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掺合进去,”沈峙命令道,“别忘了,你在和他离婚。”
“还没离掉。”沈熠飞快说了句。
沈峙顿时感觉不妙:“你是不是和他见过面了?!不是说了别和他接触吗?”
“哥,”沈熠无奈,“我又不是小孩。”
“我们会帮你处理好离婚。”沈峙深吸一口气,“沈熠,你已经下过决心了,不能回头,你给我回来!”
因为暴雨,出行速度减缓,出城的方向出现塞车。
长长的公路上,拥堵的车辆亮着红色尾灯,蜿蜒绵长,仿佛无止尽。
玻璃上的刮雨器不停摆动,然而雨水像瀑布一般,冲洗车窗,刮雨器毫无作用。
刚刮掉的雨水,再次迅速覆盖,不论看什么都很模糊。
车外的世界,像处在无尽的雨幕中。
道路的上方,霓虹灯不住闪烁着警告。
沈熠许久没说话。
电话没有挂断。
车上放着车载广播。
电台主持人用短促而急切的口吻,播报着暴雨红色预警。
播报完毕后,电台切换成一首放松的流行音乐。
沈峙像是无可奈何,再次开口:“你还喜欢顾惜,对吧。”
沈熠咬了下嘴唇,很低声地回答:“嗯。”
声音很小,和情歌的歌声混杂不清。
沈峙依然听见了,他又问:“那你准备原谅他?和他和好?”
沈熠用了很长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然后他说:“不。”
“你开车过去是为了什么?”沈峙问。
“哥,他可能有危险。”沈熠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不可能置之不理。”
“到今天这个地步,你还是在乎他,超过你自己。”
哪怕隔着话筒,哥哥仍像站在他面前,痛心疾首地关心他。
沈熠默默垂下眼,不过他很小声辩解:“哥,顾惜是喜欢我的。”沈峙怔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弟弟的口吻里,听出些许小得意。
那语气,仿佛让他看到弟弟那双明媚漂亮的眼睛,闪现许久不见的光亮。
他太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沈熠了。
沈峙当然知道,顾惜对他弟弟是喜欢的。
要不然,顾惜纠缠着不离婚是为什么。
只是这小子太可恨。
这段关系,究竟是继续,还是彻底断掉,看来顾惜把主动权交给沈熠。
“算了,小熠,你还没想好,就不要急于做决定,再给自己一点时间。”末了,沈峙叹口气,“不过你现在赶过去,又能起什么作用。”
沈熠问了另一个问题:“哥,顾惜不可能随随便便听顾运升的摆布,你知不知道顾运升做了什么?”。
“嗯,”沈峙冷哼一声,似是不屑,“以前梁蓝蓝给顾东明寄了张合影,不知道怎么被顾运升偷出来。他告诉顾惜,想拿回照片,和他去郊区公路飙车。”
沈熠僵住,突然狠砸方向盘:“无耻!”
前方,数十辆交警车闪着车灯,从另一个方向驶来。
在交警的安排与指挥下,堵得动弹不得的道路,渐渐松动。
沈熠抓紧时机,跟着指挥,顺着路开出城市,他无暇顾及和哥哥的聊天:“哥,我已经出城了。还在下雨,接电话不方便,等到我到地方,再给你打回去吧。”
“沈熠,保护好你自己,别再让他伤害你……”沈峙急匆匆的话语被切断。
沈熠到的地方是条盘山公路,道路十分曲折,适合练胆飙车。
他只知道大概方位,要准确找到他们,还是有些难。
沈熠打开车窗,漫无目的地转着圈。
郊区远离暴雨中心,雨势有收小的趋势,沈熠开了车窗。
不到十分钟,沈熠听见发动机嗡鸣的声音。
音量低沉,但摄人心魄,像狮子愤怒的吼叫。
赛车声顺着狂风,滚滚而来。
黑色和宝蓝色跑车在最前面冲刺,轮胎狠狠刮擦地面,发出令人心悸的刺耳声。
还有几辆车被远远甩在身后。
两辆车车速高到可怕的程度,他们还在不断加速。
听着高速带来的破空声,沈熠心里不太舒服。
有一通语音消息发来,沈熠看也没看就点开了。
“沈熠,”卫凌山的声音冲了出来,“你真的去了?”
