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引也眺望向内院,那些散席离开的修士们一定怎么都想不到,他们席间认定毫无瓜葛的两人,此时正在罕有人迹的地方偷偷见面,而且,手都动起来了……
这种隐秘感让他又面热起来,瞥向月明晦,却看见月明晦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不愉快。
“现在也确实没有。你想要有什么关系?”向引重新把酒杯倒满。
两只酒杯并排挨在一起。
月明晦直勾勾盯着它们,就像是从酒液中看到了什么一样。半晌启唇,溜出一个字,“合……”
向引:“和?”
他觉得月明晦八成是要说,和我成亲吧。这绝不是他自作多情。
月明晦却住了口,拿起酒杯衔入一口温酒,然后朝向引倾身,唇送了过来。
酒液顺着相贴的唇缝下滑,沿着上下滚动的喉结没入脖颈领口。向引一下子想起了他们上辈子成亲那晚的合卺酒,也是月明晦用唇渡过来的。
月明晦细细密密地舔去向引唇间残余的酒液,低声问道,“有朝一日我的合卺酒,会是这样的滋味么?”
向引回答道,“现在就可以是了。”
第288章 修真世界54
月明晦在凌晨时分回到月阁。他浑浑噩噩,差点在收剑落地时一头栽倒在月阁宗祠前。
宗祠门口题着的四个大字“云心月性”正对他怒目而视。
月家人向来如此。心性淡泊到高傲,高傲到排外。除了修道,没有任何事足以动摇他们的内心。他月明晦犹甚。他修炼天赋奇佳,于是在修身养性上也是相辅相成,修炼得越快,性情就越寒、越傲。
不慕利、不慕名,更不会慕上什么人。
最开始听到问仙堂出了一个极品炉鼎时,他毫无兴趣。纵然他听到所有人都在吹嘘那炉鼎如何之好,心里也认同这个炉鼎强大的效用,但他也生不出一丝渴望与抢夺之欲。不论这炉鼎对修炼多么有益,这种争夺的欲望只会白白把人拖入神蚀之中,反而是自毁仙途,愚蠢至极。
无奈,月阁以外的三大门趋之若鹜。月阁再怎么清高,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其他三大仙门得福壮大。而他,有履行少宗主职责的义务。
对他来说,去问仙堂简直百害无一利。他不享受众星捧月万众瞩目的感觉,与其他世家公子在一起修习也只会干扰拖慢他修炼的速度。
然而,就为了一个他不想要的炉鼎,他不得不去问仙堂!
等到入学那天,月明晦的漫不经心已经演化成了排斥。自己凑上来嬉皮笑脸要做他跟班的人、点头哈腰要和他攀关系的人、站在外围头碰头传音八卦他的人……不消他开口,便多的是人为他递上各路信息,巨细无遗。
一切与他想的一般无二、无趣。连问仙堂堂主,看起来也是凡俗之辈,很难想象就是他一手把问仙堂做成现在这样的场面,四大仙门都抢着送嫡公子进来。至于其余几个嫡公子,都盛气凌人野心勃勃,彼此间打量的眼神品评中暗藏一丝防备,比较中泄露一线杀机。
虽然无趣本来就是他正常该有的情绪,但眼下的情景近乎令人生厌。他快步闪过人群,恹恹的神色任谁看到都不敢接近。
有人在他背后说,“终于见到月阁的月寒央,果真如传闻所言,生人勿近,闲人勿扰。”
还有人说,“他就是有资本傲,修为外貌都是世代第一,没人得他青眼多么正常。”
他充耳不闻,都不想分神瞥一眼这些明目张胆议论他的人,离开学堂正殿的人群就往内院去,打算这天剩下的时间都在自己的房间度过。他没有什么需要认识的人、有必要结交的人脉。都是其他人上赶着来与他攀谈。
内院是堂主以及贵客的住所,入门便是庭院花园,风景绝佳。他却视若无睹,分花拂柳穿过花园,来到内院长廊。
他路过某一根粗壮立柱,走过拐角,下一秒,光线乍现,一袭颀长人影突然闯入他眼中。
月明晦猛地睁大眼睛。仅仅最简单不过的视障盲区,但,也许是某种早已失传的上古秘术。否则,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突然在他面前降临?
