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汪婷佳想得更多。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觉得你改变了一些。”汪婷佳对他说,“但成绩的问题是小事,放松一点,只要尽力了就好。身心健康最重要。”
沈九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他身心确实不健康。
而且学得很疲惫,一口气跳太多级,经常怀疑自己的智商。
等语文考完,数学卷发下来,这个念头就更笃定了——
四十分钟不到,他已经把卷面上能填的空都填满了。
有些东西,不会就是不会。
沈九星搁下笔,准备用剩下的一个多小时措一下辞,考完去迎接晴爷的洗礼。他抬起头,恰好看见顾妄嘴上说怕死,实际还是撕了几张纸条,写下几行字,然后开始往周围分发。
这人的作弊水平简直炉火纯青,在徐晴眼皮子底下愣是没被发觉。
孟乙航收到纸条也愣了,打开一看真是答案,热泪盈眶,抄完又用口型问顾妄:就这么点?
顾妄:我挑过的,其他题目你做不出来。
孟乙航又感动又悲愤地转了回去。
沈九星在一旁看戏,没忍住勾了勾唇角。下一秒,他的试卷突然被顾妄整个抽走。
沈九星:???
没来得及出声,顾妄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看讲台,沈九星这才发现徐晴接了个电话,正起身往教室外面走。
“顾行给她打的电话。”顾妄边写边说,下笔飞快,“时间紧任务重,不解释了,总之晴爷骂不了你。”
赶在徐晴回班之前,顾妄真把卷子递了回来。
卷面上空白的地方多多少少都被添上痕迹,解题步骤比他本人的试卷还详细,更夸张的是连字迹都模仿到了,完全天衣无缝。
这人真干过这行吧?
沈九星捏着卷子,卷角处还留下了一行铅笔字:学完再考,不着急(笑脸)。
徐晴正好经过,沈九星立即用指尖遮住卷角。徐晴扫了两眼也没察觉异常,反倒是看顾妄的卷子不爽:“你把该写的过程好好写……算了,我都懒得说你。”
顾妄:“您消消气。”
等她背过身往前走,顾妄立刻往沈九星桌上丢了张小纸条。
‘考完周末,孟乙航他们问出去玩走不走,已经叫了七八个人。’
沈九星在纸条上打了个勾,示意已阅,然后扔回顾妄桌上。
传完答案众人的心情明显舒缓不少,顾妄又和孟乙航悉悉索索操作一阵,商量地点的纸条传了一圈,最后再次回到沈九星手上。
‘周六晚上,KTV。’
沈九星展开纸条,指尖倏然顿住。
水笔在纸条上晕开墨点,半晌后他提起笔,缓缓画下一个勾。
*
KTV这种场所,多多少少带着点儿大人的味道。大家说好了都不能穿校服,要换自己的衣服,但等到了一看,明明人还是这个人,总感觉跟平时学校里不一样了。
有点刺激。
再加上刚考完试,玩得更疯。
当时还说七八个人,结果最后来了近半个班。于诚定了个大包间,一整面墙都是电子屏,一进门头顶的彩色灯球就旋转着晃过来,抛出红红绿绿的光。
“点歌点歌!先来两首!”
“扫码点,先到先得。”
众人都举着手机挤过去扫码,赵可盈一个转身直接霸占了麦克风,冲孟乙航嚣张狂笑:“来你点!点一首姐唱一首。”
“靠,有没有人性?”孟乙航立刻去抢另一只麦,结果被李江洋仗着体型优势捷足先登。
他点了首歌又不能干吼,连忙按下暂停,然后在包厢里转了一圈,发现角落里有个立麦。不过比其他KTV更加正式,那个角落周围还围着一圈酒红色绒布做成的吊帘,边上竖着只琴包。
“咦?”孟乙航愣了两秒,“这儿还有吉他!”
