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美中不足的是他没有真正入职,但已经很好了,只要努力练习,绝对是是唾手可得。
“好!努力!”
方黎给自己鼓了劲,然后兴奋地蹦了起来。
就在他兴奋不已,甚至想在琴房里转圈的那一刻,他竟忽然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看到,一个英俊的男子正斜倚着门框,面带微笑地注视着自己。
“状态蛮好的,”谭诺的声音里满是笑意,“保持住。”
“谭…谭先生……”方黎尴尬地挠头,“您…怎么没去…怎么没去排练呀?”
“今天休息。”谭诺回答。
方黎恍然大悟:“要不说今天这么安静,可是既然如此您……您怎么来了?有工作?”
“嗯,”谭诺缓步走进来,似乎有些疲惫,只见他坐到琴凳上,然后继续说,“刚听到一阵热闹的脚步声,就上来看看。”
方黎更尴尬了,回想刚才自己蹦蹦跳跳的景象,只觉得脸红。
“打扰到您了。”方黎抱歉地说,“我在这里练琴,不会打扰您吧?”
谭诺抬起眼,朝他微微一笑:“不打扰,你在这里练便好,不必理会我。”
方黎感觉谭诺稳坐泰山,似乎并不打算离开,所以奇怪的问:“您不是要工作吗?”
“太辛苦了,我要休息一下。”谭诺回答。
这神采奕奕的样子哪里像需要休息的?方黎默默吐着槽。
“我练琴,您能休息得好吗?”方黎好奇地问,他倒也不是想把人赶走,而是觉得很新鲜。
毕竟练琴的时候不仅是乐手感觉枯燥乏味,闻着也会烦躁不堪。
一段乐句听一遍好听,几遍还行,可连续听几百遍,那可真是要吐血了。
“你认为呢?”谁知谭诺竟反问他,甚至翘起二郎腿,说,“老实练你的,就把我当空气。”
方黎撇撇嘴。
当空气?说得轻松。
这人高高大大的,还长着这样一张俊得像画的脸,哪怕杵在这里一动不动,也能让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他身上靠拢。
不过方黎又不能让人出去,也只得背朝对方,假装看风景,然后架起琴来。
谁知,他琴弓还没搭在弦上,身后的“空气”就讲话了:
“为什么背对着我?害羞吗?若是害羞,未来如何站在台上表演?”
听到这话,方黎来了精神,他猛地回头,眨眨眼,问:“真的能让我上台?”
谭诺扬起嘴角:“能与不能,要看你自己。”
“好!”方黎也拗起了劲儿,凶狠得拉起琴来。
他很努力,很卖力,琴弦都被他拉出火星子来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号称休息的家伙,竟是不错眼珠的盯着自己。
他本来是不怕被人看的,而且他也到酒馆打过工,根本不惧怕他人的目光。
可是此时此刻,他竟经受不住谭诺的注视。
方黎想,这大概就是指挥家的压迫感,和寻常人完全不同,带着审视、掌控一切、居高临下的气场,他甚至觉得不止演奏,甚至连他的所思所想,这个人都能悉数看透。
自认为掩藏很好的他,开始惶恐起来。
从谭诺进入工部局乐团那天起,方黎就开始关注这个人。
虽然没有机会见到真人,但他为了关注乐团动向,收藏了许多相关的报纸杂志。
他时不时就会从那锈迹斑斑的饼干盒子里,拿出被他折得整整齐齐的报纸,上面的照片,载着他的希望。
一整年的时间,他都在做同样的事。
等他回过头来,才发觉自己对这位远在天边的指挥家,已经产生了一种令他不理解的感情。
一想到这个人,就好像无数只蝴蝶在肚子里飞舞,这感觉从未有过,他非常奇怪,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而这时的他,正被关注了整整一年的男子盯着看,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对方看在眼里,想到这儿,他就浑身别扭,全身血液都往脑袋冲去,让他脸红心跳,头昏脑涨。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回避,甚至影响到了他的发挥。
“停。”
突然,谭诺打断了他的演奏。
“你在想什么?”谭诺的口吻一点也没有刚才的亲和,反倒是严厉得让人胆寒,“这么几分钟,拉错多少次了?”
