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权和钱在他手中,所有人就会听他的。会朝他靠拢。没人在乎什么感情什么真心。想活命就要算计,要虚伪,要懂得迎合。
范书遇一度是这么想的。四周声音嘈杂,酒吧里客人还挺多,但能入座的都是被维克托检查过,确认了没问题的。
这时候在酒吧角落的沙发处,霓虹灯映照着一个男人的脸,他不耐烦地问:“你他吗谁啊??”
颜伊白秒答:“我,是人间惆怅客。”
范书遇:………
苏三亭:………
范书遇拿回记忆芯片后就记起来了,这句诗是颜伊白最常说的一句。他可能自己觉得很幽默,或者是真的很喜欢。
小白确实有点儿那意思。他很多愁善感,也很容易与他人共情。
沙发上窝着,翘着二郎腿的富二代却呆滞了,他莫名其妙:“啥玩意儿??”
“我来见Y的,不是见什么惆怅客,你赶紧把你们老大喊来!不然我就砸了你们这pe酒吧!”他一耍横,吼道。
范书遇于是站起身,朝富二代走过去。
他不咸不淡问:“什么事?”
范书遇气场很足,看起来就不好惹。
富二代见到熟悉的面孔,这才坐直身子,从自己的背包里掏掏掏,甩出来一大把现金:“喏。之前答应你事成之后给的尾款,一共一万,不信你就数数。我也没必要骗你.......”
见这情况,范书遇眉心一跳。
苏三亭嚯一下差点跳起来,他凑到富二代身边拽着他一块坐,耳语:“兄弟你是不是疯了!你在这撒这么多钱呢,你撒冥币啊!你知道这哪儿吗??你知道在这坐着的都是什么牛鬼神蛇啊你敢这么露富?!你不怕谁谁谁站起来就朝你脑门开一枪把你送走啊!”
富二代给他说懵了,后知后觉地愣神:“有.......有这么严重吗?”
这时候,他们周围的一桌人突然站起来,佯装无事地路过了他们,眼神却一直往桌上的现金瞟。其中为首的五大三粗,很是魁梧。
富二代一下焉了。
“真有这么危险啊,没人告诉过我,我当然不知道!”
“哎呀。哪儿来的单纯小孩这么没防备。”苏三亭乐呵呵,他就是个人来疯,手不由自主地就勾上了富二代的肩膀,“不过你别担心,在酒吧里头还没人敢动手。这可是咱们老大的地盘。”
“老大在这整个庸城那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富二代抓的重点比较奇特,他不在乎范书遇有多厉害,而是看着苏三亭,瞪着眼,一字一句:“你、说、谁、小、孩、儿?”
“你睁大眼睛看看。我跟你年纪差不多。”富二代一巴掌拍在苏三亭胳膊上,“别离我这么近,你知道多少人眼巴巴地想抱我大腿吗?少跟我攀关系!”
苏三亭一愣,站起身,“噢。反正你小心点儿呗,以后找别的赏金猎人做事也不能这么露富啊,会被坑得很惨。”
范书遇站在一旁,淡淡地打岔:“怎么给的现金,直接电子转账不方便吗?”
富二代:“我爹最近管我管得严,我只有现金能花了。卡给封了。”
“成。”范书遇抬抬下巴,“小白,开飞行船给人送回去。那几个在门口蹲着了。不安全。”
颜伊白点点头:“好的。”
苏三亭闻言立刻举手,毛遂自荐:“老大我也跟着一起,小白一个人送我不放心。”
见苏三亭刚刚还被自己嫌弃,此刻却仍然想着保护他的安全,富二代一时间有些感动,心里面愧疚极了。
富二代内心:呜呜X﹏X,我真该死啊。
富二代表面:哦。谢了。
三个人一起走,范书遇坐回吧台,他晃了晃酒杯,开始放空。
即使科技发达到这种地步,现金仍然没有被人们抛弃。封闭式学校的学生要用,年纪大了的老人有怀旧感,他们这种做地下交易的亡命徒也爱用。现金嘛,无影无踪,查不到来源追不了去处。
电子转账想要消除信息就麻烦了,除非自己是黑客。一提到黑客范书遇又有点头疼。他甚至动了自己去上夜校的念头。
多学项技术傍身总是没问题。
范书遇在吧台前坐了好一会儿,他闲着无聊看了看腕表,却突然发现窦章动了。
还是正在移动。
而且还他妈就在自己几百米外动。
什么情况?
