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隔着门,却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宗定夜冷静:“你到底是谁?解寂云已经死了。”
“……我死了。”门外的人没有辩解,反而像是迷茫被提醒了什么一样,他的声音明明呢喃一样很轻,隔着一道门却感觉很近。
对方这反应反而比直接否认更让人悚然。
因为这不像解寂云,但像死后的解寂云。
在宗定夜分神的时候,容念终于从他手中抢过了外卖盒。
他快速拆开,直接破坏盒子完整度的暴力拆法,好像也知道如果慢一步就会没有机会。
一颗人头从破损的盒子里滚落在地上,缓缓静止。
解寂云的头望着宗定夜,笑眯眯地说:“啊,原来我真的死了啊。”
宗定夜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
明明隔着门,为什么解寂云的声音听上去却那么近。
原来他的头一直都在自己的手里。
第6章 自爆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宗定夜错愕惊讶的神情只有一瞬。
下一瞬他松开揽在容念腰上束缚他的手,毫不犹豫径直上前弯腰抓起解寂云的头发,将他的头提起来。
宗定夜俯视着人头,冰冷面容带着显而易见的傲慢,步态轻松走向半开放式厨房。
没有一个法医会害怕尸体。
“我泡在福尔马林的人头,从新死到腐烂,不同程度的都有。你这样的看上去的确是死了四天的没错,被冰冻保存得不错。就是脖子的切口不太好,被暴力拧下来了啊。”
说话间,他将头按在切板上,修长的手指像弹钢琴一样在一排的刀具间随心所欲挑选着。
那颗人头并不惊慌,仍旧笑着,像是无奈:“小念看着呢?”
宗定夜举起手中的厨房斧用力劈砍下去,冰冷沉郁的面容因为用力,紧抿的唇角一瞬显出偏执的样子,毫不留情。
砰。
血红的碎肉崩裂得到处都是,鲜红的汁水洒满了地面。
容念捡起一块,歪了歪头,蹙眉无辜不解地望着宗定夜:“怎么了?切个西瓜而已,为什么要用到剁骨头的斧子?难道你看到的不是西瓜吗?”
西瓜的汁水飙溅到宗定夜微微失神的脸上,血一般鲜红。
容念蹲在地上,拈着那小块碎西瓜,咬了一口干净鲜红的瓜瓤,期间目光一直注视着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喘息的宗定夜。
宗定夜也在看着浑身轻松吃瓜的容念。
“味道不错,还算新鲜,你说被冰冻保存得不错这话是真的。”容念点评道。
说完,他站起来转身朝茶几走去,背对着仍旧拿着厨房斧,整个人仿佛案发现场的宗定夜,好像丝毫不担心对方快步上来也给他一下,让他的脑袋步那西瓜的后尘。
收获很大。
容念确定了一件事——
不只他的认知状态会被扭曲影响,宗定夜也会。
容念刚才是真的听到门外传来解寂云的声音了。
但西瓜真的是西瓜。
他点的外卖他拆开的时候能不知道是什么吗?
因为他的认知一直很清晰,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错过。
但宗定夜却似乎看成了人头。
说明有问题的不是周苏生这个角色——容念现在也不打算将自己代入进去。
那么,是这个房子有问题吗?解寂云死后产生的灵异磁场的力量,无差别影响进入这里的所有人?
就好像是:相信什么,怀疑什么,引导对方产生、或者直接给予精神暗示,就能让人看到不正常的画面,做不正常的事情。
真有趣。
无论如何,他都从宗定夜那里扳回一城。
不等容念高兴。
不多久就听到宗定夜走过来。
容念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看到宗定夜正端着一盘耗损极大,切成精致摆盘的西瓜。
被西瓜汁污染的大衣被他脱掉了,露出穿着蓝衬衫,棕色马甲的里面。
衬衫袖子上甚至还戴着袖箍。
他也不嫌硌得慌。
脸上的西瓜汁被处理了一下已经看不出来,只头发上留下一点水迹。
进来屋子里这么久,明明有地暖对方却因为被西瓜汁污染了大衣后才脱下外衣。
要么是宗定夜怕冷。
要么宗定夜原本不打算久留。
带了两个人的饭,说是一起吃,却不打算久留,说明什么?
有些微妙啊。
“我们法医现在流行这样切西瓜的,没吓到你吧。”宗定夜低沉清冽的声音平静说着。
容念回神:“什么时候流行的?”
