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衡就是一只小小的麻雀只要有机会,哪怕只是一点希望,也要扑棱着翅膀飞出这一寸天地。
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这儿,困不住他。
赵钦没说话,从袖中拿出一株草交给长衡,小声交代:“这是催泪草,收好。”
他从《百药谱》上看见有这么一种草药,磨出来的汁水抹到眼睛上可以让人泪流不止,生长环境要求极高,一般生长在料峭的悬崖边。于是,他找了好几个山头才采到了这一株极其稀有的草药。
“你把他的汁水磨出来擦到大哥眼睛上便可以让大哥泪流不止。花瓣不要丢,碾成粉抹在大哥眼睛周围就可以解掉催泪草的本身的药效。”
“明白。”
“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之后,立刻离开莲花寨。”
长衡没说话,因为他本来就不想待在莲花寨,他想参加科举考试。
得到大当家的眼泪,任务就应该能完成了吧。
长衡小心将催泪草收到荷包里,藏在袖中,“多谢,赵兄。”
“嗯,好自为之。”赵钦走了。
长衡手心沁出一点热汗,还没开始给大当家用草药他就开始紧张了,光是想想他都能心跳加速。大当家对待什么事都小心,他应该怎么做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催泪草的汁水抹到大当家眼皮上呢。
“……”
长衡的脸忽然红了,但也只有那种时候是他离大当家最近的时候,也是最好下手的时候。
倒是可以搏一搏。
“长衡?”
听见熟悉的声音喊自己,长衡下意识转身,大当家身穿玄衣,浮光锦缎,衣袖处的银色护腕在阳光照耀下浮动温柔的光泽。黑色的腰带绣着一些暗纹,似鹰像狼,圈着苍劲的腰身。头发高高束起,头戴银色发冠,是身上为数不多的亮色。浓而黑的眉毛斜飞入鬓,鹰似的眼睛熠熠生亮。鼻梁高挺,唇线微扬,似笑非笑,气质丝毫不输达官贵人。
长衡看得有些愣,他知道大当家样貌俊朗,但是没想过这样俊朗啊。
这妥妥的世家公子啊。
小鬼火在一旁笑说:“大当家那么俊朗了,你还不心动吗?”
“……”
好色之徒。
大当家走到长衡身旁,自然而然牵起长衡的手:“我们走吧。”
长衡下意识抽回自己的手,大当家好像没用力牵他,轻而易举抽回了自己的手。
可能是心虚,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长衡十分不自然的笑了下。
大当家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没说什么:“既然衡儿都准备好了,那我们便走吧。”
长衡感觉到大当家的情绪与方才不一样,好像有些伤心?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可能是他多想了吧。
长衡安静走在大当家身边。
古怪的气氛怎么也忽视不掉,正当他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大当家先开口了:“衡儿觉得我这一身怎么样?”
“好、好看。”
“那衡儿喜欢吗?”
大当家眼眸深处闪烁着细碎的星光,没有太炙热,却不可忽视。
长衡短暂思考了一下,说不喜欢会伤了大当家的心,说喜欢又会违背自己的良心,所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喜欢你这身衣裳。”
大当家又没问喜欢什么,喜欢衣裳也是可以的吧。
大当家沉默了半晌。
叶子随风掉落在长衡的肩上。
大当家拿掉叶子,随手扬掉,嘴里艰难的蹦出四个字:“喜欢就好。”
长衡暗自吁了一口气。
寨子里有几匹马,皮毛水亮,身形高大,一看就被养的非常好。阿天把一匹枣红色的马牵了出来,并将马绳和鞭子交到大当家手里。
长衡像是看见什么稀奇东西一样,摸了摸枣红马,心道,这马养得可真好啊,大当家应该是喜欢养东西。
但是,他好像发现一个问题。
“怎么就牵出来一匹马,我骑什么?”
