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小姐笑得脸颊红红,有些羞赧地接过信封,淡淡的茶香逸散,沾染在指尖,素雅的味道中带着一点涩意。
这个男人怎么连给小费的样子都能这么帅,明明是淡茶香,向导小姐却感觉到一种齁甜的醉意。
告别了向导小姐,伯伊和保镖驱车离开博物馆。
车门关上的同时,伯伊面上的笑容微敛,摘掉自己的手套,随手丢进垃圾箱里。
动作间,他眼睫低垂,纤长睫毛遮挡住眼底深处的嫌恶与不屑。
保镖瞥了眼后视镜,习以为常,只有身边的人才知道伯律师的洁癖有多严重,所以常年戴着手套,尽可能避免直接的皮肤接触。
他自然地收起垃圾袋放在副驾驶座的脚踏区,准备一会儿带下去丢。
“那个博克馆长还真是喜欢演戏。”保镖熟练地启动汽车,打转方向盘,视线专注在道路上,“我没记错的话,半年前的盗窃案分明是他监守自盗的吧。”
小偷确实是偷东西了,但却并不是博物馆里的文物。
只不过他运气不好,遇上了博克馆长和伯伊律师。
伯伊偏头,视线落在车窗外,大风起,扬起漫天黄沙覆盖住了整个城市,他淡淡地笑了下:“无所谓,大家都是为钱办事。”
馆长是,他也是,各取所需罢了。
保镖噤声,半晌,他又问道:“说起来当时被盗的文物好像就是那个叫拉什么斯的木乃伊?”
他是没记住名字,只不过伯伊跟这个案子的时候他已经在伯伊身边了,刚刚向导一说他就隐约有了印象。
出于职业习惯,伯伊纠正他的说法:“是拉赫里斯。”
保镖一笑,一身煞气散了七八分:“是,法老王应该就是古埃及的皇帝了吧,那什么诅咒听着好像还挺厉害的。”
伯伊不轻不重地嗤笑了声:“不过就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崽子。”
他从来不相信什么玄学鬼神之说,所谓的诅咒不过就是密闭空间尘封的细菌真菌罢了,如今拿来做吸引游客的噱头,倒是赚得盆满钵满。
轿车缓缓驶离博物馆,车轮碾压过柏油路面,道路一侧耸立着巍峨的金字塔,人类在它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过境。
当地的土著居民骑着骆驼,披着亚麻布抵挡风沙,缓步穿过金黄色的沙漠,直到很远都还能听到驼铃悠扬的声响。
“叮——叮——”
莫名地,伯伊感觉到一道视线追随着自己,极具压迫性,让人感到不适,他眉头微拧,回头去看,除了笔直的公路外什么都没有。
博物馆门口那座代表胜利的方尖碑正对着公路的方向,无声地目送他们离开。
“叮——叮——”
又一声驼铃声响,和之前遥远悠扬的声音不同,这一次的声音仿佛就响在耳边,倏地贯穿大脑,如同一次声波震荡。
伯伊只觉得脑子“嗡”地一下,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模糊不清,一层叠着一层,像是重合又像是剥离。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时,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2章 尼特夫人
再度醒来,伯伊只觉得头疼,钻心地疼,就像是有一把钻子在脑子里来回地钻,太阳穴突突直跳,似乎下一秒血管就会胀I裂炸开。
“阿伊大人,您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有脚步声靠近。
心脏有瞬间的停跳,伯伊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生生剥离出去,他倏地睁开眼,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了一下,浸出生理性的眼泪。
拱形的天花板很高,描绘着繁复的花纹,色彩艳丽,下面支撑着白色雕花的圆柱,绘制着猫首人身芭斯泰特的亚麻布垂挂着,因为轻风拂过而微微荡漾。
恍惚间给人一种好像神明乘着光行走在人间的错觉。
这是在亚历山大图书馆?
伯伊闭了闭眼,不对,他们旅游的最后一站是博克馆长管理的博物馆,和亚历山大图书馆相距甚远。
这闭眼的时间已经足以让他回忆起之前的事情——
那回响在耳边的悠扬驼铃声响,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等再醒来就已经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绑架?难道是博克……
伯伊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刚刚见过面的人,但很快他又在后面画上了问号。
做了十年律师,他的客户画像很杂,有黑I手党,也有资本家,像博克这种道貌岸然的委托人不在少数。
很多人对他的评价是无道德,无底线的律政高手。
对于这一点,伯伊从不反驳,追名逐利是人之本性,而他从来不会压抑自己的欲I望。
但也正是因为他黑白不忌,得罪的人不在少数,真要论心狠手辣,博克还远远排不上号。
“阿伊大人?”清醒时听到的声音又再一次出现。
伯伊下意识偏头去看,太阳穴猛地一扎,疼得他额角蹦起一根分明的青筋。
一个穿着白色亚麻裙的女人跪在榻边,及肩的黑发编了十几根辫子,似乎是看出他的不适想要凑上来看,但又因为某种畏惧而踟蹰不前。
“夏行呢?”他问。
夏行是跟在他身边的保镖,直到昏迷前他们都还在一辆车上。
女人愣了愣,抬起头眼里闪过迷茫:“夏行?阿伊大人您说的是哪位大人?”
