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节节败退。
那庞大的机甲已逼近崩溃边缘,最终轰鸣一声,不堪重负地跪伏于地面,无力再次起身。
“人类……人类……!”
散兵扶着欲裂的大脑,愤怒在疯狂地鼓动,他怒目圆睁地狠狠寻着那个已经回到地面上,那个让自己如此难堪的始作俑者,全然丧失了一开始的冷静。
一一余光下,他瞥见了旅行者身后的赛特斯。
那个男人静静站在那里。
脸上没有意料中的获胜方的得意,没有对自己狠狈模样的嘲讽。
他极为认真的端详着自己,眼中饱含着珍惜,而非那刺伤自尊的、类似于对流浪者的怜悯。
[奇怪……]
一一看着那双眼睛,躁动的情绪莫名的有所平息。
为什么。
散兵想不明白。
不过是和他有过短短几年的相处,生命短暂的人类……为什么能总将他空荡荡胸腔填充入人类的劣质情感。
……
纳西妲双脚缓缓离地,神力裹挟着她,将她带往机甲身前。
她缓缓抬起了手,准确无误地指向了胸膛正中央,那里是神之心的所在之处。
意识到她要干什么,散兵的神色顿时变得慌乱,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等等!”
他高声呼喊,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倾,伸出手想要制止。
可背后那为他身体源源不断提供能量的营养管,如今却成了限制他行动的枷锁。
“唯独那个!”
“唯独神之心……!”
他心急如焚,前所未有的恐惧击溃了他的自尊心。
高傲如他,语调却能听出一丝乞求的味道,像一个被坏人残忍剥夺心爱玩具的孩童,努力的争夺自己满心满眼的东西。
一一可纳西妲并没有停手的意思。
“那是我的东西……你休想!”
他紧着牙,对身后脊背上那撕扯的疼痛已是无动于衷,延展的手臂仍旧不懈地向前探出。
脑海中的过去人生一幕幕如同走马灯回放着,欢乐的,痛苦的……
短暂欢乐的,接而又是痛苦的一切。
一遍又一遍,重蹈覆辙。
如同浸泡在深不见底的,刺骨冰冷的海水里,不断下沉,下沉……
眼睁睁看着紫色的棋子状物件冲破外壳,飞到纳西妲手中。
散兵瞳孔骤然收缩,他大喊着,声音撕心裂肺支离破碎,想要去夺取:“我绝对……绝对不能再回去!!”
随着一根营养管断裂。
接着一根,两根。
最后几根齐齐断裂。
他的命运似乎依旧未对他眷顾。
但如他所期盼,终于摆脱桎梏成功向前,然而,失去支撑之后重心不稳,身躯跌出机甲。
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从高空中坠落。
这一刻,如同重现着记忆中几百年前,他的母亲将他抛弃的那天。
他的脑海中一片茫然,仅余疲惫与绝望。
如果早知命运会将他一次又一次摔进烂泥,是为让他吃尽人间的疾苦而生,那他宁愿自己从未降生在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究竟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赛特斯……”
散兵无意识地呢喃着这个名字。
一一或许,他算吧。
如果那时他答应他的请求,去过凡人的生活,结局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但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他本不该如此天真的假设。
恐怕回到那时,他还是会坚定的选择夺取神之心成为神明。
坠地的冲击并没有如同预想之中的那样到来,本以为自己会狠狠地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
粉碎也好,化为尘埃消散也罢。
让他像从未来过这个世界,无痕无迹。
可他隐隐只觉浑身一轻,感受到人类的体温将他环裹。
自己似乎是落入一个怀抱了,能闻到极淡的植物皂香。
“接住你了。”
一一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穿透了包围他的那死寂海水。
他看见,海面上的光亮。
作者有话要说:
接住了!!!
