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每天都会发微信，唐韵磬也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跟唐瑾棉说。
可温锐阳一直站在身后，怕他体虚站不久，唐韵磬比了一句『我们下次再来看你』就跟唐瑾棉道别。
跪的时间有些长，踉跄起身时温锐阳扶了他一把。
“没事吧。”
墓前没软垫，两个膝盖已经红了。
『没事』唐韵磬捞起一个苹果掰成两半。
『吃』
祭祀之后分食供果供品是这里的习俗，可以得到去世之人的庇佑。
唐韵磬刚刚在心里跟唐瑾棉许愿，希望她能保佑温锐阳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就如同自己20岁的生日愿望。
之前在飞机上，温锐阳吃了半份粥。站在墓旁，他吃了半个苹果，两个饺子。
可能是被看出来，在吃西葫芦虾仁鸡蛋馅的饺子时，温锐阳有一瞬间的惊艳。
“凹日”唐韵磬又赶紧往他嘴里塞了一个。
将榴莲装回袋子里，剩下的苹果被唐韵磬掰开和其余的饺子一同留回墓旁，俩人才转身离开。
默默在心里跟‘唐瑾棉’道完别，承诺自己会照顾好唐韵磬，温锐阳又回头看了眼。
墓碑前端坐了一只猫，正抬着头一瞬不瞬看着他们。
心中一动，温锐阳连忙拽了拽唐韵磬的胳膊示意他回头。
回过头的唐韵磬却没领悟温锐阳的意思，见怪不怪解释。
『我们走远，它才敢吃』
“……”这副不信鬼神的样子让温锐阳愣了愣，紧接着失笑:“所以你才把苹果掰碎？”
唐韵磬点头:『妈妈的邻居很多』
快要转出鹤园时，温锐阳又回头看了眼。
唐瑾棉的墓前围了不少低头吃东西的猫，而那只纯黑黄瞳的依旧在遥遥望着他们。
上山没怎么说话，下山时唐韵磬的话又多了起来。
没有直接原路返回，温锐阳被他领去了眺望台。
远处的海没那么蓝，看起来灰灰白白，唐韵磬高高举起胳膊用力吸了一口，吸完示意温锐阳学。
虽然没有像唐韵磬肢体动作夸张，但温锐阳也微微仰头眯起眼睛。
扑面的风带来山和海的结合，跟雨后的泥土气味一样好闻。
在瞭望台上找了处高一点的石头，唐韵磬和温锐阳席地而坐。
空气中又多了榴莲的味儿。
温锐阳侧头看向一边吃榴莲一边看风景的唐韵磬。
说他没心没肺，行事却又十分心细， 更不像那种亲情淡薄冷血的人。
温锐阳能察觉出来，来时的唐韵磬在期盼，临走却不敢回头。
感受到自己的视线，吃东西的人将手中装榴莲的盒子递过来。
温锐阳摇头。
“小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妈妈去世了？”
唐韵磬放下盒子擦了擦手。
——没离开。
温锐阳:“？”
唐韵磬:
——她一直在我心里。
这句话有些俗，温锐阳却望向远处海天交接的地方。
唐韵磬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唐瑾棉的微信放到他面前。
温锐阳先是看到了一大片的绿色，紧接着是唐瑾棉的朋友圈。
时间从去年开始倒退。
每一天都有九宫格的照片。
风景、食物、动物，主题不同，但中间的那张永远是微信主人的自拍。
有时一个人，有时唐韵磬也会入镜头。
趴在温锐阳肩头一起看照片的唐韵磬嘴角带着笑意。
——妈妈能看见我。
——我伤心她会难过。
——去世的人都有心愿。
唐韵磬写完亲了亲温锐阳的耳垂，温锐阳侧过头下意识接话。
“什么心愿。”
——活着的家人幸福。
眼中有情绪在起伏，温锐阳轻声问:“真的吗？”
唐韵磬连忙点头，退回聊天界面，找到唐瑾棉跟他说过的最后一条消息。
将那句话点击转换成文字。
——唐唐，你一定要幸福开心快乐，妈妈永远爱你。
怕温锐阳看不清，唐韵磬又重新点了一遍，这次是从听筒传出她的声音。
唐韵磬:
——你听，没骗你。
“唐唐，你一定要幸福开心快乐，妈妈永远爱你。”
