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情绪冷静，再对着“自愿、被迫”这两个词咬文嚼字，沈慢慢不禁深思，他真是被迫的吗？
实际陆时祈给了他拒绝的余地，他是有机会选择放弃的——那还算是陆时祈逼着他做出这个选择的吗？
如果他真的不愿意，无法面对之后可能会有的困境难题，没有人能逼他。
哪怕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会宁死不屈。
所以真正做出这个选择的人，是他自己。
与其说是陆时祈在逼他，不如说是他自己在逼自己。
那个舍不得陆时祈的自己，逼着当时迷茫混乱的自己，做出了留下陆时祈的决定。
结果反倒是被忻艺这么一问，沈慢慢心头有种了拨开云雾的认清感。
“……如果我能选择去做，那我想，我应该是自愿的。”
“那做这件事的时候，你觉得你会开心吗？会是你发自内心想做的吗？”
“……”
又是一个直击内心深处的灵魂提问。
开心吗？
他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不开心。
接受身份的转变后，跟陆时祈的相处模式并没太大变化，只是陆时祈多了几分正大光明的腻歪。
而看着陆时祈跟自己腻歪时，他会对着手机屏幕发笑，会想裹着毯子打滚。
就算不直说开心，这也已经是开心的外在表现了吧？
至于是发自内心想做的么。
这跟先前的问题似乎有一定重叠，所以同理便可证，如果不是他自愿想做的，任何人都逼不了他。
他可以宁死不屈，可以反抗到底。
当时陆时祈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如果他真选择逃避，他可以离开那个房间。
如果真厌恶陆时祈用这种方式对待自己，他甚至可以找到家长为自己做主。
但他都没有。
因为舍不得陆时祈的情绪高于一切。
他似乎看不透自己内心的偏向，然而潜意识里明明白白，很清楚哪些是他最需要的，是排在第一位的。
沈慢慢的心跳莫名加速。
被旁观者一问，重新审视盘点整件事的逻辑后，他才逐渐看清自己真实的内心。
而这些，陆时祈肯定都看出来了。
难怪陆时祈有恃无恐。
原来自己落在他眼里，是这幅模样的？
而再开口，竟也随之坦然：“嗯……如果不开心不想做，那我想，我肯定不会去做的……”
如果他真不想跟陆时祈在一起，陆时祈把他捆起来都没用啊。
原来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好吧，既然这件事不违反任何法律，也没有道德败坏，你不仅是自愿去做，还在做的过程中感受到了开心跟满足……那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并不是坏事，而是你对自己的要求太苛刻了？”
沈慢慢眨了眨眼。
对哦——
如果他跟陆时祈没有这层名义上的兄弟关系，这就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怎么算都算不成坏事。
“……可是，万一这件事让你们感到失望了呢？”
“就是因为我们可能失望，所以你觉得这是件坏事了？”
沈慢慢很认真地点头：“嗯。”
沈厉川伸手狂揉他脑袋：“傻孩子，就算我们真失望了，那我们也可以为了你改变想法，从失望变得不失望啊。”
沈慢慢瞪大了眼。
……还能这样？
啊？这有可能吗？
“照你说的这些情况来看，很显然这件事本身并没太大问题，你只是从我们可能会有的态度结果出发，从而认为这是一件错事。”
“也许我们是会失望，是会不认可……但对爸爸妈妈而言，你能感到幸福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啊。”
“你是自愿的，你是开心的……难道还有比这更要紧的条件吗？”
“只要你能从中获得满足感，那我们就不会失望，爸爸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幸福，这对我们来说就是件好事。”
