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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它这一次的猎物是戚白心心念念的人。
戚白第一时间就想上去将黑雾驱散，但她的手却穿过了黑雾，没有办法碰触到这些东西。
可能是听到了脚步声，苏蓝抬起了头，一双眼睛通红的，眼眸中饱含着说不清的情绪，脸色苍白，看不出一点儿生气。
“发生什么事儿了？”戚白摇了摇苏蓝的肩膀，“振作一点！”
这样说着，戚白又试图使用本就不怎么够用的灵气，但却因为心里很慌，一直没有办法做到像之前那样调用灵力。
她现在是真的很慌。
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是苏蓝承担着年长者的责任，她从不会露出自己的负面情绪，从不会展现出软弱的一面，她总是那个遇到事情沉着冷静值得依靠的人。
这是让戚白最喜欢的地方，平时总是被别人依靠着的她，在苏蓝这里，她好像也可以试着去依靠别人了。
一个成熟稳重的年长者，一个温柔亲切的大姐姐，这是戚白印象里的最美好的苏蓝。
但是现在的苏蓝看上去糟糕极了，她整个人被抑郁的情绪所笼罩，悲伤、挣扎、恐惧、懊悔……这些负面情绪此时正在侵蚀她的内心。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因为这只是一个人崩溃的前兆而已。
真正的崩溃总是在无声无息之间，没有人知道看上去最坚强的那一个人彻底崩溃的样子会是多么地可怕，那是自我毁灭的开始。
“我……”
苏蓝开口了，声音也是戚白从未听过的沙哑，原本动听的嗓音好像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再也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了。
静静等待着对方把话说下去，戚白就这么尽职尽责地充当着聆听者。
可她一直没能等到苏蓝接下去的话，她用手轻轻地帮对方把贴在脸上的头发挂到了耳后，呼吸也开始不平静起来。
最后，她已经不指望能从苏蓝口中听到什么答案了，她抱住了对方，让对方的头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在黑暗之中，两个人互相依偎着。
“我爸妈她们……她们不见了，我也联系不上，我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哽咽着，苏蓝终于讲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还有……”她说，“我还看到了咱们相遇那一年……看到了你用狐珠填补龙脉的样子……”
戚白还没有结束这个拥抱的打算，她在苏蓝耳边小声说道：“叔叔阿姨她们肯定没事儿的，你在这等着，我这就去把她们找回来！”
不知道这些黑雾是什么，但肯定跟苏蓝的负面情绪有关，只要找到问题的根源就好，戚白想，她肯定可以把她的苏老师从痛苦中解救出来的。
戚白眼神坚定：“你也知道我的鼻子很灵的，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叔叔阿姨碰触过的东西，我肯定能闻出来！”
推开了戚白，苏蓝的双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却一个劲儿地摇头。
“我不能……”苏蓝哽咽着，“我不能再依赖你了，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
戚白感到很疑惑，总感觉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不然苏蓝为什么不让自己帮忙？
就算在苏蓝眼里她们俩现在还只是熟人或好朋友的关系，但戚白本来就是山海衙门的编外人员，工作就是要保护普通人，她去帮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但是，为什么现在的苏蓝看上去对自己是如此的抗拒？
就在苏蓝说这些话的时候，戚白发现缠绕在她身上的黑雾颜色越来越深了，缠绕的区域也在逐渐扩大，很快就可以将苏蓝整个人包裹进去了。
肯定就是这些黑雾的问题了，戚白更加着急，正在思索到底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她身边突然出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这样胡乱抓来抓去是没用的，这些魔障都是吞噬她自己情绪所长大的东西，只有她自己可以救自己了。”
黄医生从另一个屋子里缓步走了过来，声音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听不出情绪。
因为是熟人的气息，戚白之前虽然已经感觉到了，却一直认为是哪个今晚值班的同事，所以刚开始并没有特别在意。
但是戚白仔细回忆了一下，黄医生好像并不是在苏蓝身边轮值的人。
戚白记得，在《新星学院》节目组离开了萍澜山后，黄医生就回到了原本的岗位上，那里不在澜城市区，所以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对方了。