宗定夜:“刚刚,从我开始。”
说完他插起一块红艳艳的西瓜瓤吃起来,一点心理阴影也没有留下。
容念看了眼房子和大门。
突然一点淡淡的嫌弃。
解寂云真是没法比,给他机会都不中用。
现在怎么办?
目前看来凶手是宗定夜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是想办法让宗定夜杀自己一次,然后回答血字的时候,填上宗定夜的名字吗?
可是严格意义上说,宗定夜并没有明确承认过解寂云是他杀的。
更加不清楚,宗定夜杀自己的动机是什么。
毕竟血字问的是:【请回答杀害您的凶手是谁?对方是如何谋杀您的?】
如何谋杀……
不,等等,他好像弄错了什么。
容念微微蹙眉,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一周目和二周目开始,镜子上的血字都是:【三天后你死了。请找出杀害你的凶手。】
然而前两个周目死亡结束的时间都不是第三天,所以,严格来说他是怎么回答都不可能对的。
但三周目的现在,自己却直接跳过了两天时间,直接来到了死亡预告的第四天,也就是三天后!
就是说,今天才是真正的周苏生原定的死亡日。
现在房间里有解寂云的鬼,而他出不去。
宗定夜是最可能谋杀解寂云的凶手,也或许会杀了他。
不管是宗定夜还是解寂云,今晚绝对是自己真正的死期。
杀人的时间有了,凶手也有了,只剩下杀人的理由和方式。
宗定夜的行为无法预估。
如果解寂云和二周目一样,一出现只要自己看一眼就会暴毙,也根本无法弄清楚答案。
他可以被解寂云或宗定夜任何一个杀死,但得按照自己的剧本来杀。
宗定夜:“在想什么?”
他们好像那个斧劈西瓜当人头的插曲没有发生过一样,又和谐默契地吃起了午饭。
容念回神,他没有看宗定夜,说:“在想……”
突然顿了一下,容念缓缓抬眼望着宗定夜,慢慢说:“你今晚能不能留下来陪我,我有些害怕。”
宗定夜看着容念,他的表情和眼神跟一开始时候比起来,似乎发生了些许改变。
虽然仍旧苍白高冷,不近人情,仍旧理性。
“好啊。”
出乎意料的,宗定夜轻而易举答应下来。
容念:“真的吗?不会因为临时有什么案子就不回来吧。”
宗定夜:“不会。”
容念:“那万一呢?”
容念在二周目领教过剧情杀和毫无道理的时间大法的厉害。
原本他计划让自己以涉嫌谋杀的罪名被关进警局,躲开三天后的死亡,顺便借着警方的力量找到凶手的,却因为这个时间大法全都作废。
神秘力量让他除了这个屋子,寸步难行。
宗定夜看着突然变得粘人的容念,静静注视了几眼:“是舍不得我,还是害怕解寂云来找你?”
容念顿了顿,瞬间试图用他那张缺乏表情的脸楚楚可怜:“他会杀了我。”
宗定夜盯着容念,声音沉静,一直低下去,像是呢喃,关切道:“他怎么会杀你?”
他身体向容念倾靠逼近,伸出手放在容念离他最近的那一侧的肩上,下意识握了一下。
像安抚又像控制。
膝盖挤着膝盖,鼻尖几乎要抵在一起,阴影笼罩住两个人的侧脸,唯有他们才能看见彼此的眼睛。
宗定夜唇角一侧微扬,像是安抚微笑,但阴影里的另半张脸,微卷的刘海搭在眉骨上面,表情和眼眸是冷的,像是醋意一般,凌然直接,又极度理性,唯有声音低低的温存:“你忘了他有多爱你。”
众所周知,手放在肩膀上,那么离脖子也就不远了。
容念蹙眉,努力楚楚可怜望着他。
身体明明下意识向右侧避让,脸却反而违背本能更趋近危险,不知道仰脸的时候会让人体最脆弱的脖颈更加暴露对方眼前。
但,也许正是因为知道才这样做的呢。
容念:“可是,食物有问题,我却没有阻止他吃下去。”
最讨厌比自己还高的,没有边界感,还不知道话多主动自爆的凶手了。
那还是他自己来吧。
第7章 洗白
听到容念的自曝,宗定夜的神情也没有任何改变,温和道:“你怎么会知道食物有问题,你又不会做饭?这只是你出于悲伤产生的不该有的自责内疚。”
高冷,但善解人意。
法医,但心理辅导。
优秀。
容念泫然欲……试图泫然欲泣,他抬眼向上望着宗定夜的眼睛:“可我做梦梦到我吃了早饭死了,醒来后很害怕,担心阿云是不是知道我们……所以想报复杀死我。我不敢吃。却没想到真的会……”