方黎低下头,回避对方的目光:“抱……抱歉……我有点走神了。”
“不过一刻钟就走神,你的注意力就只有一点吗?你知道音乐会有多长时间吗?”
方黎觉得谭诺在嘲笑他没听过音乐会,所以心顿时沉了下来:“三个小时左右,我是没钱买音乐会的票,但我在戏院门口待过。甚至有段时间只要有演出都会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谭诺有些无奈,不过他没有继续解释,而是站起身,朝方黎走了过来。
“你架琴的姿势并不标准,还有握弓的方式……”
这人边说着,一手握住方黎的肩膀,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
方黎浑身都僵硬了,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可谭诺却无比大方,毫不在意他俩靠得有多近,动作有多暧昧。
方黎甚至嗅到了对方身上冷冽的檀香味道,很好闻,干净又清雅。
而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异味了,因为他就两三件衣服,再勤洗也禁不住这初秋的燥热。
不知谭诺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僵硬,那人竟然还握住他的手,一点点板正按弦、握弓的姿势,动作温柔,又很准确。
方黎很感谢遇到这样一位良师,因为他知道谭诺精通多种乐器,被这样的人教导,绝对是他的福气。
只可惜,他对谭诺的感情并没有这么单纯。
“为什么僵成这样?”
终于,谭诺还是发现了他的异常。
那人的脸近在咫尺,方黎甚至可以看到对方脸颊上细密的绒毛。
他更僵了,完全动弹不得。
而这时,只见谭诺保持着如此暧昧的姿势,在他的耳畔低声问了一句让方黎哑口无言的话:
“你很怕我?”
第16章 临时居所(民国回忆)
方黎想:我可不是怕你,我只是喜欢你罢了。
不过这些话他可不敢说出来,不然这个人肯定会立刻把他扫地出门。
“我不怕你。”方黎的呼吸急促到不行,他承认,这样确实有些像害怕。
“不怕便好。”谭诺突然放开了手,向后退了半步,微笑注视着他。
方黎觉得对方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在欣赏一件自己亲手制作的艺术品。
随后,只听谭诺笑眯眯地说:“保持这个姿势,一个小时。”
说完,这家伙竟然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本巴掌大小的书看了起来。
方黎简直无话可说,突然觉得这个男子或许只是表面温文尔雅,骨子里却满满是恶趣味。
架琴一个小时本不算什么,方黎一开始并不在意,可没想到的是,谭诺纠正后的姿势对他而言竟是一种折磨。
他突然意识到,这甚至比当年学习的时候还要累。
因为一方面要养成新的记忆,一方面又要对抗固有的肌肉记忆,双重折磨让他疲惫不堪。
方黎觉得肯定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因为他的双臂,甚至连带着腰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多久了?”方黎问,“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吧……”
他故意将“多”字说得很重。
可是谭诺却头也不抬地回:“还早。”
放屁!
方黎虽然没敢骂出口,但还是忍不住反驳:“怎么可能?我觉得肯定早就超过一个小时了。”
谭诺闻言,终于勉为其难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不过22分钟而已。”
“22分钟?”方黎根本不信,“你连表都没看,怎么可能这么精确?”
谁知谭诺竟只是微微一笑,笑容中的自信让方黎有些慌。
只见那人放下书,手落在钢琴上,指尖轻轻敲击琴面——
「嗒、嗒、嗒、嗒」
非常均匀的四次敲击。
“这一下便是一秒,我并不需要手表便可计时。”
谭诺说得相当理所应当,可方黎却只觉得肃然起敬。
不愧是指挥家,脑子里竟然有个天然的节拍器,而且还不影响他看书,这种一心多用的能力实在太惊人了。
果然像音乐杂志中写的那样,这人真是几十年不遇的天才。
方黎被打了嘴,不敢再质疑,可他实在不懂这人为什么要把他当成初学者一样训练。
他现在做的事,明明是五六岁的琴童该做的。
“练这个做什么呀……我都会了……我刚才拉错不过是紧张。”方黎小声抱怨着,他觉得自己演奏得还可以,怎么也没必要从头学起吧?
莫不是耍我玩儿?
这么大个团长,不可能闲到这种程度吧??