“黄医生？”戚白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更想问问自己现在应该如果去做，她到底该怎么救她的苏老师，但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了，却连语言都组织不好。
并没有回答戚白的话，黄医生闭上了嘴，随着周围的黑暗一起陷入了沉默。
虽然黄医生还带着金丝框的眼镜，但今晚她摘下了遮挡竖瞳隐形眼镜，那一只无机质的、属于冷血动物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
已经顾不上搞清楚黄医生身上的怪异之处，与这些黑色的魔障的来源了，戚白又晃了晃苏蓝的肩膀，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你清醒一点啊。”
为什么呢？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来是正月十五团圆之夜，本来是怀着充满喜悦的心情而来，可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的呢？
好像听到了戚白心里的声音，苏蓝开始自顾自地嘀咕着些什么。
“我都看到了……我看到你很痛苦的样子，要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失去狐珠，也不用经历那些痛苦……”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许早早就可以恢复原本的实力，不用为了寿命发愁，可以无忧无虑地跟家人朋友生活在一起。”
“可是害得你这个样子的我，却一直在被你保护着……我不想这样了……对不起。”
苏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戚白听得清清楚楚。
戚白的心中思绪翻涌，一时间居然找不出现在可以说些什么。
“对不起……”苏蓝说，“如果我不在了就好了，对不起，我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
就在苏蓝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黑色的浓雾彻底包裹住了她。
而就在浓雾之中，一张陌生的脸孔冒了出来，这张脸的脖子以下全都是由黑雾构成的，黑雾蚕食着苏蓝最后的生存意志。
再次试图攻击黑雾无果，眼瞅着苏蓝的样子越发消沉，看上去真的放弃了一切生的希望，戚白一下子扑到了对方身上。
此刻戚白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苏蓝的身上，已经无暇去想这张脸是谁了。
双膝放在床上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双手环抱着苏蓝的肩膀，戚白整个人压了上去，但却不见对方做出任何的反应。
“不是这样的！”
戚白喊道。
“我现在已经可以想起一点儿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了，除了二十年前那些事儿以外，还有一些几百年几千年之前的记忆，可能是之前已经找到了狐珠的原因吧，具体什么的我也不了解。”
“虽然也不是全都想起来了，但我多多少少能记得一些事情，也知道自己经历这些时的想法。”
忽然，戚白松开了抱住苏蓝肩膀的双手，她整个身体稍稍向后，额头抵住了苏蓝的额头，鼻尖与鼻尖相触，睫毛与睫毛相贴。
“我想起来了，差不多一百年前吧，我就已经把自己的狐珠分出去了一半，那一半是给澜城龙脉的，细算下来那是给整个华夏龙脉，给全天下的。”
这件事儿虽然已经听黑羽讲过一遍了，但还是凭借着自己想起来后才更有实感，虽然只是零星的记忆片段，但戚白还是选择抓住了这些记忆。
“当时不只是我，好多好多的妖魔鬼怪，还有人族的修士，他们都拿出了自己能给得出的所有东西。”
“当时的我也只是和他们一样，想要保护这个人间而已，想要保护自己的家而已，真的没有想那么多事情。”
这样说着，泪水从戚白的眼角流淌出来，很快就哭花了脸，却连擦一下都顾不上了。
“还有二十年前，我把自己剩下的半个狐珠也送给了别人，但是这一次并不是送给澜城龙脉的，这一次是送给一个叫苏蓝的小朋友的。”
“她在我最弱小无助的时候，用最温柔的方式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所以我想报答她，所以我更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一百年前，我爱我生活的这片大地，所以哪怕付出了生命我也不会后悔。”
“一百年后，我爱这个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的苏蓝，所以同样我也不会后悔。”
“但是这两种爱很不一样……我也是今天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我老是这么不开窍，我真害怕晚来了一步你就不再喜欢我了，所以我刚想明白就迫不及待地来找你了，我想把这些都告诉你。”
一百年前，无数的妖魔鬼怪与修者放弃生的希望，以己身填补澜城龙脉，为的是让天下生灵可以延续下去。
一百年后，哪怕是变成了只剩下生存本能的幼崽，戚小狐狸也还是决定把剩下的最后半颗狐珠送了出去，为的只不过是一个叫做苏蓝的小女孩儿。
这一次，也是为了能让她们的故事延续下去。
窗外的满月正在静静倾听着真情的告白，黄医生依旧默默站在那里，但她的目光已经从戚白和苏蓝身上移开，投向了那长出了脸的黑雾。
