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是小咕咕。”数不清的手从周围凑过来,盖在他的身上,肆无忌惮地吸鸟。“小咕咕不是在警察姐姐那里吗?怎么一个人飞出来了?”
安澄伸着脖子,鸣管里发出舒适的微小声音。“咕咕,咕咕咕。”
我要去给小玄凤报仇,你们都别拦我、也别跟着我,我怕到时候让他血溅当场会吓到你们幼小、脆弱、敏感的心灵。
“哎,真的是咕咕叫的诶!!!”
少见多怪
安澄暗自吐槽。
不过吐槽归吐槽,身体却还是很诚实地享受着众人力道得当的抚摸。
然而在复仇的母题之下,所有的欢愉总是短暂的,当地铁到站停下、车门打开报站打开的时候,安澄便瞬间从夸赞之中抽离而出,扇着翅膀义无反顾地往外飞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鸟一去兮不复还。
他,去也!
万能网友不仅找出了小区,甚至还精准地给出了楼号和门号。
楼层不高很方便他的验证,复仇斑鸠花了小十分钟数楼栋和层数,最终锁定了一户,飞近还点着灯的窗口,看到了熟悉的和视频中一样的布景后,确认了小玄凤的主人就是住在这里。
安澄心中冷冷一笑,而后伸长脖颈发出一声英勇的叫声,“咕咕咕——”
尾音落下的那一秒,他如离弦之箭般,扇着翅膀朝着玻璃窗猛地飞去,带着义无反顾的气势。
然后在与那玻璃窗剩下不到半米的时候,他高举起粉色的爪子,把刚刚从花坛里面捡的、精挑细选的石子丢了过去。
接受石头怪的制裁吧,可恶的人类!
“砰”的一声,玻璃窗应声而碎,发出巨大的开裂声响。
“谁?!”卧室里熟睡的人惊醒,灯被打开。“是谁在外面?”
男人质问的声音刚响起,房中就又传来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呜哇哇哇——”
楼道的声控灯被点亮,没了玻璃隔音之后,隔壁熟睡的邻居也被吵醒,开始不耐烦地咒骂。
“嘿嘿~”安澄蹲在一旁的树上,看着焦头烂额的男人开始偷笑。“今天晚上别想睡了你,再祝你明天上班迟到全勤被扣光光!”
欣赏了一会儿,他就慢慢地挪动着爪子准备振翅离开了。
小玄凤还在宠物医院里面治疗呢,没必要在这种人身上花费太多的时间。
哪知刚一转身,就正对上了一双黝黑的双眼。
“咕咕咕!!!”
救命啊,有鸟鬼!!!
刚想往飞走,就被一只熟悉的爪子给摁在了脖颈上。“不是困了?”
好消息:不是鸟鬼。
坏消息:是比鸟鬼还可怕的红隼。
“emm……你听我狡辩。”安澄骨气全失,整只鸟滩在地上用翅膀尖尖抱住朱云深的另一只爪子。“大人,你明鉴啊!我绝无二心、忠心耿耿、清清白白、矢忠不二,你要相信我啊!
“我此番夜逃警局,其实是惦念着没让您成功地吃上薯条,所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于是痛定思痛,决定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被抓走?”朱云深慢慢地收回摁在安澄身上的爪子,另一只却没从对方的翅膀尖尖里抽离。“还是再试一次险些被弄死?”
“我……”
“你?”红隼看着面前这只一肚子心眼、但每一个心眼都堪比没有的珠颈斑鸠,“你现在胆子真的变大了不少。”
三番两次地被骂,安澄心里面也生出了一点点的情绪,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反抗跟前的隼,但还是把自己的翅膀尖尖往回缩了几毫米以示抗议。
他又不是来做不正经的事情,干嘛总说他?
也是,像他们这种冷漠无情的猛禽,是不会共情一只家养小鹦鹉的。
而且他们都有爸爸妈妈,就不会明白小玄凤的崩溃、也不会懂得自小被亲身父母丢弃的安澄的感同身受。
安澄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地蹲坐起来,“没错,我现在胆子就是变大了,其实我也根本不是……”
“薯条呢?”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被朱云深打断。
“什么?”
朱云深偏头看了一眼被砸坏的窗户,又很快收回视线。“不是说给我找薯条来了?在哪里。”
“喔喔。”被这么一打岔,安澄也不记得自己原本要说什么了。“还没拿呢,大人你现在要吃吗?”
“嗯。”朱云深颔首。
安澄砸吧砸吧喙,突然回忆起薯条的味道,变得振奋许多。“好,那我现在就去拿!大人你要跟我一起吗?”
