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瑾明边说边上手,收音机“嗞嗞”的杂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滴”“嗒”交错的频率。
收音机循环着这段频率,再无其他。
贺瑾明皱眉道:“这好像是摩斯密码。听!滴滴嗒嗒,这就是两短两长……”
“嗯,确实像。”项尚也点了点头。
隋玉竹扯了扯嘴角,试探道:“那,摩斯密码的对照表,有人知道吗?”
众人都是摇头。
言阳提议:“先把频率记下来吧。”
林芝从自已包里翻出纸笔,交给贺瑾明和项尚:“这活适合你俩。听声音,我们外行。”
贺瑾明和项尚作为创作型歌手,很快把准确的频率抄录下来。
众人来不及研究纸上的密码,前院传来震天响的砸门声。
贺瑾明赶紧收好纸。
六人跑向前院,那里已经围满了日本兵。
第134章 山河永固,国乐民安
戏班门口,吊梢三角眼的矮个男人,双手撑在身前的长刀上。
旁边尖嘴猴腮的男子卑微弯腰,指着马师兄,给男人介绍:“渡边大佐,这就是戏班现在的班主。”
翻译官一字一句同传给渡边。渡边抬眸看了一眼马师兄,冲翻译官叽里呱啦了一段话。
翻译官点头,笑着对马师兄说:“您好,大佐说,他对你们上妆也很感兴趣,现在就收拾东西去剧场吧。”
马师兄脸上全没了对着六人的凶相,笑眯眯道:“可以啊。我这就让大家收拾东西。
咱们的家伙事儿都收在箱子里,也好带。”
马师兄说着指向前院里的那些行头箱。
言阳等人的视线也跟着落在行头箱上,箱子已经都合上了。
渡边看了看,朝两个小兵挥挥手,那两人立刻上前检查箱子。
戏班众人都紧张地盯着自已的箱子。
“哎呀,轻点轻点,这些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葛师兄突然出声,语气着急,“这都是我们唱戏的命根子啊,还请各位军官轻一些。”
渡边瞟了瞟已经打开的几个箱子,发现都是唱戏道具。
他给两个小兵递了个眼色,检查结束。
翻译官出声:“大佐说,他尊重中国戏曲,期待今晚大家的表演。”
渡边先离开,留下翻译官和戏班众人沟通,“马班主,这些箱子需要我们帮忙搬运吗?”
马师兄挥挥手,“师兄弟们,自已上手吧!哪能劳烦皇军啊。”
葛师兄拎着两个箱子,放到了隋玉竹和言阳手中,小声交代:“这两箱东西交给你们,离开剧场时,记得带走。”
翻译官也注意到了六个人,好奇问:“他们六个怎么没上妆?我看你们都在准备了。”
马师兄连忙解释:“他们是学徒,跟着我们帮忙的,水平不够,上不了台。”
翻译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多问。
很快,在日本兵的“陪同”下,戏班众人排着队出了大门。
街上百姓都是满脸愤怒,但碍于日本人手里的刺刀,无人出声。
直到有孩子指着为首的马师兄,童声响起,清澈响亮:“没骨气,贪生怕死,戏子无情……”
隋玉竹听出来都是今天那份报纸上的词。
翻译官面色不善地盯着小孩。马师兄则用大笑应对,盖过了孩子的声音。
———————
到了剧场,日本兵守在化妆间外。
葛师兄拉着言阳,带领几人走到化妆间的暗门,小声交代:“没想到我们会被日本人压着过来,连累了你们。我就说,你们今天走了就不该回来的。
这两箱是国乐戏班,一代代传下来的物件儿,拜托你们带走。
来!都躲进去,等我们唱完戏,安全了,再出来。”
项尚着急问道:“你们呢?我们等你们唱完,一起离开不就行了?”
马师兄抱着双臂,笑道:“你们不是不愿意我们给日本人唱戏,还不躲起来,眼不见为净。”
“进去吧!”葛师兄推了一把言阳,声音依旧温柔,“等会日本人进来,就走不了了。”
六人被一一推进密室。
密室空间不算小,房中一张方正木桌。
桌上,两盏燃烧着的煤油灯,时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言阳和隋玉竹将手里的箱子,小心放在桌上。
箱子没有上锁,里面放着各种泛旧的戏曲道具,有扇子、簪子、手绢……
这样的场景,就连项尚都感受到了莫名的悲壮感。
他想否认自已的念头,颤声询问:“他们……他们今晚就是单纯唱戏吧?”
