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引慢慢地继续说着:“我一个人跑了,他们也要掘地三尺把我挖出来。天下已经大乱,我杀了这么多人,他们还得为了找我,杀更多的人。而且,我也不太想活了。如今只剩我一个人,我师父死了,小维死了,就连你也……”
他顿了顿,“月明晦,你要死了吗?”
月明晦低叹,竟像是一声笑,“快了。”
他突然伸手拉过毫无防备的向引,扶住他的后颈,仰头猛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向引失了重心,朝月明晦压了过去,手赶紧撑在岩壁上,才没把月明晦直接压断了气。月明晦吻得用力至极,舌尖长驱直入,粗暴扫荡,似要把他生吃。
向引卡住他下颌拉开他,轻而易举地就让这个莫名其妙的亲吻中断。他站起身,恼怒得说不出话。
月明晦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目光幽幽灼灼,声若游丝:“不许走……我本来真的想放你走的……是你自己不想……那就别想走了,跟我一起死吧……”
“看来你离死还远得很。”向引丢下一句,忽而警觉地看向洞穴出口。洞口稳定的灵气波纹此刻不寻常地晃动起来。有人找过来了。
他皱起眉,身后的月明晦悉悉索索起来,他转头,月明晦撑着无极剑,竟然又站起了身。向引这才看清他身上不止九霄尊长刀捅出的一个洞,简直跟个筛子似的在往外漏血。
“至少……把那三门六人杀了再死。”月明晦一字一顿。
向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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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找!他们跑不远的!”
三门六位仙家在树林中来回穿梭,四处搜寻。一些或宽阔或窄小的山洞,他们也没有放过。很快,他们把目标集中到了一处隐秘的山洞上。无他,它太隐秘了,明明所在的位置并不如何刁钻,但探查时就是容易无端错漏掉它。
“洞口覆盖着灵气!他们就在里面!”怀璧君惠玉英心细,率先探查到了这个小山洞,对其余人传音。
玄三山玄二水掠至半空,灵力在手中的武器表面剧烈波动起来,把空气都烧得卷曲,誓要来个劈山复仇证道。
玺恒尊目视洞口,忽觉有异,连忙拉着惠玉英闪至一边!
“小心月明晦的剑狙——!”他暴喝一声提醒玄家兄弟,然而为时已晚,那山洞口倏地一亮,一道灵力柱激//射而出,轨迹所经之处树木被齐齐削去半个树冠,玄家兄弟一前一后,喉咙和肚子瞬间传出两个透光的大洞,向下摔进涧谷之中,水花冲天。
“他怎么还不死!他怎么还不死!”沈岳气得全然不顾风度,一边骂,手里的扇子飞起幻化成一面射天蔽日的骨扇,朝洞口拍去。
尘土飞扬,浓烟滚滚,果然月明晦和那炉鼎躲藏在里面,一副十分羸弱的灵力屏障笼罩着二人,在挡下沈岳一扇后,便轰然碎裂!
待尘烟散去,众仙家狂喜地看到,月明晦抱剑倒在地上,似是没了声息。而那炉鼎也没去接他,好像被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袖手站在原地。罡风猎猎鼓吹起他的衣袍和发丝,他绝美的脸庞上毫无表情一片空蒙,飘然竟不似此间中人。
“快!月明晦死了!去捉炉鼎!”
沈岳大吼一声,蓬莱尊先儿子一步朝向引扑去,半路却被惠玉英拽了下来,沈岳连忙去截另一边玺恒尊的动作,猎物当前,四人瞬间激烈地斗起法来。
没人注意到,血红的天空中有一个巨大的混沌团块显现了出来。起先它不停变换着形状,几息后,一只白色的巨眼在混沌中出现,直直地瞪向了灵山。
向引闭着眼睛。他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周遭的一切都离他很远,他仅仅在等待灵气在体内最充盈的时刻,然后,把它们压缩到一个极点。
林间树叶摇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山谷下溪水流动着,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四位大能似有所觉,停下打斗,看见磅礴的灵气锁链般铺展开来,完全将他们禁锢其中。紧接着,他们的视线缓缓地,移到了天边。
“啊啊啊啊啊啊——!”
“我看到祂了!我看到祂了!!”
“砰!!!”
