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身上有我的骨灰!它把你当成不见的那节骨头了。”孟氿踩着一节骨头往上飞了一段,然后重重落下,“轰”一声将自己的手骨重重踩进地里。
古樾愣了:“说什么胡话,我身上怎么会有你的骨灰?”
“没发现这骨架没有左手?我当时走的时候就带走了自己的左手,你拿走的……”孟氿说着一顿,骤然抬头看向古樾眼睛一亮。
他脚下一点踩着空中的红色骨头三步两步爬到了头骨的眼洞前,一手撑着眼眶一手向古樾伸出:“那根烟,把你收走的那根烟给我,里面卷的是我的骨灰。”
古樾:……
他立刻去摸口袋里的烟,心中的愤怒却再也控制不住,怒吼道:“你有毛病啊?把自己的骨灰卷成烟干什么?”
“方便携带,逃避安检。”双手抓着眼眶骨头的孟氿用嘴叼住那根烟,感觉到背后的破风声突然往下一跳。
下一秒骷髅红色的巴掌直接打上了自己的脑袋,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等到手掌离开,巨大的头盖骨上出现了一道裂缝,看得孟氿心疼快要死掉。
蠢货打自己也这么用力干嘛!
古樾艰难稳住自己的身体后,喊着孟氿的名字冲向眼洞朝下看,发现孟氿正单手抓着鼻孔稳稳挂在下面后才松了口气。
“小道长,借个火。”孟氿手臂用力又爬了上来,将自己的上半身撑起,示意古樾给自己点个烟。
古樾从口袋里掏出了个打火机,虽然火苗打开一蹦三尺高给孟氿头上一撮毛都烧掉,但还是顺利点燃了他嘴里的烟。
“你这是要干什么?”古樾不懂,“烧自己的骨灰也太冒犯了。”
虽然是自己烧自己。
孟氿没有回答,只是冲他一笑后松开手任由身体下坠,漂浮在空中的红色骨头们立刻被那根骨灰香烟吸引追随而去。
在空中不断下坠的孟氿强行转了个身,他捏着嘴里的烟重重吸了一口,嘴里吐出的烟雾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左手,正正迎上了空中压下的血骨右掌。
“轰——”
对掌后烟雾消散,血色骨架也因为右掌传来巨力后退了几步,骷髅头发出一声阴森的怒吼,失去手掌的左边手骨直接朝着孟氿的头劈下。
孟氿看在眼里不退反进,嘴里的香烟被拿下,滚烫的烟头被右手狠狠按在左臂苍白的皮肉上,一股焦糊的味道瞬间飘出。
“拿来吧你!”
孟氿怒吼一声用成爪的左手抓向迎面而来的手骨,从他手臂上的伤口冒出黑色的烟雾丝丝缕缕缠绕在鲜红的手骨上。
古樾眉头紧皱忍耐着骷髅头发出的刺耳鬼嚎,扶着旁边的骨头往下看,只见巨大的手骨正在扭曲变形,被孟氿用黑烟扯向自己。
不过眨眼之间,血色骨架的整条左臂已经被孟氿拽掉,红色的骨头在空中极速缩小,最后都随着孟氿身体冒出的黑烟一起,钻回了他的身体里。
苍白的皮肤骤然被骨头顶出了好几个凸起,直到“咔哒”一声响起后,孟氿才捂着自己的左肩发出了一声舒爽的喟叹。
短暂的痛苦过去后是力量的充盈,孟氿他仰着头跪在地上,感受着看着自己愤怒的骨架脸上的笑容多了点真心实意。
“多谢,但是这一点还不够。”
孟氿抽着那根骨灰烟冲向面前的骨架,将它的左腿和右手也扯了下来全部装回了自己身上,但就在他猛踹瘸子那条好腿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
小道长好像还在上面。
失去右腿的一瞬间,巨大的骨架彻底失去了平衡倒下,孟氿脚下一点直奔骷髅的头骨而去,却看见小道长已经从眼洞处纵身一跳。
“古樾!”
孟氿连忙叫着他的名字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做好了复刻超人的经典英雄救美镜头成为超鬼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对方面无表情将手里的拂尘挥舞得像直升机的旋翼一样缓缓落下。
两个人一个向上一个向下,惯性让他们擦肩而过。
孟氿:……
他怎么就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法宝呢!
最后古樾平稳落地后仰头看着跟在自己后面落地的孟氿问:“你伸手干什么?”
孟氿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表情管理,一脸麻木道:“因为下雨了,我在接水。”
“啊?”古樾下意识仰头看天空,“这里云都没有,哪里来的雨?”
孟氿:“是我的心在下雨。”
古樾:……啊?
