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逐星:“今天吃什么了?”
荆平野:“糖醋里脊、西葫芦炒蛋,还有一份米饭。我天,咱们学校的糖醋里脊太难吃了,全是面粉!下次再也不点了。”
应逐星笑了起来:“我之前听我舍友说,二楼的牛肉面很好吃。”
“那我明天尝尝。你今天呢?”
应逐星又说自己吃了什么。荆平野听完,才问:“那今天去医院了吗?”
“今天做了眼底荧光血管造影检查,还有什么相干断层……我也不大记得名字,之后打算再换家医院,问问其他专家的意见,”应逐星补充道,“一切都很顺利,别担心。不说我了,你今天怎么没和陈千一起回宿舍?”
“我让他先回去了,”荆平野嘀咕着,“他在我旁边,我不好意思说话。”
前一个月,都是陈千陪着他一起晚自习学习的。
开学后,陈千是第一个发觉应逐星可能休学了的事情,并追问不停。
荆平野原本不打算提治疗的事情,毕竟成功与否尚且是未知数,太多人知道也未免给应逐星压力。只是陈千猜测的方向歪七扭八,一开始猜应逐星转学了,之后猜应逐星参加夏令营了,最后已经开始猜两人可能分手了。
这简直是诅咒!
荆平野连忙澄清。听完后,陈千双目瞪圆,震声:“我日,能好?!”
“还不一定呢!”荆平野说,“别声张出去了。”
陈千给嘴巴上了拉链,沉思许久,开始感叹当代医疗科技发展造福人类的几重维度,最后说:“难怪都没人陪你加班学习了,可怜鬼。”
“没恋爱谈的才是可怜鬼。”荆平野反击。
与陈千斗嘴几个回合后,陈千说:“这样吧,我陪你一块加班,正好督促督促——我还想上个一本呢。”
于是,双人学习小组成立!
虽说一块学习,但回宿舍只是偶尔一起,毕竟荆平野得打电话,脸皮薄,不便有他人在场。
又说了会儿话,卡着宿舍熄灯时间回去。
高三学业任务繁重,应逐星也不想耽误他的学习。加上应逐星也需要每天做多项身体检查,因而像今晚这样十几分钟的通话十分宝贵,也很少,更多是发长段的语音消息,以此来知晓彼此的动态。
虽少,但仍是有效排解了部分想念的情绪。
这周大休回家时,荆川也刚从上海回来。
之前同应博说好一月一探的约定还在生效。两个大人轮着去,另一个则看着店。八月下旬夏蕾去了一趟,前两天则是荆川去。
回家一趟,荆川正好给小孩做完饭,再去店里。
吃饭时,荆平野问:“爸,我让你帮忙捎给应逐星的东西,他收到了吗?”
荆川:“放心,你老爸办事,杠杠的。”
送的是两件外套,里面顺道包了零食糖果。荆川当时还问:“你俩一个尺码吗?”荆平野含混其词,只说都凑合。但其实是应逐星所要求的,他想要几件荆平野的衣服,晚上睡觉的时候好抱着。
当时荆平野正义地“谴责”过,但最后仍是别扭着答应了。
毕竟病号第一次。
荆川想起什么,拿出怀里的物件递给他:“你哥给你的。”
是一个信封,荆平野立马打开了。信封里面的张纸写着一行字——是圆珠笔写的。应逐星这几年都是写盲文,没怎么写过常规的字,因而比较生疏,有点歪歪扭扭,不过也不丑。
“小野:谢谢你的衣服,很喜欢 :)”
署名一个星星符号。荆平野忍不住笑起来,珍惜地保存好了。
十月份,应逐星发消息告诉他,他正在去北京眼科医院的路上。
两个月的时间,光医院就跑了好几家,应逐星眼睛的问题初步方向为头部淤血,而具体损伤程度尚未界定。在北京。诊断结果仍是为头部淤血,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后,最终确定下在北京进行手术,来清除颅内淤血。
手术日期为10月14号。
而手术能否成功,关键在于颅内淤血压迫视神经的损伤程度,以及有无其他并发症,如果手术成功的话,是有可能复明的。但如果视神经损伤程度严重,即便清除淤血,也无法恢复正常视力。
通话时,荆平野乐观道:“肯定没有问题!”他又突然想到,“得亏之前你打架的时候我来了,不然万一碰着头,淤血更严重,岂不是完蛋了。”
应逐星:“所以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你的恩人命令你好好手术,必须成功,听到了吗?”