凄厉的惨叫声与树叶的沙沙声、流水的哗哗声,在某一时刻,忽然归结于一声巨响后的死寂。
灵气再一次涤荡一空,向引睁开双眼,隔着漫天弥漫的血雾,看见了那只巨眼。直面这不可名状的超认知存在,他也只是看着,似乎并没有被吓退。其实,是他已经没有正常的认知判断了。
《无邪古典》突然从他怀中飞出,兀自胡乱翻动。
在向引此世记忆的最后,是古神张开混沌的巨口,一口吞下了整个世界。
至此山河倒转,天地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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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记忆都飘飘荡荡,找不到一个切实落地的地方。
“……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同心同德,白首永偕……此证……”
有什么絮絮叨叨的声音渗透入脑中,意识回笼,向引猛地张开了眼睛!眼前映入了陌生而又熟悉的一间房间。眼前,红纱帐正从床顶垂挂。
月辉之夜,红炜之下。身上是大红的喜服,床边是温热的合卺酒。
看清此景,向引心神俱震,几乎要晕厥过去。他急促地喘了几大口气,才慢慢地从床上翻身坐起,片刻间便冷汗涔涔。
门口小厮吓了一跳,讷讷安抚他道:“公子,再等些时候罢,少阁主很快就会来洞房了。”
闻言,向引跟活见鬼似的盯着人猛瞧。藉此,他确定了。
老天真的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他竟然又重生了!这一次,节点还不同,他偏生重生回了他与月明晦大婚的当夜!
小厮在这屋守了这美如画的公子两个时辰有余,起先他还端坐床边,坐久了以后便恹恹地仰躺到床上,好像累得睡了过去。不过一会儿,却见他突然从床上跳起,形容错乱,小厮顿时心下惴惴,怜惜的同时心里不由对少阁主也起了埋怨的心思。娶了这修真界第一美人回家,还是有双修功效的炉鼎,少阁主竟然能把人足足晾这么久,连合卺礼都不成!
“小的替公子去外面看看情况……”
小厮说道,脚刚要迈出门去,却听那美貌公子一声“不用”,回头一看,直接吓傻。
向引捞过床头合卺杯,把自己的那杯温酒一饮而尽,灵酒滑入喉中,热心安神,抚平了他刚重生回来激荡不稳的心绪。然后他掀开大红喜被就钻进了被窝!
“不用管他,灯帮我吹了罢。他今晚不会来的。”
第246章 修真世界12
小厮吹灭了烛火,阖上房门退下。屋内一片黑暗,只余清冷月色从敞开的窗口洒入。
向引和衣躺在喜床上,看着头顶的红纱帐飘飘荡荡。
上一世,他从天不亮就开始准备大婚着装,塞在轿子里水米不进赶了大半个白天的路,等上了月阁的主宗灵山,更是一阵忙活,其实跟月明晦都没说上一句囫囵话。在道侣大典上拜完堂后,月明晦作为主人家要去酒席上迎客,而他这个“新娘子”,则是在喜房中等待夫君回来,一起喝下合卺酒。
他一直等一直等,但是月明晦一整晚也没有回来。
那两盏酒杯施有术法,可以保持一定时间的温度。然而等得久了,温度也就凉了。向引不会法术,只好眼睁睁看着酒越来越冷。不知道何时,他撑不住困倦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床头的酒杯已经被撤下了。
虽然知道月明晦娶他多是利益干系,但洞房都不愿回,向引心里还是很失望的。他又不会强迫月明晦和他圆房!
现在想来,当初的婚礼少了这最后一个合卺酒,礼其实便是没成。许是这一开始的残缺,就注定了最后他们不幸的结局。
重来一世,向引不会干等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
灵酒的温度温热得刚刚好,向引喝下去后,心里顿时就熨贴了很多。摸了摸腰间的青玉司南佩,他重新闭上眼睛。
屋外,忽而隐隐传来喧闹之声。
一阵劲风入室,有人砰地大力打开房门!
“什么人?”向引没来得及坐起,昏暗光线下只看见来人一袭红衣黑发散乱脸色青白,向引以为有鬼闯门,嘴刚张开,惊叫却没能出口。
那男鬼直冲进屋,直扑上床,手臂一展便把他压倒在了床上!
“月……唔!”
月明晦在黑暗中异常准确地扣住他腰捧起他脸,俯身便抱住他,低头吻了上来。
“少阁主……呀!”
几个小厮跟着扑进房门,手里端着提着汤羹巾帕木桶等物事,面对眼前此景,惊疑不定。
“少阁主,先解酒罢……少阁主,还不能圆房!交杯酒还没喝呢!少阁主……不行不行不能继续看了我们快走……”
他们慌慌张张地摔下手里的物什,关上门一溜烟跑了。
床上,两人还抱着吻在一起,向引一开始被月明晦亲得条件反射,手已经摸上了他的腰,紧接着他恍然意识到,不对,他重生了,面前这个是一百二十年之前的月明晦!
他手臂一抻,便要把已经骑在他身上的人掀下去。以前他给不动月明晦还非要的时候,他经常使这招。
然而一百二十年之前的月明晦一点都不听话,不仅立刻又缠吻了上来,一边亲,一边再次把他揽入怀中,面对面紧紧抱住。
“向引……向引……”他胡乱地叫着他的名字,然后又堵住他的唇。
月明晦绝对是喝醉了。向引想。
刚刚,小厮们就说要月明晦喝醒酒汤。此时接吻,他也尝到了他嘴里数种烈酒混合的味道。与和顺的合卺酒完全不同。
而且……
如若不是喝醉,月明晦怎么会突然哭了呢?