沈熠紧紧盯着远方的赛车情况,心不在焉地回复了声:“嗯。”
卫凌山也听见赛车的轰鸣,他脱口而出:“顾惜想不理你就不理你,想和你在一起,结果你巴巴凑上去。他又不喜欢你,他像逗狗一样逗你玩!”
沈熠觉得有必要澄清,回复了句:“他没有不喜欢我。”
卫凌山哑然,立马反驳:“他说你就信?你受的那些忽视和伤害呢?”
卫凌山:“就那么算了吗?”
卫凌山:“沈熠,你让人看不起。”
“我没想过那些,”沈熠摇了摇头,“卫凌山,喜欢就是喜欢,不可以对喜欢进行计算,那样太功利了。”
沈熠有一些话想说,片刻迟疑后,他还是解释道:“前几天顾惜递给我一样东西,我认真看了好多遍,他没有比我过得更开心,可能有时候比我还难过。”
“原来我们都躲在自己的世界,因为太胆小太害怕,以至于没有察觉,我们都在承受痛苦。”①
“我们应该彼此关心的。”
“如果你要问我,我是不是还喜欢顾惜,我会回答你,是的。”
“我想,世界还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我看清了他,还是喜欢他。”
语音发出去很长时间,卫凌山没能回答。
许久,沈熠才收到一条卫凌山不甘心的反驳:“你这不叫英雄主义,你这叫愚蠢。”
沈熠笑了下,还有心情开玩笑:“智者不入爱河,陷入暗恋的人哪有不愚蠢的。”
突然,跑车瞬时提速,轮胎划破地面的声音,刀尖似的刺痛耳膜。
沈熠立刻抬眼。
经过一个狭窄的弯道,宝蓝色的跑车因为胆量不足,速度慢了点,而黑色跑车顺畅地滑过弯道。
两辆跑车距离,马上拉开,宝蓝色跑车越来越落后。
在进入直线道路后,黑色跑车再一次提速,即将突破他们定好的终点线。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宝蓝色跑车竟然改变方向,车头一转,向黑色跑车撞去。
那一刻,沈熠什么都没想,把油门踩到底。
沈熠想用自己的车,阻碍宝蓝色跑车前行的方向,迫使宝蓝色跑车降速。
他下意识想扑上去保护顾惜,那是一种本能。
顾运升看见突然蹿出来的陌生车辆,当即犯了懵。
在高速下,发愣的几秒钟,足以越过安全距离,再想踩刹车时,两辆车已经离得很近了。
尖锐的刹车声划过天空,附近的飞鸟在同一时间腾空而起,迅速飞离这片地狱般的地方。
巨大而可怖的碰撞声,仿佛从地面的深层之处传出来。
那声音像震进人的心底,久久不能消失。
与此同时,黑色跑车飞似的掠过终点线,在惯性的强力下,驶出几百米,才堪堪降下速度。
随即,黑色跑车掉转回头,奔向车祸现场。
开车门的时候,顾惜注意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可是他的心情很寂静。
他在检查那辆撞得十分丑陋的车头,挡风玻璃后面被安全气囊胀满,他甚至还有心思检查车牌号。是沈熠的车。
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为什么沈熠会和顾运升的跑车相撞?
顾运升突然改方向,想撞他,顾惜是知道的,不过他没在意。
他的跑车是经过改装的,安全性很高。
可是沈熠的车没有,为什么他会用自己的车替自己挡车。这太愚蠢了。
顾惜想不明白。
他根本不该掺合进来。
有血从沈熠的车里渗出。
顾惜感觉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但他却强行走过去,把沈熠从车里抱了出来。
沈熠闭着眼,像睡着了,柔软的头发黏在额头上。
他的皮肤太白皙,鲜血从一片雪白中,汩汩而流,简直触目惊心。
殷红的颜色,像流进顾惜的眼睛。
什么时候太阳出来了。
烈日耀眼,顾惜被阳光晃得什么都看不清楚。
看什么都染了一层红。
沈熠身上像破了许多伤口,血流得那么多。
顾惜把他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贴着他的脸。
黏稠的血从顾惜的指缝,流得到处都是。
顾惜记得,自己是很冷的人,此刻都比沈熠温暖。
沈熠好像越来越冷,再也不能温暖谁了。
旁的赛车纷纷围了过来,车门开开关关,好多人在惊呼,有人拿起手机报了警。
不多时,警戒线拉了起来,救护人员高喊着什么。
顾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半边脸全是氤氲模糊的血。
他那双黑沉眼睛目光空洞,没有任何光,没有眼泪,一线水光也没有。
顾惜环抱着沈熠,抱得那样紧,没人能从他手里抢走。
四周那样吵闹,顾惜什么都听不见。
直到,有个声音急得不得了:“顾先生,顾先生!别耽误救援,止住血,他还有一线生机!”
