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沉下心来,细细感知着手里的种子。
他也说不上这感觉从何而来,但他确定这颗种子还活着,也许达到什么条件就能令它破开外表皱巴巴的表皮,生长出这个城市最美的鲜花……
最美?
楚辞眼神微动。
他为什么会不由自主的冒出这样的念头?
这一刻,楚辞确定自己在某一刻已经踩进游戏的陷阱。
他想要将手中的种子放回盒子,可刚一动作,就感觉到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有什么东西刺破他的皮肤,扎根进他的血肉。
暗红色的根系快速蔓延,楚辞根本没有阻拦的机会。
伴随着点点鲜红的绽放,尖锐的枝条刺破皮肤,又从血肉中钻了出来,将他的右手臂紧紧缠绕,这个生长的过程不过短短几秒,根系蔓延到他的肩膀便停了下来,枝条也只缠绕住手臂。
但楚辞有感觉,这只是一个开始。
种子以他为土壤,那份蓬勃生机带来的悸动更为明显。
楚辞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眼眶竟泛起了一层红,眼中似有波涛汹涌,澎湃而起的情绪难以平复。
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刺痛却并没有挣脱情感的桎梏。
久久得不到回应的慕怀君担忧的唤了一声:“楚辞?”
脑海中响起的声音没有唤回濒临崩溃的理智,反而成了打破防线的最后一击。
楚辞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脑中不由自主的回应慕怀君的呼唤:“君君……我想……”
话未说尽,时间却已经到了。
慕怀君只听到那一声不同往常的呼唤,后面的话一字也没听到。
倏地站起身来,慕怀君紧紧皱着眉头:“艹,要命啊!”
拿这种声音叫他,这是嫌他火还不够旺?特意填了一桶油上去?
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最后又去冲了一个冷水澡,这才冷静下来几分。
慕怀君仔细回想。
越想越觉得楚辞的情况不对劲。
一个四平八稳仿佛没什么特别情绪的人,突然饱含深情的唤他名字,这问题大了!
被夺舍了?
被操控了?
被下药了?
还是人格分裂?!
但不论是哪种情况,能让楚辞都中了招,那情况肯定不简单。
慕怀君越想心里越焦,巴不得连夜爬上城主山,夜袭城主府救美人。
当然他最后并没有这么做,倒不是他真的依靠强大的理智压下这份冲动,而是前两天一百零八式还没写完,到了那个时间点儿,一股无名的力量就将他往梦境里面拽,眼睛眨一下,眼前就恍惚一下,最后眼皮不受控制的阖上,迅速陷入旖旎又不和谐的梦境中。
第二天一早。
慕怀君从梦中惊醒。
好家伙,虽然他说过自己变态,可他真不是变态。
生在和平地,长在红旗下,他自认为自己三观还是挺正的。
梦里那爱不爱的先不说,怎么就越来越血腥了?
这确定是在一百零八式,而不是在猪肉摊上一百零八刀?
慕怀君陷入了沉思。
“君哥——”
黑豆的声音依旧充满男大该有的爽朗中气,成功打断了慕怀君深沉的自我反思。
站起身来走到阳台上往下看,白奕人就站在下面,对着他直挥手。
瞧模样十分焦急,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慕怀君随便抓了抓头发,整肃神情,快步下楼。
白奕迎了上来,没等慕怀君问,就叭叭开始说:“刘姐他们队伍出事了,看样子事还不小,刘姐那表情黑的,我感觉她想杀人……”
慕怀君:“没说出什么事吗?”
白奕:“没有,只让我把咱队伍的人找来。”
慕怀君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要说刘襄队伍里谁最容易出问题,不外乎那个沉浸在与逝去妻子重逢喜悦中的大哥……只是他却猜不出大哥是遭受了怎样的伤害。
人还未到达现场。
却已经闻到一股香气。
这股香气很陌生,感觉现实中也未曾闻到过类似的。慕怀君嗅了嗅,仔细的辨认过后,以自己的方式进行形容:“是一种很阴凉……湿湿的气息,有点像夜晚的河边开了一从花,花的香味被水的冷冽融合,就成了现在闻到的这种味道。”
白奕:“……哥你真是个人才。”
两人走到门口。
这里是大哥民宿的房间。
唐酥和宣之瑜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慕怀君站他两身后,顿感阴凉之气更重。
白奕搓了搓胳膊:“怎么这么冷?”
