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埋怨这个生不逢时的孩子,她开始后悔最初为什么没有打掉。但家人的开导,还是暂时稳定主了她的情绪。
生产后,她甚至都不打算坐月子,就这么直接开始了复健和高强度的减肥,无论谁劝都不听。
但是,等她回到舞团想再次回到舞台上时,得到的却是婉转的拒绝。在她生子的一年里,舞团来了新人,比她年轻,和他一样基本功扎实,有天赋。她走后,舞团里被她过于耀眼的光环掩盖下的女演员,凭借优秀的考核成绩,成功替代了她。
总有人在努力,总有人会抓住机会拼尽全力去争取。
曾经的同事或许没有恶意,但一声声的你看起来圆润了,你胖了。字字敲在她的心上。
更可怕的是她在复健中,发现自己孕期骨折的腿总是有点使不上劲,跳起来没有以前高了。多次去医院检查,医生都说她好全了,没什么问题。出现这种情况很可能是顾清婉的心理作用在作祟。
产后抑郁是个很可怕的病。她开始讨厌自己的孩子。拒绝亲喂,拒绝拥抱。认为产生这些不好的事情,都是因为他的存在。有几次甚至产生了带着他一起去死的想法。吓得傅鸿远赶紧带着她去调养。
傅爷爷当时还没退休,傅爸又不放心育儿保姆照顾,只得喊来了退休的姥姥姥爷来照看。
在外调养了一年多,效果还是很好的,顾妈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准备重新接受自己的孩子。身材也逐渐恢复到生产前,妊娠纹虽然无法完全消除,但她确实是释怀了很多。
但好景不长,傅瑾铭被确诊出了先天性的情感缺失症。在同龄孩子还在撒娇哭闹的时候,他只会睁着一双漆黑的瞳孔静静地看着你。不哭也不闹。
顾清婉有点害怕直视他的双眼,看着他的时候,总觉得是在看一个恶魔。
有句话说的好,坏事传千里。近十年没联系的初中同学都发来了安慰短信。同学聚会上,身边的朋友,看见她都会象征着安慰两句。
曾经这些人看到她的时候,只有羡慕和赞美。但现在,她的孩子成为了别人口中的谈资,成为了她人生里的污点。
她不再完美了。人过刚易折,这一次顾清婉抑郁了。
再次崩溃下,傅鸿远只得带着她出了国。
傅瑾铭一直在姥姥和姥爷的照料下,长到了六岁,虽然不懂得感情,但很聪明,不管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
小小年纪的傅瑾铭就劝姥姥姥爷去旅游,他不懂感情,但知道付出,知道他们也很累。
顾姥爷笑着摸摸孩子的脑袋,说他知道心疼人了。
傅瑾铭被他抱在怀中,将姥爷脸上的皱纹看在眼里,记在了心上。
但这却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顾姥爷和姥姥在旅行中,出车祸身亡了。
顾清婉闻讯从国外赶回来,见到傅瑾铭的第一面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小小的傅瑾铭站在灵堂前,捂着脸颊,看着歇斯底里的母亲。他的心里空荡荡的,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哭出来,但他的眼眶里没有眼泪。
一些不知情的远房亲戚在背地里说他是小白眼狼,说他是小怪物,他都听到了。
他的妈妈也都听到了,但和他不一样,她记在了心里,恨在了心里。
葬礼过后,顾清婉选择了留下来。
但这却是傅瑾铭噩梦的开始。
顾清婉讨厌家里有保姆,所以,除了必要的保洁和厨师外,家里就只有年幼的傅瑾铭和她。
很多时候,顾清婉会突然发疯,对着傅瑾铭就是一顿骂。即便她再怎么怒火攻心,小小的傅瑾铭都是一副淡然无所谓的模样。
她倒也不打孩子,但会把他关在小黑屋里,让他在大冬天洗冷水澡。
彼时,傅鸿远公司正是关键的上升期,最为忙碌的时候,就这么整整一年都没有发现。
还是过年回老宅的时候,傅瑾铭看到水龙头下意识的瑟缩,引来了傅爷爷的注意。顾清婉这一年做的事情这才被曝光出来。
傅爷爷很生气,决定将傅瑾铭带在身边养着。
即便是被爷爷养在身边,但骨子里还带着传统的傅爷爷依旧想让他拥有一个正常的家,毕竟傅爸对他还是很好的,所以他时不时也得回傅鸿远的别墅里小住一段时间。
但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顾清婉视自己的孩子为恶魔,是害死自己父母的凶手。每逢见面必定是嘶声力竭的喊叫。
后来傅瑾铭一天天长大,随着爷爷的去世,再也没人让他回傅鸿远的别墅,他也就很少去了。
顾清婉只要不见到他,还是很正常的。所以,傅鸿远也就默许了他的行为。
第46章
傅瑾铭并不知道他父亲无比复杂的情绪。但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有些事情错过了就再也无法弥补。