少有地,伯伊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跟不上对方的思路,什么大人不大人的?
他的视线落在女人的脸上,蜜色的皮肤看上去很健康,描摹着浓重的眼线,眼尾微微上扬,猫眼般灵动,显出十足的娇媚。
衣服与其说是服装,不如说是一块白色的亚麻布在身上绕了一圈,只在腰间扎了布绳,勒出纤细的腰肢,手腕和脖颈上都带着红蓝色玛瑙制成的首饰。
宛若水墨画上点缀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和他在博物馆壁画上看到的古埃及人穿搭一模一样。
女人偷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补充道:“阿伊大人,梅丽特王后还在寝宫等您……”
阿伊……梅丽特王后……
伯伊眼皮一跳,混沌的思绪被这两个并行的名字贯I穿,不久前,向导小姐还在用温柔的声音念叨了这两个名字不下二十次。
他忍着头痛坐起身,视线逡巡一圈。
这里显然是座宫殿,明艳又庄重的风格和他去参观的卡纳克神庙,阿布辛贝尔大神庙差不多。
只不过比起那些历史遗留下来,遍布尘埃的文明古迹,眼前的建筑显得非常的崭新,墙壁上的浮雕色彩鲜明,属于古埃及的神明立于其上,栩栩如生。
“梅丽特王后……”伯伊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他想,他的那些对手应该没有人会花费这么大的代价,造一座宫殿,编造一个谎言以此来羞辱他。
对那些人来说,能一枪崩了的人就绝对不会多废一点心思和精力。
“阿娜卡,阿伊大人还没有醒吗?”另一个同样衣着的女人脚步匆忙地走进宫殿,打断了伯伊的思路。
“醒了,芙芙女官,”被叫做阿娜卡的侍女连忙站起身,跪到离榻更远的地方,给女官大人让出位置,“伯伊大人刚醒,似乎还不太舒服。”
伯伊看向所谓的芙芙女官,三十出头的样子,衣着没有区别,但手上的饰品比阿娜卡的更多,材质也更好。
如果以此分辨等级,芙芙明显比阿娜卡更高。
芙芙女官走到伯伊的榻前跪下,看着伯伊轻声说:“阿伊大人,梅丽特王后问了好几次您的情况了。”
“我这是怎么了?”伯伊按着额角,作出疼痛难忍的模样来。
但也是真钻心的疼,只不过比起刚醒的时候好上一些。
“您刚刚晕倒了,”芙芙女官似是安慰地说,“梅丽特王后非常关心您。”
伯伊瞥了眼她的跪姿,屁股没有压实,他神色不动地挪开视线。
礼行一半,说明她很着急带自己去见所谓的梅丽特王后,而且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看重自己。
至少不如阿娜卡来得更为真实。
伯伊的视线在两个女人的身上来回巡视,半晌,他问:“梅丽特王后现在多少岁了?”
芙芙女官脸色一变,语气倏地严肃起来:“阿伊大人,注意您的言辞!”