这温和的声音让人喉咙发涩，温锐阳:“可如果…如果那天…你刚跟她吵完架，她生气让你回去，我却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他还会爱我原谅我吗…”
开始还在说‘你’，到后来已经变成不自知的忏悔。
虽然听不见温锐阳的声音，但唐韵磬能察觉到他的手在抖。
心中又怜又痛，装作不明白这句话里的深意，唐韵磬回答得很镇定:
——你怎么知道，我和妈妈吵架。
——会原谅。
最后为了那笔丧葬费是该买墓地还是留着做人工耳蜗，母子俩都起过争执。
——生气是生气，爱是爱。
看温锐阳依旧面露悲色，唐韵磬想说‘你的家人不会恨你，只会庆幸你当时不在。’
可戴胥说的那些过往在此时此刻还是温锐阳心中的秘密。
唐韵磬重重“啊”了一声。
——吵架，我死没见到你。
——不恨。
——只会想，想得厉害。
说完他放下手中的写字板，侧身抱住温锐阳，安慰对方也是在寻求安慰。
“哥额…”
“吧样一康哇（不要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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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你先喝药
温锐阳皱皱巴巴的心脏被这句话捧起轻柔地抚平。
就算听不清，他也能听得懂。
唐韵磬和自己一样，只有彼此了。
下山时，唐韵磬将写字板递到温锐阳面前。
——我妈妈声音好听吗？
温锐阳点点头:“好听，声音很温柔。”
唐韵磬又笑了。
——真的？凶得很。
这个笑让温锐阳心中一软，视线挪到唐韵磬的耳朵上:“小唐，等回Z市，我们去医…”
他的话没说完，眼前笑呵呵的人突然晃动了一下，温锐阳本能地伸手想要去扶，可脚下踩着的栈道也开始剧烈摇晃。
扑过来的人脸色煞白，温锐阳才后知后觉晃的人是自己。
靠着唐韵磬躺下，这次还有意识的他没来得及说出安慰的话，嘴里就被对方塞了一瓶从腰包里掏出来的葡萄糖溶液。
闭目缓了不知多久，温锐阳觉得自己像是睡了一会儿又像是没睡，睁眼时正对上唐韵磬通红的眼眶。
没能说出的安慰话语在这时似乎已经起不到作用，想到那句‘不要离开我’温锐阳抬起手:“给我一个大力丸吧。”
大力丸是唐韵磬给‘乌鸡白凤丸’起的别称。
可能是看出自己的手在抖，唐韵磬递过来时已经将白色蜡壳捏开。
药还是又甜又苦，温锐阳嚼得腮帮子疼。
唐韵磬明明紧抿着嘴一声没吭，可他又听到了那句‘别离开我’。
一遍又一遍。
“这‘大力丸’只能滋补，等回Z市…”温锐阳对着唐韵磬肩头那双铜铃般的黄眼睛:“……等回Z市，我去开点治疗贫血的药…”
“眼咋啊鱼（现在去）”唐韵磬‘嗷’了一声。
他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不光是被刚刚又晕过去的温锐阳吓的，更因为温锐阳主动提出要去开药。
哪怕只是为了治疗贫血，也算迈出一大步，就算治标不治本，起码温锐阳已经有了‘治标’的念头。
唐韵磬在心中对着唐瑾棉拜了拜。
最终还是没去成医院，但下山之后俩人去了同*堂大药房。
坐堂老中医把完脉开了一堆补血养气的药。
除了中成药，还给温锐阳熬了一副中药。
唐韵磬拎着药袋子出来时，脸上的表情像是中了五百万大奖。
正如温锐阳猜测的，唐韵磬在Y县没有家了。
取完寄存在车站的行李，叫了个顺风车把高洋洋买的特产送给他家人，温锐阳和唐韵磬直接搭车去了Y县旁的温泉小镇。
唐韵磬找的住处是他提前在网上做好的攻略。
虽说是暑假，可游客大多选择去了D市的海边，泡温泉的反而不多。
这种既能做饭又有温泉入户的独门独栋家庭旅馆，不光有空房，唐韵磬手机里的余额正好够租三天。
将行李放好，温锐阳拒绝了唐韵磬提议的先休息，趁着还有落日余晖，俩人一同走入街头。
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人口集中，热闹的区域就那几个。
