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翎沉吟片刻,纯粹的灵力自周身爆散开来,悲悯剑碧光大盛,似乎在响应着主人的战意,光彩夺目,剑身不断抖动。
剑意天成。
意思便是同意了。
女人一瞬也差点屈服于这压迫感。
她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整个人也战栗不止。很好,她就是在等这一刻!
她想要与苏慕翎来一场痛痛快快的比试很久了,只是仙门对她们这些妖兽都很是不屑,更别说与之比试。一次偶然机会遇上了腾蛇杀人这事,她本欲玩闹过后就带着腾蛇上门,好让苏慕翎答应与她打一场。不曾想过程中又碰上了凌阙这有趣的人,一时玩心大起,便掳走了二人。
好在最后这目的终于达到了。
两人斗了不到两百招,女人被抓着了一个小破绽,被一剑击飞,落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
碧蓝的剑身抵在了女人白皙的脖颈上。
女人抬起头,笑了笑,丝毫不惧,嘴角的红色映衬着她的脸,显得妖艳异常。
比试之前她已想到会有此结果,苏慕翎知道她是妖兽后,仙门百家又岂会容她。她不怕死,从蛇化人已花费了她千年,她在这世上已经活了太久,时间于她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
但是——
女人低头无声的笑了笑,鬓发斜落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张稚嫩的脸。
突然有些舍不得了。
苏慕翎收回了剑,刚刚这女人有机会杀她却选择了救属下,这令她高看了几分,“我会将你带回去给城主一个交代。”
女人眨了眨她那妩媚多情的桃花眼,“人不是我杀的。”
她可没好心到帮人顶罪。
这时候躲在一旁的下属哆哆嗦嗦的将腾蛇压了出来,表情惧怕:“仙长,是这腾蛇杀的。”
苏慕翎皱了皱眉,心下已经信了七八分。打斗之时,这女人的魔气虽杀伐之气甚重,但十分纯粹,没有一丝嗜血怨气,杀了很多人的人不可能做到。
抬手施了一道独属于苍穹山的咒法将真正作恶的腾蛇束缚住,便不再管面前几人,收了剑,飞身上了左边二楼的房间,脚步是她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急促。
一只脚将将踏过门槛,其内的场景便令她呼吸一滞。
男人早已不见,少女抱着被子,被包裹其内的身体不断颤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尽是大大小小的红痕。
头发散乱,杂乱的披散在肩膀上,遮住了少女的眼,却遮不住身上那悲戚绝望的气息。
眼神空洞无神,透着无尽的死寂。
“师尊?”
床上的人动了动,脖子像一个机器人似的扭了过来,如一具提线木偶。在看到苏慕翎的那一刻眼底有光亮闪过,却马上又被黑暗吞噬,陷入深潭一般的黑暗。
系统:...可真有你的。
路思凉打断:“别影响我发挥。”
她方才已在阁楼上偷偷观察了许久,见女人落败,连忙让男人离开,随后在自己身上弄出些痕迹。
她才不愿被苏慕翎误认为与那蛇妖是一伙的。
苏慕翎盯着床上的少女,似是被眼前的一幕刺痛的双眼,脚无法再往前迈出一步。
她没有先救凌阙,才会让她成了这副样子。
她心中有懊悔,有痛惜,有愤怒,但更多的是深深的自责。关心则乱,那时阁楼上的声音已分去她大半心神,是以她根本没注意到秦陌被刺中的是哪里,恐有性命之忧,便动手了。
头一次,心中生出了无尽的痛楚。
女人在外面早已看到了房间内的情况,啧啧称奇。要不是她确定手下不敢做什么,这演技她都信了。
不过,方才她瞧见了苏慕翎略显凌乱的步伐,甚至没看地上的秦陌一眼,终于确定了凌阙在她心中应该地位不轻。
真是奇怪的人。
她收回视线,随即又不舍的看了屋内的人最后一眼,在苏慕翎怪罪到她身上之前,带着手下一溜烟走了。
苏慕翎,但愿你不要辜负了她。
倘若有朝一日负了她,她必定拼上身家性命也要将人夺回来。
...