这句话让顾惜松开了手。
上了救护车,顾惜依然紧紧抓着沈熠的手腕。
有人递给顾惜一样东西:“手机,是沈熠的手机,我们捡到的,还没坏,你拿上吧!”
顾惜木然地握进手里。
很快,救护车启动了,拉开警笛声,一路呼啸而去。
后车厢里,医护焦急地交流着。
好几个人,手脚麻利地给昏迷的沈熠进行急救。
顾惜盯着他们看,看了很久。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可是他记得自己问了一句:“他会好吗?”没人回答他。
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没人回答他。
只要回答他一句,“会好的”,就可以了。
那些医护紧紧皱着眉,不发一语,用力拉开顾惜死死握住的手,迅速带走沈熠。
他们用冷漠忙碌的背影,忽视着他,远离着他。
抢救室的大门,在他眼前冰冷而残忍地合上。
顾惜觉得自己再一次被抛弃,像回到福利院,回到人生中最无助最黑暗的时刻。
他那样无力脆弱,连流泪伤心的力气也失去了。……
重症监护室门口,有一个男人坐在那里。
他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枯。
顾惜垂着眼,耳朵塞着一对耳机,手指不住点击绿色的语音。
沈熠的手机有几条语音消息,被顾惜反反复复播放。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润平和,带着隐约的笑意,又像是无奈。
“他没有不喜欢我。”
“原来我们都躲在自己的世界,因为太胆小太害怕,以至于没有察觉,我们都在承受痛苦。”
“我们应该彼此关心的。”
“如果你要问我,我是不是还喜欢顾惜,我会回答你,是的。”
“我想,世界还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我看清了他,还是喜欢他。”
“智者不入爱河,陷入暗恋的人哪有不愚蠢的。”
顾惜静静坐在那里,握着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机。
他脸上仍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可是路过的人,忍不住侧眼看他,他们总觉得,这个男人已经悲伤到了极致,以至于一切外露的情绪,都显得那么肤浅。……
沈鸿志带着一家人匆匆赶来,接手并处理医院的一切手续。
沈熠从手术室推出来后,转入重症监护室。
这种时刻,家属做不了什么,岳世馨匆匆而来,又只能满含眼泪离去。
期间,沈峙留下,和顾惜一起长时间守在医院。
两个人几乎没碰过面。
否则,沈峙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暴力事件。
每天清晨,医生护士会准时更新沈熠的恢复情况。
安全气囊及时弹出,有效地保护了沈熠。
他没有受致命伤,但有一些重要骨骼受到创伤。
之后沈熠不得不坐上一段时间的轮椅,进行艰辛的复健。
然而像雨过天晴,沈熠已经挨过最艰难的时刻,每一天的情况都在好转。
医院走廊,响起一阵皮鞋磕碰地面的声音。
沈鸿志步履沉重,站到顾惜的面前,他的影子将顾惜笼罩。
他眉头深刻,发鬓灰了些许,语气很淡:“顾惜,我还是建议你们离婚。”
沈峙跟着走了过来。
顾惜缓慢抬眼,失魂落魄的苍白面容,简直令人心惊。
沈鸿志顿时皱紧眉头,长时间凝视眼前的年轻男人。
此时的顾惜,和之前屡次拦住他、气焰嚣张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
沈鸿志毫不怀疑,假如沈熠传出噩耗,顾惜会当即萎靡倒地。
“爸,再给我一个机会,你让我照顾他。”顾惜说,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不会再让他受到伤害。”
沈鸿志沉默了。
他只是想赶顾惜走,没想到惹来这一幕。
顾惜是头孤鹰,什么时候愿ⓃⒻ意叫别人是父亲。
沈鸿志知道这人有傲气,从来不在这点上要求他。
但他为了沈熠,他肯叫他父亲,求他再给他一次机会。
沈峙咬紧牙关,高声对顾惜说着什么。
走廊的拐角,岳世馨推着一张轮椅,沈熠穿着病号服坐在上面。
49/50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