范书遇噌一下站起来,把吧台前的维克托都惊到了。
维克托擦试了一下被震出来洒在桌上的酒,声音温润:“老大,您怎么了?”
范书遇很难跟维克托解释。他只能皱着眉,有点忐忑又有点不忐忑地等待了一会儿。
随后,酒吧门口的木鱼响起来,一个男人身上裹挟着浓厚的夜色,踩着锃亮的皮鞋,缓缓步入酒吧之中,他身材比例极好,嘴角噙着一抹笑,卡其色西装搭在有力的手臂上,朝吧台走来。
朝范书遇走来。
维克托鞠躬,朝窦章打招呼:“先生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新客享九折优惠。”
窦章一只手搭在吧台上,在白炽灯光下侧着身子看向范书遇:“你们酒吧的招牌是什么?”
范书遇没说话。
窦章于是皮笑肉不笑:
“那我今天来点一个兴师问罪吧。”
他粗暴地把感温微型斑点追踪器拍在桌上。
——————————
第5章 调情
范书遇除了刚才那一下有点意外,现在已经恢复平静,他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什么,我不认识。”
“…………”
窦章确实没有证据。
于是他气笑了,身上带着的那点风尘仆仆也随着这两声笑抖落在空气里。
然而范书遇发现,窦章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坐在自己身边,在电子大屏上圈圈点点,好像真在挑选酒品。
周围异常沉默,气氛古怪至极。
范书遇估摸着在座的各位都是认识窦章的,庸城的信息贩卖很频繁。像窦章这种人物,指不定谁家卧室的墙上就挂着他照片,然后每天起床就丢个飞镖扎他脸。
恨他的人一定比爱他的人多。
范书遇知道,自己也是。
赏金猎人这个职业玩的就是一个心跳加速和众叛亲离。
“看了我半天没什么别的话想说?”窦章低头盯着菜单,话却是对范书遇说的。
“嚯。这个看起来不错。”
窦章眼睛一亮,全息投屏就在桌面上映射出紫色的酒,360°环绕地展示,旁边还附带介绍用的文字信息。
吧台处又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
维克托微微笑,保持着绅士的礼节,身子前倾,看向范书遇。
范书遇喉结动了动,无奈:“.....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正好你来了,不忙的话先别走。”
窦章的眉毛一点一点上扬,嘴角一点一点弯出弧度,他立刻“哎呀”一声,很欠揍地问:“那我要是不来呢,你还能憋多久?”
范书遇:………
“关于那天现场的事情,你还觉得有疑问对吧?”窦章手托着下巴,“你可以问问看,我回不回答就不一定了。毕竟你这是伸手要,又不给我钱。
“我们可是死对头。”窦章笑。
如果不是因为窦章当天在现场,范书遇这辈子都不会忍着脾气跟他坐在这聊天,还聊了这么多句。
范书遇又憋了半天。
这人不久前把自己家落地窗敲碎,半个月前偷了水仙给他送的礼物至今没还,当他面跟监察局谈条件要抢生意,先不说他们更久以前的瓜葛,光是这两天他就够让范书遇头疼。
但是........
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什么啊????
他妈的。那老头临死前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偏偏让范书遇给听到。他咬紧后牙槽。
范书遇这人就有个毛病,喜欢刨根问底。这种挤牙膏一样吊着他胃口的让他浑身难受。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直觉。这句话背后的东西很重要,牵涉面或许会很广。
因为已经有一个人为之丧命了。
在心里这么仔仔细细地考量了一下,范书遇头一次委屈了自己,他为窦章点了那杯紫色莫吉纳,“维克托,给他调酒。”
维克托笑:“遵命,老大。”
“什么意思?”窦章看过来。
范书遇面不改色,冷冰冰:“我请你喝酒。”
“......你和我聊聊。”后半句他说得小声。
紧接着范书遇就听到窦章倒吸了一口凉气。两人的面前摆着一份酒吧就餐指南,这是每一个客人点酒时都要详细阅读的。
第一条,不准在酒吧内火拼
第二条,不准在酒吧内进行任何形式的拍摄
...........