悲悯剑剑身颤抖,折射出了主人极度不平静的心绪。苏慕翎似被钉在了原地,始终没有勇气往前去。
温煦的阳光斜斜落下,驱走了些许阴冷,却并未驱走屋内一分一毫的黑暗。
光影在她的脸上投射出一大片阴影,苏慕翎背脊挺如玉竹,过了许久,才步伐沉重的走了过去,顿了顿,伸出手揽过床上这人裸/露在外的白嫩肩膀。
不料,手却被一把打开。
力道极大,苏慕翎的手背立马变得红肿。
第78章 师尊你这是闹哪样(三十三)
床上的人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师..师尊, 我不是故意的。”她现在心里乱糟糟的,见是苏慕翎,立马慌乱的道歉。
她满目凄凉, 强撑起一抹笑容,却如风雨里被压至弯曲的飘摇蒲菊的花莛,仿佛下一秒就要绷断。
惨淡的笑容在脸上尤为刺眼。
眼泪簌簌落下,凌阙抱着被子无声哭泣。她现在脑子很乱,全是师尊先救秦陌的场景。她意识在黑暗中不断沉浮, 好不容易听到苏慕翎的声音,像一道光亮刺破她的绝望。她满心欢喜, 像在走钢丝的人保留着内心最后的希冀, 却瞥见了苏慕翎毫不犹豫去救秦陌的身影。
一下子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手脚慢慢变得麻木,连呼吸也失去了温度。
明明是秦陌害她变成这样的,却总有人愿意站在他身边,将他带离困境, 他总能完好无损。
却从来没有人选择她。
她就像深陷泥潭无法自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旁的人蝉脱浊秽, 如蛟龙得雨般回归大海,而自己却只能越陷越深,等待被污泥吞没的结局。
她满目悲戚,师尊,我的心好痛啊,你从来不会在意我,就算是现在, 你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
哪怕只要苏慕翎有一次坚定的选择了她, 就算是上穹苍下地狱,她也会一往无前。
凌阙自嘲一笑, 过往的种种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刺着她已经快要断裂的脑神经。
头一次生出了想要放弃的想法。
她整个人散发着绝望的气息,万念俱灰,犹如锥心刺骨。突然丹田气息不稳,胸腔也似被薄刀搅碎,一口甜腻堵在喉头。
压下口中涌上来的腥甜,身旁那一袭如雪的白衣突然变得刺眼的很,她颤抖的回避,仿佛再看一秒又会陷入那无路可逃的漩涡。
在移开目光的瞬间,却错过了苏慕翎眼里一闪而过的悲楚与压抑的怜惜。
苏慕翎指尖微颤,莲步轻移,倾身抱住了眼前的人。
不知何时起,宛如死水般毫无波澜的心不断被拨动,反应过来时,凌阙已无声无息的在她的世界里扎根。如今这种情感情感愈发明晰,她只觉慌乱异常,几乎下意识的去回避。方才她与那腾蛇对峙时指尖微微颤抖,甚至不敢看左边一眼。因为她怕她只要看一眼,那些她一直回避的东西就会破土而出,再也压制不住。
她不能有情,作为苍穹山的守护者,魔界在一旁虎视眈眈,魔道修炼的速度本就强于她们,她又是罕见的变异冰灵根,需要从水灵力与含水的木灵力中不断转换萃取。前期还不觉,但元婴之后,冲破境界时需要的灵力更加纯粹庞大,吐纳供需就变得不平衡起来,一招不慎,极易走火入魔。她踏入化神期已是不易,但想要踏入炼虚期却有着天然的壁垒。
绝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她一生醉心剑道,虽然在凌阙出现后对至高境界变得并无之前那么向往,但仍是她的毕生所求。双修对道行大有裨益,为了升入炼虚境,守住苍穹山,这是最好的办法。
如今她已达化神期大圆满,与炼虚期只有一步之遥。
沈流年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在看到床上像个破布娃娃了无生机的凌阙,她心如刀绞,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像在心上开了一个口子,脑中一直紧绷的弦也从中间爆裂。那些一直被压抑和回避的情感从被划破的口子里张牙舞爪的出来,填满了整个心脏。
理智在告诉她不要靠近,但她还是无法忽视本心的想法,汹涌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身体在她还没意识到时已经先一步抱住了这人。
“为师带你回去。”
床上一直未出声的人听到这句话后,愣了愣,而后抬起毫无血色的脸庞,长长的睫毛上挂满泪珠,眼珠转了转,视线慢慢汇聚。只见她目光透着无尽的空洞与死寂,似乎看清了眼前人,似乎又只是漫无目的的随意停在一处。突然眼里的泪水越积越多,豆大的泪珠一粒一粒顺着眼眶加速往下掉,眼皮却丝毫未动。
突然她咧嘴一笑,脸皮上的肌肉像是硬生生被扯上去似的,紧绷绷的,给人一种颇为怪异的违和感。
苏慕翎眉头一跳,作势要去拉她。可手还没碰到胳膊,就被硬生生躲开了。凌阙神色惊慌的拼命往床内躲,目光呆滞,脸上的表情似在躲什么洪水猛兽。背脊也弓着,娇小的躯体蜷缩在角落里。
动作间,被子滑落,背脊上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布满红痕的躯体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苏慕翎陡然一惊,直击眼球的视觉冲击令她僵硬了一瞬,指尖轻颤。先前被子将柔弱的身躯遮掩住,视线也比较昏暗,仿佛为事实盖上了一层遮羞布。现在遮羞布被去除,一切都原形毕露。红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明显,似在渗血的彼岸花,好似在昭示着她内心无所遁形的丑恶。
苏慕翎喉头艰难的动了动,是她的逃避造就了现在的凌阙。如果她不被情感干扰,或者早点断绝与凌阙的来往,她就可以救下凌阙,事情也不会发展至此。
情感就像一团杂乱的丝线,你越着急解开它,反而会缠绕的越紧,直至形成死结。
白皙的手掌伸直半空中,顿了顿,又收了回去。清冷的声线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凌阙,先随师尊回去好不好?”
