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竹不敢多想,紧忙离开。
第二日,李森的军队抵达京都,帝设宴款待,甚欢。
舞女的长袖舞动,嘉音绕梁回荡,大殿上李森坐在秦璟下方的最上座,两人酒杯畅谈,看起来毫无嫌隙,群臣和睦。
而江淮瑾坐在李森对面,平静地自斟自饮。
秦璟并没有和江淮瑾再说些什么,仿佛昨夜的一切都不过是黄粱一梦。
梦醒后,君是君,臣是臣。
“许久不见,摄政王消瘦了。”李森的目光落在江淮瑾苍白的脸颊上,突然沉声道。
江淮瑾闻声抬头,“将军守关多年,乃是大楚的战神,段某不才,有劳将军挂念。”
李森目光闪烁,斟酌了片刻,起身拜道:“陛下,北燕残党苟延残喘,意图扰我大楚北境安宁,臣恳请陛下恩准,让臣领兵北上,剿灭乱党!”
他的声音坚韧有力,响彻大殿,一时间安静极了。
秦璟的眸光深邃,他淡淡道:“此事朕自有打算,绝不姑息。”
话里话外的拒绝之意昭然若揭。
李森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不再请命。
江淮瑾眉头微蹙,手指不由自主的弯曲,勾住了自己的衣角。
直到夜深,这场暗流涌动才堪堪结束,江淮瑾扶着楠竹踏上车。
“摄政王留步。”李森沉厚的声音传来。
江淮瑾应声问道:“将军还有何事?”
“多年不见,摄政王可否让在下来府上一叙?”李森眼神深沉的看着他。
江淮瑾淡淡的道:“今日夜深,将军不如改日再来?”
说完,他偏头让车夫赶马。
下一秒,耳边传来楠竹的惊呼和马的嘶叫声,马车剧烈震动了一番,江淮瑾一个踉跄倒在车里,双手抓住窗栏才稳住身形。
“将军这是何必?”他轻声道。
李森冷哼了一声,驾着马车驶出皇宫。
行至无人处,他道:“段玉,几年不见,你我为何这么生疏?”
江淮瑾淡淡道:“大殿之上,难道要我与你称兄道弟?”
李森笑了笑,低声道:“你这性子倒是没变。”
江淮瑾不语。
“这些年在京都,辛苦你了。”李森轻声说,“很快就结束了。”
江淮瑾问:“你这是何意?”
“北境叛乱,秦璟对我颇为忌惮,必定不会纵许我领兵,朝中有没有其他可用之人,这么一来,他一定会亲自北征。”李森沉声道。
“我已在北境安排好了一切,他定有来无回。”
江淮瑾皱眉,“北燕残党未灭,你这样做岂不是让北燕得利?”
李森淡淡的道:“你又怎么知道消息是真的?”
“你……”江淮瑾顿时醒悟。
“北燕的残党早就灭干净了,这次的敌军不过是我的部兵假扮,障眼法而已。”李森语气平静。
江淮瑾沉默不语。
“等他北征,你便在京城自立为王,还是找个傀儡皇帝,也无人能阻。”
李森的话里藏着森然杀意,他转头看向江淮瑾,见他低头沉思的模样,心中顿时起了疑心,“段玉,你在犹豫?”
江淮瑾叹了口气。
李森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段玉,太子殿下在时将你我视若知己,如今他惨死,我日夜想着为他报仇雪恨!你却在此时犹豫不决?”
江淮瑾摇了摇头,道:“我明白。”
李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明白就好。段玉,这不但是为了太子殿下,也是为了将来,你不会以为,秦璟会放过我们?”
说完,他翻身下马,走入茫茫的深夜之中。
江淮瑾静坐在车内,听着远处街市里微弱的熙熙攘攘,良久才回过神来。
系统见他状态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江淮瑾捂脸:“人家才刚刚和他洞房,这会儿就要送他上路,唉……”
系统:“怎么,舍不得了?”
江淮瑾:“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系统诡异的呵呵了两声。
江淮瑾莫名感觉到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他试探的问道:“统哥,我还是你的小可爱吗?”
系统:“是的呢,宝贝儿。”
江淮瑾狐疑的问:“那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儿了?”
