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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挖吗？”许知烨见他站着不动，不由得出声道：“要不明天，我们再来这里找找？”
“许知烨，你觉得记忆会欺骗我们吗？”江淮瑾忽然问道。
对方似乎没有预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树影婆娑，落下几片青黄的叶片，飘落在泥土之上。
江淮瑾蹲下身，捡起叶子仔细看了看。
叶脉从根茎处蜿蜒而上，向着四周伸展开来，粗糙的纹路是他熟悉的触感。
但他有些分不清，这是数据给他的错觉，还是真实存在的事物。
“先回去吧。”良久，江淮瑾站起身说道。
回到小区时，已经是几尽凌晨。
送走许知烨后，他看了眼手机，23点54分。
他刚走进单元楼，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他面前。
许煜斜靠在门旁，周身烟雾缭绕，地上是被踩灭的烟头，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他的脸埋在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纤长的睫毛垂下，为他打上更深的烙印。
江淮瑾走近些，他才像是重启的机器一般，站直身体向他走来。
“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他开口问道。
许煜注视着他的面庞，没有回答，反而淡淡问道：“去了哪里？”
江淮瑾挑眉，“这是个秘密。”
许煜没再多问，反而说道：“好好休息。”
江淮瑾道：“没了？”
许煜顿了顿，又道：“生日快乐。”
江淮瑾双手环臂，第一次发觉面前这个男人真的是又闷又无聊。
第90章 管理员76号（05）
江淮瑾又开始做梦，梦里的景象光怪陆离，就像是一场漫长无尽头的走马灯剧场。
故事要从江淮瑾第一次进入万千世界开始说起。
这是他作为主神，管理万千世界的第108569年。
那些可歌可泣的感情故事，大多是在他的设计与见证中成就。可这些都会随着他一声令下，变成一堆没有感情的数据。
所以他热衷于给主角增加点困难，毕竟撕心裂肺的感情，总会令人印象深刻不是吗？
这才是属于人类的悲欢离合。
但在某天，他一如既往工作时，出现了问题。
他被管理局的人喊去训话，声称投诉他的信件已经占用了管理局投诉内存的百分之八十。
他精心设计的虐文男主来到大世界，见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要挑战自己。
“你这堆没有感情的数据！怎么会明白我有多爱她！”那人喊得痛彻心扉。
江淮瑾却一点也感知不到他的痛苦。
可那人说的对，江淮瑾作为主神，其实也就是一堆比较先进的数据罢了。
他并没有为人的感知，所有的情绪都是经过数据精心设计好的。
也许，他可以尝试做一个人。
这个想法出现时，他就开始准备这个疯狂的计划。
他设计了一场自杀的大戏。
因为他的崩溃，数据分崩离析，整个大世界停电，混乱接踵而至。
江淮瑾趁着这次机会，将自己躲进了创造好的新世界。
故事里他叫江澈，他有爱自己的父母，关心自己的兄妹，还有一个一直陪伴他的爱人。
许知烨。
和那些他设置的虐文不一样的是，他给这个世界的设定，是“永远爱着江澈”。
江澈有爱他的父母，同学，发小，同窗，一生无庾，生活在温室里无忧无虑。
许知烨真的是一个完美的爱人，愉悦时分享快乐，悲伤时为他遮风挡雨。
这种感觉很奇妙，江淮瑾第一次成为一个有呼吸有心跳的“人”。
他觉得自己被所有人爱着。
以至于时间久了，他忘了这一切都是自己设定的剧情。
而他和许知烨都只是舞台上的演员。
虚假与现实有时只在一瞬。
江澈二十五岁生日那晚，许知烨向他求婚了。
绚丽的烟花勾勒出他脸部完美的棱角，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眸中盛满了星光，他说：“江澈，嫁给我吧。”
“以后，我们都要一直在一起。”
激动的泪水溢满眼眶，江淮瑾用力拥抱眼前的爱人，第一次感受到满足。
［叮——主能源激活成功，欢迎主神回归。］
一声机械的提示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他怔愣的抬头，发现许知烨看他的眼神里，眼中再没有之前的爱意。
