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湖喝了口茶,接着叫了姚向安,姚向安把一个文件袋放到了桌上。
“这个文件袋里是我的病历。”仝湖说,“5号那天下午,杨俊以意向买房者的身份骗取了中介的信任,进入了之前我们共同居住过的房子,在我明确表示不想跟他谈话之后,他用家里放着的木棍把我打伤,造成右手尺骨不完全骨折。当时现场除了我们俩,还有我的朋友和房屋中介公司的员工两人作为目击者,小区电梯的监控和地下车库的监控都可以证明我在离开那里的时候已经是明显的受伤状态,无法独立行走。同时,我朋友打电话叫了120送我去医院的电话录音和急救车派车记录也都能调取。如果我报警,这些都是他故意伤人的证据。我的工作需要高强度使用右手,同时作为一名音乐人,我右手的灵活度会影响我未来的职业生涯。这次骨折除了短暂地影响我近期的工作以外,会不会对我的事业造成长远的影响还不能确定。今年三月份,杨俊醉酒之下摧毁了我的副业,现在,他很有可能要毁掉我的主业。我想问问阿姨,如果调换位置,如果您的儿子被这样对待,您会怎么做?”
杨母呆愣着,没能给出回应。
“你还记得那根棍子吗?”仝湖看向了杨俊。
杨俊没回答,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他记得。俩人也曾有过恩爱的时候,那时杨俊出差回来举着这根木棍,说他一眼就看中了这根,特意花钱买下来的。因为那根木棍上的两个瘤疤一个像字母“H”,另一个像字母“Y”,一个是“湖”,一个是“杨”,杨俊当时兴冲冲地说这就是他们俩的缘分,以后要是自己犯了脾气惹仝湖生气了,就让仝湖拿这棍子打他。最后的最后,哪怕杨俊一次又一次伤害仝湖,仝湖也没用过,反倒是杨俊打了仝湖。
“对你,我真的仁至义尽了。”仝湖说,“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毁了我对你有什么好。两个人在一起,就算步调不一致,也别拖后腿,这难道不是常理吗?”
“我没有想打你,是你非要替他拦的!”杨俊还在辩解。
“他有一整个律师团队为他保驾护航,你那一棍子如果打在他身上,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你就是因为傍上大款了才要跟我分手的!”
仝湖甚至笑出了声,他道:“我还用不着傍着谁才能活下去。杨俊,你确定要跟我掰扯这个问题?你花了我这么多钱,傍大款这三个字用来形容你才是更合适的吧?你知道我还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在长辈面前我给你面子,但你别逼我。”
“你说啊!有本事你就说——”
“别丢人了!”杨母终于有了反应,她呵止了杨俊的无理取闹,骂道,“这桌上的所有东西都够送你进去蹲好几年的了!他不追究你就该感恩戴德了!怎么还敢伤人?!杨俊,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妈!您不懂!”
“我再不懂也比你拎得清!你给我闭嘴!”杨母转向仝湖,这次的态度也终于是诚恳了,“夏夏,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尽量弥补你。”
仝湖愣了一瞬,他疑惑:“您怎么知道我小名?”
“妈!您别说了!我求您了行不行?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
“杨俊!”仝湖提高了音量压住杨俊的声音,道,“对着我的时候拿我当易桐的替身,对着家里人倒是把我跟易桐分得很清楚!你可不是拎不清!你是活得太聪明了!也太自私了!”
“不是的,不是,我没有……”杨俊仍在否认着。
有些人,开口闭口都是“我”做主语,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在以自己为中心。杨俊怀念着易桐,却不妨碍他与仝湖纠缠。他自己叫着发音相同的小名,却不允许别人哪怕是自己的母亲把仝湖和易桐弄混。在他的世界里,仝湖和易桐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而是他用来自洽的工具。爱或许是真的,但最爱的还是自己。
仝湖看向贺文嘉,说:“贺律,接下来还是你来吧。”
贺文嘉点了头,从文件袋里拿出一组文件推到杨母面前:“阿姨,这就是我们的诉求,您可以仔细看看。”
同样的文件也给了傅蓉一份。
以杨俊抽逃出资、转移财产为前提,仝湖保留追究杨俊民事赔偿的权利,要求杨俊不会再干扰他的生活,不许以任何形式和理由在外面与人提起仝湖的工作和生活以及他们两个人曾经的关系。如果再有“找上门来闹”这种事情发生,仝湖会立刻提起诉讼,要求杨俊赔偿这些年的经济损失。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仝湖也没有提出任何与钱相关的事情。这在杨母看来已经是非常大的恩赐了,她立刻同意签署这份协议。
事到如今,杨俊心里也清楚,自己再挣扎下去也没有任何用,但他还是不甘心。他和易桐在一起都没有七年,和仝湖七年的朝夕相处中,他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把仝湖当做替身,他也真的用过心,真的想过长久。只是他不明白,一段关系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情,没有人会一直站在原地等另一个人。
签字笔已经放在了杨俊手边,但他就是不去拿。
僵持了很久,傅蓉开了口,说:“俊俊,你签了吧。易桐走了之后我们就说过,让你放下过去好好生活。后来你说你找了新的朋友,我们也是真心祝福你,但没想到会闹成今天这样。俊俊,今天阿姨再多说一句,放下吧,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好不好?”