孟氿叹了口气走到自己的骨架身边,将右腿也装回自己的身上。他同那黑洞洞的眼洞对视良久,突然盘腿坐了下来。
古樾见他抬手以为是要将头骨也收回身体里,没想到孟氿只是缓缓伸手摸了摸那颗硕大的红色大头,用难以形容的温和语气说:“感觉到了吧?真的是我回来了。”
红色骷髅头沉默了好一会,下巴才连着磕哒了好几下发出声音像是回应。
“我知道。”孟氿将手里最后一点烟抽完,朝着头骨吐出一口烟雾说,“变回原来的大小吧,这么看你费脖子。”
古樾站在一旁满脸警觉看着他们的对话,见巨大的红色的骨架扭曲变回正常的大小后,他才往前走了两步道:“原来你骨架只有这么大。”
“废话,史前巨人是不存在的东西。”孟氿有些累了,不再把自己伪装得彬彬有礼,他抬手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喉结顺着他咽口水的动作滚动了一下。
古樾见状从包里拿了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孟氿接过来拧开问:“里面不会是符水吧?”
“不喝还给我。”古樾眉头一皱。
孟氿笑了一声仰头直接将这瓶顾家沟山泉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拍了拍身边道:“坐一会吧,刚才在上面有没有受伤?”
古樾摇头在孟氿身边坐下,他打量着面前已经缩小的红色骨架,眼神在破碎的肋骨上停了停,缓缓开口问:“剩下的骨头你不装回去吗?”
“不装,它放在这里三千年吸了太多怨气和执念。”孟氿摸着自己的头骨,“要全部装回身上,我会被天道判定成高危存在,然后他老人家再来两道雷,给我打得魂飞魄散。”
红色骷髅头黑洞洞的眼睛看向古樾,下巴又磕哒了几下。
“他在说什么?”古樾问。
孟氿胡言乱语:“跟你道歉,说不好意思开始吓到你了。”
古樾眉头一挑:“它还有自己的意识吗?”
“是我之前留下的意识,有一点但是不多,马上就要消散了。”孟氿伸了个懒腰,“得想办法把它封起来送出去,你再给你祖师爷打个电话,派个诵经队来超度一下你的师伯他们,应该就没事了。”
古樾应了一声犹豫半天还是开口问:“你胸口上的伤口是你的致命伤吗?”
孟氿转头看他:“好奇啊?”
古樾坦诚地点了点头,并且问:“你也是死在战争里面的人吗?为什么你离开了这里,我师伯他们却走不了?”
“我和你师伯他们可不一样。”孟氿冲着古樾眨了眨眼,“他们是守护村子的人,我可是进攻村子的人。”
第17章
当山峰还没有棱角的时候,孟氿挑选了个宜上路的良辰吉日带着自己的部下进攻当时还叫石皮城的顾家沟,计划一路北上开拓疆土。
结果没想到这个上路是上黄泉路。
“我们在这里同石皮城守军激战了三天三夜。”孟氿揉着脑袋,“然后我死了。”
古樾:……
古樾:“我当然知道你死了,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孟氿啧了一声:“那打仗血了呼噜的场面有什么好说的,你随便找部拍得不错的战争片都能看过瘾。”
“我不信你就这么简单死了。”古樾手指不停编着一段红绳,“你这样的大鬼肯定是遇见过了特殊的事情,要不然怨气不会这么重。”
孟氿哼了一声:“杀了很多人算不算?”
古樾编绳的手一顿,但很快继续:“在战场上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要是不杀人就会被杀,不值得奇怪。”
万万没想到小道长会这么说的孟氿愣了一下,他看向古樾心情复杂问:“你上道法课的时候你祖师爷没有说过你道心不稳吗?”
这说的话也太不正派了,是他能说的吗!