可能是其他人也喜欢反季旅游，温泉小镇的傍晚人头攒动。
在z市穿长袖算半个另类，但到了这边，温锐阳发现街上已经有人换上秋装。
每个旅游景点都会有一条美食街。
所谓特色，不分南北种类雷同。
但唐韵磬拉着温锐阳依旧吃得兴起。
炭烤大鱿鱼，焦香劲道，温锐阳咬掉一条爪，其他的都被唐韵磬吃光。
老式臭豆腐，挂满酱汁，温锐阳摆手拒绝，唐韵磬一句‘香的’，他硬着头皮尝了一口。
结果一盒六块的豆腐，唐韵磬就只吃上一块。
他们几乎每个档口都驻足，有的是温锐阳好奇，有的是唐韵磬嘴馋。
一条街逛下来，温锐阳揉着胃，唐韵磬吃得走不动路。
『明天再吃其他的。』
温锐阳扬眉:“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就惦记明天了？”
唐韵磬“嘿嘿”傻笑。
不知道是因为这些小吃让人有食欲，还是温锐阳自己转了性。
如果不是怕吃太多起了反作用引起肠胃不适，唐韵磬都不想带他走了。
然而光吃得多还不够，不让温锐阳催吐才算成功一小步。
这次旅行，对唐韵磬来说不只是心灵之旅，还是蜜月之行。
所以两个人回住处前，他独自钻进路边的超市。
看着鬼鬼祟祟进去，慌慌张张出来的人，温锐阳有些好奇。
“怎么了？”
唐韵磬推他:『快走』
以为唐韵磬是遇到了让他不快的人，温锐阳有些在意地回头看了好几眼。
结果靠在温泉池边看夜景的时，他才真正明白唐韵磬刚刚为何是那副神色了。
后厨热，不爱戴厨师帽又怕掉头发的人用推子将头发剃到只贴头皮。
但年轻新陈代谢好，没几天头发就长了一些，变成圆溜溜的毛寸。
手感好，温锐阳没事儿就会搓一搓。
此时，露出水面的毛茸脑袋上一双眼睛放着光，看起来特具北方人夹杂着憨气的野性。
四四方方的小片片被他叼在嘴里，室外的温泉池子挺大，人几乎是半游半匍匐到身边。
仿佛一只瞄准猎物的豹子，悄无声息。
“………”身后靠着仿岩石的池壁，温锐阳退无可退。
哪怕不用借着月色，他也能看出唐韵磬叼在嘴边的不是刚才在小吃街上领的一次性手套。
面对几乎贴到眼前的人，温锐阳无声问:“你今天在飞机上看的书到底讲了些什么？”
没有解释，唐韵磬咬着四四方方的锯齿边，轻轻开合下颚暗示。
眉角抽了抽，温锐阳没接。
唐韵磬又圈起拇指和食指，套在另一只手的食指指根，上下滑动。
嘴边浮起笑意，温锐阳移开视线:“看不懂，我没学过这句手语，你自创的？”
“哥额！”唐韵磬低头把嘴上叼着的四四方方放到温锐阳肩胛骨上。
放完也没离开，肩胛骨窝连同积着的水被他一起唅住咬吮。
喉结滚动，温锐阳往池中沉了沉:“唔…到底是什么书…”
起伏间带起的水波扑了过来，将轻薄的四四方方勾走，荡在水上跟着心一起晃啊晃的。
温锐阳索性闭上眯着的眼睛。
唐韵磬不光怕温锐阳捂自己的眼，也怕温锐阳闭眼。
“哥额…”
欺近一些，他改去亲温锐阳的眼尾。
身间的水被挤走，连带着四四方方一起。
唐韵磬扭脖想去捞，突然睁开眼的温锐阳勾住他的后颈把人带了回身边……
独门独栋的露天温泉，绿植爬满围挡的木栅栏，既有隐私性，抬头也能看到点点星空。
跟合家阖乐的玩水欢闹不同，温锐阳和唐韵磬的声音又沉又闷。
水没能卸掉唐韵磬的重量，反而因为水位线高于胸口，两两相加差点让温锐阳喘不过气。
憋闷放大了官感，心脏剧烈跳动时带着窒息般的舒感。
恍然间，温锐阳听到有人小声说了句“妈妈，隔壁有牛”。
旖旎散去，猛地睁开半阖的眼睛，温锐阳慌乱伸手捂住了唐韵磬的嘴。
意乱的人还没从离魂的状态中回神，怕被推走，又使劲将温锐阳往石壁上挤了挤。
“……”
就算唐韵磬能听见，温锐阳这个时候也不敢出声，他依旧捂住唐韵磬，另一只手食指放在自己嘴边。
“嘘嘘嘘…”
哼哧哼哧的唐韵磬顿住，先是疑惑，紧接着瞥见温锐阳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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