第九条,不准和酒吧员工以及老板调情
凡是违反其中任意一条视为和Y对着干,会成为Y的敌人。
窦章吸完凉气后伸手在第九条上点了点:“那酒吧老板和我调情怎么办?就在刚刚,他说要请我喝酒。”
范书遇:………
他顿时鬼火冒,额头上青筋都起来了,窦章却笑眯眯:“作为回报,那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吧。”
一盆凉水浇灭范书遇的滔天怒火。他阴沉着脸,带着窦章走到角落里。
范书遇:“你是不是看过了我的记忆芯片?”
他开门见山就问。问得一针见血,带着犀利和锋芒,并且腿套上的响尾蛇已经微微抽出,有了要咬人的趋势。
窦章:“我没有。记忆芯片需要本人授权,每一份记忆芯片在植入大脑时都会连接原主的指纹,在取出记忆芯片后如果没有原主的同意,没人能读取它。只要原主还有生命体征。”
这是范书遇知识盲区。
窦章继续:“你应该给老汉授权了,但是记忆芯片解锁需要时间,时间越长,说明这枚芯片的科技含量越高。市面上已知的记忆芯片最长解锁时间才10小时。”
“这让我很不解。老汉也很不解,所以他曾经询问过我有没有见过这样的芯片,我觉得不对,就想着亲自去找他,当我到现场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在了。”
“老汉被杀死后没多久,那人已经用三维空间技术潜入芯片内,看了你的记忆。”窦章皱眉,“我不确定他看了多少。应该是在看的过程中就被我截胡。所以匆匆忙忙截取最为关键的部分逃离。”
范书遇听得很认真,他打断:“两个问题。第一,为什么不直接销毁芯片?第二,为什么潜入后他不直接删除记忆而是选择截取片段?”
窦章:“记忆芯片是仿生人最重要的脑单元,销毁记忆芯片没那么简单,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或者高温焚毁。删除记忆同理。可能只有截取片段比较方便快速,他或她只需要把那部分记忆从整个记忆脉络中抽离出来,而且只抽离很小的一部分就可以。这个时间是一两分钟。”
“但是对此我保留一个疑问,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在我赶到的时候我看到ta蹲在墙角,本体一动不动,明显是用数字生命在你的记忆海里周旋。为什么他想观览你的记忆?为什么不直接一上手就直接启动摧毁程序?”
“他要么是对你本人感兴趣,要么是对你看到过的东西感兴趣。”
“当晚那人逃跑后我发现快递电子猫站在窗口,随后叼走了芯片。电子猫速度极快,走的水管快递运输道,出管道会飞,身上还有炸弹,一旦有意外发生它会自爆。我就算想拿你的记忆芯片,也没那个能力。”
一切都很合理。范书遇几乎能从头到尾捋顺那晚在窦章视角下的所有行动线。
而且窦章的解释很通俗易懂,这是范书遇平时接触不到的黑客领域,他听得有点出神,但被窦章话中的某个词戳中。
范书遇眉目一凛,反问:
“你觉得我是仿生人?”
窦章闻言耸耸肩,摊开手淡淡地笑:“不然你怎么解释你的脑子里会有仿生人才需要装置的记忆芯片?要知道人类从出生开始就有完整的大脑,我们可不需要靠科技辅助来记住过去。”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监察局的。”窦章站起身,他把那杯莫吉纳一饮而尽,举杯朝着范书遇晃了晃:“回见。”
说完,窦章迈开长腿,走入夜色中。
这人还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范书遇胳膊肘撑在桌面上,他要思考的东西还有很多。
记忆是一个人最幽深的秘密。范书遇不想让任何人窥探他的记忆。
他动了杀心。不管那个人是谁,不管那死去的老头究竟背负着什么,范书遇决定插手这件事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
没有任何人可以随意掌握他的生命。
这是范书遇入行赏金猎人时就曾经立下的誓言,他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让自己狼狈不堪。
所以范书遇开始着重调查死去的老头。但他还没来得及雇佣信息调查员,一通电话打破了sweet蛋糕店的平静。
“您好。这里是711-C-红枫区sweet蛋糕店,请问您需要什么?”苏三亭凑过来,举着话筒乐呵呵问。
“诶小白小白,咱们又要有生意咯!”苏三亭喜笑颜开。
但是电话里的声音让他面色一变。
方明正:“我是监察局的方司令。让Y接电话。”
苏三亭:“哎哟卧槽。又来!!你们监察局就没一个好东西,上次的酬金还没打来,这次又想让我们老大干什么??”
方明正被骂了。他莫名其妙地看着电话,随后恢复严肃:“你,你别在这给我胡扯!让范书遇过来接电话!有新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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