“一万个人修道有一万个道心,跟哈姆雷特一样,祖师爷才不会管这些。”古樾平静说着,将手上的编长的红线从红骷髅的一个眼眶里穿进去又从另外一个穿出来。
然后在鼻梁上打了个结,空气中逸散的怨气瞬间被封印住,少了许多。
孟氿看着眉头一挑:“打个蝴蝶结,好看点。”
古樾:……
古樾有些无奈看了他一眼,想着要尊重骨头主人的意见,还真的将结拆开重新打了个两边对称的蝴蝶结上去。
红骷髅配红蝴蝶结,非常符合老鬼美学。
孟氿盯着那灵活的白色手指看了一会,身体突然放松躺了下去,他抱着脑袋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道:“你说得对,那会不杀人就会被人杀。我杀的第一个人,是我的仇人。”
村落被侵略,家人倒在血泊之中,火烧亮了半边天,孟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也不记得仇人的名字。
他只记得刀刃没入皮肉的那一瞬间,温热的血飞溅在自己手上的感觉。仇人倒下了,但已经死去的家人却不能再站起来了。
“……然后我被援军救下,正好到了年纪就加入了他们。”孟氿的眼神有些放空缓缓说着当年属于他的故事,“一开始我们只是想把自己失去的土地抢回来。”
不想让自己的悲剧在别人身上的发生的孟氿在战场上格外英勇,家人已经离去没有人会为他的伤口哭泣,他也没有牵挂永远冲在最前面。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命运,一场又一场的战役后伤痕累累的孟氿依旧活着。
“想活的没活下来,想死的倒没死。”
古樾听见孟氿说出这样的话心头一跳,正想开口安慰他,就听见这老鬼啧了声有些鄙夷道:“有一说一,他们真的太菜了。”
古樾:……
同情心一秒钟收回,小道士认真批判:“孟氿,你会遭报应的。”
“哎呀,你继续听,我的报应马上就来。”孟氿让他稍安勿躁,“按照军功行赏,我很快就从一个小兵变成队长、副将、主将……后面我们的头领死了,我成了他们的头。”
带着军队四处征战的孟氿早已收回原本失去的土地,但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继续拓展自己的版图,所到之处皆兴起刀兵。
最后到了顾家沟这个邪门的地方,他遇见了从未有过的强烈抵抗,望着那一双双充满仇恨的眼睛,那么熟悉那么让人痛苦。
对面的每个人都不像自己,但每个人看过去都像小时候的自己。
冲锋在最前面的孟氿迷惑了一瞬,但战场上瞬息万变,一秒的失神也足够让马上的将军被挑下,被长矛刺穿身体鲜血同泥土混合在一起。
“所以你算是当场顿悟了,主动赴死?”古樾问,“意识到自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然后放弃了抵抗?”
孟氿哼了一声闭上眼回味起自己死亡的那一刻,沉默好久后开口道:“怎么可能,顿悟释然是死之后的事情,死的时候我只是恍惚了一下而已。”
明明只是想让自己的痛苦不再发生,却让这些痛苦在别人身上不断上演。死后的孟氿站在自己的尸体上回头看,看不到老人口中来接自己的父母,只剩下一路走来的鲜血淋漓。
“我觉得我应该是从我家里人死光的时候,心里就有一股怨气。”孟氿开始深度剖析自己,“为什么别人家不死光偏偏我家死光了,为什么我最后变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赢下去……”
从未停止过的愤怒还有怨恨扭曲在一起,在孟氿死的那一刻全部爆发,同他的鲜血一起从伤口中涌出,感染了这块已经浸透鲜血的土地。
不再扭曲中爆发,就在扭曲中变态。而孟氿则是在扭曲中成为变态然后爆发,第一位厉鬼就此诞生。
等到他意识到自己死了鬼并且冷静下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一个活人,只有蚂蚁在啃食血肉吞噬怨气,而孟氿则坐在尸山血海上看着面带微笑的酆都大帝表情麻木。
“然后他把我的血肉从骨头上剥离,我被冯都带去地府做义工,骨头留在这里以暴制暴,用我的怨气镇压这些的怨鬼的怨气。”孟氿瘪嘴。
古樾认真倾听着他的话,直到这里才开口问:“所以你的报应就是在地府做义工吗?”
“拜托,你去没去过地府?你知不知道地府义工的含金量啊?”孟氿忍不住道,“上刀山下火海下油锅都是小事,主要是得把那些死得东一块西一块的人给缝起来。”
在地府的一千年,是孟氿最充实的一千年,他熟练掌握了各种缝制针法,脚踩缝纫机直接踩成了地狱标兵劳动楷模。
孟氿撑起身体看向古樾认真道;“不是哥们吹,就我缝出来的人你都看不出来他之前裂开过。”
古樾面无表情看他:“你就在这里胡说八道吧,早晚你要去拔舌地狱里打手语的。”
孟氿难得说了真心话,但古樾却觉得这个故事里的水分比注水肉里的还多,老鬼头果然爱撒谎。
“不信拉倒。”孟氿哼了一声,“反正……”
“反正什么?”
古樾见他不继续说下意识追问,结果一转头就看见孟氿近在咫尺的脸。厉鬼朝着小道士轻轻吹了一口气,黑色的阴气悄悄钻进了对方的身体。
那双有神的桃花眼暗淡了一瞬,孟氿伸手摘下对方脑袋上的安全帽,无视左手传来的疼痛,右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温柔地说出未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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