贺瑾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有出声。
昏暗的密室陷入了悲伤的沉默。
言阳盯着箱子,总觉得有些奇怪。他拨开能看到的道具,众人才发现,箱子的底板卡在箱身半高处。
这就意味着,箱子下面可能存在暗层。
言阳在箱边摸索着,终于,明显的凹陷出现在食指尖。
他用力摁了下去,箱子下层的木板弹开,里面放着一个本子。
隋玉竹也学着言阳,打开了另一个箱子的暗层。只是,什么也没发现。
言阳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本子,缓缓道:“所以,他们每个人的箱子里,还藏了其他东西。”
“难怪那些日本人检查时,葛师兄会紧张。”隋玉竹补充道。
贺瑾明皱眉:“他们会藏什么?他们只是唱戏的,总不能是枪吧?”
言阳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个时代的赤子之心,究竟会有多么壮烈。
所以,他不敢妄加揣测。
林芝眼眶温热起来,“他们才几个人啊?不管带什么,根本就是找死嘛!”
言阳轻叹一声,拿出了暗层里的本子。
打开后,里面刚好就是摩斯密码的对照表。只是每个密文对应的都是汉字。
贺瑾明连忙掏出纸,对着从收音机抄录的密文解出了一句话———
“山河永固,国乐民安。”贺瑾明极缓地说出这八个字。
同一时间,六人感受到了地面传来剧烈的震动,轰炸声、枪声此起彼伏。
他们立刻起身。葛师兄送他们进来的门已经从外面锁住,推不开。
六人又赶紧寻找其他出口。
终于,程舒在墙根处,发现了一块可以活动的墙体,“这里!这里可以钻出去!”
外面的枪声已经停止。
隋玉竹第一个钻出去,密室居然连通了剧场舞台。
此刻,他立身舞台之上,火药味、汽油味混合着浓烈的烧焦味,争先闯进鼻腔。
剧场,满目疮痍,尸横遍地。
等排在最后的项尚爬出密室。六人环视着整个剧场,沉默无言。
舞台上倒着两个人,是项羽和虞姬。
林芝立刻哭了出来,结结巴巴道:“他们、他们参透了霸王和虞姬的骨气!是我,是我错怪他们了!啊啊,呜呜呜……”
几人心里正不好受,不远处的座椅突然发出动静。
隋玉竹迅速挡在众人面前,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
“同……同志们……你们还……活着,真好。”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也是弥留之际了。
六人立刻认出了他,是国安报社的许老师。
几人立刻跑下舞台,扶着“受伤”的许老师半坐着。
项尚连忙问:“您怎么样了?我们,我们送您去医院吧!”
许老师笑笑,艰难地摆了摆手,“要死啦。不过,死前听了葛仙儿两句唱!也知晓了真相,不亏!
国乐戏班,赤子丹心,碎骨以颂山河!哈哈哈哈!”
他笑得咳血,抹了抹嘴角渗出的血迹,喘着粗气交代:“同志们,报社只剩你们了。
一定,一定把国乐戏班的真相报道出去!
让全城人知道,他们都是好汉!终一曲精忠报国,此生无憾,哈哈哈哈哈哈……”
许老师的身体慢慢软下去,没了动静。他的身后是报社另外三位成员。
程舒实在受不了了,哇地一声哭起来,边哭边问:“他们为什么也会在这儿呀?”
“咿~呀~”戏曲唱腔乍响,六人看向突然亮起的舞台。
白色的幕布,放映起录像带,画面上是马师兄和葛师兄。
“马师兄,为什么不告诉那几个年轻人啊?”葛师兄语气急切,“他们一定不会泄露咱们的行动。”
马师兄笑着说:“不能告诉。我当然不担心他们泄密,只是……不希望这样的年轻人跟着我们一起送死。
送死的,有我们,就够了。山河存亡之际,他们是未来,是火种!
还有那个报纸,你听到了吗?他们那么愤慨地骂我们,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因为,我明白,我们赴死,不算白干!城中人,气血不熄,我们就负责把火烧旺些。”
第135章 曲终,碎骨以振山河
听完二人的对话,项尚也开始嚎啕大哭。
贺瑾明红着眼眶叹气,“居然是这样。他们怕我们决然赴死,瞒着我们呢……”
言阳皱眉看了看自已手里拎着的箱子,眼睫轻颤,泪滴落在箱盖上。
隋玉竹用袖子替言阳擦眼睛,自已的喉间也全是苦味。
舞台大幕上画面闪动,变成了翻译官逼问孩子,“说,你在街上的话,哪里学的?”
