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无闲事挂心头, 就是人间好时节。
阿姐以为她想要振翅而飞, 却不知她拼尽全力,也不过是想要博一个倦鸟还巢。
简默路上试探过两次姐姐对于盘湘的看法,简愿都说盘湘市挺好的, 有山有水还没有三姑六婆。
“在老家呆了那么多年,偶尔也会想要换个环境。”
简默轻轻问道:“是因为陈诃也在这里吗?”
“不是。”简愿寡淡地说,“我和陈诃还没谈妥彩礼钱, 他父母也不是很喜欢我。谈婚论嫁是很复杂的事情,中间哪个环节没有谈妥, 都有可能一拍两散。默默,你不用太敌视他,我们未必能走到最后呢。”
“你们都开始谈婚论嫁了啊。”简默一时恍惚,“我只是觉得,陈诃不是好人。姐姐,你为什么那么想要结婚呢?”
因为钱?她也可以努力赚钱养姐姐的。因为爱?她对姐姐的爱难道不比那些朝三暮四的男人更深吗?
“没事的,我只是想要个自己的小孩。”
简默哽住了,良久才哦了一声。
简愿温柔问她:“你不想当小姨吗?小孩子多可爱啊。”
简默干巴巴地笑:“可爱的。如果是你的小孩,当然是可爱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荒谬又可笑,幼稚到应该被丢进托儿所回炉重造。
再度回到罗生市,期末考的成绩也出来了。
小简同学成绩进步是有目共睹的,家长会上,简愿第一次被请上台传授教育经验。面对班主任问的那句:“您是如何激发孩子的学习兴趣,让简同学在短期之内有这么大的进步的呢?”
简愿难得卡壳说不出话来。老师问她,她还想问老师呢。是她激发了孩子的学习兴趣吗?她很难厚颜无耻到把这个功劳揽到自己身上。最后只能讷讷两句,说全是孩子自己上心。
要说全然不知道为什么,简愿也不是真的迟钝到那种地步。
但她心里的猜测,也实在说不出口。
总不能站在台上说,激发孩子学习潜力的秘诀是恐惧被抛弃。要是考不上大学,简默就滚出去赚钱打工,她少了一个拖油瓶,正好早日成家结婚。
正常的小孩是永远不会有这么深的恐惧的,自然也很难以此作为推动力去向前。
简愿站在台上看下面一群家长,大约不会再有一个家庭比她和简默之间更加扭曲了。她注意到窗边位置是空着的,稍微一打听便知道颜妍的家长并没有来。
家长会结束之后,她特意留下来等班主任,好好聊了自家小孩被人欺负的事儿,希望能得到重视。
又打听道:“颜妍同学的家长是不是从不来参加家长会?我原本还想着今天能见面,正好聊一聊。”
班主任只是笑了笑:“颜同学家情况比较特殊。你应该是见不到她家长的。而且你确定颜妍是在欺负简默吗?我们这边一直了解到的是她们两个是在早恋。今天还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个情况。”
简愿冷笑了一声。
“早恋也得两厢情愿也算早恋吧?什么小流氓混混单方面纠缠不休,就算是早恋了?老师,我们默默一直是很安分守己的,也跟我说过并不喜欢颜妍同学!几次三番说过要断绝联系,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还要怎么样才算是不喜欢啊?难不成要拉个横幅昭告天下,写清楚简默跟颜妍毫无关系,才能让她不再纠缠吗?”
“老师,您作为班主任工作繁忙,这个我们作为家长都是很感激和理解的。但是校园霸凌这种事儿,还是得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不能因为简默平常闷声不吭的,自己什么亏都咽下去了,你们就觉得她受点委屈也没关系吧?”
“她是比别的孩子能忍一点,可她也不是不会害怕,不会难过,不希望得到保护的。你不知道她跟我说她在学校的时候被人欺负了,我有多心疼。”
她说着说着,火气就上来了。从前养个简默就跟养只猫似的,管吃管住,偶尔逗弄两下,轻松又惬意,现在真正把目光放在简默身上,方知要操心的事情原来这么多。
现在也全都错过了,唯一能做到的也不过是替简默把那个牛皮藓一样的颜妍给除掉。要是老师想在她面前和稀泥,那是绝对不能够的。
“你先冷静一下。”班主任拍了拍简愿肩膀,“颜妍做事确实比较跋扈,这个我一直有注意,不会让她特别出格的。你如果觉得简默和颜妍分开比较好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小简她这次考试发挥不错,按照这个成绩,是可以调到重点班去的。”
“这是一个很好的改变环境的机会,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提报转班申请。两个小姑娘不在一个班了,自然接触就少了。高三又学业繁忙,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简愿想也没想,把转班申请表揣包里,准备回家跟自家小妹说说可以转去重点班,不用跟那些臭混混在垃圾班虚度年华了。
简愿在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简默正在楼下小超市批雪糕,拿一个小布丁,拿一个脆筒,拿一个碎碎冰,拿一个脆筒,拿一个奶提子,拿一个脆筒。
红色塑料袋装了一半,肩膀上就搭了个胳膊。
“最后一个脆筒我要了。”
她偏过头看见带了个鸭舌遮阳帽的颜妍,腆着脸抢她的脆筒。简默满脸冷漠把最后一个脆筒放进自己的兜子里。
“你明天来例假。”
颜妍揽着她黏黏糊糊地问:“来月经吃雪糕疼死我,你不是更高兴?”