系统:“宝贝儿你这么聪明可爱,自己猜呗。”
江淮瑾:“……”
果然不出李森所料,两日后,秦璟下令整顿军队,御驾亲征。
临走那日,江淮瑾在楠竹的搀扶下登上城楼。
此时日头正盛,地面上晕出一滩滩明亮的水泽,城外的军队整齐划一,银铁的盔甲透露着寒光。
江淮瑾静静地站在那儿等了一会儿,没多久便被晒得头晕,摇摇欲坠。
秦璟一身戎装,泛金的盔甲衬得他下颌冷硬,他缓步登上城楼。
看见面前白衣胜雪,青丝如墨的人,他的眼中有一丝失神,上次城楼相见,他们还想看两厌,如今……
秦璟的眸色极深,定定的看着江淮瑾,似乎要将眼前的人揉进肺腑之中。
过了许久,他才走上前,淡淡的道:“摄政王今日,来的倒是极早。”
江淮瑾抿了抿唇,平静地道:“臣来为陛下送行。”
秦璟无声的笑了笑,伸手想去触碰他单薄的身躯,可却在即将碰到他的地方停了下来,久久不曾前进。
“陛下,时辰到了,该启程了。”江淮瑾对此毫不知情,他淡淡的提醒道。
秦璟看着他,也不在多说,转身下楼。
战马早已在军前等候,他飞身一跃跨坐在马上。
秦璟调转马头,目光自然的看向城墙高处,镇声道:“等朕回来。”
不知是说与谁听的。
城里城外,顿时爆发出一阵阵振聋发聩的高呼。
江淮瑾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任由风吹乱他的发丝。
此行,或许便是永别。
他动了动,转身离开。
秦璟在楼下看的真切,仿佛与昨日的情景相融,他的眸中覆上了一层化不开的寒冰,就像是凛冬即将到来的风雪,吞没一切。
下一刻,他薄唇微扬,划过一个森冷的弧度。
他扬起长鞭,向另一个方向飞驰。
浩浩荡荡的大军一路向北,缓缓消失在天边。
第30章 摄政王没有未来(10)
秦璟这次亲征北地,朝中大权再次落到了姜丞相和江淮瑾的手中,但是与从前不一样的是,丞相嫡女姜茵茵已然嫁入摄政王府,一时间朝堂之上议论纷纷。
京城人人都云,这次,摄政王再无敌手,如日中天。
可惜江淮瑾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白菜,捆成一摞一块五甩卖的那种,自然没有和摄政王身份相匹配的野心和能力。
再加上自从姜茵茵到苗疆,她的幸福指数就蹭蹭蹭地往上涨,早早便破了七十。
据系统资料显示,姜茵茵和罗灵两人正在苗疆浓情蜜意,巫山云雨,早就乐不思蜀了。
江淮瑾也乐得清闲,成日里在府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事去朝上刷刷存在感,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直到一个月过去了,姜茵茵的幸福指数突然卡在75上久久没有动静,江淮瑾和系统这才急了。
江淮瑾:“怎么回事?怎么不涨了?”
系统:“你问我,我问谁?”
江淮瑾:“你不是业务很熟练吗?”
系统:“我只能监测,要是我能搞懂怎么刷幸福指数,我还需要找宿主?”
江淮瑾:“……”
说得好有道理。
思来想去,江淮瑾终于想到了原因。
姜茵茵和罗灵目前唯一的阻挠,便是对此事浑不知晓的姜丞相了。
毕竟是不为世人所能轻易接受的感情,姜丞相又是固执的脾性,想来这关还是难过的。
斟酌了片刻,江淮瑾决定亲自拜访姜丞相,试探试探他的态度。
七月多雨,天气闷热。
院子里落下不少积水,江淮瑾寻了个清凉的天,叫来楠竹陪同他一道。
走过回廊,江淮瑾迎面被一个人影撞到,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王爷你没事吧?”楠竹连忙扶住江淮瑾,回头对着那人道:“好大的胆子!敢冲撞王爷!”
“不打紧。”江淮瑾挥手制止了他,问道:“是谁?”