(撒花)
第161章 旅行篇:须弥记(34)
一一一
散兵被击败,胜负已分。
赛特斯对上怀中少年涣散而默然的目光,就仿佛真是一具无机的人偶,内心深处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悲凉,胸中痛楚如同浪潮拍打着礁石。
他轻叹一声,缓缓吐出一缕混浊的气息,双臂微微收紧,将对方更贴近自己的怀抱。
一一他知道,散兵还需要时间去接受现实。
赛特斯走向纳西妲他们,想请示自己需要先一步离开。
感受着怀里的人异常的重量,他心里有些犯嘀咕。
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四肢纤瘦均匀,怎会比当时同龄时的阿贾克斯还要重得多?
甚至更接近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
……这还真是神奇。
他突然回忆起在稻妻的邪眼工厂,自己会被散兵毫不费力地制服在地上的那次。
他开始思考自己日后要不要加大训炼的力度。
“纳西妲,我……”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话语未尽,纳西妲便猜到他想先离开的意图,善解人意的她表示理解:“没关系,你先带他去吧。”
“对了……这个,给你。”
看着纳西妲递过来的东西,他为之一愣。
比他更震惊的,还得是派蒙。
“唉?!这不是……”
给人的视线纷纷落到自己身上,发现自己的表现夸张了些,派蒙下意识尴尬的捂了一下嘴。
“这么重要的东西,突然交给赛特斯真没问题吗……?”她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纳西妲点头,给予派蒙一个宽慰的微笑:“不如说,放在他那里,我才安心。”
端详着手中的物品,赛特斯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收拢指尖,将那物件紧紧握于掌中。
“我会保存好的。”一一他承诺。
……
世界树中残留的污染已经抹除,危机化解,须弥乃至全提瓦特成功得以拯救。
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大慈树王的存在。
只有旅行者清晰的记得刚刚与五百年前的世界树意识联接后,发生的一切。
[世界……遗忘我。]
原来她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未来。
大慈树王本着拯救世界的宏愿,选择自我牺牲,最终以一种至为凄凉被世人遗忘的结局,从此消失于尘世。
世间再无大慈树王,这位伟大的而贤能的神明为这个世界的恩泽,将支撑着整个世界继续运转数百年。
她的功劳无人能及。
“我们刚刚拯救了世界,对吧?”
纳西妲确实遗忘了大慈树王,却无法完全遗忘心中为失去那位神明而生出的悲痛的情感。
“一一可是为什么……我好像在哭呢?”
智慧之神也有无法给出的答案。
转过来的小脸上满是泪水,只能任由泪如同断了线的弦,从眼眶克制不住地滑落,绵延不绝。
旅行者当然知道她为何而悲伤。
正当犹豫着要不要将大慈树王的实情告诉她,一阵刺耳直击神经的嗡鸣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伸手试着掩着耳朵,可依旧无果,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视野中纳西妲的白色身影越来越模糊,宛如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的瘫软。
“旅行者!派蒙!”
纳西妲察觉不对的时候,身后的两个同伴已经倒下不省人事。
还未等她察看二人的情况,靴跟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清晰而响亮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上空。
一步,两步。
极具节奏感,仿若身在自家庭院中悠然漫步。
博士不疾不徐地缓缓拍掌,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捉摸不透的弧度。
一一笑着,这预示着此时的他心情很好。
“在这里等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与你独处的机会了。”
他低低一笑:“耗费的那些宝贵时间,也还算有点价值。”
“愚人众的执行官……你刚刚做了什么!”
知晓来者不善,纳西妲沉声质问,稚嫩的脸上能瞧出几分神明该有的威严。
“只是一种能让毫无防备的人快速进入梦境的声波罢了,果然……对神明无效。”
博士莫名有耐心的解释。
似乎对于纳西妲没有昏睡过去,还有点遗憾,但这个结果又并未出乎他意料。
“那些贤者研究的东西,也就这个还有点意思,我随手拿来试试而已。放心,我知道如果我真的杀了她们,你肯定不会原谅我的。”
忽地,纳西妲又想到先他们一步走出这扇门的赛特斯。
一一如果博士从一开始就在教令院里,那赛特斯离开的时候,博士也一定全看在眼里,绝对是知情的。
“赛特斯呢?”
