海的女儿》之类的童话故事,我要听有格调一点的。唔……我还要听催眠一点的,最好是我听不懂的语言,藏语不行,那个你太熟悉了,你得用别的。你是学霸,这点你不会做不到吧?”
室友的目光沉沉的,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溺在里面,吐字如金:“嗯。”
温诺狐疑地看着他。
中文,英语,藏语,室友还能用什么语言呢,别是装逼吧。
对,英语也不行,如果应离说英语,他到时候就耍赖说自己也听得懂一点,像是在做听力考试一样,越听越烦躁,总之主打一个难伺候,最好把室友气得摔书而去。
温诺觉得自己也有点过分,于是说可以给他两个小时的时间准备一下。
但室友却没有怎么准备,只是贤惠地把碗吸了,地板拖了,又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晒了……干完家务活,他就洗干净手,两手空空地来了。
小男友已经乖乖地躺在床上等他了,睡在床的里侧,拿着手机在玩。看见他来便把手机一盖,掀开他身旁的被子,软软地招呼:“上来吧。”
应离这会才有了一点紧张感。
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我洗过澡了,然后就坐了上来。
温诺的卧室有一股他身上的清香,清爽沁甜,不属于任何一种水果,也不像馥郁的花香,而是说不出来的淡淡甜味,似乎是温诺提过的那个青瓜味的沐浴露香气。浅淡的香味附着在少年温暖的皮肤上,被温度烘得从皮肉里透出来。
明明是很浅淡的香气,却把应离的视线给短暂地迷离了一下。
温诺很乖地缩进被窝里,发号施令:“念吧,我听着。”
应离嗯了一声,拿出手机,自己曲着腿坐在外侧。
低磁沉稳的声音缓缓在室内响起,室友口中念着他听不懂的语言,有种细腻而温润的稳重感。
温诺侧着身子凝着室友的侧脸,有点脸皮发烫,觉得自己出了个馊主意。
坏了,又发现了室友的一个闪光点。
温诺挑不出刺,索性打断他,问道:“你用的是什么语言?”
室友回答:“西语。”
小男友很可爱地皱皱鼻子,故作嫌弃:“叽里咕噜,听不懂啊,你别是胡说的吧,给我翻译一下。”
头顶传来很轻的浅笑,温诺连忙把下半张脸闷进被子里。
应离也不怪小男友性情反复,说要听外语的是他,说听不懂的又是他,只温柔地执行着小男友的奖励要求。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真心”
“我给你 我的寂寞 我的黑暗 我心的饥渴”
温诺静悄悄的,仿佛睡着了。
应离放下手机,轻轻俯下|身,低声在他耳边问:“睡着了吗,宝宝?”
温诺恬静地阖着眼,仿佛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睫毛都不动了。
男人轻轻地叼住他的耳垂,厮磨低声:“要不要和我接吻?”
“晚安吻。”
男人的嗓音带着一点喑哑,仿佛是海神在引诱迷航的小舟堕入黑暗。
温诺依旧安静地睡在他的臂弯间。
应离轻轻笑了一声,低头撩开小男友的额发,将唇印了上去,像是恶龙在亲吻他最珍视的宝物。
轻轻的,一点点湿润,不带任何情欲。
“晚安。”应离低柔地说。
然后,温诺的床榻边一轻,男人下床离开了。
随即,室内暗下来,门被打开,然后轻轻地掩上。
过了约莫两分钟,温诺才轻颤着睫毛,深吸口气,缓缓地翻了个身,把红透了的脸颊埋进被窝里,喉咙里还发出小声的哼唧,像被招惹急了的小猫。
啊啊啊啊,他再也不敢这样奖励室友哥了!
这简直是在惩罚他自己。
室友低沉性感的嗓音像是贴在耳边发出来的一样,他甚至能感受到空气的震颤,明明是听不懂的话语,听上去却莫名像调|情。
温诺蹬了两脚被子。
少年浑身发烫,胸膛不平静地起伏喘息,眼睛都湿漉一片了。
怪了,感觉好像比从ktv被抓回来那晚还要刺激。
倏地,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幽幽响起,像是从阴影中滋生出来的鬼魂。
“宝宝不是睡着了吗,骗我?”
