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妍没搭理简默,转头说:“白骆你回去吧。”
白骆这会儿其实又有点想要留下来了。
毕竟虽然无辜受难,但是看着颜妍跟她的笨蛋小女友之间的相处日常还挺有意思的,如果不需要忍受颜妍的突然犯病和简默的连环发问的话,应该会更有意思。
但赶明儿吧,今天因为简默跟颜妍吵起来,她这个小堂妹的眼神已经是想要把她扒皮了。
这会儿要是还赖在这里不走,那她留在颜妍这里的把柄,可能又要不小心被泄漏了。
简默依依不舍地挥别了白老师,像是挥别一头毛发旺盛的绵羊,免费家教插翅而飞,薅不到的羊毛总是最难舍难分。
颜妍只觉得她这副样子碍眼,抬手把倚门而望的简默推回房间。
“跟白骆一起学数学高兴吗?”
简默摇摇头:“谈不上高兴。”
“你为什么忽然想学数学,你应该不是乐衷于学习的人吧,突然转性了?”
整个高二三十班就没有热衷学习的人,即便好学生也每天都是苦哈哈的。在这样的环境里,但凡有个人忽然展露出来想要拼命学习的姿态,就会引来所有人的侧目。
简默自然深知这一点。
所以行动方针一直是跟着环境走,大家都颓靡享乐,她也就不碰课本和习题。
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颜妍的存在,她有了合适的原因去改变。
“没有原因。”
有原因也不能真跟颜妍这种人说。
颜妍又被简默这副要死不活,含混其辞的样子碍眼到。方才不是跟白骆挺能说的吗,可见这条狗不是条哑巴狗,既然不是,单单在她面前搞这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是真的嫌命长吗?
还是这人就真的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可以这样有恃无恐。
她有时候真的不明白,简默到底是聪明还是不聪明。
别人的脑子都发挥很稳定,愚笨机敏一眼便能看破,简默的脑子像是接触不良,机灵的时候让人恨她怎么这么机灵,蠢的时候又让人觉得她蠢的该死。
“既然没有原因,以后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简默当时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颜妍说别浪费时间就别浪费时间了吗?她在别的事儿上尚且可以退让驯服,但这件事儿已不能了。
从她和颜妍见面起,一切就已经在埋伏笔。现在颜妍让她把伏笔都当做废笔,她是不能愿意的。
很快,只是第二天,她就为这种不愿意,付出了代价。
第17章
第二日是周一。
罗生二中的周一总是很压抑的,这种压抑从进门的那一刻就开始泛滥。
简默周末被抓着陪颜妍吃喝玩乐,晚上三求四请才终于回到了家里,姐姐又不在家。她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淤痕,怅然叹气,垂首开始补作业。
高二周末的作业已经很繁重了,最繁重的是,她还不会做。
晨光熹微时候,有人刚刚起床,有人一夜未眠。很不幸,简默就是那个熬了大通宵的怨种。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她眼睛都犯晕,还不忘站在闸机前,给自己来了个打卡进门。
一起都很正常,没有人多给她一个眼神。
简默喜欢这种庸常的感觉,喜欢像空气一样游荡在校园中,从楼下攀爬到楼上,在早读铃声响起之前,恰到好处来到自己座位上。并厚着脸皮忽视颜妍投来的视线,把沉重的脑袋砸到了练习册上,开始补觉。
早读是什么?她又不背书。
睡醒起来交了作业,第一堂课是语文,众所不周知,语文是不用学的。
简默正准备继续补觉,为下一堂课积攒精力,手机就收到了短信。、
她根本不用打开短信就能看到弹出来的内容,颜妍的话简单明了:“出来陪我打拳。”
这是简默第一次痛恨高二三十班不收手机。
简默假装没看到消息,只是扫了一眼颜妍和绿毛的空位,等着老师进来讲课。
坦白说,他们班语文老师水平挺差劲的。临近退休的老头子了,普通话不标准,还总爱在句子开头和末尾加一个啊的语气词。三十班是个混子班,赵老头也是个混子老头。大家彼此都不是很瞧得上对方,相看两厌,各种嫌弃。
她不是好学生,语文课不认真听讲,闲出屁了会数一数赵老头一堂课用了多少个语气词。但更多时候是摆弄摆弄课外书,在废本子上面写写日记和故事梗概,补觉或者补补作业。
赵老头从来不管她。
她交上去敷衍了事的作文却总是会被批上一个A,偶尔认真写写,会有一个A+。这个评价并不能说是不好,但简默仍旧觉得,赵老头老眼昏花,不太懂欣赏她的作品。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少年傲气,用在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今天到底和寻常不同,她忤逆了颜妍的要求,心知恐怕少不了一顿教训,难免有些惴惴。
这种心情之下,也就补不了觉了,简默干脆抬起头听赵老头讲课。她从桌洞里面掏出来语文课本,闷闷翻到《逍遥游》一页。
“啊,大家看这个庄子啊,庄子,他这个逍遥游,很重要啊。你们都要好好背啊,好好背才能明白,啊,什么,才是真正的自由。”
什么是真正的自由,简默不知道,她只知道赵老头嘴里应该是含了两头鹅。
“这个真正的自由,啊,庄子他提倡的境界是什么啊?”