“管理员76号，已成功激活主神。”他留给江淮瑾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下一瞬，他回到了主世界。
［主神您好，您的核心能源已重启，管理员76号已协助您重启系统，欢迎回归！］
毫无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将他拉回现实，江淮瑾明白，自己的梦醒了。
这次设计好的崩溃让大世界兵荒马乱，他也被主管训斥了好几顿，检讨书写了半年。
在他将主意识潜入小世界时，大世界出现了严重的故障，所以总部派出了大量管理员来尝试将他从小世界里激活。
但这很难，大多数管理员都无法完美的扮演他心中的爱人。
最后成功到达他设置的小世界，是名为“管理员76号”的人。
玩弄感情的主神，第一次被别人欺骗。
江淮瑾感受到了愤怒、不甘、失落……这些属于人类的复杂感情一瞬间冲昏了头脑。
他成功做到了拥有人类的感情。
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之后的时光里，他开始有意无意的观察管理员76号。
作为管理员，他们的任务大多是普通宿主无法完成的高难度世界，定期维护这些世界里的“变量”。
所以76号在任务中总是高效的，不会疲惫也不会沉溺，作为高级意识的一种，他足够冷静。
每一次任务完成，他都会定期清除自己的内存，保证不会影响到下一个世界的任务。
江淮瑾就利用了这个男人自律的优点。
作为主神，他只需要悄悄更改系统，给他发布任务，将他一次又一次的带到属于“江澈”的世界。
每一次，76号都会认真扮演“许知烨”，每一次都是热烈真诚的爱“江澈”。
因为任务结束后，76号会清理内存，忘记这一切，所以在下一次进入这个世界时，他不会发觉这已经是不知多少次来到这个世界。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江淮瑾无数次发问。
“当然，我永远爱你。”他是这么说的。
江淮瑾嬉笑着看他，他知道76号注意的是他头顶缓慢上升的进度条。
真是无趣。
不过他乐于调/教这个谎话连篇的男人。
“好啊，我们天生一对。”他这么说着，吻上男人冰凉的嘴唇。
管理员76号。
未来的漫长岁月里，他依旧乐此不疲的折腾他，他作为“许知烨”留在这个世界的事件也越来越长。
从江淮瑾二十五岁，到最后寿终正寝。
他是故意的，故意让这个男人留在世界里。
“你爱我吗？”他终于忍不住发问，眼神深处江淮瑾却看到了不解和疲惫。
“当然爱你啊，宝贝。”江淮瑾笑得深情款款。
他大概想不明白为什么说着爱自己的人，头顶的进度条一直没有动静。
直到后来，任务结束时，76号的眼中只剩下解放痛苦的释然，好像是终于结束了一场酷刑。
这就是他作为主神的恶意。
后来的某天，江淮瑾听说，76号返厂维修了。
原因是“工作时间过长，内存负担过重”。
劳模76号也有不想工作的一天。那天江淮瑾笑得像偷吃了鸡的黄鼠狼，恨不得去维修厂里看看76号那张苦瓜一样的脸。
于是他再次用自己身为主神的权能，把休眠中的男人带进了小世界。
不过这次，他觉得有点累了。
不管多少次，76号都不会记得自己，他对着一堆没有感情的数据瞎折腾什么呢？
所以这次，依旧是那个江澈和许知烨的世界。但不一样的是，他给的设定是“许知烨永远不会爱上江澈”。
大概是厌倦了许知烨一直深情看着他的样子，所以江淮瑾觉得，这次让他做自己就挺好的。
76号这次扮演应该是非常顺利，毕竟这次许知烨的设定，是江淮瑾花费无数次机会，一比一还原的76号他自己。
一个冷漠无情，永远不会注视他的许知烨。
故事果然进行的很顺利，不论江淮瑾如何追求他，许知烨都是一副不会理睬的样子，永远不会回头看他。
江淮瑾给江澈改了名，他从此以后就是自己了，再也不是小世界里孤独的“江澈”，而是“江淮瑾”本身。
他是个没人疼爱的破小孩，挣扎求生，心中唯一的白月光就是身为发小的许知烨。
但这个梦，会在高中毕业的那一天破碎。
许知烨会无情的拒绝他，然后从他的人生中彻底消失，去往他遥不可及的远方。
但在某一天，许知烨头一回主动找他，一脸的复杂和疲惫。
但在设计的剧情里，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这次的许知烨已经违反了人设。
江淮瑾知道76号他是醒着的。
也许从某次开始，76号并没有删除这个世界的记忆。