“……”
“是啊。”忻艺也笑着接上，“虽然只是一件假设当中的事……但想到会有这么一件事，是能让你感到快乐高兴的，爸爸妈妈就已经为你高兴了。”
“所以不用顾虑这么多，你也该多相信爸爸妈妈一些，相信自己在我们心中的地位啊。”
沈慢慢并非不信任父母，他当然相信自己在父母心中极具地位，并且无可替代。
但亲耳听到他们这么说，还是会觉得很感动。
“这点可以学学你哥。”沈厉川叹气，自嘲道，“发生这样的事，你看他有担心让我们失望吗？”
沈慢慢忍住眼眶里的湿意，拼命眨巴：“可是哥哥，只是这件事出了点问题……在其他方面，他从来不叫人失望的……”
“你也没有在任何方面让我们失望啊。”
忻艺道：“你这么乖这么体贴，又懂事又会为他人着想，你已经是全世界最乖的宝宝了。”
“所以放心吧，不管你做什么，只要是你感到幸福的事，爸爸妈妈就不会失望，是绝对会支持你的。”
第200章
父母的安慰支持就是全世界最有效的定心剂。
虽然沈慢慢觉得他们知道真相后还是会受不了, 但从目前的态度来看，只要坚持软磨硬泡，会同意的可能性很大。
不仅让沈慢慢在这一刻汲取到了温暖的力量。
而且是借着沈厉川跟忻艺的灵魂质问, 他得以看清自己真正的内心。
既然已经做出这样的选择, 那就不要后悔，要坚定地走下去。
吃过晚餐，沈慢慢回到房间，终于给手机充上了电。
这一天下来，沈慢慢的情绪也在不停反复，所以下午手机没电时，出于微妙的逃避心理，他才迟迟没有充电。
现在坚定下来, 感觉自己也能更好地面对陆时祈了。
打开手机，发现陆时祈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置顶的对话框左上角，显示着红色的“23”，沈慢慢心里暗爽了一下，想着自己消失一下午，陆时祈肯定满世界找他吧。
然而打开一看，基本都是机器人的视频。
沈慢慢：……
还以为这是陆时祈随便找的借口呢，原来是真的。
沈慢慢将视频都点开来看了，没错过一条未读消息。
最后悲伤地发现，陆时祈甚至没发条文字问问自己去哪了, 为什么就突然消失了。
陆时祈只是很认真又很敷衍地跟他分享着机器人。
沈慢慢：【原来你真去看机器人了啊】
陆时祈的消息回复是在五分钟后。
不是秒回, 差评。
陆时祈：【？】
所以沈慢慢也等了五分钟再回。
无人在意的角落，对着小细节偷偷较劲。
沈慢慢：【？】
好在接下去陆时祈就是秒回了。
陆时祈：【你以为我做什么去了】
沈慢慢：【我以为那只是你的借口】
陆时祈：【也确实算借口】
陆时祈：【如果不是为了来找你, 不会顺便去见他】
心头又暖暖的了，连看文字都带上了温度。
沈慢慢：【好吧】
沈慢慢：【就是这个机器人看上去好蠢啊】
他将视频都看了。
里面的机器人看外形还挺厉害的样子, 真有电影里的高级科幻智能感。
但动起来连直线都走不稳，也不管周围路况，横冲直撞，瞬间降智两百点。
沈慢慢：【哪里智能了，看上去好智障啊】
陆时祈：【是挺智障的】
沈慢慢：【这种机器人有什么用？】
陆时祈：【买回家放着，填补家里没有智障的遗憾】
沈慢慢对着手机傻笑，然后在床上滚了一圈。
沈慢慢：【你回家了吗？】
陆时祈：【嗯，下午回来的】
沈慢慢：【我也刚到家，下午陪我爸在外面，手机是没电了没有充】
陆时祈没有问这点，但沈慢慢还是主动解释了一下。
虽然他的主要目标也不是想解释，而是想问陆时祈为什么没问他，也没找他。
难道陆时祈真就这么自信？
自己短暂失联的期间内，他真没一点慌张多疑吗？
陆时祈：【原来是这样】
陆时祈：【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没理我】
沈慢慢：？？
所以陆时祈就不找了？
等等，要真这么以为的话，那才更要找他吧？
嗯？
淡然的接受，沉默的不找——这像是陆时祈该有的反应吗？
陆时祈：【我想也该给你点时间接受这件事】
哈，有趣。
逼着自己做选择的时候，陆时祈可不是这幅嘴脸。
怎么突然就善解人意起来了？
虽然猜不到具体，但沈慢慢选择不信，直觉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陆时祈是在憋什么坏水。