楠竹只好作罢,回道:“回王爷,是沥青从柳州带回来的那位公子。”
江淮瑾了然,上月底沥青奉命回京,出乎意料的带回了一个年仅十岁的幼童。
据说是皇室宗族里的宗亲,也是李森为江淮瑾准备好的傀儡皇帝。
“叫什么名字?”江淮瑾放缓了语调,问道。
“秦……秦霖。”男孩小声回答道。
秦霖自来到摄政王府便战战兢兢,生怕被这位权倾朝野的王爷给打杀了去。
今日意外冲撞了江淮瑾,秦霖顿时整张脸煞白一片,颤抖着跪在一旁,大气不敢喘一下。
江淮瑾点了点头,道:“殿下乃是皇室宗亲,在这摄政王府中,不必如此拘谨。”
秦霖浑身抖了抖,道:“是。”
江淮瑾颔首,也不做过多解释,迈步离开。
等到他们走远了,秦霖才站起身来,沉默的擦了擦膝盖上的灰尘。
只有还存在价值的人,才值得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施舍怜悯。
这是那个人交给秦霖的第一个道理。
……
行至王府门口,沥青早已等候在那里,他见江淮瑾出来,立刻上前抱拳道:“王爷,车马已经准备好了。”
江淮瑾微微颔首,在对方的搀扶下迈进马车。
沥青向楠竹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会意,沉默的走到一边。
马车内。
“王爷,李森将军传来密报,秦璟已经中计,如今应该已经率领大军进入函关。”沥青低声道。
江淮瑾的一只手搭在窗栏上,手指轻轻敲击着,良久,才微微叹息了一声。
“王爷……”沥青跟随江淮瑾多年,自然是看出了他的犹豫。
段家世代忠良,自大楚开国便蒙受皇恩,可如今江淮瑾却要弑君摄权,视忠洁礼义于不顾,就算到了九尺黄泉也要被段家祖先唾骂。
江淮瑾叹道:“罢了,走吧。”
沥青也不再说什么,吩咐马车起驾。
一路行至丞相府,只见白墙青瓦,雕栏画栋,颇有一番文人风韵。
姜家世代书香,姜丞相早年也是难得一遇的天才,而立之年便手握丞相大权,为人处世老谋深算,是个极有城府之人。
这也是为何秦璟会愿意通过联姻来获取姜家的帮助,又在成功后不惜舍弃明君之风,置姜家于死地。
刚下马车,小厮便跑过来迎道:“奴才叩见王爷。”
江淮瑾颔首,道:“本王今日前来拜访姜丞相,劳烦引路。”
“丞相大人这会儿正在院子里乘凉,王爷这边请。”小厮点头哈腰,笑着替二人引路。
刚走进院子,江淮瑾便听到姜丞相的淡笑声。
“老臣参见摄政王殿下。”姜丞相施施然行了个礼,看向江淮瑾的眼神晦暗不明。
“丞相不必多礼。”江淮瑾回敬道。
两人客套了一番,一齐坐到了院子的凉亭里。
亭外的榕树上蝉声不绝,空气间沸腾着丝丝热意,小厮将凉茶斟上,驱散了些许烦闷。
沥青将茶杯递给江淮瑾,后者抿着茶水喝了几口,眉宇间很是平静。
终于,姜丞相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他道:“王爷今天来这里,所为何事?”
江淮瑾淡淡一笑,轻声道:“按照辈分来说,本王当唤丞相一声岳父。”
“不敢,老臣仍记得当初王爷的承诺,这声岳父还是免了吧。”姜丞相拱手道。
江淮瑾趁势问道:“不知在丞相心中,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令爱?”
“老臣并无所求,只愿小女能远离朝堂,做个普普通通的乡野之人,衣食无忧便可。”谈到这个,姜丞相略有些叹息,“只可惜身在朝堂,老臣想护住这唯一的女儿,都难以做到。”
的确,身在姜家,即便姜茵茵嫁的不是秦璟,也还有各路达官贵人等着她,她的命运终究被这深闺禁锢,由不得自己。
这样想来,她与罗灵在一起,虽然要经受一些世俗流言,但好歹自在随心,不受旁人约束。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的身世。
“若是丞相有这个机会呢?”江淮瑾道。
姜丞相愣了愣,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江淮瑾淡淡的道:“丞相如今已经年过不惑,可曾想过去见见我大楚的大好江山?”
姜丞相眉间微凝,沉默不语。
“丞相如此聪明,应该知道本王的意思。”江淮瑾从容的将茶盏放到石桌上,淡笑着说。
“想必陛下也是愿意的。”他轻声补充道。
“陛下他……”姜丞相怔了怔,欲言又止。
“陛下率兵亲至函关,此刻,应已身陨。”江淮瑾淡定的道,“丞相,这场闹剧终究还是本王赢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惊呼。
“看天上!”
除了江淮瑾,其他人皆是仰天,只见浩浩晴日之中,一道黑影蚕食着天日,只是几息之间,便将那轮日吞噬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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