第55章
黑暗中陡然出现的声音让温诺浑身都震了一下。
如果温诺是一只有着绒毛的小动物,那么现在应该已经浑身炸起毛来了。
温诺吓得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双手裹紧被子,只露出上半张脸面向门口,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泪要掉不掉。
“你、你……你怎么没走?”温诺吓得都结巴了。
英俊高大的男人安静地站着与他对望,温馨的睡前故事一秒变成了柯南密实案件现场。
温诺颤巍巍地扑闪了几下卷翘的睫毛,鼻尖发出呜的一声,晶莹的泪水就从浅浅的眼眶里掉下来了,声线颤抖着骂道:“你拍鬼片啊,吓死我了……都多大了,还这么幼稚。”
应离的眸子微微闪烁一下,有点无措。
把人吓哭了,他没想这样的。
室友走上前,再度在床沿坐下,用粗砺的指腹轻轻拭去温诺吓出来的泪水,声音低低的:“抱歉,不是故意吓你的,别哭了。”
“别怕,我是活人,不是鬼。”
室友一板一眼地说着,顺手自然地牵起温诺的手放到自己的左胸前,让他感受到自己稳健有力的心脏跳动声,力证自己不是鬼。
温诺:“……”
原来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想笑。
温诺绷着唇角,瞪他:“你不许笑我,我就是胆子小。你要再有下次,我真的要揍你了!”
小男友只吓出来了几滴眼泪,现在泪痕已经干涸了,只剩睫毛还湿漉漉的粘连成一簇一簇的,鼻尖和嘴唇都红红的,又可怜又可爱。
应离觉得心尖的位置有点抽痛,眉头轻皱着拿起温诺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缓缓地用侧脸磨蹭了一下少年温软细嫩的掌心,嘴唇若有似无地在他指尖蹭过。
然后睁开眼,目光冷静如水,说出来的话却像个疯子:“对不起,确实是我不对,你这次就可以打我。”
说着放开了温诺的手。
温诺怔怔地看着他,僵硬地维持着手摸在室友英俊的侧脸上的动作:“……啊?你让我打你吗?”
不儿,哥们。
温诺干巴巴道:“哥哥,你是不是哪里有毛病啊,要不要带你去看看……”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恋痛?还是啥,温诺不太懂。
“我没毛病,”应离淡声:“做错了事情,不是该打吗?你打了就不要生我的气了。”
温诺怔住,用一团浆糊的脑子艰难地理解了室友曲折的脑回路。
他发现,室友的脑子或许真的是学傻了,在处理人际关系时出乎意料的单线程。
应离似乎以为他是真的不高兴了……好吧,确实有点。
然后就把这次的犯错和上次和他跳舞时踩到他的脚的错误合并同类项了,觉得两次都是犯了错,而上次他受到了……受到了惩罚,被他用金属测量尺抽了一顿。
所以就觉得,这次也得挨一下打他才能被原谅?
温诺哑然,他讪讪地把手收回来,闷声:“不打了,下不为例。”
应离也不强求,只说那好吧,声音听起来似乎还有几分遗憾似的。
温诺微微撅起唇,不高兴地睨着他,问道:“虽然不打你,但是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没走。难道你站在黑漆漆里不出声就为了吓我一跳然后挨顿打吗?”
什么毛病,难道是什么抽打守恒定律。
因为小时候放牛牧羊,经常抽打牛羊,于是长大了也想被他抽吗?
温诺差点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倒反天罡。
幸好室友没那么变态,他安静地摇摇头。
室内其实并不黑暗,虽然没开灯,但窗帘没有拉。
温诺被吓一跳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是从明灯到熄灯,眼睛没能适应,于是觉得周遭很黑,再加上是背对着门口的,毫无防备。
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银光擦过窗棂铺洒在静谧的室内,把男人本就深邃俊朗的面容勾勒得更像艺术家手中的完美雕刻品。
应离垂下眼,伸出手攫住温诺裹在身上的被子一角,掀开。
刚才的对话让温诺已经放松了警惕,身体软软地放松下来,结果猝不及防地就被人从保护壳中剥了出来。
神圣月光的审判下,异样之处崭露头角。
室友带着微凉的修长手指点上去,冰冷的嗓音仿佛是在科研所里不带人情地做着实验:“我走了,你这里怎么办?”
温诺整个人都僵住了。
室友神色平静,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手指像是在敲击桌子般,一下一下地轻点着。
温诺这才如梦初醒,飞快地拢了起来,刚刚干涸的眼眶又有了泪意。
他的腿并得死紧,泫然欲泣道:“……你怎么知道的?”
应离挑起一侧眉,从容不迫地陈述:“刚刚给你念睡前故事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小男友面朝着他,侧身躺着,两腿安分地微微曲起,仿佛已经渐入梦乡了。
但是随着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吐露着满是爱语的散文诗,念到那句“我给你 我的寂寞 我的黑暗 我心的饥渴”时,一个暖暖的存在就悄不做声地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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