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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千人都挤在偌大的场馆里,所有的人员调度都靠大喊大叫。胸前带着参赛证的选手们像是山坡上的散羊,茫然无措地走来走去。队伍弯弯曲曲地排了几十米,凌屿站在队伍后列,而那里连空调也没有。正是酷夏,正午的大太阳当空照着,像是要把人身上的水脱干了似的。
从门缝里透出的凉风到了外面瞬间变热,后排参赛选手恨不得趴在门口,猛嘬一口空调冷气。
“热...热死了...怎么还没轮到我们...我偷偷坐高铁来的,今晚回不去,妈妈会骂死我的...”
站在凌屿身后的女孩干着声音,瘪着嘴,委屈地像是要哭。
“呵,说着是中午十二点半开始。实际轮到我们,都得晚上了。”另一人难掩愤怒。
聒噪的蝉鸣心烦意乱地叫着,一片燥热中,忽得不知哪里传来‘咚’地一声,有人昏倒在地,一阵骚乱后,被工作人员抬走。
“太过分了!!凭什么我们排在最后?按照报名时间,我是最早的那批;按照姓氏笔画,我也应该在前列啊!!放我们进去!!!”
耳畔的抱怨声越来越重,凌屿只低头躲着太阳,没有浪费体力参加抱团诉苦。
早知道,就戴个帽子出门了。
正这么想着,凌屿肩上忽得一重,紧接着,冰凉的触感从后颈蔓延到侧肩,冷气森森,如同小冰窖一样,拯救了他干渴难耐的皮肤。
“什么姓氏笔画?笑死人了。”
磁性懒散的嗓音响起,凌屿转头,看见了一位中年帅叔叔——短发三七分,银白卷曲;眉峰清峭,凤眼上扬,眼窝深邃,嘴角噙着一如往常嘲弄的笑。
“谁嘲笑我?!是哪个...”
站在凌屿身前的人恼羞成怒地转过头,却被王明霁的气场震了震,舌头略有些打结。
“我没嘲笑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先后顺序是根据身价来的。无名小卒本来就只配站在最后晒大太阳。”王明霁把凌屿拉到了自己身边,给他整理着肩上的冰袋,“喉咙再干下去就裂了,皮肤再晒下去就伤了。你还想不想唱了?”
凌屿被围巾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双漆黑清亮的眸子一直盯着王明霁,眼神错愕。
“打发蜡了?刮胡子了?还有这双靴子...”
“行了行了,少关注那些没用的。你同学呢?”
“太晚了,我让他们三个先回去了。”凌屿皱了皱眉,“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心事全写在脸上。就你这样,能瞒得住什么?”
银发男人白了他一眼,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只小马扎,支在地上,又按着凌屿的双肩,将他安置在上面。
“你...”
“少废话,抱着这个。”
王明霁提了提脚下的军绿色背包。凌屿弯腰拉开拉链,里面赫然是各种应急设备——冰水袋、遮阳大檐帽、随身小风扇等等。
凌屿意外地抬头,想要说什么,却被男人大手压头按了回去。
“少说话,留点体力。今天可辛苦着呢。”
第69章 王铁柱
果然如王明霁所预料的那样。由于人数超员,现场调度艰难,导致拍摄计划更加缓慢。
酷夏的太阳晒得人头脑发木,后排的参赛者几次找到主办方,希望他们给提供阴凉遮挡或者更换等候场地,可这种种合理的要求均被挡了去。
凌屿清凉舒适、全副武装地坐在一茬茬被晒干了的焦炭中间,让人心生羡慕。
“哥们儿,你倒是有经验啊。以前参加过不少选秀节目吧?”有人欣羡地盯着凌屿后背背着的便携式小遮阳伞,而后者正在人群里寻找着某位中年帅哥。终于,在远处空调口,发现了他正与一个女人言谈正欢。某位不正经的叔叔甚至还变起了魔术,精美的碎钻项链从左手变到了右手,最后穿过一瀑黑发,准确地落在女人锁骨间。
凌屿嘴角抽了抽,才敷衍地回应道:“我没有。他有。”
又过了一个小时,不少人受不了这样恶劣的环境,纷纷撕掉了胸前的参赛胸牌,愤然离场。
凌屿左手灌着运动饮料,右手搬着小马扎沿着队伍方向往前挪,余光瞥见忙着调情的王明霁朝他小幅度招了招手。凌屿装作没看到,过了半分钟,被那人亲自拎进了主会场。
冷风吹得凌屿一抖,连毛孔都舒服地叹了口气。他抹了把脸,还没清醒,就被带到了那个女调度员面前。
“叫人。”王明霁推了他一把。
凌屿盯着高耸胸口正中央的姓名牌,目不斜视地吐出两个字:“张姐。”
“噗。”女人抚着胸口大笑,“真青涩啊。这是你家艺人?”