但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扮演许知烨，或许在他看来这只是工作的一环。不论经历多少次，他只要认真扮演就好了。
“你还记得我吗？”他这么问道。
许知烨没有回答，只是手臂上狰狞的脉络，和紧紧握住的双拳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江淮瑾装作没有看到，继续按照剧情说：“我喜欢你很久了，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许知烨应该拒绝的。
“我不喜欢你。”这是他应该按照剧本说的话。
但那天的许知烨僵硬的站在原地很久，还是没有开口说出这句话。
江淮瑾笑得狡黠，转身离开。
他没有再回头看许知烨的表情，这次的76号已经不再是局外人了。
高中毕业，大学毕业，工作，生活。
江淮瑾后来再也没见到许知烨，按照他的设定，许知烨现在应该出国了，而且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许知烨不知道的是，他在出国那晚，江淮瑾就自杀了。”
这是江淮瑾给自己的结局，也是给他和76号的结局。
他一直是个赌徒，这次他想赌点大的。
二十五岁生日那天，他点了一份比较昂贵的外卖。
那是76号第一次扮演许知烨向他求婚时，他亲手做的。可惜复刻不了，所以江淮瑾改点外卖来凑合一下。
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吃到一半的时候，钟声响起了。
江淮瑾坐在床边，望着安眠药出神。
他想着76号是不会回来了，他巴不得任务赶紧结束。
“嘭——”门被暴力的推开，许知烨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眼眶猩红。
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衣角甚至破碎出无数光片，那是灵魂碎片化的象征。
如果任务者在小世界的情感阈值到达上限，主系统会自动执行灵魂碎片化处理。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江淮瑾知道这个男人和自己一样，不再是冰凉的数据了。
“江淮瑾，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你得负责……”许知烨将他抱在怀里，咬牙切齿的说着。
江淮瑾低声笑着，他的报复成功了。
这个赌注有点大，但是他还是胜利者。
于是他抬头，捧住76号的脸颊，仰头吻了上去。
世界都在破碎，大量零散的数据环绕在他们周身。
可现在他们眼中只有彼此，这个吻更像是一场攻城掠地的博弈，谁都不肯让步。
76号在他的眼中开始变得透明，灵魂碎片化让他的力量在逐渐消弭。
下一秒他感受自己的运转系统开始崩溃。
［检测到核心系统故障，请立刻离开小世界！］
系统尖锐的提示音响起。
他在最后一刻用力拥抱76号，在男人耳边呢喃。
“我们天生一对。”
万千碎片四散而去，江淮瑾的意识沉入黑暗。
时间开始变得漫长。
他在无尽的黑暗中感受着自己的力量融入无边的混沌中。
“007，还在吗？”他呼唤道。
［叮——主神助理系统007为您服务］
“007，把我的核心记忆带走吧。”江淮瑾笑着说，“这样才公平……”
如果没有记忆，他们还会在万千世界中认识彼此吗？
［叮——收到指令，007将为您竭诚服务］
“谢谢。”江淮瑾说道。
007羞涩的叮咛一声，他的记忆开始抽离，往事似乎都在眼前模糊。
直到最后，他忘记了一切。
再次睁开眼，桌子上还摆着外卖，门外的的风吹得他发冷打了个哆嗦，似乎曾有人来过似的。
墙面破碎，莫名的数据在他身边晃悠。
［叮——宿主您好，我是拯救系统000号，很高兴见到你！］
陌生的提示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你是谁？”江淮瑾眨眨眼，不解地问道。
系统用官方的话语说道：“检测到你和本系统的匹配指数高达99%，我们将合力拯救主神，恢复小世界安定。”
接下来的时间里，系统耐心的解释了作死的“主神”所谓何物，并且展示了自己熟练的修复技术。
江淮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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