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清沉默了。
痒痒粉又比春|药好多少呢?实在没看出来,这犬妖也是个狠妖。
对面的魔族看上去已经痒到受不了了,额角青筋毕露,汗珠成串滚落,咬到嘴唇都发白。
白黎拿出一个小药瓶冲他晃晃:“这里有解药,你确定不说吗?”
魔族痒得恨不得拿耙子把全身的皮肉通通挠烂,偏偏双手被吊起来,连挠一下都做不到,每一秒的煎熬都比一个小时更长,意志力濒临崩溃边缘,乍然看见脱离苦海的救命稻草,鼻翼翕动,终于忍不住开口:“给我!把解药给我!解药!”
大约是浑身发痒的滋味太难受,他说话的音调发生了奇怪的扭曲,嗓音沙哑而尖利,音量不由自主地拔高,甚至在地牢里产生了层叠的回音,足以被剩余的所有魔族听清楚每一个字。
开口叫出第一个字之后,他的意志力就像决堤的大坝,再也没法恢复到原来的安稳,扯着嗓子大喊。
一时间,整个地牢都回荡起求饶的哭腔,“救命”、“解药”之声不绝于耳,凄厉异常。
白黎面露不忍,往前移动了半步,右肩忽然搭上来一只手。
泉清听不下去了,漂亮的五官紧皱:“我以为修士都是正人君子,你们这也太……”
江寒陵神情淡淡:“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对、对啊。”白黎结巴了一下,努力说服自己,“是他先想要我命的,我要是落到他们手里,下场还不如他现在呢,要是不抓住焱玖,不知道还要死多少无辜的人。”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但泉清实在忍不了这个场面,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转身往外走:“再看下去晚上要失眠,会掉鳞片,我还是去外面等你们吧。”
几句话的功夫,对面的魔族已经崩溃了,眼白上的红血丝蛛网密布,求饶的声音越发刺耳,不停大喊“给我解药”。
最后,他终于说出了正确的密码——“我说!我全都说!”
江寒陵松开搭在白黎肩膀上的手。
白黎赶快跑过去给魔族喂解药。
用完解药一分钟后,魔族停止了嘶哑的大喊。
前后不过十多分钟,他已经变得奄奄一息,连合上嘴的力气都没了,浑身瘫软,仅靠着被吊起的双腕维持直立,满头大汗。
白黎退回江寒陵身后:“可以问了。”
江寒陵却什么都没问,等了几分钟,上前去把魔族解下来:“今天就到这里。”
白黎茫然地看着江寒陵把魔族带回原来的牢房,又给他留下一份伤药和食物。
江寒陵跟外面的泉清打过招呼,带着白黎离开地牢回酒店。
白黎走在靠后半步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全程都不出声。
离开地牢半条街的距离,江寒陵打破安静:“没有感情的杀手,嗯?”
那一声轻轻的“嗯?”里调侃意味很足,白黎抬眼看向前面的背影,扯扯嘴角:“我以为我可以的。”
“你不能以为,你需要真的可以。”江寒陵保持着原有的步伐,不紧不慢道,“面对敌人的每一次心慈手软都有可能会害了你自己。”
白黎下意识为自己辩解:“这是我第一次用痒痒粉,我不知道它药效会这么剧烈。”
“所以你的实战经验远远不够,你把自己想的太理性,又把别人想的太单纯。”江寒陵说,“药效剧烈才更有用,关键时刻,狠不下心就会误事,花锦川就是下手不够狠才会被反制。”
“我们学的一直都是救人。”白黎抿唇,“我只是觉得,每一条命都很重。”
“每一条命都很重,所以我不会轻视任何一个敌人,要杀就要杀彻底。魔界没有那么多和平规则,你得学会心狠手辣,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确保自己的安全,到时候我没法保证能百分之百护好你。”
白黎停下脚步。
江寒陵继续往前走:“我十八岁的时候第一次杀人,那是一只害过两条人命的猫妖,他在我脸上留下一道疤。我走过弯路才明白这个道理,现在没时间给你走弯路了。”
“江寒陵。”白黎叫住他,“你杀过多少人?”
“……不知道。”江寒陵停止前行,满不在乎道,“反正最后都会下地狱,懒得数。”
白黎站在原地,看着前面颀长的背影,不说话。
安静了一会儿,江寒陵继续往前走,语气微嘲:“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好人?”