唐酥偏了偏身,给他俩往里看:“能不冷吗,看这一屋子的水汽。”
慕怀君:“你们怎么没进去?”
唐酥:“别人的队伍出事,我们也不好着太积极。”
不过刘襄也没让他们等太久,慕怀君在门口就站了五六分钟的时间,刘襄队伍里那个书卷气息的男性走过来,沉着一张脸的请他们进去。
水汽浓厚,有些遮掩。
越往里走,阴冷气息越重,如坠冰窖,连呼出鼻腔的气都凝成了白雾。
这间民宿的房间靠门是厕所,厕所旁边是一堵墙,将最里的床给遮挡住。此时刘襄队伍里的人都围在床边,慕怀君一时也看不到床上的情况,但他却发现床的周围遍布着大片大片的红。
并不是血迹,而是……花!
第123章 爱~妙不可言~(十七)
这些花他们也熟悉, 花瓣细长,枝头数朵, 花蕊卷翘,只有一根光秃秃的枝干,见花不见叶,它艳红姝丽,总是被人们赋予生与死的奇幻色彩,传说中生长于冥河水旁的黄泉之花——彼岸花。
当然人家有一个并不那么美好的学名, 石蒜。
彼岸花开得一丛一丛,根本是不挑地点的长。
或是水泥灌注的墙壁上,或是脚下的木地板,或是沙发床垫……
慕怀君低头看了看它们的根部,没有碎裂的痕迹,相较于是长出来不如说是黏上去的,但这花开得娇嫩, 充满生机,一看就是吸收到了足够的营养。
刘襄的声音有些嘶哑:“你来看看。”
慕怀君走到她身旁, 低头看床上的人。
大哥还活着,但也仅剩那么一口气了。
他平躺在床上, 神情却并不痛苦, 而是一片祥和和释然。
似乎察觉到床边多了个人,大哥迷茫的视线微微偏移,看向慕怀君的方向。但实际上他已经看不到床边的队友了, 瞳孔扩散没有聚焦,表面上蒙上一层雾甚至瞧不到他们的倒影。慕怀君观察的视线从他的面庞缓缓下移, 落在他的喉间。
一棵石蒜突破血肉生长而出,在半空中绽放。
血不断的从伤口处汩汩流出, 染红了身下的床单。
除了喉咙处的彼岸花,大哥五脏六腑的位置也都长出了花来。
大量的血从身体里流失,以他的生机供养着花的盛开。
这一刻,大哥似乎真的踏进彼岸花田里,顺着冥河水前往死亡的世界。
目光从彼岸花的艳红中移开,落在大哥的右手上。
手指勾起成握状,没有握紧,手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般。
慕怀君心里一动,确定了大哥遭了什么劫。
也许两人之间对爱情的态度相似,慕怀君也说不出大哥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看向身旁神色阴沉的刘襄:“你想救他吗?”
大哥看起来命在旦夕,五脏六腑都开出了血色之花,若是丢在现实世界里,光流出的这些血,现在就算拉去医院都凶多吉少,可这里不一样,经历了多番游戏的玩家手里,或是道具或是技能,总有几个保命的底牌。
大哥并不是被一击毙命,而是经历着一个逐渐迈向死亡的发展阶段。
要想拉住他的命,再多留几天也不是不可能。
但很显然,大哥自己似乎就……
慕怀君又忍不住看向大哥的面容。
明明死亡就在他的面前,明明在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之前他还有后悔的机会,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一时放任的结局就是毁灭,但他没有选择自救,也没有选择求救,他甘愿沉浸在危险给予他的一时美好中,为自己选择了一个不那么悲惨的结局。
刘襄长长的叹出一口气:“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慕怀君抿了抿唇:“彼岸花吗……这份爱横跨了生与死,阴阳两隔,本该是没有疑问的BE,可现在大哥打破了这个界限,双死也算是HE呢。”
刘襄看他一眼,一时都忍不住感叹他的乐观。
慕怀君说完这话,似乎从中品出点别的意味,若有所思的盯着大哥喉咙上的花看。
大哥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大哥突然转头看向慕怀君。
眼睛里多了些光彩,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无异议的呼呼声。
没有牵着妻子的那只手动了动,食指指向一个方向。
慕怀君转头,看向卧室里的桌子。
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破碎的水晶球,水晶球里仅剩一点湿漉漉的水和白色亮片,这个水晶球应该是大哥昨天约会的时候,去的那家纪念品店里买来的,那时候还是完整的,只是离着远他并没有看到水晶球里有什么。
慕怀君走过去。
捡起大哥摆放在椅子脚旁的纸袋,里面有一个打开的纸盒。
纸盒是水晶球的包装盒,拿出来摆桌上,盒子表面展示着水晶球完整的模样。
里面是一朵花,还正巧就是彼岸花,只是没有枝干和根茎,应当是做永生花的工艺,把一朵盛开得正好的彼岸花摘下来,然后放进水晶球里保存。
单论这颗水晶球瞧着并无异常,但偏偏大哥因彼岸花而死,那现在自然怎么看都和这颗水晶球有关。
慕怀君又找了找。
所以水晶球里的花呢?
