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声音清亮悦耳,说话间,一股淡淡的香气飘入男人的鼻尖。
没药,乳膏……还有百合。
三种香味截然不同却又完美的混合在一起,就像少年神圣,稚嫩,纯洁无暇的气质那般独特。
“你已经沐浴过了?”
“是的,来之前,伊斯特妈妈准备了花瓣浴。”尤莱亚应道,湛蓝色的眼中一尘不染,倒映出面前男人的倒影。
“好孩子。”
普林霍尔的眸色微微加深,他将手中权杖在地上一点,金光往外辐射,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我在这里设下了结界,以免有无关人员打扰。”
他这样说道。
尤莱亚没有异议,只是恭顺地点了点头。
通常除了具有传教目的的公共仪式之外,更多的宗教仪式都是隐秘而私人的。有些名门贵族甚至会专门要求进行一对一的洗礼,普林霍尔并不想让人旁观他的净化仪式,这很正常。
大主教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过身,将权杖放到一侧专用的置物座上,然后脱下了自己红衣主教的外袍,并摘下了胸前的圣十字架项链,将它们依次放置在衣架上。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哪怕是脱衣的时候也不疾不徐,神态平静,让人赏心悦目。
很快,男人的身上便只剩下那件黑色的高领法袍。他脱下鞋履向池中走去,颀长的身形一点一点地没入水中。
池水一直没到他的腰部,让他的衣袍紧紧贴在身上,法袍的领口一丝不苟地系到了最高点,将男人修长的脖颈遮挡得严严实实,沾了水的布料在水中显现出胶质一般的反光,反倒让他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
作为大主教,普林霍尔每次出行都有大批随从和侍卫同行保护,但普林霍尔本身却并不羸弱,黑色法衣贴身的材质勾勒出他身上紧实的肌肉,那流畅但又不夸张的线条,即便与圣骑士相比也不会逊色多少。
男人一直走到了池水中央才停下,他转过身,将飘散在水中的铂金色长发捋到肩膀一边,接着便抬起头,那双浅淡的灰眸看向站在池边的金发少年。
“过来吧,我的孩子。”
他的面容恬淡而又平静,俊美无俦的面孔在金色池水笼罩下好似覆盖上了一层矜贵的神性,光是注视着就让人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够无条件地服从他的要求。
原来这个世界上无法拒绝的不止魔鬼的交易,还有神明的蛊惑。
当尤莱亚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赤脚踩进了水池里,池水一点一点地打湿了白色的衣袍,让他的身体有一些沉重。
大概是日光石的作用,水池里的水是温热的,并不会令人不适,反倒是让人感到暖洋洋的,就连本有些紧绷的精神也跟着放松下来。
他来到普林霍尔面前,抬起头,和面前的大主教对视。
他才发现男人如此高大,自己竟然只到他的胸口。
那些铂金色的长发在水中飘舞着,好像一条粼粼发光的长蛇……
“尤莱亚,你不专心。”直到普林霍尔的声音从他的头顶响起,金发少年才蓦地回过神来。
“抱歉,我不小心走神了。”他道歉。
“无碍。”男人淡淡道,“现在我会为你施净化术,你可以在心中一起默念,也可以放空思绪,将一切交给我。”
少年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男人抬起手,放在少年的额头上,一道明亮的金光从他掌心中出现,从少年的额头渗入他的皮肤,唤醒了他眉心中央的魔力核心,金色的魔力如丝线般朝着四周蔓延扩散,在少年的皮肤上显现出繁复而又精密的魔力回路。
“圣光在上,愿吾神慈悲,加丰吾等恩典,洗净汝之污秽,治愈汝之疾病,净化汝之灵魂,若有诅咒不祥,一并驱除……”
普林霍尔的吟唱声带着独特的韵律,伴随着他的咏唱,他身上的魔术回路也跟着被点亮,金色的脉络从手掌心出现,隐没到袖口,又从领口延伸出来,从男人苍白的颈部蔓延到他的灰色双瞳,扩散到虹膜之间,最终汇聚到额头中央,形成了一个古老神秘的金色六芒星图案,那便是男人的魔力核心。
“……纵周身之骨血为光芒所灼,魂魄为圣焰所噬,吾以天平交换,恳请圣光垂怜……”
男人的魔力似乎唤醒了池水下方的某个法阵,金色的阵法咒文从池底亮起,少年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
“教父……这好像不是净化术的咒语……”
魔术吟唱需要用的是失传已久的古科萨语,除了专门学习过咒语的术士以外,他人很难理解咒语的意义。尤莱亚对大净化术没有那么熟悉,可是在他的记忆里,净化术似乎并没有那么冗长。
吟唱中的男人并没有回答他,他的神情因为过于专注而显得有一些淡漠。
随着他的嘴唇上下翕动,吟唱的速度逐渐加快,池水中金光愈盛,少年的身体一轻,不由自主地漂浮了起来,他抓住男人的手臂,神情已经有些慌乱。
“教父……我这是怎么了?”