又是一阵沉默,杨俊还是不愿动,只是垂着头默默落泪。仝湖站起身,用左手拿了笔送到杨俊手边。熟悉的手,熟悉的动作,但这是最后一次了,杨俊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他颤抖着接过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杨俊签完字按了手印后,杨母和傅蓉作为见证人也分别签下了名字。杨母拉着杨俊站起来准备走,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杨俊还是停住了脚,他转过身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仝湖,说:“夏夏,对不起。”
七年结束,才终于听到了一声早该有的称呼,得到了一句现在看来苍白至极的道歉。如果再早一点,或许他们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但现在,只应了那句,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仝湖靠在椅子上,直视着杨俊,没有任何表示,此刻他的内心没有任何波动,他是真的不在意了。
等杨母把杨俊拉走,包间的门被关上后,傅蓉把一个信封推到仝湖手边:“孩子,这里面是杨俊用你公司名义给我那个公司打的钱,这笔钱我从来就没想动过。以前以为是他的心意,想着年轻人赚钱不容易,就当替他攒着,到时候全还给他。后来贺律师找到我,我才知道这钱是他从你那里套出来的,这钱我就更不会要了。这些年零零总总的,我这边账上有一百七十多万。我和易桐的爸爸商量了一下,加上这些年的利息,给你凑了个整,这两百万,现在物归原主。”
仝湖摇了头:“您拿着吧,这钱我没打算要回来。”
“你听我说。易桐是做好事走的,他光荣,我们也光荣。这些年我们的生活过得去,不愁吃穿,现在身边也有人照顾。刚才杨俊在,有些话我不方便说。你和易桐名字有同音,看杨俊那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叫你合适,你别介意。好孩子,你比易桐好得多,易桐没有你这么好的性格,也没有你这么大方懂事。杨俊不懂得珍惜你,是他傻,别为了他影响你的生活。你未来一定要好好的,如果杨俊再欺负你,你就去起诉,然后跟阿姨说,阿姨随时可以替你作证,不怕麻烦。好孩子,今天辛苦你了,我先回去了。”傅蓉把信封放到了仝湖的右手边,之后起身走了出去。
明知道仝湖的右手不能动,傅蓉这个动作是刻意的,刻意不让仝湖立刻退还,也是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
第50章 《拥抱》
那一个人爱我
将我的手紧握
抱紧我 吻我 爱别走
————五月天·《拥抱》
屋里就只剩下自己人了,贺文嘉把那些文件整理好,在桌子上磕了磕,说:“这协议你留着吧。”
“又没法律效力,留着干什么?扔了吧。”
“谁说没有?而且就算真没有,这东西留着起码是个震慑。”贺文嘉把协议放在最上面,与其他证据一起放进文件袋收好。
“小姚,麻烦你帮我把文件放车上去,我跟贺律说两句话。”仝湖把傅蓉留下的信封也递了过去。姚向安接过文件,和贺文嘉的助理一起先离开了茶室。
贺文嘉松了一口气,说:“夏夏,恭喜你,了却了一桩大事。”
“该请你吃饭的。”仝湖说。
“饭肯定得吃,不过得等你胳膊好了再说,要不然李予之得念叨死你。”
“你回去跟他一说我骨折了,他能直接打电话过来念叨我,有什么区别吗?”仝湖释然一笑,才叮嘱道,“对了,跟他说一声,我最近住诺哥家里,胳膊这事我没跟我爸妈说,让他别说漏了。”
“瞒得住吗?你能俩月不回家?阿姨骨科的,叔叔急诊的,打眼一看就能看出来你不对劲。”
“那也等拆了石膏再说。我前天给他们报了个旅游团,今早他们已经跟团走了。”
“你啊!”贺文嘉感叹道,“不管怎么说,杨俊这一篇翻过去了。男神是个不错的人,以后能好好的就行了。”
“是。以后能好好过日子了。”仝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些年也是辛苦你们了。”
“可别这么说,朋友之间有什么麻烦的?就因为是真拿你当朋友才希望你能好。”
“等我拆了石膏,咱们好好聚一次,我还得给爽姐包媒人红包呢。”仝湖站起身来,“走吧,不耽误你接下来的工作了。我去拥抱我的新生活了。”
“这才对!”贺文嘉由衷笑了起来。
出门上了车,仝湖跟姚向安说自己想休息一会儿,关上了驾驶室与后排座椅之间的档板。姚向安开车很稳,保姆车的密闭性和隔音也好,到了后半程,仝湖就打起了盹。等一觉睡醒,车都已经停到了宜歌的停车场里。仝湖打开档板,看见姚向安就在驾驶室里坐着,他还是有些不适应,问:“怎么到了没叫我?”