他抬手去捂脸。
演技不够,捂脸来凑。
宗定夜右手还放在容念的肩上,左手下意识握住他右手的手腕,阻止他意图遮挡的动作,平静地安抚他:“冷静一点听我说。”
语气是一种不带感情的直白陈述。
但在高冷秾丽的面容下,清冽低沉的声音里又仿佛带着对话语里另一个主人公引而不发的嘲讽:“解寂云非常爱你,他从高中的时候就暗恋你,直到大学的时候和你在一起,你忘了他有多高兴。后来你们的事情被他父母知道,为了你们的未来他是迫不得已暂时和你分开,出国留学。”
嚯,容念还真是“忘了”,一干二净,跟从没有过一样。
容念抬眼望着宗定夜,眼眸清澈得像是蒙着一层似有若无的泪水,仿佛举世无双的珍贵宝石,极力掩饰内心的惶恐:“可是,我跟你……”
请再剧透多一些,摩多摩多。
宗定夜垂眸望着容念,眼神往下一点,就是容念欲言又止微张的唇。
容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宗定夜的五官相比解寂云的温润雅致,鼻梁和眼窝更偏混血的立体浓颜。
即便垂着眼眸看人,眼睛里的幽深不可测也仍旧清晰。
一只在阴影里,一只被客厅窗外的天光照得黑亮。
从宗定夜沉静的脸上辨不来任何有效信息,更何况对方出现以来,脸上的神情和他的举止言语通常都是矛盾相反的。
被容念近距离凝望着问为什么会和自己出轨,宗定夜顿了一下,低声没什么感情说:“因为你非常讨人喜欢,所以我当然也会喜欢你。我并不比解寂云差,你选择我自然也很正常。”
本就低沉的声音低到近乎低气压,死灰一般。
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睛也没有看容念的眼睛。
这么说着,他按着容念肩上的手却收回,拿起一瓶水拧开喝起来,身体因此自然地靠后拉开距离,退回原位。
这可不太像对待真爱的样子啊。
嘲讽情敌的时候你舌灿莲花,表白的时候你理屈词穷。
容念很怀疑对方停顿那几息就是在现场紧急编答案,结果还卡壳了。
对方的视线一离开自己,容念一秒收起所有刻意的表情,唯有声音依旧:“我到底选择了他,你真的不会恨吗?”
宗定夜放下水瓶,翘起一条腿端坐,恢复一开始的理性冷漠的样子,他看着自己张开的右手。
“为什么要恨?恨是无能之人才做的事情。”
容念的脑海里想象出,那只右手熟练掌握解剖刀的画面,解剖台上的尸体,是解寂云的脸,还是……他的脸?
容念微微歪头,维持着之前让人放松警惕的,毫无威胁感,近乎催眠的语气:“你只会让那些令人厌憎的人彻底消失是吗?”
宗定夜平静淡淡笑了,道:“我又不是神,哪有这种本事?我不是让你再度回到我身边了吗?既然赢了,自然恨的不该是我。”
容念心下再度一沉。
一般来说,隐瞒撒谎都是对着活人的。
就像打算撕票的绑匪不会在受害人面前遮掩自己的真面目,反过来受害者只有极力避免自己看见匪徒的脸,才有存活的希望。
宗定夜这样说,就像极力隐藏真面目的绑匪,意味着他不打算让自己死。
啊,你改变主意了?
这对容念并不是好事。
容念早就渴了,他拿起宗定夜刚刚放下的那瓶水,直接对着喝了几口,看着对方:“再度回到你身边……指的是出轨吗?”
他怕别的水有毒,一直都不敢开。
失策了,苏打水他不太喜欢。
想喝什么其实可以直接打开后假装善解人意地让对方先喝一口的。
宗定夜没有看他,苍白高冷的面容,目空的时候显得极为贵气,右手衬衫袖口似乎有点不舒服,不紧不慢伸了一下。
漫不经心做完这些,似乎才刚刚分心处理了自己所听到的信息,他矜持缓缓地侧首抬眼看着容念,神情淡淡。
是坦然的,但惊讶、疑惑又无辜。
像是容念对他说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一般,唇角微扬,道:“出轨?我只是落了袖箍在你这里,什么时候出轨了?至于在他出国期间我们在一起,那也只是两个单身人的正常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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