“是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这是终极的自由,啊。这个是什么意思,就是啊,我们得追求一种超脱的啊,忘我的,这种境界。”
简默托着脸看赵老头卖力讲解,感觉老头今天还挺投入的,真是不容易。这也算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了,谁能想到,赵老头原来是好庄子这口的呢?
她对所谓的无己无功无名的终极自由不感兴趣。只是被赵老头的热情感染到,很喜欢鲲鹏这个意向。
扶摇直上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或许人生如鲲鹏一般,也要等待一场飓风才能起飞,越是飞的高远的鸟类,起飞就越是困难。燕雀不需要飓风来承托,起跳飞翔都自然无碍,可是最多也不过是飞上房梁枝头。
只是无法起飞的鲲鹏,也有会一瞬间向往过燕雀的生活吗?倘若一辈子都等不到那场大风,那么再宏伟也只是一场宏伟的悲剧。倒不如燕雀幸福。
她走了神,身后的小男生在说闲话打游戏,音效没关好,发出刺耳的开机声。赵老头飞过来一个粉笔头,正好砸中想入非非的简默。老倒霉蛋简默郁郁抬头,赵老头已经气冲冲从台上走下来,也没有要安慰一下她的意思,径直走向了她身后,开始啊啊啊的教育小刺头。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她回过头,很想安慰一下暴怒到脸红脖子粗,口水喷射范围暴增到三米开外的赵老头。
别吵吵了,你训一个小流氓要浪费我五分钟,我这五分钟可是放了校霸的鸽子在这儿听你讲课的,你知道有多弥足珍贵吗?
“你!啊!你能不能学点好啊?我在上面讲,你在下面玩!你玩物丧志,不要打扰别人,你前面的简默听的好好的,都被你打扰成什么样子了啊!你不要以为在后排就肆无忌惮,你不学习就都以为后排的全是垃圾吗!”
忽然被点名的简默浑身一僵,缓缓垂下头去,露出一个不知是喜是悲的复杂表情。
训吧,训吧,现在这五分钟值得了。
她低眉顺眼,赵老头路过她的时候僵硬问了一句:“脑袋没事儿吧?”
简默抬头摸了摸自己额头的红痕,也透露出一些手足无措。
“没事。”
赵老头气冲冲回到讲台继续讲文章立意,简默垂眼叹气,第一次记了满页的语文笔记。
她学得专注,记性也好,下了课就已经背下了整篇逍遥游。赵老头一出去,整个教室又恢复了闹腾,她在一片喧闹之中收拾桌面,还没收拾两下,就看到桌面被人影笼罩,然后就被绿毛揪出去练手了。
简默不知道其他被欺辱的同学是怎么看待课间的。
只是在被绿毛扯着领子拽到阴暗楼梯间的瞬间,在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拳头就落下来的时候,她本能对课间休息这四个字产生了浓浓的厌恶和排斥。
甚至于在满脑子嗡嗡声里,她开始期待课堂没有尽头。
一直在逍遥游的世界里听无聊老头阿巴阿巴,总好过返回现实被绿毛拳打脚踢。学习虽然苦闷,总甜过坠入颜妍这种人的世界。
课堂总有老师在,老师其实也未必在意一个记不清名字的差生死活,但至少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会制止这种学生间的胡闹。而如果你是年级排名前几的好学生,承载了这个垃圾学校的本科升学率希望,那么即便是课下,你受到欺负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谁说校园之中没有等级,没有压迫,谁说所有孩子都是清晨的太阳,都是含苞待放的花朵?
有人的地方就有泥潭深渊,苦难的土地上,开不出甜美的花朵。
简默知道在这个丛林里的生存法则,可她不得不从安全区走出来,走出来才能得到六月的飓风承托她成为扶摇直上的鲲鹏,走出来才能为寓言中冻弊于寒风的寒号鸟书写新的结局。
耳边传来绿毛的问候:“你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简默蜷在小楼梯间里一动不动。
“妍姐叫你,你为什么不去?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妍姐那么多女朋友,就你最古怪。你都跟了妍姐了,她待你不好吗,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别天天的作妖犯贱。”
上课铃响起,绿毛最后威胁她:“不然妍姐不收拾你,我也会帮她收拾你。”
“不是颜妍叫你过来的?”