白黎眨巴眨巴眼睛,快步跟上去并肩而行:“你又不会乱杀人,还想百分之百护好我,当然是好人。”
“我只是为了小白。”
“我就是小白呀。”
“强词夺理。”
“嘿嘿。”
第79章 归墟
对于本身就不够团结的集体来讲,同伙在单独审讯时发出的惨叫和审讯过后得到的优待足以使整个集体变成一盘散沙。无论遭受过痒痒粉折磨的魔族如何向其他魔族诉说自己压根就没受到审问,其他魔族看向他的眼神都无一例外地产生了些许微妙的怀疑。
从审讯过后的当天晚上直至第二天傍晚,整整一天时间,其余的二十二个魔族陷入了愈演愈烈的互相猜忌。
起先的几个小时里,他们全都不动声色地僵持着,等待有个领头的率先做出选择,同时又寄希望于主人会在深夜派人来救他们回去。
大部分人都幸灾乐祸地看向那个屈服于严刑拷打的家伙。
无论如何,背叛者注定不会有好下场,他们会得救,而他会被放弃甚至被抹杀。
渐渐地,大多数人表面上或无动于衷或不屑一顾,心里却在等待外援的消磨里变得犹疑起来。
江寒陵的能力比之前预料的要高不少,这一场突袭不仅没能抢到狗,也没能诱出监察队其余成员,己方还死伤惨重,那么主人会不会冒风险来救其余的失败者?
又或者他们在离开魔界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弃子,成功固然可喜,失败也无所谓,只是单纯被用来当作投石问路的工具?
他们是死士,想在主人将来的霸业中分得好处,所以愿意卖命,但死士也有求生欲,为随意就能抛弃他们的主人丢掉命显然不是笔划算的买卖。
阴暗角落里不时有水滴从高处落下,在石板上长年累月砸出来的浅坑里溅起空荡荡的回响。
随着时间流逝,安静湿冷的空气中开始弥漫焦躁不安的气息。
这时候,那唯一一个吃饱了肚子并有伤药可用的成员在个别人眼里从叛徒变成了幸运儿。
遭受严刑拷打和主动投降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障蔽,他至少是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才服软,总要比主动背叛来得更有脸面一些。
被视为背叛者的魔族在看出其他人的怀疑之后就放弃了辩解,直接默认自己的罪名。毕竟他没说的前提是江寒陵没问,只要问了就会说,他不想再忍受一遍那种撕心裂肺无处抓挠的折磨了。
直到第二天早晨六点的时候,外援毫无踪影,反倒是那只坐轮椅的狐妖不计前嫌,在鲛人的陪伴下给唯一的背叛者送来了热气腾腾的丰盛早餐。
魔界饮食简单粗笨,不比修真界这种吸收了人类饮食文化的地方,食物丰富多彩到令人眼花缭乱,即便是吃惯了粗糙食物的魔族,闻到糖、油、酱汁等各种调料的复合香气之后也不由自主狂咽唾沫,肚子咕咕直叫。
按照江寒陵的嘱咐,苏熙和泉清没有在地牢里多做逗留,也没有开口劝降,只是单纯来送个饭,放下食物后就离开。
苏熙的腿还没好利索,尾巴又受了伤坐不下,行动靠拐杖,敲在地面的石板上,哒哒响。
走到门口,身后空旷封闭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一声沙哑的挽留:“等等!”
苏熙转头和泉清对视一眼,松了口气,感叹:“真厉害。”
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地牢里不断有人表示自己愿意交待魔界目前的情况以求保命,一开始还只是隔一两个小时出现一个投降的,到后来越来越多,三五个争先恐后认输。
江寒陵反而不着急审问,只是请泉清安排下去,把每个主动提出要接受审问的魔族都分开关押,互相之间隔绝交流。
到了晚上九点,原来的牢房里只剩下四个魔族,其中一个是老聪,另外两个是关在他左右的邻居,剩下的一个则是用过痒痒粉的那位。
晚上十点,最开始的“叛徒”也被带走了。
二十个投降者各自在寂静的小房间里呆了一晚上,这一夜,存在于他们想象中的援救仍然不见踪迹。
次日早餐过后,江寒陵姗姗来迟,准备挨个提审。
由于事情波及到了海市,泉清和苏熙以及一只蜃妖作为代表陪同江队长共审。
花锦川还在养伤,白黎很自觉地跟着江寒陵行动,来到关押投降者的地方。
负责海市相关工作的蜃妖族代表是个姑娘,芳名唤做海星。
海星打开第一扇门,招呼里面的魔族出来受审,不料里边的魔族靠坐在墙边,低着头没反应。
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要求魔族主动作出明确回应,开始审问。
魔族仍旧没有丝毫反应,维持着原有的动作,连指尖都纹丝不动,如同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
泉清听见海星提高嗓门,发觉不对,凑过去:“怎么回事?”