沈慢慢：【这样啊】
沈慢慢：【看你也没问，我还以为你是后悔了呢】
沈慢慢很故意。
点击发送后，还为这份故意感到几丝自豪。
感觉自己嘴上功力进步了。
不错不错，继续保持。
但下一秒，陆时祈直接发送视频邀请过来。
沈慢慢瞬间被打回原形，在床上一阵手忙脚乱舞动全身后，强行冷静地按了接通。
半张脸藏在被子后，当场犯怂。
视频接通，光着肩膀的陆时祈出现在镜头中，对比沈慢慢的心虚犯怂，陆时祈还是那副万年处变不惊的神色。
直视镜头，淡定地问：“你觉得我后悔什么？”
“……”
沈慢慢顿了顿。
发文字对决跟真人面对面说话自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而且沈慢慢自动无视了陆时祈的问题，第一反应是先问：“……你怎么没穿衣服？”
镜头只到胸膛以上，能近距离看到陆时祈精壮而不显胖的肩颈，以及清晰的锁骨线条。
沈慢慢眨眨眼，这情况很难不多看两眼。
以前从没仔细观察过这些部分……真不知道原来陆时祈的锁骨长这么好看……
陆时祈说：“正准备去洗澡，结果看到你这样的消息，怕打字说不清，所以准备面对面跟你讲讲。”
沈慢慢：。
“所以，给你接受反应的时间反而不好吗？”陆时祈问，“还是你更喜欢早上那样的节奏？”
沈慢慢：。
顶着那么正经淡漠的一张脸，却光着上半身，还耍口头流氓，又想占他便宜。
沈慢慢眼神闪躲，看陆时祈眼睛不对，看陆时祈脖子也不对，看陆时祈锁骨更是超级不对。
“看着我。”
奈何当事人又提出这样的要求。
沈慢慢心里犯怂，面上却不愿表现出来，难道他还怕看着陆时祈吗？
那必然不能怕啊！
于是咬咬牙狠狠心，整张脸都从被子后面出来了。
目光坚定，甚至有几分决绝的凶狠，仿佛要跟陆时祈决斗什么似的，直勾勾地盯住他，不带挪动分毫。
可也是在这个鼓起勇气，敢跟陆时祈视线相对的瞬间，沈慢慢突然再次辨明自己的内心，能够做出肯定的结论——他是喜欢陆时祈的。
先前是被太多顾虑遮盖了，他最担心父母那关过不去。
可今晚试探了忻艺跟沈厉川的态度，发现情况没自己想象中糟糕，心境便不同了。
那层始终漂浮在眼前的，遮挡视线的，厚厚的浓雾，此刻被一层层拨开净化，他再看什么都变得清晰起来。
在过往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对陆时祈的非正常依赖，分明超越亲情友情的过度亲密，点点滴滴早就渗入四肢百骸。
只是被他视为平常，被他粗心忽略，又被他有意逃避，最后自己骗过了自己，直到这一刻才看清。
然后，沈慢慢笑了一下。
陆时祈看到他笑，也有些迷惑。
没想到人能在这种时候突然笑出来，沈慢慢在笑什么？
“你笑什么？”
沈慢慢还是笑，但眉眼之间的躲闪较劲已经全部放下，他笑得很轻松。
他笑陆时祈也喜欢自己。
而且好像更喜欢自己，是喜欢到了会忍不住的程度。
因为看穿了徐文渊对自己的歹念，但自己并没有听他的话，还非要跟徐文渊出去，所以陆时祈在那个晚上忍不住失控。
沈慢慢知道自己做得不对。
但就事论事，如果没有他那晚的出格，也许陆时祈还能再忍，不会这么快就冲动失控。
……他竟然能让陆时祈失控啊！
这可是陆时祈啊！
请问陆大少爷从小到大失去理智的控制的次数能有几回呢！
认清自己的内心，便等于认同了陆时祈满含占有欲的喜欢。
所以他怂什么呢？
怎么就是他被陆时祈拿捏了呢？
应该是他反过来拿捏陆时祈才对啊！
打通任督二脉的沈慢慢迎面直击，反问道：“我不能笑吗？你是对我的笑容有什么意见吗？”
陆时祈更没料到沈慢慢会是这种回答了。
有点意外。
但还是很快回道：“能笑，我当然没有意见。”
沈慢慢夺回一分。
“我担心你后悔不是很正常吗……你那那逼我，要是后悔了，你拿什么赔我？你拿什么都不能补偿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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