“嗯。”
“好耶!”安澄扇动翅膀飞起来。“走,去M记整点薯条!”
第18章 说错话了怎么办?
要薯条毕竟突出的是一个“要”,总归看起来不是特别高端和体面,不用朱云深多说,作为合格狗腿的安澄会自觉地主动出击。
此刻两鸟正站在M记的门口大声密谋。
安澄左右环顾一圈,眼见着一个男人目的明确地朝此而来,便摩翅擦爪道:“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取买几个橘子……不是,我去拿几根薯条。”
朱云深没说话,大抵是默认了他的行为。
说时迟那时快,在男人推开门的那一霎那,安澄就扑扇着翅膀顺着缝隙飞了进去。
这个点才吃东西的人,各有各的苦衷和难处,安澄没再抢走他们唯一的慰藉,径直朝着点单台而去。
怕给工作人员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他只是踩在了点单立牌的边沿,没碰其他的地方。
美貌是硬通货、流量是软实力。
身为今日短视频平台新晋流量小咕的安澄,一眼就被认出了真实身份。
“小咕咕,小咕咕是你吗?真可爱!”
听着工作人员夸赞的话,他淡笑一声,伸长脖颈,故作矜持地用喙戳了戳立牌上的薯条照片。“咕咕,咕咕咕。”
我要吃这个,这个!人类,快给安顶流呈上来。
“咕咕,咕咕咕。”
如果你给我一份新鲜炸好的薯条,那本顶流可以勉为其难地给你们摸一下。
这几个工作人员十分通鸟性,竟然真的听懂了他的话,乐呵呵地从后厨给他拿了一份塞得满满的薯条盒。
“小咕咕,是不是要这个?给你。”
安澄屈尊降贵地主动伸出自己的脑袋,去轻揉地蹭了蹭给自己递薯条盒的手,“咕咕,咕咕咕。”
谢谢你,薯条侠。
说完,他便叼着薯条盒往外走。
坐在门附近的人见势主动帮他开门,还趁乱快速地揉了几把安澄的小脑袋。
大胆!竟然趁安顶流不注意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下流!
他怒瞪一眼,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又在转头看见朱云深的瞬间挂起谄媚的笑。
一路小跑过去,将薯条盒献宝般放在朱云深的跟前。“大人大人,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尽了三寸不烂之舌为你拿的,刚炸出来!此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你一定会喜欢的。”一边说,一边将薯条盒打开。
咸香的味道混着热气扑面而来,土豆的香醇带上油炸的诱人,酥脆的外皮裹着绵软的内里。
看着看着,安澄自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嗯。”朱云深对他的渴望视若无睹,垂首用灰蓝色的喙啄了一口最饱满、最酥脆的那一根,慢慢地细品着。
莫名地,安澄生出一些紧张。
好一会儿,才听见朱云深道:“确实不错。”
安澄刚松下一口气,就又看见朱云深抬爪盖在薯条盒上,并隐隐有挪动的之势。
???
难道这个冷漠、无情、自私的雄隼打算独吞他出卖色相赚取的成果?!
难道这个凶狠、无义、自负的禽兽准备不给他分哪怕是一小根的美味薯条?!
他要暴走!他要暴怒!他要暴击眼前的……
“剩下的你吃吧。”朱云深将还满满的一盒薯条推到安澄的面前。“早点回去。”
!!!
“大人!你可真是宅心仁厚、重情重义、义薄云天啊!我怎么能够,怎么能够独吞剩下的呢?我,我……”他伸翅将薯条盒揽入怀中,把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在薯条海当中大啄一口。“嗯,真香!”
两鸟就这样守在M记的门口将这份薯条逐渐“分食”殆尽。
最后剩下几根的时候,安澄忽然想到了那只还在宠物医院里面躺着的小玄凤。
“大人,我可以把剩下拿给小玄凤吃吗?他一只鸟在医院里面,会很孤独的吧。”毕竟鹦鹉喙一刻也闲不下来,是很需要陪伴的小鸟吧。“我们待会儿能去宠物医院看看他吗?”