绿毛没说话,给她补了一脚,摔门出去了。简默被踹得闷哼一声,在绿毛摔门后撑着墙站起来,冷漠又木然。
顶着一身污糟和满堂诧异,走进了数学的课堂。
第18章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嫌弃皱眉,问她去哪里野了。
简默摇了摇头没讲话,一副木木讷讷,呆呆傻傻的样子,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来。
颜妍还是没回来,绿毛又走了,课堂上非常静谧,尽管一句也听不懂。身上的疼痛倒也只是其次,让她觉得不太适应的是周围窥探的眼神。
罗生二中不是一个安宁的地方,一旦被发现可以欺负,就人尽可欺。
以后即便摆脱了颜妍,恐怕日子也不会很安生了。
算了,无所谓,反正也只不过是一年光景而已。
简默垂首擦了擦自己身上的灰尘和擦伤,绿毛这次没下狠手,她只是看着狼狈,伤却不是很重。她一边用纸巾沾了一点水擦伤,一边想着绿毛这次应该是真的没得到颜妍的授意,自作主张也要来锤她一顿。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疯狗的身边也是疯狗。
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简默把脏纸团丢进抽屉洞,抱着课本一口气听了一上午的课。
好在是文科,除了第二节数学课让她头痛欲裂之外,其他科目她都适应良好。因为总是担心下课之后要被疯狗追着跑,简默格外珍惜课上的一点安宁时光,能在课上记住写完的东西,就别留到课下。
课下是留给颜妍的未知领域。
中午去饭堂路上,一路遇见白骆和方隽两个人,一个聪明得浑身都是心眼子,一个蠢的脑子倒贴钱都没人要。一前一后看见她,都挥手打招呼,然后又诧异地互相看了一眼。
简默没观察到颜妍回来,想着应该还能好好吃个中午饭,此时又看见她俩一同挥手叫她,竟然为这样的安宁感到满足。
从前她也并不是自己去吃饭的,高中小女生连上厕所都爱抱团,如果太过独来独往,反而惹人奇怪。只是简默没有什么闺蜜好友,为了随波逐流,平时吃饭都是跟着一对好姐妹当捧哏,三个人的关系里,她总是那个可以随时被丢弃的镶边朋友。
简默也不介意。
但看到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她俩手挽手急匆匆蹿出去的样子,也不免觉得有些唏嘘。
塑料友谊未免太易碎,她只是刚刚沾染一点风波,就连镶边朋友都做不成了。
“白骆,方隽,一起去吃饭?”
不当透明人之后,简默渐渐透露出来一点自己的本色。
白骆和方隽站在食堂门口,远远看着简默从教学楼那边的小道踱过来。这人穿着灰扑扑旧校服,长发扎得很低很柔婉,刘海沾了汗,被她中分开来顺到耳侧了,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幽深的眼。这样装扮女同学实在泛滥成灾,但简默很好甄别。
她走得不快,身上还有伤,显得孱弱单薄,又因为个子高,所以激起保护欲反而是其次,只有一种与黏腻夏日格格不入的萧索之感。
白骆没注意过简默从前的样子,只是觉得现在的简默莫名惹眼。
方隽看着简默这副样子,就知道这人肯定又替她受难了。她心中已经把简默当做救命恩人,下了台阶去迎简默,傻不拉几抓着简默手腕上的淤青关心她是不是又挨打了。
白骆无语。
哪里来的这么个白痴美人?
“你抓着人家伤处了。”
方隽像是被踩了尾巴,啊的一声松开了简默的手腕。
“我没事。”
简默早饭就没吃,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实在不想跟她们在食堂门口唠嗑。
打完饭三个人坐在一处,方隽贴着她像是小雏鸟贴着妈妈一样,对面白骆大学霸笑出一对眯眯眼,三个人虽然相识不久,但在氛围上却好像已经是穿一条裤子好多年的密友了。
简默被这种奇怪氛围弄得有些恍惚,她和白骆方隽不一样,这两个人都是不缺朋友的,大约并不能明白这种突然感受到倾盖如故的恍惚之感。
方隽滔滔不绝想要摸清她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又遭受了什么悲惨遭遇。
简默只是按头方隽:“闭嘴快吃饭,你碗里的鸡腿不吃可以给我。”
方隽听不懂好赖话,巴巴儿把鸡腿夹进了简默的碗里:“给你,吃!”
简默:……
“谢谢。”
虽然吃了方隽的鸡腿嘴软,但她仍旧不想在这种安宁气氛里面提起颜妍,只是问白骆他们班数学的授课进度,想看看除了从前的知识点,今天刚上课没弄明白的东西能不能请教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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