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
他扬起头,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像是要用疼痛盖过那纷乱的思绪还有那微妙的触感。
他控制不住自己去回想刚才的画面,还有男人匆匆离开的模样。
道恩他真的没事了吗……
一只鸽子扑闪着翅膀落到了窗台上。
它的羽毛洁白似雪,脚上还绑着一颗白色的水晶。
这是裁决骑士团专门豢养的信鸽。
红发骑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摒除杂念,用自己的魔法启动了留影水晶。
“带几个人来西城的幻梦之屋,这里有人窝藏魅魔……对了,再带个光明牧师,这里有一些魅魔的血需要净化。”
水晶上的光芒逐渐暗下去,红发骑士将面前的信鸽捧到手心,动作温柔地抚了抚它洁白的羽毛。
“辛苦了。”他轻轻地说道。
白鸽张开红色的鸟喙,发出一声清亮而又短促的叫声,像是在回应他。
里德朝着窗外一扬手,放飞了那只信鸽。
在这之后,他转过身,在室内查看了一圈。
凌乱的床铺,浴池周围的水迹,地面上散落的薄纱,无不诉说着这里发生过什么。
他的目光落到了墙角上方。
在那里,一颗透明的棱锥状水晶正在缓缓旋转着,启动它的人注入了足够的魔力,让它一直工作到现在。
红发的裁决骑士朝着水晶伸出手,将它召唤到自己手中。
那明亮而又温暖的光明之力逐渐收敛,水晶暗了下去,但下一刻,又在裁决骑士重新注入的魔力下亮起来。
水晶的棱锥尖端投射出白光,在空气出勾勒出人的动态轮廓,在红发半精灵面前形成了立体的投影。
他静静地看完了那只魅魔企图诱惑道恩,结果险些被反杀的全部过程。
然后,门被打开,他自己出现在了画面中。
留影水晶忠实地回放着刚才所记录的一切。
先是魅魔用自己的血奋力一搏,银发骑士格挡在自己面前撑起护盾的画面。
再然后,画面角度一转……
那些试探性的触碰,眼神交汇和气息交缠……
杂乱的思绪再次涌上心头,红发半精灵的耳尖染上绯红。
明明感觉有半个钟头那样漫长的对峙,在现实中原来只有几十秒。
从第三方的角度看,那些掩盖在小动作之下的隐秘情愫却有如抽丝剥茧般显露出来……
红发半精灵闭上眼睛,收回了注入水晶的魔力,室内重新暗了下来。
寒风从洞开的窗户中席卷房间,屋内的那股令人头晕脑胀的香气已经变得非常稀薄了。
等到再度睁眼时,那双翠绿的眼眸已经恢复了冷厉。
咔嚓——
脆弱的柱体在他的掌心挤压下碎裂开来。
他召唤出一个魔力光洞,将碎成几段的水晶丢了进去。
……
黑夜之中,一道蓝光在加德兰皇宫的某个房间一闪而逝。
身受重伤的魅魔从魔法传送门中跌了出来,倒在地上,他的一只手紧紧捂着腹部,殷红的血顺着指缝溢出来,打湿了身下的地毯。
从幻梦之屋逃出来的雪诺艰难地撑起一只手,身后的蛇尾曲起,往前慢慢挪动着身体,直到自己的手指接触到一只看上去很昂贵的黑色皮靴。
“大……大人……救救我……”
蓝发少年缓缓扬起头,眼中满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希冀和恳切。
“啧啧啧……可怜的孩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了?”一道低沉而又慵懒的声音响起,皮靴微微上抬,挑起了少年的下颚。
“我被那个圣骑士刺伤了……好疼啊……”
蓝发少年卷翘的眼睫沾满了湿润的泪珠,他一眨眼,晶莹地泪珠便顺着睫羽落下,打湿了苍白秀美的脸庞。
“别哭了,哭起来就不好看了,你可是魅魔。”一只苍白有力的大手拉起少年头顶的头发,将对方一把拽了起来。
“魅魔如果失去了美丽……那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少年猛地睁大眼睛,看着凑近自己的男人,对方则慢慢地伸出舌尖,缓缓舔走了他眼角的泪珠。
“大人……唔……”
嘴唇被人吻住,少年无法再说出了半个字。
他扬起脖颈被动地承受着对方侵略性的吻,很快魅魔的天性让他忘却了对死亡的畏惧和因为疼痛而产生的不适,他的脸上露出两抹酡红,瞳孔微微放大,口中发出享受的低吟,熟悉的领域让他松懈了警惕,就连对方的手掌来到自己脖颈的时候也没有做出过多的反抗。
直到那只手忽然用力,扼住了他的气管,让他发不出一丝声音。