这话说得像是应逐星自己开刀,不过他还是乖顺回应道:“好,一定。”
话虽这么讲,但荆平野其实不如所表现的那样乐观,他上网搜过,淤血清除手术存在20%左右的失败概率,具有一定的风险性,但因为担心影响到应逐星,荆平野只字不提。
只是日思夜想了几天之后,荆平野做了噩梦,梦见手术失败,应逐星再也无法复明,回到学校后一蹶不振,某次考试里误将盲文笔扎进手背,流了很多血,应逐星平静地对他说“你看,我成废物了”。
半夜醒后,荆平野心脏堵得慌,冲动之下给应逐星拨了电话。
只响了两声,立马接通了。应逐星的声音稍显沙哑,低低叫了声“小野”,将荆平野从噩梦中扯回现实:“你睡了吗?”
这简直是废话。应逐星似乎清醒了点,说“刚睡”。他等待一会儿,没有听见荆平野说话,于是主动问:“你还没睡吗?”
“睡了,”荆平野小声说,“又醒了。”
“那是做噩梦了吗?”
荆平野:”……嗯。“
应逐星:“梦见关于我的了?”
荆平野:“……嗯。”
“吓到了吗?”应逐星声音轻轻的,“没事,梦都是假的,宝贝。”
荆平野心脏传来酸软的感觉,他忍不住一股脑将自己的梦全都说出来,应逐星全都听完,安静了会儿,才说:“我要是和你说没问题,估计你也不信……这样吧,我前几天做了几项检查,我给你说说结果,好吗?”
荆平野“嗯”了声。
“血常规检查里,血红蛋白和红细胞都在正常范围,白细胞也正常,没有感染和炎症。头部CT检查也显示血肿边界清晰,是2cmx3cmx2cm,没有明显水肿和压迫……”
应逐星一项项念着,其中有听得懂的,有不明白的,也都一一解释。荆平野心里的不安逐渐被抚平。
最后应逐星轻声说:“你看,一切都良好。我不敢和你打保票,但如果幸运的话,通过手术是可以复明的。你相信我吗?”
荆平野:“相信。”
他突然说:“你也不要怕失败。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失败了,我也在呢,我会是你的眼睛。你看不到的天气,读不到的书,我都会讲给你听。”
应逐星安静了会儿,才笑着“嗯”了声,说:“好。”
手术前后几天是滨城的八校联考,进行市内排名,因而尤为重要,荆平野无法前往,因而只有夏蕾自己去。
荆平野:“妈,有什么消息你一定及时和我说!”
“我还能瞒着不说吗?”夏蕾说,“我再不说,你就要把黑豆的毛薅秃了。”前两天大休,她偶然看见荆平野正在揉黑豆的脑袋,走近一听,荆平野正在念叨:“应逐星,你能不能争气点。应逐星,你一定要成功……”
夏蕾忧心忡忡,疑心自己的儿子已经神智不清了。
荆平野:“……我那是随口乱说!”
再三叮嘱后,10月12日,夏蕾乘坐上前往北京的高铁。
当晚,荆平野的手机收到一条妈妈发来的视频。应逐星正坐在病床边,穿着蓝白条纹的长袖长裤,头发已经完全剃干净了,比之前的还秃,夏蕾叫了他一声,应逐星闻声侧头,一个眉目清朗的小和尚。
夏蕾:“我给平野拍个视频,你比个‘耶’来看看。”
应逐星极速扭过头,手忙脚乱的,最后慌不择路地找了件外套蒙在自己的光头上,闷声:“阿姨,别拍了……”
视频到此为止,荆平野连续看了好几遍,第四遍才不笑。
10月13号,进行最后的术前检查。
10月14号,下午3点,应逐星开始手术。
荆平野清楚记得那一天的天气。
是阴天,天空积攒着絮状流云,黑板上写着势能公式,老师反复说着必考知识点。荆平野低头盯着书本上的铅字,忽然想,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寿命去换这场手术的成功。
十年、二十年都可以。
只要应逐星可以看见。
在这一刻,先前书本上学过的唯物论,学过的客观物质都不值一提。荆平野开始相信上帝的存在,并不断祈祷。
陈千在得知手术时间后,开始向菩萨虔诚:“请您保佑我好哥们的男朋友……”
这下各派神明都齐全了。
10月14日。下午七点,晚自习的英语听力环节结束。
七点十三,荆平野手机弹出一则通话,来电人显示“妈妈”,荆平野心头一跳,赶忙跑出教室,顾不得其他,在过道处直接接听电话。
还未来得及开口,荆平野听见夏蕾说。
“手术结束了,很成功,放心吧。”
荆平野抬起头,看见亮着灯光的教学楼上悬着月亮。明明亮亮,晕着鹅黄色的光,压在心上的石头终于卸下,荆平野吐了口气,看着月亮,忽然想:
他和应逐星,终于有机会看到同一轮完满的、无缺的月亮了。
【作者有话说】
做完手术复明是一个逐渐的过程,不是唰一下就能看见的捏,下下章才会复明!