简默没跟她贫:“起开,我去结账。”
“简默,你看你又舍不得拍我照片,又舍不得让我月经之前吃凉的,你是不是太在意我了?”
简默扫开她挂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拎着雪糕往柜台结账,颜妍是真擅长付钱,简默都没反应过来,那边就已经扫码成功了。
她烦得瞪颜妍,把一兜子雪糕搁柜台上就要走。颜妍提溜着土红土红的塑料袋跟在简默身后,日头一晒,简默听着身后塑料袋簌簌的声音,还有剥脆筒的时候纸质包装被撕开的声音,只觉比蝉鸣还叫人烦躁。
吃吧,反正痛经的又不是她。最先疼死的都是这种作死不怕疼的。
颜妍扯着她胳膊往阴凉地儿一站,草莓脆筒递给她:“吃吧,别气了,我抢你个脆筒你都不乐意。小家子气。”
简默站在那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别过脸去拒绝。
“你买的你自己吃,我不吃你的东西。我回家了,暑假没什么事儿的话,别来找我了。我姐知道了又要生气。”
她现在只想就此收手,跟颜妍当个见面不用打招呼的普通同学。
颜妍嫌弃道:“你那妈宝病治治吧,三句话不离简愿。成天在我面前拽的二五八万的,又是拉黑删除又是挂电话甩脸子,你也不怕我生气,怕你姐姐生气?”
“再说了,暑假你跟我呆在一起,不比你跟简愿呆在一起自在吗?”
简默听着就气笑了。
“你对自在是不是有一些异乎常人的见解?扯着我陪你睡觉是自在?打扰我写习题是自在?对着我动手动脚动嘴巴是自在?黑了我的手机让我非得陪你玩幼稚小游戏是自在?还是让我在姐姐面前社会性死亡是自在?”
颜妍啃了一口草莓脆筒,混不吝的也笑:“睡觉怎么了,你跟谁睡觉不是睡觉啊,怎么就不能陪我睡了?我又不是那些臭男人,咱俩怎么滚上的床就怎么滚下来的,清清白白,谁也没少二两肉。真睡迷糊了你也没少揩我油,我都懒得说你。”
“还有打扰你写题,你真忙的时候我可没打扰你,再说我打扰你你不也报复回来了吗?至于动手动脚,你没对我动手动脚吗?你绑我的账我跟你算了吗?黑了你的手机我再还你一个新的,你要哪一款,我现在给你买。”
“社会性死亡……”她笑得有些讥讽,“你还在乎这个呢?你不就是指望我跟你的好姐姐斗起来,让她没工夫谈情说爱吗?”
简默不说话了,这么听上去,似乎大家都渣得半斤八两。
“那你想怎么样?”真是沾染冤孽。
颜妍被她问得也安静了一会儿。
“就跟从前一样吧。”
就跟从前一样,继续骗钱,仗着人狐假虎威,利用我帮你解决困境,随时随地都准备反咬,惹毛了还要打一架。站着吃软饭,还挑食,还掀桌。表面闷声不吭,实际上算盘打得隔着大西洋都能听见响。
就跟从前一样吧。
狼狈为奸,谁也别祸害谁。
简默皱眉:“我答应姐姐不和你来往了。”
“没事儿,早恋就是偷偷的才有趣味。”她又懒洋洋歪在简默身上,离得近,能感受到说话时候有脆筒雪糕的冷气扑在耳朵上,“你吃一口吗?我不爱吃草莓味儿的。”
“不爱吃你拆开干嘛?”
“给你拆的。吃吧,今天没抽烟,不用嫌弃有烟味儿。”
“我不吃你剩的。”
“矫情,你吃的还少?”