少年猛地瞪大眼睛,他顾不上捂住自己的伤口,用血糊糊的两只手使劲抓挠着对方的手臂,长长的蛇尾在地毯上翻动着,发出垂死般地挣扎。
但那注定只是螳臂当车。
“本来可以想让你在极致的欢愉中没有痛苦地死去的……”那道低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温柔而又冰冷。
“但可惜了,今天的我已经有伴侣了,而且他很害羞,不喜欢有第三个人在场,所以……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一道巨大的力道在霎那扭断了少年的脖子。
第42章 主教的魔纹
雪诺的尸体软倒在地上,他的皮肤在死亡之后慢慢地蜕变成了暗黑色,那是魅魔为了适应人类审美做的最后的伪装。
他死不瞑目,那双犹如星空般漂亮的眼眸中逐渐失去神采,蒙上一层阴翳的白雾。
他的表情十分惊讶,像是到死的最后一刻都不明白自己全身心信赖和崇拜着的大人为什么会杀死自己。
还有一点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他感应着主人位置而瞬间转移来的地方,并非什么普普通通的房间,而是科萨皇帝霍索恩·加德为皇室特邀的宾客而准备的高级客房。
他的头颅最后朝向的方向,是那位大人所坐着的床榻。
床榻之后则被厚厚的红丝绒床帐所掩盖,看不清内景。
“你弄脏了我的地毯。”
一道清冷而又矜贵的声音从床帐后响起。
“我不是故意的,沙夏……”刚刚杀死魅魔的男人扭过头,拨开床帐,抬手挑起几缕落在床铺上的铂金色长发,在上面轻柔地落下一吻。
“……你恶心到我了,雷维阿坦。”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长发上端,将那几捋头发从男人手中扯了回来。
听见那略带嫌恶的回复,男人扬起头,不怒反笑。
他的嘴角朝着两侧高高扬起,笑容夸张又恶劣,猩红的巩膜中央是金色的虹膜和深不见底的黑色针状瞳孔。
那是上位恶魔的标志。
雷维阿坦,海妖之祖,所有魅魔的主人。
而他口中那个伴侣……便是……
床边的纱帐被拉开,光-裸着身体的长发男人赤着脚绕过地面上的血泊,来到一旁的衣架前,张开双臂穿上自己的睡袍。
真丝材质的红色长袍遮挡住了男人颀长的身体,遮挡住了他白皙的肩膀。
“我警告过你,不要去招惹那个圣骑士。”
“我可没有……是雪诺他自作主张。”恶魔语气无辜。
“别装模作样了,如果连手底下的几只魅魔都管不住,你还配当什么七宗罪之一?”
“我不相信,没有你的精神暗示,他敢去引诱一名圣骑士。”
穿好衣服的长发男人转过身,露出一张极具辨识度的灰眸。
正是光明教会在帝都教区的主事人,红衣主教之首,亚历山大·列维·普林霍尔阁下。
坐在床上的恶魔笑了一笑,也没见他有何动作,他便突然出现在男人身旁,在普林霍尔警惕而又冰冷的眼神里,伸出手绕到他的颈后,将他压在衣领下的铂金色长发温柔地用手背拂出来。
“你这是嫉妒了吗?我可爱的沙夏……”
他说话的尾音带着嘶嘶响声,像是蛇在吐信。
“嫉妒?”普林霍尔冷笑一声,“清醒点吧,你我之间只有互相利用的关系。”
“是吗?”恶魔诡笑着,“我们之间的关系都已经这么亲密了?我还以为是我在单方面强迫你呢。”
一条粗壮的黑色蛇尾不知何时从恶魔身后出现,那些潮湿粘腻的靛蓝色环纹鳞片在水晶灯下折射出幽暗的光色,攀附着面前的金发男人苍白瘦削的脚踝,一路逶迤,经过他的小腿,撩起他的衣摆,深入其中。
脆弱的皮肤被坚硬的鳞片碾过,普林霍尔膝盖一软,却被对方一把扶住腰间,搂入怀中。
“住手……”红衣主教反射性地想要抵抗,他抓住男人的手臂推拒着,身体后仰,脊背几乎要依靠到了衣架上。
看着对方因此微微泛红的眼角和隐忍的神情,雷维阿坦眼中的红光越发幽暗起来。
他低下头,用指尖抚上对方下腹,用力摩挲着皮肤上逐渐浮现出来的繁复诡谲的暗红色花纹。
“你的魔纹又出现了。”
恶魔的语气缱绻而又甜蜜,像是在对待自己最为受宠的情人,他张开嘴咬住了男人柔软的耳垂,在齿间恶劣地啃噬和碾压。
“刚刚明明已经不出现了,难道是我还没有喂饱你吗?沙夏……”
“不、许叫我沙夏——”
指尖掐进掌心,疼痛将下腹涌起的酸胀压回去,普林霍尔睁开那双灰眸,眼底浮现出浓浓的嫌恶。
光明之力在手掌心浮现,将面前的男人重重推开。
砰!