床内的人不知有没有听见,面上仍是一片空白,抱着腿一动不动。过了片刻,眼珠缓慢的往右边挪了挪,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不用管我,离开吧。”轻如蚊声,声音沙哑不堪,尾音无声无息没入空气中。
如她的人一般,已成空中腐叶,随时都会随风悄然而逝。
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凌阙面上透着生无可恋的青灰,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但一旁的苏慕翎就像是一个刺眼的警示钟,不断提醒她这个事实,让她更加难受和难堪。
天气已至深秋,裸露在外的白玉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主人却丝毫未觉。她脊背颤抖,破碎的情感如同撕破的伤口不断往外渗血,像是一个无法填补的裂缝,在肺里反复拉扯,疼的她几欲窒息。
苏慕翎,我不爱你了。
过往的种种就当是爱上不该爱的人得到的报应,从此刻起,她会将自己的心连带着爱恨彻底尘封。
...
秦陌呲着牙给自己上了药,灰头土脸艰难的从地上爬起,苦皱着脸,一瘸一拐的往楼上走去。倘若他没听错,方才他被劫持时,二楼传出的声音正是凌阙。
他嘴唇勾起,眉头也随之一挑,迫不及待的想验证这个答案,脚步也随着他内心的兴奋加快。可当他刚走到台阶的转角处时,突然愣在原地。
天光将面前人身上的色彩一分为二,周遭像沉着一层深冬的寒流,美玉绝俗的冷漠脸庞被笼罩在冰霜之下,一时让秦陌僵硬在原地。苏慕翎面无表情的走下阶梯,怀中还抱着一个人,宽大的银白袖袍遮住了怀中人的身体,只堪堪露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
秦陌一眼便看出了这是凌阙。
“师尊,大师姐怎么了?!”他眸底藏着如火的兴奋,面上却带着一丝悲痛,随即有些不可置信的发问。
在怀中假装昏迷的路思凉见此差点想起来灭了他。
太装了。
她原以为苏慕翎会听她的话先行离开,谁知女主听后就站在床边沉默不语,不动也不坐下,像一尊佛像似的。之后见凌阙仍没有动静,仍执意站在一旁,只是偶尔抬眼看她,竟是要默默陪在她身侧。
路思凉扶额,搞得好像在被罚站似的。
她读小学时不爱说话,每天下课铃一响就走到教室外的门边一站就是十分钟,也不找人聊天,路过的高年级都以为她在罚站。
现在的苏慕翎就是这种感觉,手垂在两侧,薄唇微抿,眉头微蹙着,细看之下眉宇之间还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无措。
无措?大抵是她看错了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路思凉阵阵无语,默默腹诽:大姐,你知不知道你的存在感很强,不是不说话别人就会以为你不在啊。还有没看出人家不想见你吗?你呆在这里只会让人更糟心,能不能学会注意别人脸色,给人一些独处喘气的空间?
过了片刻,见人还是迟迟不愿离开,她不愿再僵持,只好脑袋往后一靠,装作晕了过去。面前人果然马上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立马上前查看。随后便将她的衣裳整齐的穿戴好,动作轻柔的抱入怀中。
所以才有了现在的一幕。
见师尊没理他,秦陌有些着急的便要上前查看。刚上了几个台阶,却被一道掌风推开,他愣了愣,疑惑的抬头,下一秒却僵硬在原地。面前人看他的眼神十分冰冷,如裹挟着凛冽寒风,带着压迫感的视线直直射来。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师尊。
苏慕翎蹙着柳眉,冷声问道:“你与你师姐为何会来此地?”来之前她没细问沈师弟,但离开之前她分明叮嘱过他们要留在城主府。
秦陌面上闪过慌张,嗫喏了半晌:“弟子只是出来想看看有没有百姓需要帮助,不知师姐竟也在外边。弟子刚想劝她回去那女妖便出现了,还想掳走师姐,我...我一时心急想救师姐,不料竟也被掳了去。”
他可没有说谎,凌阙确实在外面,他只是将跟随着他一起出来这个事实掩去,况且,那女妖确实看起来对凌阙更感兴趣。
这样想着,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没有错。都怪凌阙,要不是她要跟着自己,也不会遇到那女妖,他也不会受伤。
“当真如此?”苏慕翎皱了皱眉。
在她看来,凌阙虽然平时比较针对秦陌,但大事上十分听她的话,行事也有分寸,怎会突然跑去外面?
秦陌表情惶恐不安,手指搅在一起,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弟子知错,这次弟子考虑不周,不仅没能救出师姐,还辜负了师尊对弟子的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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