“唉。快倒闭的小作坊,就剩我一个,所以只能招来这种成色的小子。”
王明霁颇为无奈地扶着前额叹气,又身体前倾,在女人耳畔低语几句。喉结轻颤,唇角微弯,逗得女人在他胸口轻锤。
“别贫了。”喘息间,她颇为高傲地看了一眼凌屿,“你,跟我来吧。”
三人在拥挤的人群里穿插,绕过灯影璀璨的舞台,从幕布后的阶梯向上,搭乘着上行直梯,直通到三层。
电梯打开时,一条长长的走廊在几人面前展开。走廊上依旧是人流拥挤,可却反常地安静,行色匆匆的人压低了声音讲话,像是遵守着什么心照不宣的规矩。
每间休息室上都贴着专属的艺人名牌;大牌有独享休息室,咖位稍小的,便只能双拼或三拼。而女人带两人去的,是彻头彻尾的杂牌休息厅,里面一股驳杂的味道,有道具的油彩味、服装的衬料味,还有艺人身上的汗味和脚臭味。
凌屿鼻子微痒,想要打喷嚏,被王明霁瞪了一眼。
“憋回去。”
凌屿:“……”
努力揉鼻子的高中生显得青涩又听话,女人颇为满意地颔首。她指了指化妆室最里面的一把空椅子,说:“在这等着吧。不过我要提醒你,这一层都是大牌艺人。拍照禁止,套近乎禁止,打探艺人私生活禁止,还有...”
“明白。”
还没等女人解释,王明霁便笑着递过了自己的身份证,然后在通用的保密文件上签下了三个字——‘王铁柱’。
名字过于粗狂豪放。年轻女人多看了两眼,面上直发愣,大概是被这名字里的棱角硌得眼睛疼。王明霁却很真诚,真诚到几乎要让人相信这就是他爹娘取的饱含爱意的姓名了。
“名字不能选,但情人可以。”那人绅士地单手扣住女人的手表,温柔地替她正了正表盘,“如果能在今早认识你,我一定会邀你共进晚餐。可惜,时间不够,邀约显得太潦草。要不今晚我去酒店接你?”
女人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凌屿,意有所指地掩唇轻笑:“今晚时间太紧。明天中午结束后见?”
王明霁接过带有体香的名片,轻轻覆上鼻尖,有分寸又深沉地弯了弯腰。送走女人,王明霁转身,看见凌屿正抱着手臂,看好戏似的抬了眉毛。
“这就谈上了?”
“谈什么?”
他只瞟了一眼女人的职位与工作单位,随手扬手把名片丢进了垃圾桶。抬头望见目瞪口呆的凌屿,男人‘啧啧’两声嘲笑着:“光长个头不长情商,高中毕了业还这么纯情。你不会以为我要跟这种随手撩来的谈恋爱吧?”
“……”
“你,抓紧时间睡一觉。”
“我还要下去排队等着...”
“等什么等?今晚轮不到你。安心睡吧,凌晨我叫你起来。”
“你怎么知道...”
“问问问,你怎么那么多问题?”王明霁略显不耐地抓住凌屿的手腕,把他按在了椅子上,“我的魅力是按秒计费的。半小时内,足够我得到一切我想要的消息了。”
“……”
凌屿微怔。
他没想到这老男人的拈花惹草,全是为了给自己打探信息。
一瞬的感动没来得及收住,被王明霁尽收眼底。那人心情颇好地抬了抬唇角:“我早说过,你差太远了。多跟我学着点。”
“呃...学什么?出卖色相、油嘴滑舌?”
“哈。混球小子。”
王明霁畅快地低笑着,可下一秒,眉间又浮上一抹痛色。他单手撑着腰,扶着墙弓下了身。
凌屿立刻起身,帮王明霁脱下了大衣,右手精准地按在那人后腰的伤处,打着圈按揉。
银发男人痛得一把薅住凌屿的肩膀,手背爬满青筋。
“你怎么知道我这...嘶!轻点!”
“每天晚上看你往这里贴膏药。我又不瞎。”
凌屿边按摩边原封不动地怼了回去,王明霁边吸凉气边骂他,反被凌屿扶上了椅子。
“老、人、家,少说两句吧。”
“嘶...疼死了...啊呃...”
“怎么伤的?”
“...没什么。旧伤,一直没养好,落了病根儿。”
王明霁刻意没有提起自己的过往,而凌屿似乎深信不疑,只半蹲着帮他按摩。
“喂。”
“说。”
“你没在网上搜过我?”