恶魔直接撞到了对面的墙壁上,画框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红衣主教赤着脚站在原地,胸膛因为愤怒而上下起伏,红色的长袍和袍边金色的刺绣让他苍白的皮肤上的青红痕迹显得格外显眼。
他动了动唇,语气冷漠。
“肮脏的东西,带着你的魅魔滚回你的地狱去。”
“宝贝,你看上去真美。”
恶魔靠坐在墙根,眯着眼欣赏眼前的景色。
普林霍尔的灰眸中涌现出几分杀意,金色的魔力元素从他身上散逸开来。
恶魔知道他要动真格了,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站起来,拉起地上的魅魔尸体的尾巴,打开了一道魔法传送门。
“我还是喜欢你没有魔力的时候任我摆布的样子,沙夏。”
“滚!”
几道锐利的光刃接踵而至,跟着飞入了魔法传送门里,有一道则在法阵缩小的那一刻掠过空气,落到了墙面上,形成了一道深刻的沟壑。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人,上位恶魔的气息已经感应不到,普林霍尔才慢慢放松肩膀,收敛身上的魔力元素。
他转过身,身形摇晃,踉跄几步,连忙抬起手扶住衣架才没有摔倒。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扯开睡袍的领口看向自己的腹部,但那道暗红色的魔纹已经重新隐没在他的皮肤下,消失不见了。
普林霍尔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那个被神厌弃的冷血恶魔在他身上留下的耻辱标记,只要有这个标记,无论他在什么地方,他都可以如形随形,随心所欲地出现在他的身边。唯有被光明结界所笼罩的圣山才可以让他得到片刻喘|息。
恶魔从不做亏本的生意,从雷维阿坦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始,那只恶魔就已经在谋划着怎么将自己吞吃入腹,连皮带骨头。
恶魔的陷阱并非没有破绽,但他别无选择。
普林霍尔并不奢望获得神的宽恕。
从他和恶魔签下那并不平等的契约开始,他就知道,他选择要走的路是一条深渊之上看不见尽头的独木桥,而桥的终点则是无尽的黑暗,他的灵魂终会如肉-体一般,陷入那肮脏不堪,万劫不复的泥淖之地。
而狡猾的恶魔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让他无法脱身的方法。
但他何尝没有预料到呢?
从一个卑微无名小卒,一步步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光明大主教的位置,成为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红衣主教,他必须付出常人想象不到的代价。
他从未后悔。
从前不会,现在不会。
以后也……
金发少年无忧无虑的笑靥忽然出现在脑海。
……以后也不会。
半晌,普林霍尔缓缓睁开眼睛,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笃笃——
门被有节奏地敲响。
“普林霍尔阁下,您还没休息吗?”
隔着门,一个男人的声音影影绰绰地响起。
普林霍尔皱了皱眉。
“谁?”
“是我,安德烈·柏宜斯。”
听见名字的那一瞬,红衣主教呼吸一滞,然后恢复如常。
他抬起手,金色的魔力法阵从地面上出现,古老的咒文逆序旋转着,地毯上的血迹一点点地沿着流动的痕迹倒退消失,掉落在地上的画框被挂回了墙面上,墙上的裂痕也恢复如新。
而他身上的皮肤也恢复了原本光洁的模样,那些青紫的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系好衣带,然后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
“蔷薇大公深夜来访,所为何事?”红衣主教神色如常。
“只是睡不着,在庭院里走走,刚好看到主教阁下房间的灯还亮着,所以过来打声招呼罢了。”
红发公爵这样说着,视线越过面前的金发主教,看向他身后挂在墙面上的画框,眼神若有所思。
“抱歉,我已经准备休息了,不方便接待,大公如果有事的话,我们改日再聊吧。”普林霍尔语气依旧平淡。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红发公爵慢慢收回目光,“犬子这次出国巡访担任护卫长一职,没有什么怠慢之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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