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让家人担心,不敢让朋友知道,唯一能够感同身受的只有闵随。
“委屈你了。”闵随全都知道,但他与原仲盛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只有跌倒后原烙音才能汲取教训,任何帮助长远看来都并非好事,“你做得很好。”
原烙音的眼泪终于流出,无数次项目在阻拦下完美结束,他在别人的口中永远是比不上他的父亲和二叔。
原仲盛和原仲和在原氏风雨飘摇之际顶着巨大压力让集团起死回生,他原烙音一切努力都是来源于父辈的援助,是可以被忽视的,是可以被挑刺的。
除了家人,只有闵随,只有闵随真心认可。
“你知道我有命定之番了吗?”原烙音用手擦去眼泪,没注意触手尖从胸口滑出,在闵随眼前摇晃。
那一截早就没有效用,充其量不过是有些怪诞美感永不腐烂的装饰品,原烙音参加宴会即使不伦不类也要带上它,这本身就能说明很多无法解释的问题。
“你知不知道。”原烙音见闵随没回应,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有点凶。
闵随当然知道,他当时看到新闻时恨不得让那个Omega彻底消失。
但他也明白自己不能这样做,说好了尊重,就不能剥夺命定伴侣寻找新欢的权利。
“至少你很幸福。”契合度超过百分之九十八才能称为命定之番
幸福?!
原烙音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咬死闵随,从前一用命定之番刺激,Enigma就恨不得把他锁死在床上,现在Omega真的出现,这人就跟个哑炮似的。
“你说的幸福是指我被骗到酒店和发情的命定之番关在一起,我打晕他靠咬破自己的手腕保持清醒,救出去后还要被绯闻恶心!”原烙音本以为在原氏出手弄垮那Omega家的公司后,对方会消失在他的世界,但没想到就这样的宴会,那人还能混进来,“我现在见到他,闻到他的信息素就会生理反胃,这就是你以为的幸福?”
“我……我不知道。”闵随口腔有些干涩,他终于有与原烙音分开两年的实感。
即使他一有空闲就会来到邛光,但仍旧错过了太多,连原烙音
“你当然不知道。”原烙音露出手腕不规则的疤痕,“我被动引发易感期,烧得都快要糊涂了,却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不来。”
没有抑制剂,还要抵抗本能不去标记那个居心叵测的命定之番,被原衡铎救出来后他整整住了四天院。
他不愿意做修复手术,就是要提醒自己与闵随早就分手,路只能自己走,
“而且好多人都想把我赶出去。”高层都知道他的背景,牵扯太多人的利益,自然会不遗余力将他逐出局,“西北的科研项目,我们也派了人去,现在音讯全无。”
“这是视频。”他可怜巴巴递出手机,“我找了INSO,他们派人去一无所获,傅云泠不入沙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再失踪下去,整个科考队可能会全军覆没。
视频像是手机拍摄,第一视角,蓝天白云毫无征兆,不过瞬息画面中所有人就被黄沙淹没。
九秒钟,只有九秒钟。
“我会救出这些人,但事故原因要你自己调查。”
原烙音知道闵随一定会答应,但他不想再欠闵随,他允许自己思念,允许自己后悔,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朝一日能够与闵随复合。
太多事塞满他的生活,由于命定之番的事情他尤其厌恶AO关系,爱情对他来说太不切实际。
这也是他没有第一时间找闵随的原因。
“谢谢。”
“我之前口不择言说过很多话,包括我说后悔完全标记。”
“我不后悔,闵随。”
压在身上好几天的重担终于卸下,原烙音安静了许多,那些在心头盘踞已久的话语,还是说给了心心念念的对方。
“其实我很想你。”
第82章
无人区,天蓝得透彻。
时间紧迫,闵随抛开医疗搜救队,直接撕裂空间,带着原烙音来到空无一人的临时大本营。
“你在这里呆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闵随安顿好Alpha后准备先去把人给带出来,“别担心,我没有骗你。”
闵随来之前告诉他,这是沙型异种玛库尔出没的杰作,而那些东西并不嗜杀。
两年前闵随出手只是灭除了活跃在人类视线的那几只,并没有除去整个种族。
“你会不会有危险。”原烙音有些说不出的闷感,自从他来到这片沙漠,总是有气场不合的错觉。
“那些东西不足为惧。”能威胁塔卢索的生物屈指可数,玛库尔绝对排不上号。
他揉揉Alpha长长后还没来得及修剪的发丝,踪迹消失在一望无际的沙漠。
原烙音抱着水壶坐在遮阳棚下,沙粒温度太高,他抓了把握在掌心。
其实他没必要跟着闵随来着,毕竟作为人类,他不是拖闵随后腿就是变成玛库尔新的猎物。
但他才是项目核心负责人,是他把人派出去的,有责任把他们带回来。
太久没有亲眼见到闵随了,仅仅是昨晚宴会的偶遇就让他的心跳加速到难以忽视的地步。
只有闵随看到他的脆弱,他也只会寻求Enigma的安抚。
时间抹去了太多冲动留下误以为无法去除的伤痕,没什么好否认的。
“小原总……”
第一个人凭空出现,中年Beta,面容憔悴,左腿诡异地扭曲着。
是他指定的项目带队经理。
原烙音想帮忙,但无从下手,他并没有接触过这类知识,医疗队伍也还在路上。
Beta喘着气像是命不久矣,太久没喝水只敢小口滋润快冒烟的咽喉,他顾不上恐怕会留下后遗症的左腿,“救救,救救他们,还有人,二十八个,全都活着。”
“会的,他们都会得救的。”失踪时间足足六十小时,若是真如视频拍摄那般,被黄沙淹没用不了几分钟就会全军覆没,可科考队全部活着,原烙音越来越觉得可疑。
这里根本没有信号,视频是怎么发出来的?