谭诺彻底把书合了起来,甚至收起微笑,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许多初学者觉得姿势对演奏而言并不重要,毕竟音乐家弹琴也是弓背塌手。但这却是错误的想法,正确的姿势可以更好的发力,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你无论基础的姿势还是节奏都需要重新学。一张白纸好作画,可你已经养成不正确的习惯,想修正可不容易。”
方黎从谭诺这语重心长的一大段话中,感受到了真诚,他有些羞愧,竟然怀疑对方的用意。
当然,真诚归真诚,方黎的心却也沉了下来。
学琴这件事旷日持久,更何况他还要和错误的肌肉记忆抗争,真不知要达到入职的水平还需要多久。
他来这里是为了入职的,现在竟然变成了学习班。
虽然能得到音乐家的指导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可是方黎现在需要的是活下去,如果不能入职,他只有退而求其次,找个要求不算高的酒吧工作了。
然而这年代,需要小提琴伴奏的酒吧大多数是洋人开的,大世界舞厅竞争也很激烈。
总之就是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当方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孤儿院,便被院长告知,来了几个新的孩子,他的位置已经没有了。
“能不能给我几天时间找工作?几天就行!”方黎快要哭了,几乎快要跪下来恳求。
可院长的态度却很坚决:“我已经给过你时间了,和你同岁的几个孩子都已经走了,只有你,还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醒醒吧孩子,活下去才更重要。”
不切实际的想法吗?
方黎紧紧攥起拳头,任凭指甲戳进肉里。
很快,孤儿院的大门就对方黎永远关闭了。
他抱着那用步包裹的、可怜的行李,整个人无比迷惘。
可比起刚才,他现在已经不想哭了,甚至心态也变得平和起来。
因为与其绝望,活下去更重要。
他已经想好了办法,先住在排练厅,再去找工作,谭诺这么好,肯定能理解他的。
然而或许是他最近走背字儿,住在排练厅的第一晚就出了事。
说来也怨他,半夜突然尿急,半梦不醒中忘了自己在哪里,先吓了一跳发出好大声响,抹黑寻找卫生间又用了些时间。
就在他回琴房的路上,突然之间,黑暗当中冒出一个人影,方黎大惊失色立刻往旁边躲,谁知那人竟像下了死手,不把他打死绝不善罢甘休似的,整个人凶狠得不行。
难不成是小偷?被发现了恼羞成怒?
意识到这一点,方黎很是愤怒。
偷东西偷到工部局乐团来了,真是胆子大。
方黎手无寸铁,而对方好像拿着武器,对峙中,他发现右手不远处似乎戳着个扫把,趁对方盯着自己,他先往左边跑了两步,发现对方中计,他忙往相反方向跑去,搞了个声东击西。
他动作矫健,马上就拿到了扫把,有了武器他如虎添翼,大吼着向对方打去。
可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小偷竟然好像吓到了一般,突然就不再动弹。
方黎也愣了,而就在这刹那间的寂静中,“小偷”突然说话了:
“你是方黎???”
“……刘文哥?”
刘文就是之前拦他的那个年轻门卫,有了谭诺的照应,这人也不像之前那样眼高于顶了。
“你小子……有病吧?!”刘文大骂,然后打开了走廊的灯。
突如其来的光亮突然闯入眼中,让方黎忍不住闭上眼睛。
“你在这里干什么啊?白天练不够,晚上还要练啊?!你可真够刻苦的。”刘文的声音很大,震得方黎脑袋嗡嗡的。
不过他没有回应,毕竟住在排练厅这种事,想一想也是不允许的,所以他打算随便回应几句搪塞过去。
“啊……”方黎放下扫把,尴尬地说,“是啊,再练习一下。”
“明天再练吧,”刘文说,“这也不是刻苦个几天就能出成绩的,到时候练出毛病来就该后悔了。”
“诶,好的。”方黎应和着,“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他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没想到晚上还有值夜的,刚才进门时看不见人,他还觉得很庆幸,现在想来,大概是去吃饭了。
方黎慢腾腾地回去收拾东西,只希望刘文能快点离开,如果这人较真,大不了先走,然后再偷偷溜进来,反正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
可是正当他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琴房的门竟被人猛的敲响,他看看手里的包袱,只觉得傻子都能看出他住在这里,所以没办法,他只能应付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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