第89章 画册
手术结束的16个小时后,应逐星逐渐醒来。
麻醉药物的效果还在,身体沉重,只能听见仪器滴答作响。大约十来分钟,应逐星才发觉自己眼前的世界并没有改变,仍是黑暗的。
只是太累,他又睡了会儿,再度醒来是次日中午。
医生问:“现在有什么不适吗?”
应逐星:“……头疼。”
“毕竟麻醉药刚过,后脑勺开个口,那肯定得疼的。”医生又说了什么,应逐星听不大清,他忽然说:“我还是看不见。”
“哪儿能一下子直接看见了?”医生笑笑。应逐星正想再说什么,忽然听见咔哒一声,是打开灯光的声音,医生说:“现在有变化了吗?”
应逐星望着前方,黑暗中几不可察的一团光线。如同夜里大雾里远方的灯。他怔怔盯着那团光,医生说:“手术过后的视力是慢慢恢复的。从光感、轮廓、再一步步强化细节,不能操之过急。不过现在光感是不是比以前强一点了?”
应逐星喉结滚动两下,轻轻“嗯”了声。
“得亏你的视觉神经没有太严重的损害,复明是没问题的,但是肯定恢复不到以往的视力,得戴眼镜,”医生说,“好了,你先好好休息。”
两天后,应逐星转至普通病房。
夏蕾也说:“原来不是手术结束后立马看见。”
护士笑道:“得半年到一年,不过恢复情况好的话,时间更短也是有可能的。”
应博:“那得多久才能出院?”
“再观察一个月左右吧。”
护士离开后,病房内一时陷入沉默。应博和夏蕾关系不佳,实在无话可说,坐了会儿后,应博借口接水先行离开后,忽然,应逐星感受到面前有风,影影绰绰的影子扇来扇去,应该是手。
应逐星:“妈,我现在还看不见。”
夏蕾被发现,只好收回手,欲盖弥彰地咳嗽了声:“……现在还疼吗?”
应逐星说:“还可以,不是很疼。”
实际上疼得厉害,几乎到无法吃饭,夜里也无法入眠的地步。前几天只能靠输液,这两天才勉强开始吃饭——如果不是为了维持身体机能,不至于昏倒,应逐星一口饭都不想吃。
夏蕾正想说话,手机忽然响起来。她很快接起,隔着一段距离,应逐星仍然听见了荆平野的声音,很清亮:“妈!上午好啊,你吃饭了吗?”
夏蕾笑起来:“别客套了,想问什么直接问吧。”
那头稍稍顿了下,这才不好意思道:“我哥干嘛呢?”
“好着的,我们准备吃饭去了,”夏蕾问,“还有事吗?”
荆平野:“妈,你什么时候回家?”
“后天回去,”毕竟店里需要人照看,夏蕾不能在北京留太久,她说,“你在家别给你爸捣乱,好好看着妹妹和黑豆。”
荆平野应了声“好”,又问:“妈,我能去医院看看他吗?”
应逐星心忽然提起来,几乎要脱口而出说“别”。
夏蕾似乎明白他的意思,拒绝了:“你得上学。”
“下周大休呢——我们这个月没有重要的考试了,而且我上次联考成绩排年级十多名呢,大休去两天,上课立马回来!我去的时候肯定都带着课本,不会放松功课的。家里碗和地我也都承包了!行不行,妈妈妈妈……”
夏蕾叫他磨得没脾气:“别念经了,我考虑考虑行吧。”
挂断电话后,应逐星立马说:“先别让他过来吧。”
夏蕾:“你跟他联系过了没?”
手术后,虽说得配合着做各种术后监测,联络的时间很少,应逐星仍是抽空和荆平野联系过,报了平安,不过应逐星说:“都是打的语音,还有发的文字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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