刘襄见他看过来,摇摇头:“我没有找到,除非那花长他身上去了。”
慕怀君皱着眉头:“你们来之前房间有人来吗?”
刘襄:“这就不知道了,我是早上六点出了的民宿,然后早餐店等人,见崔哥没有到我才带着人找来,等到这的时候他已经这样了。”
慕怀君:“或许可以去卖这颗球的店里看看。”
江铃语柔柔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来看。”
两人回身。
崔哥已经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江铃语正在帮他整理遗容,毕竟沾了很多的血,而且有些事发生后尸体上也会有线索,刚刚崔哥人还在,他们也不好得在他身上上下其手,现在人已经走了,向来细心的江铃语便开始在队友的帮助下翻看崔哥的身体。
花确实是从崔哥身体里长出来的,伸手去拽都扯不断。
伴随着人死亡落气,这花甚至开得更娇艳,花瓣上还闪闪亮亮的。
她还亲眼看见一朵新的花,是怎么刺破皮肤钻出,摇摇晃晃的舒展开花瓣。
要不是她心里素质够硬,这会儿都要脚软摔坐在地上。
江铃语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在崔哥的衣服里找到一本笔记本。
“这是崔哥的日记本。”
“他有记日记的习惯,好像这本日记本还是他爱人当初送给他的。”
“我们也没看过,只听他说前面一半是他爱人生病那段时间写的日记。”
听着江铃语的叙述,慕怀君感慨万分的叹了口气,脑海中又忍不住想起不对劲的楚辞。
刘襄接过日记本,没有看前面的内容,直接翻到最新的地方。
崔哥早已预料到结局,他没有反抗甚至期待着死亡,这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
但他也明白自己的行为会给队友带来麻烦,心感愧疚之下,他把内容记录的更加详细。
前面的内容慕怀君大致了解,就和昨天聊得大差不差。
但日记本里有更多的细节。
比如……
“这间纪念品店很像那时候……我记得那时候咱两都是高三,不过我成绩没你好,咱两早恋的事也被老师发现了……那时候闹得挺大的,为了这事我还我爸妈吵了一架离家出走……”
“那天下午,本来你要上晚自习的,就因为我还让你一个小姑娘逃校跑出来找我。”
“还好那时候我没那么混,咱两一起吃了饭就准备送你回学校。”
“路过这家精品店,那时候这种店可稀奇了,你们小姑娘都喜欢。”
“里面东西特别多,各式各样的,你就喜欢上了一颗水晶球,不过那时候我没钱没办法给你买。”
“后来你考上大学要去外省,我爸这边揍了我一顿,说我读书没本事还要祸害小姑娘……其实也没那么差吧,还能读个三本呢,不过想想也没错,你爸妈怎么可能把你交给我这种不学无术没前途的。”
“然后我就去参军了,运气好,选上了。”
“兜兜转转,咱两最后还是走到一起,但那家精品店因为老城改造早就不知道哪去了,也买不到那颗水晶球了。”
“只是没想到,这份遗憾会在游戏里被弥补。”
“看到你说喜欢那颗水晶球,明知道不对劲儿,但我还是买了。”
日记看起来啰里啰嗦,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大哥记录时脑子很清醒。
直到昨晚,大家都分开回到民宿休息,事情就不一样了。
大哥一晚上都没睡。
但状态却变得浑浑噩噩,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所以后面的记录非常混乱,有些地方的字迹甚至看不出在写什么。
“种子,有一颗种子。”
“只要它开花,就能再见到你。”
“对……我可以去找你啊,你等等我,你再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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