苏熙走的慢一些,扒开堵在门口的两人,愣了愣,拿拐杖轻轻在魔族肩膀处戳了一下:“哎!醒醒。”
不戳还好,一戳就倒。
那魔族受了这一戳,脑袋一歪,顺着墙面倒向里边,身体在地板上砸出扑通一声闷响,半僵硬的双腿还保留着坐姿。
“卧靠!”苏熙震惊得瞪大了眼睛,连拐杖都没用就向前两步窜到里面去查看,“不会是死了吧?”
泉清惊讶道:“什么?”
海星也惊诧不已,赶忙凑过去,伸手掰过魔族的脸,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天呐!”
听见这一系列动静,白黎懵了,悄悄瞄旁边的江寒陵,希望能得到暗示之类的东西,却发现江寒陵也蹙起了眉头,明显没有预料到这个状况。
泉清看了看江寒陵,表情复杂,杵在门口着急:“真的死了?”
苏熙在里边指挥:“让让,弄出去看。”
泉清让开空地,海星动手把魔族从房间里拖出来。
魔族的尸体还没有完全僵硬,盘起来的双腿被海星展开,摆出平躺的姿势放在走廊里。
白黎怕破坏尸体不好检查,紧盯着他们动作,冷不防看见魔族的脸,失声道:“中毒!”
尸体身上暂且没看到肉眼可见的致命伤,只有之前打斗留下的外伤,脸上却是五官七窍黑血横流,外行都能认出是死于毒物。
江寒陵垂眼看着尸体,沉声道:“能不能看出来是什么毒?”
“我研究一下吧。”白黎心里没底,“但是魔族和修士的体质不同,用的药也有不一样的,可能得花点时间。”
江寒陵点头:“先试试看。”
“就算中毒也得有渠道吧?”泉清不解,“外面一直有人看守,他是从哪里中的毒?”
苏熙合理假设:“会不会是提前服了毒,按时回不去就会死?”
“不应该啊。”海星合理反驳,“如果是这样,那他们主动选择投降就是自找死路了。”
白黎蹲在尸体跟前又是翻眼皮又是掰嘴:“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一到两个小时之内,他早餐吃了什么?”
“就普通的早餐啊。”海星说,“我们都吃了,都没事。”
听见她的话,苏熙却好像想起来什么要紧事,拿拐杖在地面上重重一磕:“糟了!”
说完,他转身瘸着腿去开剩下的门。
看见苏熙的动作,泉清和海星也反应过来,连忙去检查其余魔族的状况。
越检查,几人的神情越凝重,到最后互相交流眼神,得出一致结论。
江寒陵看见三只妖一通忙活后集体露出如丧考妣的表情,波澜不惊道:“全死了?”
三只妖木着脸,齐齐点头:“嗯。”
二十个魔族,全部死亡,死状相同,无一例外。
“啊?全死啦?”白黎唰的一下站起来,“那怎么办啊?”
江寒陵在他肩上拍拍,示意他稍安勿躁:“没事,还有三个。”
“对啊!”苏熙又拿拐杖在地面上一磕,招呼其他人,“快快快,快去看看那三个,老天保佑千万别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见了他的祈祷,剩余的三个魔族还健在,状态也及格,没出现中毒症状。
老聪甚至生龙活虎到有心情当面揭露江寒陵杀鸡儆猴加挑拨离间的手段,自得于聪明机智,声称自己知道其他人不知道的秘密。
江寒陵并不意外老聪能看明白自己用的手段,一如既往的冷静:“秘密?你想用什么交换?”
“什么都不换。”老聪徐徐摇头,“我一天不说,就能活一天,说出来,你留着我就没用了。”
另外两个魔族昨天就听他说过这个道理,深以为然,坚持抵抗诱惑到现在,无形之中已经把老聪当成了目前的首领,闻言纷纷朝牢房外的几人发射坚决不投降的坚毅目光。
“……”白黎说,“我好像拿了反派剧本。”
江寒陵十分淡定:“我已经拿了很多年了。”
第80章 归墟2
“什么!全死了?”
花锦川垂死病中惊坐起,眼珠子瞪得溜圆。
白黎赶紧安抚他:“师兄,别激动别激动,还有三个活的。”
“什么叫还有三个活的?”花锦川完全没有被安抚到,“二十条命说没就没了,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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