跪在一侧的阿娜卡也没想到阿伊大人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身体一抖,吓得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地上。
伯伊挑唇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我没少得罪人,总要知道是不是有人要害我。”
想到阿伊大人如今的处境,芙芙女官脸色稍霁,但还是略有些不快:“您应该清楚梅丽特王后非常讨厌别人议论她的年龄,希望下次您不要再提这样冒昧的问题。”
伯伊在这两个人身上没有看出演戏的成分,他站起身,语气轻松地说:“那麻烦你带我去见见……”
他顿了下,一笑:“梅丽特王后。”
阿娜卡起身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个笑,只觉得神魂都飘了一下。
以前怎么没发现阿伊大人长这么好看呢,不对,也不能说没发现,阿伊大人也正是因为好看才会被梅丽特王后看中。
但以前她只是觉得是皮相上的出色,这种出色宫里的贵人并不少见,不像现在这样,只是一个笑容就让她失了神差点撞到芙芙女官。
芙芙女官打量了下伯伊,微微颔首:“那你跟我来。”
伯伊借着起身拉扯衣服的动作看到自己穿的也是一件白色的亚麻长衫,一块同样材质的布料松松地从左肩搭下来穿过胸膛束在右腰。
伯伊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完全不符合他习惯的穿着。
“阿伊大人,您的饰品。”阿娜卡捧着饰品走上前为他穿戴,刚刚大人晕倒,她就擅自取了下来。
伯伊一顿,没有拒绝。
阿娜卡站在他面前,脸颊透出粉色,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
她的动作很麻利,却不失轻柔,迅速地把黄金制成的臂环,蛇形手环一一给伯伊戴上,最后是红绿色玛瑙镶嵌的黄金项链。
戴上项链的时候,伯伊只觉整个身体都跟着往下一沉。
“………”
芙芙女官满意地点点头,收回目光率先走出宫殿,伯伊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宫殿外是白色圆柱撑起的长廊,红色的菱格地毯铺在走廊中间,顶部悬挂着白色的亚麻布,如波浪般一直延伸到走廊的尽头。
廊外是花园,正中央挖了一个水池,绿色的植物扎根在水里,莲叶点缀在其中,给着浓艳的建筑风格增添了一抹舒缓与清爽。
花园的墙角放着许多大小不一的花瓶,瓶身上是神明的日常,画风依旧明艳,花瓶很大,有些比人还要高上一些。
伯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
这里何止是一个宫殿,全然是一个建筑群,从花园的出口能看到工整的楼梯,一层层铺下去,隐约能看到下面还有宫殿。
“阿伊大人在看什么?”芙芙女官突然出声。
伯伊偏头,像是没有看到她神色间的审视与狐疑,对着她微微扬起唇角:“梅丽特王后多少岁?”
“5……”芙芙女官下意识说了个数字,但还没说完就突然反应过来,瞬间整张脸阴沉下来,厉声斥责道:“您不想活了也别拉上我们,昨天才有一位女官多嘴丢了性命。”
多嘴的内容她甚至都不敢复述出来,深怕隔墙有耳传到王后那里去。
跟在后面的阿娜卡直接吓得不敢抬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伯伊了然地点点头,做出受教了的模样。
原来是五十多岁,这个年纪在古埃及已经算是长寿了,而且据历史记载梅丽特王后是六十岁去世的。
没几年光景了。
梅丽特王后在晚年大肆修建金字塔,甚至用黄金打造了一本亡灵书,以求在前往冥界时四十二审判团能看到她的虔诚,为她打开通过的大门。
不难看出这位梅丽特王后对衰老和死亡的惧怕,女官,侍女的反应是最好的佐证。
被这话题一打岔,芙芙女官完全忘了自己刚刚的猜疑,只恨不能再走快一点。
脚步声回响在空荡的走廊,一队侍女头顶着水瓶经过,见到几人,纷纷向芙芙女官蹲身行礼,然后才离开。
伯伊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又悠悠收回。
芙芙女官见状暗自撇嘴,没见识的做派。
梅丽特王后的宫殿很近,没几分钟就抵达了。
守在门口的侍女见到三人,无声地比划了一个手势,芙芙女官回了个手势,领着后面的两人候在门口。
过了一会儿,那侍女回到门口,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阿伊大人,请吧。”芙芙女官微微欠身,让出殿门。
伯伊点点头表示感谢,不作停留地走进了宫殿。
一股浓郁的薰衣草香迎面扑来,味道是好闻的,但多了就难免有些呛人。
伯伊走了两步就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东西搔了一下,他垂眸瞥了眼,是一只黑猫,灿金色的眼睛与他对视。
伯伊默不作声地看着它,半晌,黑猫“喵~”地叫了声。
“阿伊。”略显沙哑的声音在宫殿的另一侧响起。
伯伊循声看过去,女人侧躺在榻,白色的亚麻布描绘出她窈窕的身形,黑发如溪水铺散在身上,墨色的眼线勾出猫眼一样的妩媚。
如果不是眉眼间难掩的褶皱,大概都不会想到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
有侍女跪在她面前手执羽毛扇为她摇扇,还有侍女跪在案前剥葡萄,晶莹剔透的果肉盛在彩色玻璃制成的碟子里如翡翠般美丽。
阿伊安静地注视了她片刻,开口道:“梅丽特王后。”
这个女人和他在博物馆看到的雕像有七成相像,即便他不相信非科学的存在,也不得不承认,他穿越了。
穿越到了三千年前的古埃及。
在他面前的人是历史上手腕强硬,开创了黄金时代的尼特夫人,即便她晚年昏庸,大兴土木,苛捐赋税,也无人能否认她如本人一样漂亮的政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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