除开酒味,向引还尝到了眼泪的味道。那水滴先是落到他脸上,然后顺着滑落到了嘴角。
他睁开眼睛,看见月明晦近在咫尺的眼底,是一片水光粼粼的猩红。他被吻得缺氧,甚至第一反应,以为月明晦的眼睛里流出了酒来。
那真的是如酒液一般辛辣又浓烈的情绪。痛苦有之,悲伤有之,狂喜有之……只有醉鬼和疯子会同时有这么多矛盾的情绪。
是了,还有可能是神蚀发作。
不管怎样,向引抵住他滚烫的胸膛,抵开一些距离。他想,虽然月明晦什么样儿自己都见过了,但他应当是始终都不愿意被自己见到这样的狼狈的。
见到他哭,这甚至都还是第一次。
“寒央君……你喝醉了。”很久没有叫出这个称呼,向引有点不习惯。他低//喘一口气,“还是说,你又神蚀了?”
月明晦抿起眼帘,又有成串的泪珠滴落,他长得冷,哭起来更是有一种破碎的残美感觉。他只是摇头。
向引见他不像神蚀的状态,便确定道:“醉鬼都说自己没醉。所以你肯定是喝醉了。”
月明晦:“……”
他睁开眼睛,眼底刺目的猩红已经消退。他的视线越过向引的肩膀,看向床边的小几案,上面放着两个酒杯。
“嗯。我没醉。”他顺着向引的话说,一手揽住向引的腰维持平衡,一手捏过两个酒杯来。
重量不对,他垂眸一看,眼中蓦然闪过一丝痛色。
有一个酒杯已经空了。
月明晦仰头把另一杯中灵酒一饮而尽,强势地扳过向引的脸,又压下来吻住了他的唇。他以口渡酒,酒液沿着两人胶合的唇间滑落。
向引吃惊地眨了眨眼,喉结上下滚动,咽下了这一口灵酒。这,算喝了合卺酒吗?
月明晦分开唇,却伸舌,连沾染在向引唇纹间的酒液也不放过,都轻轻舔舐干净,舔得专注又缱绻,饶是向引上一世跟他无数次亲密过,也硬生生被这色/请的吻法激得头皮发麻。一百二十年前,月明晦就这么会了吗?
月明晦终于放过他嘴唇,转移阵地,手指撩开他的额发,唇落在他额头眉间处,长长一印。
“对不起。”月明晦最后说。
“?”向引莫名其妙。
没头没脑的,这果然是喝醉了吧?
这时,门外传来小厮敲门声。
月明晦伸手扶住向引的后脑勺,把他的脸压在自己肩上。
“进。”
小厮低头禀报,“少阁主,月姑催您过去了,说宾客们都还在等您。”
月姑。向引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字。
月明晦直接道:“不去。说我醉死了。”
向引:“?”刚说没醉的是谁?
小厮影影绰绰地看见床上两人身影交缠,立刻了然,一定是少阁主脸皮薄,不好意思直说!
“好,小的立刻回禀月姑说您正在和新娘子圆房!”
月明晦:“……”
向引:“?”
月明晦低眸看见向引眉峰聚起,抿唇起身,“罢了。我去。”
他反复不定,向引被他放进被子里掖好,愣愣地目送他离开房间。房间里重回只有他一个人的静谧。
他思绪纷乱,脑子里一会儿是上辈子最后在山洞里月明晦要他陪自己一起死,一会儿又是现在的月明晦醉酒时莫名其妙掉落的眼泪。
他一直没能睡着,不知到了几更,门打开了,有一人扶着月明晦回来。
向引一看,扶月明晦回来那少年,不是月维仪又是谁?!
他现在都还不及束发之年,身高都未抽条,扛月明晦这么个高大的成年男人对他来说实在有点费事。月明晦直接被他仰面扔到了床上。只见月明晦近乎不省人事,紧锁眉头,面色被酒意熏得潮红。
向引看向月维仪:“小……”赶紧改口,“他,这是怎么了?”
月维仪解释着:“那三大门真是不要脸,几位嫡公子今日对少阁主态度尤其亲厚,竟说着要来闹洞房。外面宾客众多,寻常修士都以为四门嫡公子一同在问仙堂修习,关系肯定不错,也不觉得有异,纷纷撺掇少阁主。方才少阁主脱身一会儿,那四位公子便阴阳怪气起来,话里话外都是我宗迎娶公子你是如何不义,如何不把四门和气放在眼里。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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