大当家觉得新奇,挑眉说道:“衡儿还会骑马?我不知道衡儿还会骑马,我这就派人再牵一匹马过来。”
长衡嘴角抽动:“呃……其实我不会骑马……我们还是共乘同一匹马吧……”
听见长衡的话,大当家踩着马镫,一个漂亮的翻身上了马鞍,一手牵着马绳,一手伸向长衡:“来。”
强光下,大当家那双手格外有力量,漆黑的眸子格外有吸引力。逆着光,长衡的视线一片朦胧漆黑,看不见大当家此刻的神情,鬼使神差伸手握住了大当家的手。
阳光穿过手指缝隙,地上印出十指交扣的影子。
长衡踩着马镫,被一股大力卷了上去,身体半刻腾空,借着大当家的力稳稳当当坐上马背,他是第一次骑马,双脚悬空感让他有些不安,无意识抓紧了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被喜欢的人扑了个满怀,大当家一手扶着长衡的腰,一手牵着马绳,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尾音都能听出喜悦:“夫人可坐好了?”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莫名其妙的扰乱了长衡的心弦,胡乱点点头:“好、好了。”
“路上颠簸,夫人可要抱紧我。”大当家抱紧了长衡。
因为怕自己掉下去,长衡没抗拒,安心坐在大当家怀里:“谢谢大当家……”
大当家眸色一暗,他不喜欢长衡对他如此生疏、
他没有理,说了一声驾,马儿飞快跑了起来。
马背上非常颠簸,长衡害怕自己被摔下去,担忧道:“可以慢点吗?”
大当家只道:“抓紧。”
周边的树木飞快倒退,一幕幕从眼里闪过,身后是扬起的尘土,遮挡了莲花寨三个大字。
那些字越来越模糊,山下的情景越来越清晰,动荡的越来越厉害,长衡觉得速度还是太快了,耳边都是狂风怒吼的声音,闭上眼睛不敢四处乱看,下意识靠进大当家怀里,恨不得两人能贴到一块,声音颤抖:“不行,大当家慢一些,慢一些,慢一些……我不仅没有骑过马,连马都没有坐过,不太、不太习惯……”
长衡的视野盲区里,大当家牵着马绳,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大当家觉得自己占便宜的目的达到了,再逗下去恐怕会让长衡被吓哭,便非常识趣的将速度慢了下去。
到了山下,长衡虚脱的靠在大当家身上,整颗心脏怦怦跳,劫后余生道:“我还活着吗?还活着吧,实在太快了,山路不好走,这么快容易出危险。”
大当家从善如流:“好的夫人,我下次注意。”
长衡说:“这是在山下你还是不要喊我夫人了,会引起别人误会的……”
“既然不喊夫人,那夫人说说想让我喊什么?衡儿?衡衡?阿衡?亦或是相公?”
“……”
以前他不觉得他的名字喊出来还能这样的亲昵。
那些字在大当家唇齿间辗转一圈好像裹了蜜,甜的要命。
大当家看着长衡窘迫的神情,还有泛红的耳尖,便没有再逗下去,将马牵到马夫那里,给了些银两,让马夫看着马。
大当家都回来了,长衡还在纠结喊什么,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喊名字比较好,“唤我长衡吧。”
“好的,夫人。”
“……”
大当家轻笑,神色却突然严肃下来:“长衡,待会进了闹市记得紧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跑。”
长衡迷芒:“为什么?”
大当家说:“此次出来的目的不只是为了带你玩,还是为了抓一个人。”
“抓人?我什么都不会,岂不是会添乱啊。”
“没有,衡儿开心,我便开心,一开心我办事的效率也就提上去了。衡儿可是我办事的动力,没有添乱一说。”
“……”
大当家总是喜欢说甜言蜜语哄他,长衡红着脸低下头,羞得脖颈都红了一大片,好像涂了一层胭脂水粉。
长衡还是怕自己会添麻烦,乖乖跟在大当家身边,大当家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先跟着大当家去找一位有名的老郎中。
老郎中每天都会拿出来一些时间免费问诊,医术高超,名声远扬,很多人都知道他,因此很多人都会前来找他问诊,尤其是免费问诊的时间段,那人更是络绎不绝,排的队伍,足以从街头排到街尾了。
今天来的不巧,刚好赶上老郎中免费问诊的时间,队伍排得特别长,长衡站在原地眺望,好奇的想看看老先生长什么样。
这样长的队伍什么时候才能排到他们呢。
天气又热,长衡的脸被晒得通红。
大当家有些心疼,询问道:“要不然我们先去别的地方吧,这里人那么多,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长衡看了一眼人群,做事半途而废总不太好,更何况他们身后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呢。
看出来长衡不愿意走,大当家说:“你去阴凉地等着,我在这儿等郎中。”
长衡摇摇头:“不用,我没那么娇气,而且今天没那么热,我能等的下去。”
大当家没说话,摘了挂在腰间的折扇,打开为长衡遮挡阳光。
长衡推脱了几下,见大当家固执,便说:“谢谢大当家。”
两人就这么等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两个男子在一旁议论。
“唉?你听说了吗,今年中举的人可有福气了,皇上会把最受宠爱的小公主指婚给状元郎。小小状元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成驸马爷了!这一辈子吃穿不用愁了。”
“什么呀,那也得被小公主看上吧。若是小公主看不上,别说驸马了,状元郎你都当不上!”