少年的求助没有得到应答,他的声音逐渐变为了恳求。
“教父……教父……主教大人……我……我不想继续了……”
耳边那漫长的吟唱声终于停止了。
“不要抗拒,尤莱亚。”普林霍尔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语气依旧是那么沉稳。
“你的灵魂被侵蚀了,净化术无法拔除那个吸血鬼留下的黑暗气息。”
“让我来帮你。”
他在少年的额头画了一个螺旋形的符文。
金色的符文沁入皮肤,尤莱亚只觉得天旋地转,站在面前的主教好像从一个,分成了两个,就连他的声音都变得很是遥远,在耳边不停地回荡。
“可是……好像有一点……不对劲……”少年的声音像是刚出生的小奶猫一样微弱。
这是净化术的作用吗?
少年的反应有一些迟钝,他明明记得净化术只会让人意识更加清明,绝对不会有这种让人想睡觉的催眠效果,但他心中还是下意识地觉得教父肯定不会伤害他的。
“好奇怪……”金发少年还在意识的浮沉中挣扎,“我……我怎么会突然有些困……”
他的疑惑发自内心,可站在他面前的人却并没有解释。
吟唱已经结束,阵法被完全启动,此刻少年的挣扎更像是徒劳。
身穿黑袍的男人低垂眼帘,看着逐渐被倦意吞噬的少年圣子,放在他额头的掌心顺着向下,温柔地拂下他的眼睑。
“睡吧,尤莱亚……圣水会洗涤你的身体,净化你的灵魂……等你醒来,便是新生。”
手臂上的抓力越来越小,最后彻底地松开了。
金发少年双手自然地垂在身边,闭上了双眼,陷入了无意识的放松状态,男人只是轻轻在他的额头施加了一个向后的推力,他的身体便顺着水的浮力往后倒去,漂浮在了水面上。
“尤莱亚……”普林霍尔看着面前陷入昏睡的圣子,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的孩子,请原谅我。”
他用手托住少年纤细的腰肢,俯下身,将额头轻轻贴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铂金色的长发顺着他的动作从肩膀滑下,落到少年的脸颊上,那张如同神明般禁欲而又冷淡的面孔与少年纯洁稚嫩的面庞如镜面般相对,宛若穹顶之上光明神初次降临世间,将神力赐予第一位圣子诺亚的画面,神圣与唯美交织,令人不禁屏住呼吸。
第22章 圣骑士与主教的对峙
就在普林霍尔与尤莱亚的额头相抵的那一刻,两个相似却又不同的魔力核心在接触的那一瞬间发生了共鸣,耀眼的光芒从两人的魔力核心中同时亮起。
禁锢魔力的封印被解开,强大的魔力脉冲从核心中爆发,瞬间洗刷全身,使得睡梦中的少年身体一颤,后背弓起,下意识地发出一声低吟。
“啊嗯……”
但下一刻,那股强大而又充沛的魔力却顺着两人的连接,全部流入了普林霍尔的魔力核心之中。
高浓度的光明之力顺着男人的皮肤一路蔓延,炽热滚烫,像是岩浆一样流淌在他的魔力回路里,每经过一处就会让原先狭窄的经络拓宽到原来的数倍。可即便是在这样强烈的魔力冲刷下,男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呼吸略微加重了一些。
他脸上的那双灰眸亮得仿佛黑夜中锁定了猎物的野兽,瓷白色的皮肤在过载的魔力流的映照下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不正常的光。
尤莱亚·德怀特,天选的圣子,神的宠儿。即便他此刻还未成年,但谁会怀疑作为神明的代行者,他拥有的光明之力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呢?