“到了之后我就跟老板联系了,老板知道您在休息,就说了不让打扰。”姚向安转过头看向仝湖,“老板还有半个小时左右能结束工作,您是想在这里等着还是去别的地方坐会儿?”
“车上等吧,我这吊着胳膊去哪也都不方便。”
“好的,那我跟老板说一下。”姚向安顿了顿,又说,“先生,刚才那位杨先生的车一直在跟着我们,他没追上来,也没做什么,所以我还没跟老板说,想问问您的意思。”
“停哪了?”
“在访客停车区,我看了一下,那个角度能看见咱们的车。”
“行,不用管他。一会儿接上诺哥后再看看,如果他再跟着就到时候再说。”仝湖坐了起来,“你帮我看着点儿,要是诺哥下来了说一声。”
“好的。”
不到半个小时,闻人一诺就出了电梯。仝湖靠在车边站着,看闻人一诺走过来就伸了左手。闻人一诺快走了两步拉住他的手,仝湖借力站直,往前迈了一步,抬手勾住闻人一诺的脖子,在他嘴上亲了一下。闻人一诺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就接住,环着仝湖的腰,揉了揉他的头发,问:“怎么了?”
“想我诺哥了。”仝湖笑着说道,“今天有好事,我想请你吃顿大餐,你选地方,行不行?”
“行。”闻人一诺松开仝湖,轻轻抚过他的手臂,关切道,“今天胳膊疼没?”
“看见你就不疼了。”
“净说胡话。”闻人一诺护着仝湖上了车。
闻人一诺选的是个私厨西餐,没有大厅开放桌,全部都是大小不同的包间。二人进了包间落座点完菜,闻人一诺询问起仝湖说的好事,仝湖却摇头说要回家再说。
仝湖的手不方便,闻人一诺就帮他把牛排切成小块,让他用叉子扎着吃。两个人踏踏实实地吃了顿饭,之后就回了家。临上楼时,仝湖从姚向安手中接过文件袋,向他询问:“还在吗?”
姚向安回答说:“离开公司就没有了。”
仝湖点了头,放心地跟着闻人一诺上楼回家。
回家洗了澡换了衣服,时间还早,仝湖很严肃地拉着闻人一诺坐到桌边,把文件袋送到了他面前:“诺哥,看看这个。”
“这么严肃?我有点儿紧张啊。”闻人一诺说着打开了文件袋,最先掉落出来的就是信封,紧接着就是那份杨俊签下的协议。
仝湖说:“诺哥,我今天又用小心思了。今天下午谈完这些事之后小姚发现杨俊开车跟着到了宜歌,我知道他什么想法,他就是不死心想最后再看一看。所以我是故意的,我亲你抱你,都是要让他看见,让他看看我现在过得有多好,让他看看离了他之后我也是有人宠有人疼的。对不起诺哥,我知道我这样挺没出息的,但我就是——”
“夏夏,”闻人一诺握住了仝湖的手,“你应该当时就跟我说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可我觉得我当时表现得不够好。”
“什么嘛!”仝湖扯了个笑,“这样你都不怪我?”
“怪啊,怪你当时不说,不然我一定能表现得让他彻底死心。”闻人一诺捏着仝湖的手腕说道,“夏夏,别忍着,憋着情绪对身体不好。”
仝湖垂了头,反手握住闻人一诺。闻人一诺立刻起身,走到仝湖身边把他抱在怀里。情绪太复杂了,反倒不知该怎么表达,好在这实实在在的拥抱足以让仝湖感受到无尽的爱意。
许久之后,仝湖抬起头来,眼里汪着水,湿漉漉的,他看向闻人一诺,说:“诺哥,我抱住了。”
“抱住什么了?”
“抱住你了,还有,抱住了我的新生活。”
“现在才说抱住是不是晚了点儿?”闻人一诺把仝湖额前的刘海拨到一旁,“纠正一点。是我们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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