“你先休息,暂时安全了。”他一时间也没急着追问,反正他们都会活着回来,调查不是难事。
“不。”Beta死死抓着他的手,力道大得根本不像一个刚刚脱离危险的人,“有叛徒,有叛徒,小原总,科考队里有叛徒!”
“你说什么!”原烙音瞪大眼睛,再也顾不上什么好好休息,“把话说清楚。”
闵随让他自己调查事故原因,是对这样的情况早有预料吗?
“沙之圣神降临之时,奉献灵魂与躯壳,成为永生不能背叛的奴仆,就能实现愿望。”Beta毫无征兆地开始吟唱,他眼白全部转化为黑色,扑到原烙音的面前,“不屈者死,不屈者死!”
这样的诡异与疯狂,原烙音瞬间想起桑尼顿的鹄卡兹。
没有半分犹豫,他抓起胸前悬挂着摇晃的触手尖急切地喊。
“闵随!闵随!”
这是陷阱,科考队失踪的二十八人恐怕早在失踪时便转化为所谓沙之圣神的奴仆,如同鹄卡兹的信徒般只剩下空空如也的皮囊。
Beta皮肤裂开无数细口,他的七窍与伤口流出源源不断的沙子,从头顶开始就像是失去填充物的皮干瘪下去。
而那些细沙无风自起,逐渐扩大身形,漫天黄沙像是被无形的龙卷风卷起,要将原烙音吞噬。
“你是塔卢索的伴侣,我恨祂,我恨祂!”
声音尖细如同稚童,却响得几乎要将原烙音的鼓膜震破。
“是祂杀了我的族人,是祂!”
玛库尔走投无路甚至,他要与塔卢索的命定伴侣玉石俱焚,只要这个人类湮没于黄沙之中,塔卢索也会立刻殉情。
沙粒裹着Alpha的四肢逐渐向上缠绕,摩擦的痛感细碎而尖锐。
千钧一发之际触手伸出,强行扒开那些沙子裹成一只球,撕裂空间将困住不知死活的玛库尔扔到无数里外的海洋。
那是玛库尔的地狱,它们会被无情的海水吞噬,沉入漆黑海底,永世不得超生。
可原烙音的状态算不了太好,那些不起眼的沙粒在他身上留下无数血痕,不过瞬息Alpha就成为一个血人。
“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对吗?”原烙音又有遇见C-12那晚喘不过气的溺水感,“为什么,为什么。”
他知道自己在钻牛角尖,可那些人的死又实实在在与他有关。
那个Beta,求生欲望如此强烈,却还是成为异种的玩物,在得救后依旧死去。
“他们没死,我保证。”闵随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无法容忍自己的疏忽,害得伴侣落入这样的陷境,“别怕,你会没事的。”
塔卢索在实力上一骑绝尘,但并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明,他并不能预测有玛库尔进化出如同鹄卡兹般发展信徒的能力,更猜不到被他轻易碾死的一团沙子竟然从一开始就忍受千刀万剐的痛苦将自己分为两半。
有人想让原烙音死,玛库尔想让他殉情,于是狼狈为奸一拍即合设计这场局。
就算这次原烙音不来,日后也会有其他事出现。
太多血,属于伴侣的血,闵随痛恨自己灵敏的嗅觉,他甚至能闻到几乎把二人包裹的青柠味。
塔卢索的治愈能力还是不够强,他只能控制双手不要颤抖,一一拂过那些混着沙与血的细小伤口。
“嗯。”失血过多,原烙音气息奄奄,浑身难以忽视的疼痛却逼迫他保持清醒,“我一直呆在这。”
他并没有那么傻,离开安全区去拖闵随的后腿。
“我叫你了,我真的叫你了。”
原烙音重复着,他这一次没有遇见异种后独自去扛。
“我知道。”
Enigma看透他苦苦压抑的痛意,低头吻住那张血色尽失的唇,挑开唇缝挤入些许分泌液,想要故技重施转换伴侣的痛感。
“我知道。”
分泌液直接划进咽喉,Alpha眨眨眼。
有些甜。
痛感丝丝缕缕拔除,最后消失不见,可闵随再能忍,终是被Alpha发现端倪。
没有后遗症的腺体,还有在手术台意识全失却能闻到属于Enigma的乌木信息素。
他抬起伤口愈合却仍有残血黏着的右手,抚住闵随的右脸,说话就像是在透支即将逝去的生命。
“手术时……疼吗?”