他喊的声音不轻,顾妄和沈九星原本坐在沙发一侧,没有进去参与战争,听到他的话,顾妄明显感觉到沈九星浑身一僵。
“怎么了?”顾妄问。
沈九星摇了摇头。
于诚朝孟乙航探头张望,“免费用吗?”
“不知道啊,第一次来。”
“会弹唱的是不是可以试试?”
大家七嘴八舌地推测,说到这里想起沈九星,于诚便大声招呼:“沈哥你看,吉他!”
顾妄偏过头,看见沈九星的脸被灯光照得苍白,几乎没有血色。
他起身的动作慢了几秒,但开口后声音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声线依旧冷而稳,不仔细听的话听不出其中那一丝颤抖。他说:“KTV有专门的弹唱和伴唱歌手,这是给他们用的。”
孟乙航闻言俯身,拨了拨琴包的拉链,发现那里果然上了锁。
“真的哎。”他嘟囔了句,“你怎么知道?”
恰好这时他点的歌被人切了,一首激昂的广场舞曲响起,震耳欲聋,盖过了这个问题。
“草!谁切的?!”
李江洋用撕心裂肺的歌声回答他:“苍茫的天涯……”
“……”
吉他的话题被人遗忘,沈九星重新坐回沙发上。
音乐一次次冲击鼓膜,他将胳膊肘搭在侧边扶手上,指关节抵住太阳穴,半边脸没入阴影。
KTV,立麦,吉他。
他甚至怀疑这应该是系统的某种设定,否则怎么会如此巧合,连那块红色吊帘都如出一辙。这些东西,前世的他再熟悉不过。
退学后他在贫穷中摸爬滚打,这是唯一一份还算稳定的工作,也是他人生中唯一一点爱好,支撑他一个人茫然地、摇摇欲坠地活下去。
可是后来……
神经隐隐刺痛,沈九星闭了闭眼又睁开,正对上顾妄深邃的目光。
他们谁都没说话,在炫目的灯光中对视数秒。
顾妄挑起眉,露出个若无其事的笑容,率先开口:“你想不想唱一首?我去给你抢个麦克风。”
“不用了。”沈九星挪开视线。
孟乙航和李江洋争夺麦克风无果,最后俩人对着一个麦齐心协力地吼,吼出来的调子难听到了一个境界。
他扯了下嘴角,很有经验地道:“也就最开始那一小时会抢麦,再过会儿就没人唱了。”
果然,几个麦霸一人几首歌过后,兴致减退。
包房逐渐转变成各种桌游和开黑组合,大屏的歌还在继续,不过已经变成背景音乐。
房间里有骰子,孟乙航叫来一打啤酒,四五个人围在桌前,一人一只倒扣的黑色塑料杯。他简单介绍了下游戏规则,隔空喊道,“还有没有人来?妄哥!你来玩不?”
顾妄:“玩什么?”
孟乙航两手搭在嘴边呈扩音喇叭状:“猜点数,输的要么喝酒要么唱歌!”
“行啊。”顾妄自己是无可不无可,但还是直接答应下来,“给我们加两个杯子,我跟沈九星来。”
“我没玩过,观战。”沈九星说。
“行,那就加一个,你俩一组,你先看看。”孟乙航对他们老夫老妻的行为早已习惯,他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按住杯底在桌面上猛力摇晃,“正好我想跟妄哥单挑一把。”
骰子滚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孟乙航喊了声“停”,各自掀开杯底。
顾妄的手指很长,扣在黑色杯身上,透出一种掌控一切的散漫。他快速扫了眼,面上波澜不惊,直接道:“六个六。”
“上来就这么猛?”孟乙航噎了一下,但看对方神色如此自信,也只好犹豫着往上跟,“那我……七个六。”
“开。”
顾妄挥手撩开杯底,他这边一个六也没有。
孟乙航:“……”
什么老六啊?