“我从前是被逼无奈。”
“你现在也是。”
第57章
颜妍最后还是没能逼迫简默吃她剩下的草莓脆筒, 次日非常活该地迎来了痛经,随着痛经一起来的是简默要转班跑路的消息。
她感觉自己的肚子坠坠着更疼了。
天理昭昭, 报应不爽,早知今日如此,昨天就应该更过分一点。
还楼下道别,呸,她就应该直接把简默掳走。
去他妈的尊重与平等,她就要暴力与集权。
好在昨天也不是一事无成,起码她抢走了简默的新手机,并重新加上了自己的好友。
“肚子疼,来陪我。”
“我姐在家, 没时间陪你,找绿毛吧,实在不行去张医生那看看病。”
颜妍在床上暴躁滚了滚。
“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和简愿掉水里,你也要先救简愿吗?”
简默皱眉:“???”
“我们三个里面,只有你会游泳。”
“那下周我教你游泳。”
这个人的思维真的很有病。
简默:“婉拒了。”
她没时间陪颜妍出去玩, 五三还没刷完, 文综有太多要背的, 数学题总是容易疏忽大意, 语文阅读要很努力才能跟出题人思维同频,英语作文李华那个不争气的东西还要她帮忙给写电子邮件。
颜妍家大业大,躺着也能一世无忧。她不一样, 她活着的每一天都在负债,姐姐为她付出的每一笔钱,都记在无形的账本上, 等待未来的她偿还。她一边为此而感到负罪,一边又希望这种罪永远无法偿还清楚。
就是要纠缠不休, 顺便再长长久久。
她写了两道题,听到出门的声音,简愿也没说去哪里,听脚步有些匆匆。
又写了两道题,颜妍来电话。
“你姐现在不在家了,来陪我。”
简默揉了揉眉心,觉得颜妍好像一条缠着人出去遛弯的狗。
“你把简愿拐哪儿去了?”
“我让她去加班了,你姐老板是我小姨夫,他最近为了见我爸一面正在讨好我呢。你哄着我点,不然没你姐好果子吃。”
“你还挺自豪的?”
“再不来我让绿毛去找你了,闹得难堪别怪我。”
“老地方?”
“嗯。”
“你叫白骆也来行吗?我想问她题。”
颜妍不理她了。
背着包上了公交,日光灼烈,简默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阴暗蘑菇,被照射得晕晕乎乎的。
原本自负清醒,觉得自己再明白不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今坐在晃晃荡荡的车上,听着报站声,又恍惚不太懂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了。
别问,问就是蹭空调,还有答疑。
到地儿推门一进去,除了床上躺着的颜妍,房间没别人。
进门颜妍没说话,盖着个薄毯跟睡着了似的,简默也没吱声,怕吵醒了又折腾。坐在床边小书桌那儿掏出来五三开始做题,旁边依次摊开答案,课本还有错题集,笔袋里面红笔蓝笔黑笔排开来,耳机一戴,谁也不爱。
写了十页英语题,整个人比坐在阳光底下烤了一个小时还晕。
她搁笔喘了口气,想给自己找口水喝,转头看见颜妍睡在微光下,被子踢开了一点,露出一小截袒露着的腰,腰间还有结痂的伤痕,肚脐眼正对着空调冷风口。
看着挺让人宫寒的。
简默俯下身子拿颜妍枕头旁边的空调遥控器,抬手关了空调,捎带着把被角给搭上了。转身又去找水喝,抱着杯子痛饮三大杯,抬头看见颜妍已经坐起来了。
“我也要喝水。”
简默已经有了多年当老妈子伺候人的经验,顺手给她接了杯温水,递过去之后回去接着搞错题。空调关了有点热,她把外面的小衫脱下来,搭在了椅背上。上衣只剩一件面料非常柔软的正肩短袖,颜色是墨绿色的,深得像重重叠叠的爬山虎,顺着人的骨骼肌理垂坠下来。
让人很想要画一幅速写。
可惜颜妍不会画画。
在这一瞬,她难免为自己的不学无术感到有些遗憾。
虽然很讨厌白骆,但如果她是白骆的话,现在就能给简默画画,还能帮她讲题。
进取与互助,青春洋溢的笑容,酸涩懵懂的暗恋,这些可能才是一场浪漫的校园恋爱应当有的元素。而她离经叛道,该是校园文中的反派和蛀虫。
这种遗憾蔓延了三秒钟,颜妍翻了个身,把杯子搁床边的小柜上,懒洋洋想,去他妈的上进,我就是蛀虫。
蛀虫挑事儿:“你关空调了?好热。”
简默照常装没听见。她跟姐姐别的没学会,该什么时候装聋,该什么时候作哑是学得青出于蓝。
“想吃麻辣兔头。”
简默继续捋错题。
颜妍点了个麻辣兔头,光吃兔头有点干,再点两杯烧仙草,既然都喝奶茶了,不如也吃点水果,于是又买了一份水果捞。等她挑挑拣拣了半天,东西送上来的时候简默把错题都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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