孩子咬着唇不肯说,最后是他的母亲,哭着拿出报纸。
紧接着,日本兵在茶馆里抓捕了报社的成员。
翻译官将他们压在舞台下,邪笑着逼迫他们:“明日,将戏班欢迎皇军的消息报道出去。你看,他们唱的多开心……”
话音未落,舞台上虞姬举剑,动作利落地划破前排渡边的双目。
项羽大喝道:“杀!杀!倭人必亡,山河永昌!”
舞台四侧,戏班的演员们冲出,将自已宝贝了一辈子的行头箱,用力抛出去。
箱子碎在地上,火折落于深色的油迹,燃起火花。
火光落入报社四人眼中,眸光闪耀。他们大笑起来,反身夺了翻译官身侧的手枪。
可是几个读书人,哪会用枪?
他们只好搬起椅子,用力砸向还没反应过来的日本兵。
火焰蹿起半人高,渡边全身已被点燃,痛苦嚎叫、挣扎着。
日本兵终于反应过来,一个个面目狰狞。子弹射出,在戏服上晕开鲜红的血迹。
报社四人抢了两把刺刀,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最终还是都倒下了。
女生浅蓝色的学生服满是染血的弹孔。她面朝着舞台上的虞姬,笑着呢喃:“葛仙儿……就是最好的……角儿。”
火越烧越旺,日本兵慌了,他们扔下武器,争先恐后地转身朝门口跑。
杨贵妃装扮的男生,满脸是笑地推上了大黄锁。
疯狂的日本兵举起刺刀,将死亡的恐惧泄在男生倒下的尸体上。
最终的镜头定格在那把大黄锁上,刻上的“国乐戏班”四个字,方方正正,沾上了热血。
林芝和程舒抱着一起嚎啕大哭;项尚拉着贺瑾明的袖子,仰头流泪。
言阳和隋玉竹两人低头盯着手里的箱子,忽感沉重。
隋玉竹重重呼出一口气,声音轻颤,“同志们,我们还有任务。”
几人朝着门口走去,nPc们依旧尽职地躺在地上。
林芝看着满身是血的“杨贵妃”,小声问:“我们是不是,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贺瑾明想到葛师兄床下的木盒,颤声提醒:“我们先回戏班,每个人的名字,葛师兄早就整理好了。”
林芝也想起那个本子,泪再次疯狂涌出。
隋玉竹拿出钥匙,颤抖的手怎么也对不准锁孔。
他放弃般垂下手,闭了闭眼,轻声道:“我缓缓。中午捡钥匙,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用上!让我缓缓……”
言阳替隋玉竹拎着箱子,腾不出手安慰人,只好贴着隋玉竹的胳膊,声音轻柔:“没事,没事。”
隋玉竹又轻呼出几口浊气,猛地睁开双眼,迅速地打开剧场的大门。
六人闷头朝着戏班狂奔。
贺瑾明冲进葛师兄的房间,再次拿出那本记录着姓名和成名曲的本子。
就在几人准备赶往报社时,柴房传出呼救声。
隋玉竹踹开柴房的木门,早上想逃跑的六人,正惊恐地缩在一起。
他们瘫坐在地上,哀求道:“求你们了,放我们走吧!我们绝对不会把计划泄露出去!
我们就只是唱戏的,不想去送死啊!”
贺瑾明捏了捏手里的本子,慢悠悠道:“你们的名字说一下。”
六人一一报出姓名,贺瑾明认真记住。
“他们,已经全部牺牲了。”言阳在六人准备夺门而出时,突然出声。
六人怔住,站的站,蹲的蹲,就地哭喊起来。
言阳提高了声音:“活下来的你们,还有使命。国乐戏班的技艺传承,需要你们。
至于精神传承,希望你们在将来也能明白。回家吧。”
六人失魂落魄地离开戏班。
项尚问贺瑾明:“贺哥,你干嘛问他们名字?至少,这次的事件,他们的名字不值得我们记住啊。”
“我知道。”贺瑾明翻开葛师兄留下的本子,“本子里记录了28名戏班演员。今晚牺牲的是22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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