不得不说遗传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傅瑾铭摸摸自己的胸口,自嘲地笑了笑。顾清婉即便知道是自己的错误,她依旧不打算改变。他也一样,即便明白他们已生悔意,但依旧不打算原谅。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自己的母亲一样凉薄。
只有傅鸿远好像还看不清楚局面,仍旧试图想要将他们之间断掉的线重新连接,殊不知,他也是放任现在这种境况的凶手。就像一个天秤,他和顾清婉各占据一边,有人被高高举起,那么另一边则会重重落下。他正是做出这个选择的人。
外面的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傅瑾铭从建筑的阴影下迈出脚步,向着光走去。身上无形的枷锁,此时在阳光的照射下,化为齑粉。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因为时差的关系,飞机落地的时候C国还是凌晨六点,即便在堂叔家里待了一会儿,回到酒店也还不到十一点。
傅瑾铭在飞机上吃的那点东西都消化的差不多了,这个点吃早饭有点晚,但吃午饭又不合适,他索性就在酒店附近的面包店里买了一些面包垫垫肚子。
傅熠星这个大馋小子趁他洗手的功夫,偷偷摸摸沾了点面包上的奶油塞进了嘴里。
但他毕竟不能吞咽,身体没有吃东西的功能。奶油糊在了嘴巴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知道做错事的小人偶生怕被他发现,就躲在抱枕后面,默默自己处理。
“躲在这里干什么呢?”傅瑾铭一把掀开抱枕,就看到了背对着他,蜷缩成一团的小人偶。
“没,没干嘛。”傅熠星听到声音,身体陡然一僵,不自觉地往角落里挪了挪。
傅瑾铭狐疑地抓起他的后衣领,凑到眼前,结果就看到了小家伙嘴边一圈奶油,手上衣服上蹭得哪里都是。
顿时他脸色一黑,低声严厉地说道:“傅熠星,你又不乖了!”
小人偶眨巴眨巴眼睛,被他这么一凶有点委屈,“太香了,我没有忍住。”说着说着,他回想起了变成人偶后的种种不便,声音里带着丝哽咽,“为什么就我不能吃东西!呜呜呜,你和大头每天吃得都很香,这个家里就我一个人不能吃!你还这么凶,呜呜呜——”
说的话有点语无伦次,但却是真情流露。
傅瑾铭看着他那副小可怜样,升起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只得安慰道:“好了好了,我错了。哥哥不应该凶你。”
抽出一张纸巾,轻柔地帮他擦去衣服和手上粘成一片的奶油。
“来,张嘴我看看。”将小家伙放倒,躺在自己的腿上,傅瑾铭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看着小人偶口腔里的情况。
“呜呜——”傅熠星被迫扒开嘴,张得时间有点久,他感觉十分酸涩,想要脱离傅瑾铭的掌控。
“别动。”傅瑾铭拍了拍他的小肚子。
因为小家伙的嘴巴很小,指头伸不进去,傅瑾铭只得找来牙签,在尖端处裹上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人偶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
害怕弄伤他,傅瑾铭的动作很慢。差不多清理了二十多分钟,才将口腔里的奶油清理干净。
“下次还敢不敢了?嗯?”傅瑾铭戳戳他的脑袋。
“唔,我再也不敢了。”傅熠星揉揉酸涩的下巴,颇为苦恼。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现身体出现新变化了。他猜测新变化是在体内,不容易被发现,所以打算测试一下,加上他确实馋了,这才出此下策。
奶油干在了衣服上,有点黏腻,傅瑾铭帮他把衣服扒掉,准备去浴室洗一下。他拍拍小家伙□□的背,“去床上躺着吧。一会儿带你出去转转。”
小人偶在飞机上睡美了,现在正是精神的时候。但傅瑾铭的时差还没有倒过来,洗完两件巴掌大的衣服后,他强制搂着小家伙打算补一下觉。
质感厚实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昏暗的房间内,身边的人呼吸绵长。小人偶从他的手臂下钻出来,趴在他的脸颊边上,细细数着男人纤长的睫毛。
“吧唧——”难忍美色的诱惑,他凑上去,嘬了一口傅瑾铭细腻光滑的脸颊。
随即他双眼“唰”地亮了起来,口感真好,像是一块软软糯糯的糯米糍,再来亿下……
“你是啄木鸟吗?”傅瑾铭的声音有点沙哑,他在睡梦中感受到了脸颊上传来一下又一下的触感。结果睁开眼,就看到小家伙趴在自己面前。
傅熠星被他突然睁眼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枕头上。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吵醒你啦?”