朱云深瞥了他一眼,“随你。”
此刻地铁已经关了站,但幸好这离目的地的距离也不是很远,两鸟便慢慢地扑扇着翅膀往来时的方向飞。
宠物医院就在警局的附近,安澄身上的伤就是在那里处理的。
他们到的时候,医院的门开着一条小缝,值班的前台正撑着下巴打瞌睡。
知道朱云深和小玄凤没什么接触,他也没问要不要进去,只说自己很快出来,便拖着薯条盒悄悄地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这家宠物医院的规模不大,安澄很轻松地就找到了小玄凤所在的休息间。
被自己弄出的伤口得到了有效的治疗,小玄凤现在正安放在了一个干净宽敞的笼子里。
但显然最难处理的不是身上的这些伤口,而是心理留下的创伤,因为寂静无人的半夜,小玄凤仍然睁着眼睛盯着虚空之处发呆。
“咻咻咻~biubiubiu~”安澄叼着薯条盒将门挤出一小道缝隙,又从缝隙里用力地挤了进去。“我来看你了,小玄凤。”
听到他的声音,发呆的鹦鹉才略微有些反应,木木地抬起头看过来。
安澄走过去,把薯条叼起从缝隙塞进去。“我给你从外面带了些好吃的来,你别让人类发现了,趁热吃。”
小玄凤好像没能听懂这句话,看着那几根薯条愣了好一会儿。
安澄也暗自叹了口气,他趴下来窝在笼子旁边,凑近压着声音对小玄凤说:“我跟你说个秘密,其实我也没有爸爸妈妈。”
“啊?”这句话小玄凤听懂了,“可是外面的小鸟,不是孵出来就是爸爸妈妈养的吗?”
可他又不是生下来就是鸟的。
这话当然不能对小玄凤说,安澄只是摇了摇脑袋。“我是孤鸟,孤鸟你知道吗?我一生下来就被丢掉了。”
一个健康的男婴,被毫无缘由的丢弃,听起来很不现实,但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没有逻辑。
“当然,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跟你比可怜。”实际上这么多年过去,安澄对于自己孤儿的身份已经接受良好,在福利政策的帮助下,他也健康地成长、顺利地求学、成功地毕业,虽然最后意外地当了鸟,但人生其实也算挺不错。
“我只是想跟你说,不要因为某个人做出的错误的事情,就觉得自己不配得到爱,做人……哦不是,做鸟呢,得先学会爱自己。
“而且有些人……不是,有些鸟亲缘本就浅薄,不要强迫自己一定要拥有亲情家人。”他伸出翅膀,用尖尖很轻地碰了一下小玄凤的脑袋。“朋友之爱、伴侣之爱,这些都是爱,你怎么会没人爱呢?”
“就好像虽然外面刚认识不久,但作为朋友,我也是爱你啊。”
小玄凤沉默了,小小的脑袋低垂下去,也不知这番话听懂了没有。
安澄又没忍住叹了口气。
现在就让小玄凤看开理解这些,确实有些强鸟所难了,毕竟这确实是个很大的打击。
“好了,我得回去了,再不回去天都要熬亮了。”他又戳了戳小玄凤的脑袋,然后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下次再来看你,好好休息啊。”
话说完小玄凤也没有回答,好似又深深地陷入到了某种情绪中。
见此状,安澄便也不再多说,照着来路出了宠物医院。
朱云深还在外面等他,原先百无聊赖地整理着羽毛,在安澄出去的瞬间,就敏锐地转头看了过去。
可不知怎得,和这只冷酷、无情、刻薄、冷些的隼对视上,安澄心中的沉郁竟然顿时消散不少。
他收了翅膀落到地上,一路小跑着地朝朱云深而去,“大人,我回来啦!”
“嗯,天还没亮。”
安澄装作没听懂朱云深的言外之意,顾左右而言他。“大人,剩下的路不如我们走回去吧?刚好消消食。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朱云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便权当是同意了,收着翅膀在地上蹦跳着往前走。
蓦地,他想起了放才在医院里面和小玄凤说的那些话。
不知是夜晚的氛围太美好,还是同吃一份薯条的经历让他下意识地感觉两鸟亲近不少,竟然没过脑子地开口问道:“大人,你的爸爸妈妈呢?你们多久见一次面啊?”
朱云深语气平淡地回答:“死了。”
“啊?”
“每年都有鸟因为迁徙而死亡,这很正常。”好像在谈一个完全无关紧要的事情,朱云深仿佛不会对此产生半分多余的感情。“所以去年是朱海带着朱川他们回来的。”
安澄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是苍白地安慰道:“大人你节哀。”
“还是雏鸟的时候,我就不在他们身边。”朱云深似乎是有些突兀地说,但又好像是在回答。
安澄没想到是这样的,越发地有些无措,开始犹豫要不要故技重施,将方才安慰小玄凤的那番话再拿出来对朱云深也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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