那人走下长廊,绚烂的阳光瞬间在他发间铺展开来,将他的肌肤都映透,现出水晶玉般剔透光洁的辉彩。于是,那直顺的长发便愈浓黑,饱满的嘴唇便愈鲜妍。他纤长的眼睫仿佛承受不住日光的重量,轻轻颤动了一下。
目光流转,惊心动魄。
在他这一眨眼的瞬间,某种飘忽摇曳的甜美颜色就这么在月明晦眼前爆裂了开来,化成点点碎金,散落在视界的任何一处地方,又沿着他皮肤纹理烫入脊骨。此时此刻他才看见这座内院花园的颜色,流泉花影,云随竹动,美得不可方物。
他们之间其实隔着好一段距离。那如泡影般完美的人物也看见了月明晦,但他仅仅朝这里漫视了一眼,便一边拢住披散长发简单簪起,一边懒懒地从内院门口离开了。他腰间佩着一块青玉司南佩,行走间发出独特的“沥沥”声,骤然让月明晦从幻梦中惊醒。
“他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月明晦急切地问,旁边却没人回答他,刚才缠在他边上的人都被他甩走了。他只得站在原地,呼吸与心跳好似都停转数息,此刻无比急促混乱。
世事无常,作弄人心。你觉得自己很特别,高傲得看不起所有人,于是便出现一个你想结交他却不理睬你的人,你愿意低头而他,却根本不宝贵这罕见的殊荣。也许,只有你愿意承诺为他做下任何事,他才会转头投来仅仅表示诧异的惊鸿一瞥。
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一个人,让他心驰神往。
关于此人名姓,答案很好得到。
原来这就是向引,问仙堂的大师兄问何君。
就是因为他,自己才不得不来问仙堂,此刻变成了毫无疑问、水到渠成的因果逻辑。向引只要出现在某处,哪怕什么都不做,都会引得如云朝圣,纷至沓来。
月明晦的立场颠倒得如落花流水,却还在顽强地死撑那一口气,那就是向引最根本最重要的身份。果然他从头到尾看不起“炉鼎”,把这两个字佩在那个人身上简直就是最恶毒的侮辱。
然而,因由炉鼎二字,想到那个人双修时会有的样子……
他第一次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陷入了神蚀。
月阁的人赶来,把他接回宗。好在仅仅是短暂的疯魔,他很快镇静下来,恢复原状。周围人都说他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所以才这么快恢复,但他知道不是的。是因为月阁并没有向引在。
他厌恶自己的幻想,高傲令他无法认同自己和其他觊觎向引的人是同类。他甚至再也不想去问仙堂,以防再次直面内心的卑劣。然而,休养仅仅几天,他便出现在了问仙堂的晨课上,向引给他递来签到名册,两人的手指一触即分,向引浑然不觉,他却连手臂肌肉都在战栗抽搐,险些在向引面前失态。
在事实面前,他只能接受。
他爱慕他,想要他。
但他从未有一刻如当下一般的自卑自鄙,他没有任何能引起向引关注的地方,甚至心性都没有稳固到能和向引自如共处。他不会有丝毫机会,唯独能做的大概就是阻止向引被其他公子哥夺走。
他真的本该没有丝毫机会的。
可是今晚,向引却对他说了“可以”。说他们可以是一起喝合卺酒的关系。
月明晦顶着“云心月性”四个字,跨入了祠堂中。他没有办法不着急,恨不得现在就要把向引和他的事昭告天下,好堵住江湖中那些胡说八道的嘴。他整理了一下衣摆,便要敛衣跪倒,向列祖列宗陈述少阁主夫人的事。
突然,一阵寒风刮过,他眼前画面一闪,倏忽变成了血染遍地的模样。月阁七位长老的黑白画像高挂,而面前,赫然是他爹夜轮尊的牌位!低头看,他正握着无极剑,剑尖淌血,直指着脚底下瘫倒流血的人,月姑!
月明晦猛一振衣袖,挥退所有画面。他手中并没有剑,案前也没有还在世的长老与阁主的牌位画像。最近类似的碎片画面闪回了太多次,他定了定神,没再继续和列祖列宗交代自己的道侣,转身离开了祠堂。
第289章 修真世界55
向引和陆宇正在问仙堂喝茶谈天。说是喝茶,陆宇还是戴着他的面具,一副世外高人做派。
陆宇问,你和月明晦难道没有进展么?怎么江湖里一点流言蜚语都听不到。
向引说,有,我都答应他跟他好了,那晚他差点从房顶摔下去。
和月明晦的关系,他本来是想慢慢来的,也和月明晦说了不要着急,但夜宴那一晚,因着合卺酒的回忆,他一时冲动,松口了。他隔天睡醒后是有些后悔,因为凭月明晦的恋爱脑程度,怕是时刻都要想办法和他起腻。他刚刚接手学堂事务正在忙头上,没大功夫陪他闹。
更大的可能,月明晦想一步飞天,直接以月阁少阁主的名义上门求亲……恕他扫兴,这他肯定不会答应。
陆宇听完,摸了摸下巴,向引果然对嫁进月阁非常抵触。这也正常,毕竟也不是没结过婚,结果是惨烈收场。坏就坏在,这一世的月明晦压根什么都不知道,理解不了向引对月阁的负面情绪,两个人性格又都非常犟,怕是又要出什么岔子……
陆宇大感头痛,跟他是没关系啦,但这俩人好不容易都走到这一步了,要再不成,他这个旁观者都要抓狂了……
不过,“月明晦很明显什么都没做吧?”
