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长椅周围,很冷。
沈思闻声音冷硬:“路总费心了。”
“还可以吧。”
路秦川一边嘴角掀一掀,语气慢悠悠,“你说你这个小癖好,往医院里遛一圈,怎么也藏不住。孟礼你也知道,抽抽烟也就算了,要是他知道你吃这个药,你说他会怎么反应?”
欣赏一番沈思闻低暗的脸色,路秦川哼笑一声:“还‘珍贵’呢,我看你挺会糟践你自己。”
沈思闻的食指不孤单,赫然戴着前两天出现在孟礼玄关柜子里的玫瑰金对戒。
“咱也不知道,”
沈思闻很阴沉,“路总这么只手遮天?咱们不是法治社会吗,还有没有点隐私了?”
“不敢,”路秦川谦虚地说,“别的不敢说,几宗大笔暗网交易还是查得到的。再说暗网,实在也谈不上合法。”
沈思闻手上戒指blingbling,脸色灰暗得不行,此刻身上脸上那种不正常的瘦削和苍白无所遁形。
“小孟,”沈思闻声音低低的,“别看平时嘻嘻哈哈,原则上的事情心里最拿得住,绝对不会和不三不四的人交朋友。”
路秦川定定看一眼:“你也知道。”
沈思闻偏头回视,慢慢笑起来。
“我知道啊,但是你看,”
沈思闻手掌立起,“我就是例外。”
沈思闻声音渐轻,气息好像鬼吹灯:“我和你不一样,我查不着别人私人的信用卡流水,但我能让孟礼戒烟,能让孟礼破例……”
“沈思闻,”路秦川截断话茬,眼含嘲讽,“孟礼是为了你戒烟还是为了你的病?”
“你认为信用卡流水和住院记录哪个好查?你不就肺上那点儿毛病么,搁这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这话丢出去两人之间气势凝滞一瞬,沈思闻失声:“你知道了?!”
路秦川一脸了然:“我猜你还想办法让孟礼答应对我保密,对不对?你仗着孟礼心软,让他戒烟,哄着他跟你戴对戒,然后专门看我着急?”
沈思闻的脸色彻彻底底阴沉下来:“你呢?你仗着什么,你不就家里有点势力?想查谁就查谁,你很能耐是吧?国内不都是公立医院,怎么随意受权钱摆布?我明天就去找狗仔爆料,医院随便泄露病人隐私,仟夢太子为所欲为?”
路秦川不为所动:“确实,你说说看,谁家医院这么缺德?可不就是佛州疗养中心么。”
路秦川扔过去一叠文件,正是沈思闻的在美医疗记录。
“孟礼对你破例?他是可怜你,”
路秦川眼中锋芒毕露,直直逼视沈思闻,“你真可怜。”
天要下雨人要生病,沈思闻的肺病不太好了。
从治疗记录来看,是毕业那年查出来的,虽然是早期,但是这病很难痊愈,这么多年一直在救。
既然选择主动出击见沈思闻,这些个破事,路秦川没道理不查清楚。
“所以你药物上瘾,所以你这么多年没明着追过孟礼,对不对?”
路秦川静静地说,“说真的我本来还挺佩服你,什么病什么苦自己扛就完了,觉得你是个爷们——”
“我是怎么样的人不需要你来判定。”沈思闻打断。
路秦川耸耸肩满脸无所谓:“行,不说你的为人,咱们来说说你的病吧。”
“我有个建议,”
路秦川说一个数字,“你拿着,滚回佛州该戒药戒药,该治病治病,你磕药的事情孟礼没必要知道,你说呢。”
“呵,”
沈思闻愣一愣,随即英挺的嘴角现出嘲讽的笑意,“小孟有句话真没说错,你就会谈钱。”
至于路秦川的提议,沈思闻一时半刻没表态,路秦川也很有耐心,手脚舒展地坐在长椅上权当休息。
远处的球场一局终了,胜负已分,胜方很有风度地拍拍失利者的肩,好像在说下次努力啊兄弟。
“你知道吗,”沈思闻忽然问,“你知道我和小孟我俩为什么没睡过么?”