“王铁柱?”
“……”
“我是断网人士,没这时间也没这爱好。你的专业履历,陆知齐都跟我说了。”凌屿抬头,眼神清澈,“你有很多不想让我的事?那我以后也不查了。”
“随你。”
王明霁弯了弯嘴角,嚼了片止痛药,抱臂睡了。
第70章 哥哥
凌屿扬手,给他身上丢了件外套,自己则靠着墙壁抱臂站立,视线扫过休息室里形形色色的人。
有人在抱怨着休息室拥挤,有人指使着助理到处跑去买咖啡,有人一遍遍地补妆,有人正一套套地试着衣服,纵观下来,根本没人练歌练唱。他们似乎对自己歌曲的品质并不担忧,反倒认为粉底的色号与衣服的材质更为重要。
凌屿不解地皱了皱眉,盘膝坐在地上,拿出了手机和耳机,右手默默地打拍子,低声吟唱着,还在研究着那一串高难度的转音。
“喂,那边那个,别小声哼哼了,吵得我头疼!”
一个倨傲的男声响起。那人一身大牌,面容清秀,动作却粗鲁。他随手抓起咖啡杯丢在了凌屿面前,塑料盖碎裂,里面的咖啡洒了出来,差点溅湿了凌屿的鞋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家艺人刚接了个本子,正在揣摩角色。他不是故意的。”
助理弓着腰道歉,想尽办法维护那人的形象,可明显对方并不领情。
“用不着跟他道歉。你看他穿的是什么?明显是主办方找来凑人数的。”
“哎,孙哥,你别...”
助理打着手势,想让他安静些,那人反而来了劲儿。他从休息椅上站起,伸了个懒腰,走向插着耳机、神情冷淡的凌屿。
他先是故意抬手摆正了自己漂亮的姓名牌,快要把‘孙则正’三个大字怼在凌屿的脸上。又上下打量了朴素低调的高中生一番,轻佻地轻嘲道:“看你这勤奋劲儿。你不会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节目吧?你不会不知道这种节目都是有剧本的吧?”
“剧本?”
“是啊,这个比赛本来就是捧红大公司的种子选手的。夺冠热门就那么几个人,跟你们这些草根有什么关系?”
凌屿闻言,抬了抬眼皮。
“冠军不是根据词曲和唱功投票来定的?”
“果然是土包子进城,身上的土味儿要熏死我了。”孙则正夸张地大笑,“哪个艺人身后没有团队运作?都是捧出来的!像我们观星娱乐的太子爷,他背后的公关团队可是操纵舆论的一把好手。去年跟他竞争的同期练习生,就是被黑到退赛...”
“孙哥!!!”
助理冷汗都下来了。
孙则正似乎也意识到失言,忙闭了嘴,又生怕在凌屿面前丢了面子,忙干咳两声,色厉内荏地哼道:“跟他说他也不懂。他恐怕连凌少的面都没见过。”
“...凌少、太子爷、小凌总。凌奇牧的头衔是越来越多了。”
“你认识我们太子爷?”孙则正狐疑地瞥他皱皱巴巴的姓名胶贴,恍然大悟,“呦,你也姓凌。”
凌屿无奈:“是啊,真不巧。”
“又是一个想跟凌董攀亲的穷亲戚。”
孙则正见怪不怪地摊了摊手。
“姓凌又怎么样?我对你们观星没有一点兴趣。”
凌屿表情冷淡。
而听到了这种狂妄发言的孙则正捧腹大笑,其他围观旁听的艺人也附和地轰然而笑,均是认为凌屿是在死鸭子嘴硬。
哪有艺人不想要跟‘观星’攀上关系?尤其是这种不入流的小艺人。
“别不好意思了,来,我带你去找小凌总。”
孙则正单手推着凌屿的背,一路将他‘送’到了长廊另一头,那间最大、最舒适的休息室。
门牌上明晃晃地写着‘凌奇牧’的姓名,描金加框,华丽不凡。凌屿就这样被推到了名牌前,被孙则正拽着胳膊,摆出了一副虔诚供奉的姿势。
“来,我帮你跟名牌一起拍一张,这样,以后你也能拿出去卖弄卖弄。”
孙则正完全把凌屿当成了乐子,而对方则表情毫无波动,眼神像是在看傻子一样,这副从容淡定的样子让以欺负新人为乐的孙则正很是不爽。
“我刚才说,你给我笑一笑,听不懂吗?”
孙则正单手揪着凌屿的衬衫,揉皱了他廉价的胶贴姓名牌,另一只手则十分粗鲁地按着凌屿的嘴角,迫使他嘴角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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