“不说了不说了。快准备考试吧,一个月后考场上见。”
……
一个月?
距离科考还有一个月了!?进京还需要时间,除去进京的时间,也就是说留给他的时间只有十几天。
不行,他必须赶快离开莲花寨。
视线突然黑下来,长衡迷芒的抬头,大当家凑到他跟前,挡住了谈话的几个人,说道:“走吧,我们去闹市看看。”
他没反应过来,被大当家牵着手带走了。
他在感情方面虽然迟钝,但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大当家在紧张。
于是,长衡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还在谈论科举考试的几个人。
是因为科举吗?
第16章 山贼VS书生
大当家面不改色走在长衡身边,欲盖弥彰解释道:“这儿人多,等会不好抓人。”
其实不是来抓人的。
而是来带长衡寻找前世的记忆。
看看能不能通过故地重游唤醒长衡深处的记忆。
这几日在寨中,他带着长衡做遍了从前做过的事,哪怕是说的话,都是曾经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
长衡听了却没有一点反应。
三世了。
同样的事情经历三遍了。
难道就他一个人独守着记忆过了上百年吗?
他不信。长衡说过会永远记得他。
长衡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在心里惋惜等了好久的时间就这样浪费掉了。
大当家带着长衡来到闹市中心。
不知今个赶上什么好时节了,街市格外热闹,吆喝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彩楼在办好事,请了戏班子在此唱戏。咿咿呀呀的戏腔配着震天动地的锣鼓,随风飘向大江南北,在暖阳金光下喧闹祥和。
长衡走在前面,被那些泥人、彩塑看花了眼,喃喃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怎么那么热闹。”
没遇见大当家之前,他闷在家里读书;遇见大当家之后,连出莲花寨都难,更别说下山玩了。
所以他对这些稀奇古怪的精致东西十分好奇。觉得好玩。
他停在一处小摊前,拿起一个小泥人细细端详,瘦瘦高高和大当家的模样有几分像……长衡偷偷瞄了大当家一眼,好像又不一样,大当家长得比较凶,身材也比较强壮,没那么瘦。被抱着的时候能清楚的感觉到大当家的力量。
——忽然意识到自己想什么,长衡有些羞耻,红了脸,迅速放下泥人,换了个动物泥塑拿在手里。
大当家跟在长衡身后,看着长衡好奇的神情,虽然不知道长衡在想什么,心里有却一处柔软:“喜欢?”
长衡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拒绝时,大当家已经给了银两将泥塑买下来,并跟商贩商量照着长衡的模样捏一个小人。
因为家境不好,买什么东西都要再三考虑,看看花的银两能不能配得上买的东西,思来想去后就觉得也没那么想要这些东西了,还不如拿着银两买本书学习、买点吃的饱腹。以至于现在,长衡对喜欢的东西都没有想要得到的欲望,不会明确表达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哪怕再喜欢他也不会表达出来,憋在心里。
当这两个泥塑拿在手里时,长衡感觉沉甸甸的,那好像不止有陶土的重量,还有儿时的遗憾,他拒绝不了,可又觉得浪费银两,还是小声说:“其实也不用买那么多……只要一个就够了,买那么多好像也没地方放……”
两个泥塑放在包袱里很沉,再加之进京赶考路途遥远,带着不好赶路。
大当家以为长衡的意思是不好拿,便道:“我来拿着就好,衡儿随便逛,累了就歇息,总不能因为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困住衡儿的步伐。而且,衡儿不是都喜欢吗?既然喜欢为何不要?”
既然喜欢为何不要?
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所接受的思想中只有值与不值,能带来价值就要,没有价值就舍弃,根本不会考虑喜不喜欢。
长衡看着大当家,眼底情绪复杂,好像一汪湖水掀起圈圈涟漪,心说,这很值钱的,很值钱的,这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陶人,还是他儿时未曾拥有的遗憾。从没有人这样待他这样好,只因为他看了一眼,就看穿他的小心思,毫不犹豫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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