路秦川握着水瓶的手一紧,说不清为什么,可能刚才握球拍太久手抽筋吧。
“你根本想象不到,小孟在我面前不设防到什么地步,”
沈思闻目光直愣愣射向前方,说不清到底在看什么,“我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把他据为己有。你当年走得真干脆,那时候的小孟不夸张地讲跟没魂一样,特别脆弱,多少回醉倒在我的床上不省人事,我想干什么干不成?但我没有。”
这话实在接不下去,路秦川嗓子发哑发干。
长椅上俩人谁也没再搭理谁。
对面的场子球局重新开场,沈思闻重新开始抖腿,晃晃悠悠的,忽然叫一声:
“川儿啊。”
这个叫法太亲密,只有孟礼叫过,路秦川本能地反感:“别,我和你没熟到这份上。”
“有好几次,”
沈思闻自顾自继续说,旁若无人,一脸做梦一样的表情,“小孟醉得分不清南北,我压住他了,我搂住他了,他甚至嘴唇凑上来要亲我。”
“我和你本质上是一种人,很烂,不择手段,为了小孟我什么手段没有?趁人之危也就趁了,就孟礼的脾气,念旧又心软,什么感情培养不出来?先把人睡了再说,老子是不是男人?可是……”
沈思闻的声音几不可闻。
用尽全部毅力,路秦川没把手里的瓶子捏变形。
沈思闻扭过头瞅他:“‘川啊’,小孟闭着眼做梦就是这么叫的,念念叨叨没完没了。任何一个男人,听见枕边人喊别的男的名字,都会选择停手。”
“路秦川,”
沈思闻目光氤氲,盯着路秦川好像要刮龙卷风,“你我都有自尊,你肯定能明白我为什么自始至终没碰过孟礼。”
“醉得再厉害,再意乱情迷,他的脑子和身体都只认你。我原本还能熬一熬,等一等,看看他什么时候能把你忘了,可老天爷又不让。听说他回国,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最后沈思闻说:“不过啊,听说你俩又好上,咱这不就活过来了嘛?”
“我只剩一口气,你知道也好,”
沈思闻声音既轻又重,嘶嘶嘶的,嗓子像风箱倒气,“咱们看看呢,我能让小孟再爱上你?”
路秦川摇头:“他也不爱你。”
“是,我知道,”
沈思闻直截了当,手上的文件夹撂回路秦川手里,“他不爱,但这是在我活着的时候。你猜猜看,要是我人没了,他会不会一辈子惦记我呢。”
“不惦记也没关系,”
沈思闻又是一哂,“惦记一个死人太痛苦了,我舍不得的,我只要留下一句话,求他答应我打死也不跟你,然后我就可以闭眼了,你猜他会不会信守承诺?”
路秦川喉头哽动:“会。”
“所以啊,”沈思闻站起身,“你的钱拿回去吧路总,没卵用,我和孟礼都不稀罕。”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甚至能跟阎王爷抢人命,可是,钱买不了承诺。钱可以买合同但买不来全心全意的承诺,合同和承诺从来是两回事。
路秦川从网球场回家,一路超速,像是要把无处发泄的情绪灌进邮箱,点燃再消耗,最终能不能全部从排气口冲出去?不知道。
第78章
元旦孟礼有两台晚会,一台录制一台直播,直播的那场他有点紧张,露天体育场的场子,就是专业歌手也难保证全程不跑调,更何况他一个业余选手。
幸好和他搭合唱的人很专业。
这位歌手名叫李星漠,人家跟人形修音器一样,还特别会唱和声,一路托着孟礼的声音往上唱,想唱得难听都难,孟礼体验一把被带飞的快乐,神清气爽。
俩人唱的是之前孟礼那部剃头武打电影的主题曲,敲定春节档,马上上映,算是个预热。能定档春节,说明导演和片方多少有点自信,孟礼看过样片,觉得也很不错,形势一片大好。
晚会结束以后孟礼回B市,正巧李星漠家也在B市,赶晚班航班,俩人同路一路聊。
下飞机出来,李星漠叹气说跨年大半夜的,应该没粉丝接机吧求求了。
孟礼的行程捂得很严实,不存在这方面的烦恼,嘻嘻嘻地说:“说机不说吧。”
“哎?内不是你们公司老总么?”两人正在说笑,旁边李星漠脚步一顿。
“啊?”孟礼很懵。
呆愣一秒,匆匆和李星漠道别,孟礼迎上去:“之前还不发信息说好的晚点到家见呢吗,怎么来机场了?”