“没有,我本来就没打算睡很久,稍微补充一下精力就够了。”他摸摸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
傅瑾铭拉开窗帘,站在窗边往外看。十一月的C国,正是枫叶最红的时节。放眼看去,满街各色的红叶交相辉映,给秋天带来了不一样的颜色,十分壮观。
一阵风吹来,一片枫叶就这么顺着风吹到了窗外,他伸手摘下这片漂亮的叶子,递到小人偶手上。土包子傅熠星也被外面的景色深深震撼住了,怪不得这个国家拥有枫叶国的美称。
“扣扣扣——”突然,酒店的房门被敲响。
“谁来了?”小人偶慌慌张张钻到了被子里,他现在可还没有穿衣服呢,不能见人。
傅瑾铭走到门口,穿过猫眼向外看了看,随即打开了门。
“嘿,宝贝!好久不见。”
刚打开门,一个热情的女声便响了起来。
“姑奶奶,您怎么来了?”傅瑾铭弯腰抱了抱这个老太太,连忙将人迎了进去。
傅韵宁打量着面前的侄孙,满意地说道:“小伙子长开了,越来越帅了,谁嫁给你可真有眼福。”
傅瑾铭无奈地笑了笑,给姑奶奶倒了杯水,忽略这个话题,“您刚到吗?”
“我上周就到了,在这边玩了几天,今天才从隔壁省玩回来。”傅韵宁从包里找出护手霜挤了一点到手背上,轻轻涂抹。
她今年60岁了,但从外貌上完全看不出来。今天她的打扮很是帅气,身穿黑色立领线衣,外面搭着黑色皮夹克,身下穿着一条皮裤,脚下蹬着一双长筒靴,头发染成了浅灰色,一丝不苟地梳到了脑后。如果说她四十岁估计都有人相信。
“一眨眼,我都是祖奶奶辈分的人了。”她低头喝了一口茶,有些唏嘘道。
“但您看起来还很年轻。”傅瑾铭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拥有年龄危机的女人,只得简单宽慰一句。
傅熠星悄悄从被子边缘的缝隙里,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来人。
“诶让我看看,我这是发现了什么?”刚说完,傅韵宁便眼疾手快地从被子下将小人偶抓了出来,“哦,原来是一只想要偷看的小老鼠。”
“你好。”傅熠星讪讪地打了个招呼,还好他在被子里提前穿上了短裤,不然这场面就有点过于尴尬了。
“还会说话呢?”傅韵宁扬了扬眉。
傅瑾铭看到小人偶被她抓在手上,心头不由地一跳,放轻声音,生怕姑奶奶给他摔了,小声道:“您小心点。”
“我还能给你摔了不成?瞧你那副紧张的样子。”傅韵宁好笑地将手上的玩偶重新塞回了他的手里。
“你看起来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有吗?”傅瑾铭不动声色地抱紧了小人偶,淡淡地说道。
“嗯,感觉你身上有了人气儿。”傅韵宁斟酌着词语说道。她很久不说中文了,总感觉自己描述的还差点意思。
“这小东西还挺好玩。过两天我给他做两身衣服试试。”傅韵宁不愧是服装业出身,眼睛很是毒辣,一眼就看出了小人偶的身材比例和尺寸,脑子里快速地搭配好了很多种风格的衣服。
“那我就先谢谢姑奶奶了。”傅瑾铭没有客气,抓着小人偶的手臂对着她晃了晃,小人偶也配合地说了声,“谢谢姑奶奶。”
傅韵宁摆摆手,“你还没吃午饭吧。走吧,我带你去一家口味还不错的餐厅。这几天我经常在他家吃。”她顿了顿,点评道:“很适合华国胃。”
傅瑾铭点头,评价还挺高,那看来姑奶奶对这家餐厅很是满意了。
傅家人的饭量一向都很大,两个人点了足足五个菜。
“在外漂泊这么久了,还是中华料理最好吃。”傅韵宁看着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感慨道。
“亲爱的,这就是你和我分手的原因吗?我的天啊!”
突然,一个红发绿眼的外国人冲到两人的餐桌前,一脸不可置信地指着傅瑾铭道。
明明身宽体壮,却做出一副委屈的小孩模样,“他哪点比我好了?难道就因为他是华国人吗?不就看起来年轻了点吗?那在床上的经验肯定没我好!我甚至还专门为你学习了中文!”他流着泪控诉道。
傅瑾铭举着筷子的手微微一滞,不知道是放下还是吃掉。他好像误入了什么修罗场。
小人偶本来在他的口袋里昏昏欲睡,闻言,瞬间来了精神,透过口袋边缘往外看去,有瓜,他爱看。
这人的嗓门极大,一下子就吸引来了众多视线。中餐厅里,能听懂华国语的人不在少数,瞬间,他们这里成了整个餐厅的焦点。
“克里斯蒂安,你冷静一点。”傅韵宁呼吸有些急促,脸上微微涨红,很显然被气得不轻。
傅瑾铭急忙帮她倒了杯水,送到她手边,姑奶奶虽然看着年轻,但真实年龄摆在那里,情绪经不起这么刺激。
“你还敢挑衅我!”克里斯蒂安看到这一幕觉得极为刺眼,双眼都红了。说着,他就想上手,抓住这个男孩的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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