腺体那样敏感的器官,就连用指腹摩擦也会产生难以忍受的痛感。
划开,注入,缝合。
他不敢想整整六个小时,闵随呆在手术室外的长廊,是怎样承受从他身上转嫁来的痛苦。
“不疼,当时只顾着担心你手术能不能成功。”
原烙音眼底划过一丝酸意,闵随只会亲手撕开从前的谎言伤害双方,那些爱意却如同高山静默无声,倒映在清澈的山泉,闪烁着柔和的光辉。
眼前记忆就像是走马灯,不承认命定伴侣的闵随,冰山融化的闵随,明确示爱的闵随,太多太多他忽视的细节,太多太多他没看见的爱。
即使是恶语相向,他看到了自己与闵随眼底的痛苦,那些脱口而出仿佛早已入骨的恨,其实只是因为爱得太辛苦。
闵随怎么这么笨?
如果还有时间……
他没有时间了。
流了太多血,若是不出意外,他恐怕会长眠于这片神圣而荒凉的沙漠。
“闵先生……”Alpha的气息微弱至极。
两年,七百三十天,他无数次在深夜莫名心跳加速,这是对闵随到邛光的感应。
他说不清楚为何解除完全标记还会有这样的联结,但共处于同一片天空,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离开首都时,出租车司机说若是过得好,便不会再想闵随。
他并不知道是对是错,但在这一刻,他即将消散在天地间的这一刻,他无法忽视自己的心为闵随跳动。
或许是他们的连接,就算闵随切断触手也无法更改的命定关系。
他恨闵随的隐瞒与玩弄,所以一把钝刀,割得双方鲜血淋漓,但是闵随也是命运手中的棋子,他也不能选择谁是自己的伴侣。
但不可否认,他也在担心闵随有朝一日会带着新欢来邛光。
不过他也知道这一切不会再发生,若是不够爱,上百次在首都与邛光之间穿梭,这也太傻了。
“告诉他们,我爱他们。”就算是他,也少不了要传达遗言。
“我一直爱你。”
他缓缓闭上眼睛。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原来临死之前并不是堕入黑暗,原烙音发现自己还有思考的能力,甚至能听见闵随的声音。
“原烙音!别睡,别睡!”
“我求你,留在我身边……”
Enigma的声音渐渐消失。
泛苦的涩意在心底蔓延,原烙音朝前看去,只见漆黑一团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发出晦涩难懂的音符,它的触手断了很多根,只留下缓慢愈合的横截面。
即使他从未见过,也能一眼认出。
是年幼的闵随。
第83章
大多数塔卢索的原型是或乳白或透明的光团,里面似乎有强效的光源。
而闵随,是漆黑的。
他挨了很多打,早就是家常便饭,每次只能缩在角落直到这些攻击离开,再孤独地等待伤口愈合。
原烙音是一团透明的光影,他无法触摸到闵随,不能说话,只能呆在闵随身边。
这是第四天。
闵随的身体要比他的同族更小,触手也更短,日复一日不知道持续多少年的霸凌早就让小塔卢索孤僻而又麻木。
因为黑色,他被判为不祥;由于不相信命定关系,他被视为族群的叛徒,塔卢索恃强凌弱,他触手不够强,光团不够大,自然就是最弱者。
直到最近,他在等待伤口愈合时,听见了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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