向引“嗯——”道,“我也没想到。”
陆宇眼珠一转,小声,“他是想让你患得患失,故意欲擒故纵么?”
“?”向引摇头,“不可能。”
陆宇:“因为他舍不得这么对你?”
向引:“因为他没长这方面的脑子……”
陆宇捂脸。明晦好像是……是不太会追人!
“那你们也不见面么?”
“见,问仙堂现在和四大仙门建立了很多事务合作,他会来学堂与我商讨事宜。”
这么正经?只怕不正经的向引不说吧?陆宇正思忖着,有书童在门口急报,“寒央君来访!”
话音刚落,月明晦便从内院门口大步走了进来。
他刚到问仙堂,便听闻堂内频传向引正在和一个神秘高人亲密对谈,哪里端得住,忙不迭来宣示主权。
长廊下,向引正与一古怪面具男对坐饮茶,那画面看起来着实融洽热络。见他进院,向引也没有一丝心虚尴尬,笑眯眯地朝他抬了抬手。月明晦顿了顿脚步,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让向引对他时刻对他牵肠挂肚唯他一个,但当着他的面和别人相谈甚欢,被他发现甚至还毫无芥蒂,这反应也实在令他难过。
正当月明晦品味着内心翻滚的醋意时,那面具男也转头看了过来。月明晦蓦地眨了眨眼睛,此人,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向引给月明晦介绍了一下陆宇,“之前,告诉我魂契不可解的便是这位散修。”
月明晦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陆宇识相地拱手告辞,他自然不用向引给他介绍月明晦,就是走时和月明晦打了声招呼。
月明晦仍是不形于色地点头。
向引送了陆宇几步,有点抱歉说,“他吃醋,所以对你态度不好。”
陆宇:“啊?他这不是和颜悦色的?”
向引:“?”
那必然是和颜悦色啊,告诉向引魂契无解的又是他,现在识相不做电灯泡的也是他!在其他世界,这人看见他时可是脸臭的都跟他欠钱了一样……
刚才通报的书童把陆宇一路送出问仙堂。陆宇实在好奇,问道,“寒央君很经常来么?怎么不见其他少宗主来谈工作?”
书童满怀自信解释曰:“其他少宗主都是书信往来,但寒央君想必对小堂主还有戒心,所以才要当面交涉!”
陆宇心道:不是的,是你们小堂主只愿意见寒央君……
书童又道,“而且,寒央君从大门进来但每次都不从大门出去,走时都直接御剑!肯定是小堂主又惹他不高兴,他才气得拂袖而去!”
陆宇忍不住出声揣测,“有没有可能,你们小堂主和寒央君有一些更加亲密的……私人的……关系……”
书童瞪大了眼睛,“怎么会?寒央君根本不像搞这个的!”
陆宇:好么,是没人往风月的方面想!
“阁下,你可不要出门乱传哦,之前学堂里议论过一次被寒央君和小堂主听到了,寒央君气得够呛背过身就走,小堂主哈哈大笑在取笑他,根本是水火不容啊!”书童严肃地提点陆宇。
陆宇:月明晦这是害羞了吧!向引,向引可能还真的是在笑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内院大门……所以这是,表面上不熟,背地里干柴烈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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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耳力绝佳,向引一看月明晦的臭脸,就知道陆宇和书童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向引的第一反应是:刚刚他对陆宇原来还真算得上是和颜悦色啊……
月明晦脸越黑,向引越乐,道,“怎么说,好像还是没人相信啊?”
看着向引的笑脸,月明晦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一把抓住人带进了房间。
向引由着他的力道,顺从地倒在了床上,不出所料地看着月明晦用要把他绳之以法的气势压了上来,然后……
“可以么?”与其说是色厉内荏,不如说是言听计从地等待着向引的首肯。
向引好整以暇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又戳了一下他的胳膊弯,月明晦手臂一软,咚不住床,啪叽趴在了向引身上。他羞恼地涨红了脸,刚要爬起来,向引却压住了他的后颈,一下下顺着他后背的发丝,摸得他只能弓起腰背,颤抖狼狈地掩盖身体的反应。
向引在他耳边轻声道,“提醒你一个事,你忘记在门口封结界了。”
温凉气息飘进耳道,月明晦耳尖红透,浑身都颤了一下,把脸深深埋进向引肩窝。他没能打出结界的手诀,因为向引又慢悠悠道,“不过没关系,我封好了。”
他就不肯直白地点头同意,非要拐这些磨人的弯子。可以说是他害羞难以启齿,也可以说是他的小坏心,甚至,也可以说是借口。控制住月明晦所有欲//望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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