路秦川脸色苍白,眼睛黑漆漆的,没多说接过孟礼的箱子,让小胡放假回家。
“没什么,来接你。”路秦川抬手捏孟礼的耳垂。
“……行吧。”孟礼想躲,路秦川没给机会,率先收回手。
两人并肩往外走,孟礼敏感地抽抽鼻子:“怎么了这是?什么事回家说不行么?这都等不及?”
“嗯,”路秦川点点头,“是等不及。”
孟礼一头雾水,又觉得这位今天状态格外不对,机场人来人往不好多待,于是赶往停车场的脚步格外快一些。
到车上,路秦川没立刻发动车子,打开暖风,开启贤者模式,冲着挡风玻璃发呆。
孟礼原本已经拉好安全带戴好,这么一看又解开,侧身拍拍路秦川的肩:“到底怎么了?”
有那么一会儿,孟礼几乎能确定路秦川在发愁的事情和他没关系,因为路秦川根本没回头,看都没往副驾这边看一眼,下一秒他的手被路秦川紧紧攥住:
“孟礼,”
路秦川掰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捏住摩挲,重重在食指上刮一下,“你怎么不戴呢。”
质问是不痛不痒,嫉妒是语焉不详,路秦川的语气称得上平静无波,可孟礼无端后脖子发毛。
“戴什么?”
他的手僵在路秦川的手掌里,路秦川轻声说:“My precious,你买给沈思闻的对戒,你怎么不戴呢?”
“你、你……”
孟礼吃一惊,随后大怒,“你大爷的,你什么时候上我家乱翻了?还是你跟踪我?”
“无意间看见的,不是,你还有立场生气呢?”
路秦川嘴角的弧度,说不清是苦笑还是面部神经无意识抽动,“你跟别人都买戒指了你还跟我发火?”
“没有,”孟礼有点烦躁,“就一对戒,没别的意思,他说想要,他还过生日。”
“还有什么?”路秦川问,“他还怎么了?”
孟礼张张嘴,最后说:“没了。”
“没了?”路秦川喃喃地问。
“没了。”孟礼肯定。
“我跟你说,我会真生气,”
路秦川认真,“我还会难受,说不准十瓶八瓶霍迪尼往肚子里灌。”
“你别,”
孟礼反手握路秦川的手,“真就朋友间的,我发誓,你看我都不戴的,你真别往心里去,更别拿身体开玩笑。”
路秦川问:“你最近怎么这么害怕我身体出毛病?”
孟礼眼睛垂下来,不是很自在:“生病多烦人啊,你难道想生病?”
“我不想,”路秦川凝视他,“但是感觉你最近格外敏感,之前秋天里我有回差点感冒也是,你大呼小叫的,是有什么人认识的人生病了吗?搞得你紧张兮兮的。”
“没有。”孟礼矢口否认。
“好。”
于是路秦川知道,沈思闻不让孟礼透露病情,孟礼就是不会透露,哪怕路秦川会误会、会生气,孟礼才不管,绝不多说一句,戒指买就买了,连解释也是敷衍,不会多透露一个字。
“好啊。”路秦川喟叹。
静谧的机场停车场,逼仄的车内空间,两人手抓着手,可是路秦川觉得眼前这个人离得真的好远好远。
“你说对戒没别的意思是吧?”路秦川忽然问,“那你拿奖那天晚上又是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
“嗯,”
路秦川希望自己底气足一些,撑着没松开孟礼的手,“在花园路,你俩搂一块儿亲上了。”
“所以你就是跟踪我是吧?”
孟礼眼睛温度变低,“你不是说你回去搬主机吗?你不说你没看见吗?”
路秦川没说话,眼睛一眨不眨钉在他脸上:“你挺有理?”
他气势不减:“就亲一下额头,真没别的,哪像你说的。”
“孟礼,你不觉得你过于理直气壮了吗?知道的你是在解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占理。”
路秦川眼睛奇亮,气势之盛,捏孟礼手腕的力道之大,十分灼人,孟礼终于说:“行了行了,以后保持距离行了吧,我跟他我们俩真没事。”
“我们俩?”路秦川重复着问,语气里全是难以置信。
“没,没,”孟礼无奈改口,“咱俩咱俩,行吗。”
“不行。”路秦川不依不饶。
……
俩人掰扯几句,路秦川死活不松口不满意,孟礼最后说:“你跟我拉棉花呢?你就说怎么办吧。”
“结婚,”路秦川定定地说,“我们公开。”
孟礼猛地抬头,险些撞到车顶:“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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