那是一张正在微笑着的脸，她属于一位女性。
那应该是为本来生活得无忧无虑的年轻女性吧，这张脸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烂漫，此时却被贪婪的欲望所填满，只剩下令人胆寒的、如深渊一般的黑暗。
脸上的微笑越发狰狞，这张脸的主人正在为今晚的成果而得意。
很快了，很快她就可以得偿所愿，吞噬掉澜城的龙脉。
龙脉的生灵已经放弃了生的念头，她随时都可以吞噬掉失去灵魂的躯壳了。
可突然间，她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明明苏蓝看上去已经陷入了绝望，可为什么自己还是无法进入她灵魂的最深处？
床上，松开了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戚白这才察觉自己已经坐在了苏蓝的腿上，而且还是以这样亲密的姿势。
慌张的情绪慢慢平复，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不平静的心跳，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真的吗？”苏蓝低着头，声音也轻轻的，听不出任何情绪，“你真的会喜欢我吗？”
知道现在可能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压垮她的苏老师的最后一根稻草，戚白更加精神，但每一句话也都是发自真心的。
“那当然！”戚白肯定道，“你哪里都很值得我喜欢！”
那一头，黑雾终于察觉到自己其他的分身正在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困住了苏家爸妈的那个分身更是在消失前传递回了消息——
她的计划终究是出了意外。
这一头，听到了戚白的肯定回答，苏蓝也抬起了头，脸上再不见一丝一毫的颓废与哀伤，眼睛更是灵动地闪着光，还有一丝促狭的意味。
这是一种怎样的迅速的转变，所有情绪都是收放自如、自然流畅的，就好像是一位最杰出的演员在镜头前的完美表演。
等等……演员？
这个时候，戚白也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明明黑色的雾气还没有散去，为什么苏蓝看起来已经再也不受影响了？
为什么本来不该在这里的黄医生会突然出现，小绿她们去了哪里？
原本说好了守在附近的山海衙门的人又为什么到现在了还没有赶到？
看着苏蓝的笑容，以及对方眼神中的喜悦，还有进门以来种种的违和感，戚白终于察觉到了一件事——
“你演我？！”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开口说了同一句话。
一个来自戚白，一个来自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的黑雾。
黑暗之中，金色的竖瞳与黑雾那张脸上漆黑的眸子四目相对了。
面面相觑中，她们都看出了对方被某位影后级别演技蒙骗的震惊与悔恨，灵魂差一点儿就要在这时产生共鸣。
第62章 恶龙相
事情还要从黄医生值班那天开始说起。
那真的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了, 黄医生值夜班的时候，被一只在疗养院里养伤的小妖叫了出去。
小妖怪之前就是在关于黑雾的一次抓捕行动中受的伤，身上的伤口已经被黑雾感染, 整个妖都被控制了。
而那时, 山海衙门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隐藏在幕后的存在，关注点都放在了邪术师等人的身上，也没能提前察觉到伤患身上的异常之处。
也许是感受到了黄医生身上同类的气息, 也许是从什么地方得来了消息, 总之黑雾盯上了黄医生，想要用同样的方法控制她，却没想到自己被反将一军。
在以黑羽为首的山海衙门众人冲进来的那一瞬间, 戚小白终于确定了，自己和这个双目圆瞪的黑雾女人一起被演了。
黑雾是敌人这件事儿确实是真的, 但关于到底有没有侵蚀她们苏老师脆弱的心灵这一点——
戚白看向了对自己笑得十分灿烂的苏蓝，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当然, 这个时候，她已经不是整个人都趴在苏蓝身上的姿势了，虽然刚才那个姿势还是被冲进来的同事们看了个正着, 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那些的时候。
“真不愧是苏影后啊，奥斯卡应该颁给你一个小金人儿。”戚白给她鼓了鼓掌。
而苏蓝谦虚道：“电影还在筹备中，一切顺利的话，大概明年就会有了。”
戚白：“……”
这些话留给以后再说，戚白也大致上猜到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亲爱的苏老师和她亲爱的同事们今晚主要想要对付的, 应该就是这个黑雾了。
戚白也知道自己的演技水平摆在那儿, 如果提前告诉了自己，这次的抓捕行动怕不是要功亏一篑了。
而且, 如今的局面看上去事出突然，可能也没时间把具体的内容在不泄露的情况下告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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