在白天,少年自怨自艾地向他发出那声疑问的时候,普林霍尔的停顿并非刻意,只是因为他联想到了少年的天赋。
他曾经在前任教皇麾下效力,可尤莱亚的天赋却远远超过了对方,甚至可以说,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位教皇。他眼睁睁看着对方积蓄的魔力越来越多,甚至需要隔三差五地找借口去为他加固魔力封印,只是为了让少年身体中蕴含的愈加强盛的魔力能够不冲破封印。
尤莱亚就像是一个天生的容器,可以让神毫无顾忌地灌输魔力。
可天真的少年对他在日夜祈祷中所积累下来的力量一无所知,就如同其他被蒙在鼓里的人一样。
就像一个满盈着魔力的圣杯,因为珍贵而被放在壁龛中高高在上的供奉着,世人都以为圣杯的珍贵是因为它拥有巨大的潜力,可唯有有资格拿起圣杯的人才能够发现,圣杯本身便意味着伟大,它从未变过,只是缺乏一个使用者。
小圣池之所以只对圣子与主教开放,是因为小圣池中的圣水和法阵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魔力转换炉,历代的圣子在成为神的代行者候选人那一刻便会在小圣池中接受浸水礼,但那并非是单纯的入教洗礼。皈依圣教的不仅是少年的精神,还包括了他的身体和力量。
浸水礼的仪式会在圣子的魔力核心加上一道封印,而作为大主教,尤莱亚成年之前的监护人,他的光魔法启蒙老师,为他亲手主持洗礼仪式的教父,普林霍尔掌握着开启魔力封印的唯一密钥。
这意味着,少年是否能够使用魔力掌握在他一个人手中:他可以像关上水坝的闸门一样拦截少年大部分的魔力,只留下一小部分汩汩的溪流那样的魔力供他日常使用;也可以将闸门完全关闭,让他彻底沦为一个普通人;亦或者像现在一样,将闸门彻底打开,让大量的魔力喷涌而出。
这一魔力封印的本意是为了巩固少年的魔基,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对魔力掌握还不够娴熟的神子因为失控而发生魔力暴走,更是为了防止心智还未成熟的他被人利用,但现在却成为了普林霍尔趁手的补魔工具。
少年对他毫无戒心,只要他愿意,这些魔力他就唾手可得。只需他稍加呵护,尤莱亚便可以成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魔力源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普林霍尔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充盈的魔力而逐渐红润起来,与之相反的,少年的身体却开始变得有些微冷,同一时间内大量流失的魔力超过了其自行产生的速度,这样过于极端的魔力传输方式让供体开始产生不适。
被施加了沉睡咒的尤莱亚不安地皱起眉,变得有些苍白的嘴唇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咽。
梦境中,他仿佛回到了血月的那夜,身穿黑袍的吸血鬼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一层层的黑雾束缚住了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冰冷的黑魔法之力隔着皮肤渗进他的血管当中……
好冷……
停下……想要停下……
好痛苦……
他的眼珠子在紧闭地眼睑下不安地转动着,逐渐暗淡的魔力回路下,掩藏在衣领后方的颈部那颗朱砂一般的小痣却忽然发烫起来,像是回馈宿主一般,将一股银色的魔力传递到了他的身体里,带来了一阵暖流。
在神圣守护被触动的那一瞬间,远在居所房间内的圣骑士便有所感应般抬起了头。
他坐在桌前,手中还捧着那本光明圣典,但翻页的动作却悬停在书页被掀起的那一刻。
下一秒,守护印记再次被触动。
昂贵的羊皮纸书页被一道无法控制的力量撕开,这在将光明圣典看得比生命还要重的教廷几乎算是大不韪的渎神行为。可这一次,男人却无暇顾忌手中被撕毁的书页,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一道复杂的银色法阵在地面上亮起,他一脚踏上去,便直接消失在了房间里。
直到那刺眼的法阵逐渐收缩,消失在地面上,那张被随意抛开的破损书页才慢悠悠地翩翩落地。
……
“嗯?”
在那道陌生的魔力流出现的那一刻,被惊动的不只有远在天边的骑士,还有沉浸在魔力被逐渐充盈的快-感中的主教。
长发男人蓦地扬起头颅,脊背向后弯曲成一道弦月,铂金色的发丝顺着他的动作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半圆。
他长叹了一声,面向穹顶上的壁画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划过一丝餍足,湿漉漉的发丝有几绺黏连在他的脸侧,那一刻他不像是坐在议事厅上首的那位冰冷无情的红衣主教,反倒宛如在地狱红河中初生的摄魂水妖,有着浑然天成的诱人媚意。
伴随着魔力链接的断开,普林霍尔身上闪闪发光的魔力回路开始黯淡下去,他的皮肤逐步恢复正常的肤色,只剩下眉心的六芒星还在微微闪烁着。
他低下头,看向还在沉睡中的少年,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陌生的魔力。”
作为光明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主教,他对光魔法的运用已经是炉火纯青,对魔力的感知也早就到了见微知著的地步。
他将魔力覆盖在双瞳上,静静凝视着少年的身体,只消片刻,便找到了那陌生魔力的来源。
“神圣守护?”
他一语道破了那印记的名字,拇指摩挲着少年的后颈,将那本块有着朱砂痣的皮肤揉得通红,像是要就这样抹去这个印记。
但守护之印并非是那么容易除去的,施术之人牺牲了这个法印原本平等的双向守护效果,以此来交换这个法印不能够被任何魔法或者物理手段去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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