“自然是看着他离开了。”
不难猜到自己正被怀疑行凶,博士无辜摊开手,低沉而富有磁性,他轻摇着头语气无奈。
“呵呵……他走的真是匆忙,没有发现我呢。”
“就这样观察着倒也有趣,离家的犬类……就让他再自由一段时间吧。”
他笃定了对方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纳西妲判断出这个博士似乎对自己的实力一向有着充分的自信。
与禅那园那位急于求成的年轻切片截然不同,这个切片并未表现出迫切之意,面对赛特斯的事情显得从容不迫。
“我和他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但和你……像这样见上面的机会,可太珍贵了。”
“而且,我来找你谈判,自然不能做那些破坏双方关系的危险事情。”
他的真情实意,添了几分夸张的意味的说辞,并没有赢得纳西妲信服。草神在确认赛特斯无碍后,选择保持警惕静观其变。
“与我谈判?我听说你之前已经离开须弥了,为何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哪怕知道武力悬殊,纳西妲也不怯场,她若有所思发问,也是在借此试探着套话。
“世上同时有很多个不同的你……是真的吗。”
“哦~?是他告诉你的吧。”
明明毫不意外,但男人还是故作惊讶的[哦]了一声,有关赛特斯的话题似乎提起了他的一丝兴致,就像是聊及老友一样侃侃而谈:“他还真是不留情面……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很久之前,我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希望可以保留自己观察世界的全部视角。”
“观察是实验的第一步,只在当下观察世界并不能让我满足,还缺少了时间这一重要维度。”
“于是我将自己各个年龄的「切片」保存了下来,并返作成独立的个体。”
“你在侮辱生命这一概念。”
纳西妲对他的做法表示极为不认同,她斥责道:“生命本身具有的诸多规则和限制,都有其存在意义与理由,并不是仅靠自负就可以随便打破的。”
当然,即便被反驳,这个浑身上下透着危险的男人也不恼,而是思索片刻后,说了一段令人匪夷所思的话:“的确,对人类来说,与自己和解,本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更何况是不同时期的自己。”
“既然你在教令院,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纳西妲微眯起眼,试图将他的心思洞穿:“你本来有能力阻拦我们,帮助那个伪神的。”
“一一这个问题就再简单不过了,会有工作人员在实验中出手帮助被试者么?”
博士摊手,轻飘飘道。
实验者在意的,永远只有试验数据。
“教令院将「造神计划」视为终极目标,而你却只将它看做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场实验么……”
这个回答有点出乎纳西妲的意料,博士这个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出格。
[疯狂的家伙]
她目光微沉,面色平静打量着他:“如果实验成功,你将创造出另个神明……到那时,你又要如何面对你所效忠之人?”
博士:“我是学者,这些结果应该留给面对那种可能性的我去判断,不过你说得很对,正因如此,这次实验才让我有些失望啊。”
“你作为个体,不怎么具有归属感,相比一般学者,显得更无信仰。”
听到纳西妲的分析和评价,博士只是笑着摆手:“噢不不,我当然拥有信仰,只是不符合你的一贯定义罢了。”
“好了,就聊到这里吧。实验已经结束,是时候整理用具,回收有用材料了。”
薄荷发色的男人言辞微顿,笑意又爬上了他的唇角,愈渐加深。
“比如……神之心。”
“…………”
真实目的暴露的这一刻,就意味着一场危险不对等的谈判正式开始。
一方是至冬使节,其力量传闻能与神明并肩,乃愚人众中仅次于首席的第二席。
另一方则是不擅武力,执政资历尚浅的神祇。
如同大象和蚂蚁的区别。
“小吉祥草王,你是聪明的神,应该知道此刻的战力差距……那颗雷神之心,你并没有办法在战斗中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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