孟乙航输了,但也不含糊,直接仰脖干了瓶啤酒。酒精味儿刺激着神经,其他人也纷纷参与进来,一声喊得比一声大,最后那个‘开’字更是声嘶力竭气壮山河,人人脸上闪烁着兴奋的红光。
场面热闹非凡。
沈九星却觉得那股不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神经阵阵刺痛。他起身绕过桌面,刚走了两步,顾妄在他身后问:“你去哪?”
数学好又脸皮厚,顾妄玩这个游戏几乎处于不败之地,到现在滴酒未沾,眼神分外清明,透过人群朝沈九星望过来。
沈九星不想扫兴,极力维持住平静如常的脸色,指了指门外。
“洗手间。”
“哦。”顾妄又多看了他两眼,“要不要我陪你去?认识路吧?”
“废话,数你的点。”沈九星故作不耐。
他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在关门的一瞬间变得脚步踉跄,不受控制地朝前跌了好几步,最后扑到某间包厢前,抵住墙面。他双眼紧闭,告诫自己清除脑海中的记忆,努力平复过快的呼吸。
就在这时,耳畔响起女生微弱又绝望的哭喊:“救命……救命……”
沈九星猛地睁眼。
他侧耳判断,就是面前这个包厢!
沈九星一脚踹开门,毫不犹豫地冲进去。包厢里酒气熏天,放置立麦的角落里蹲着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性,她整个人缩成一团,紧紧抱着吉他,满眼恐惧。
沈九星瞳孔骤然缩紧。
四五个男客人围在女生身边,拉拉扯扯:“有什么好怕的,胆子别那么小……”
砰!
沈九星抄起一只酒瓶砸在桌面,洒落满地的玻璃碎片。他稳住身形,用前半只完好的瓶身指向对方,另一只手伸向口袋,不着痕迹地摸到美工刀。
他手指颤抖着,片刻后下定决心般用力攥紧刀柄,指尖发白,声音寒意彻骨:“滚,放开她。”
“你算什么东西?”男客人愣住,反应过来后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其中两个人摇摇晃晃地朝沈九星走过来。
“老子给你点颜色看看……”
砰!!!
包厢门再次被踹开,强光霎时照进黑暗的包间。
顾妄出现在门口。
第33章
“小朋友, 唱得很好嘛,今年几岁了?”
“哎呀,有什么好怕的, 别这么紧张。跟叔叔说说话,来。”
酒精气息在包间蔓延扩散, 光线昏黄,男人一步步朝沈九星逼近。
男人一身成熟得体的西装打扮,梳着大背头, 模样斯文, 嘴角却噙着阴恻恻的笑容。灯球旋转,他的脸忽明忽暗,眼眶红得可怖。
他缓缓扫视对面这个十八岁的小服务生。
稚气,青涩, 脸上又带着一抹初入社会的清冷和倔强, 看起来是那样桀骜不驯。
沈九星穿着KTV工作套装,白色衬衫严丝合缝地系到领口,下身同样是西装裤, 修长笔挺,黑色皮带勾勒出他纤细而又不失活力的腰肢。
他怀里抱着黑色木吉他, 显得身体更加单薄。演奏被中途打断, 他的指尖按在琴弦上, 微微泛白, 抬眸时眼底尽是冷意。
像一朵带刺的野玫瑰。
男人的笑容逐渐放大。
在他看来,沈九星无异于落入虎口的羔羊, 没有一丝反抗的机会。
他俯下身, 想伸手去抓沈九星的肩膀,却被对方一把挥开。
“嗯?”男人的手悬在半空, 脸上流露出狰狞的意外。
沈九星直视着他,语气冰凉:“弹唱而已,没有其他服务。”
“哈哈哈……”
男人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重新直起身。他的脖颈在灯光下慢慢浮现起诡异的红色,扭头朝脚边啐了一口,单手从兜里掏出皮革钱包,抽出一大摞钞票。
他用这摞钞票拍了拍沈九星的脸。
“听着,我是觉得你长得还算对胃口,所以给你几分面子。”男人凑在沈九星耳边低声细语,“识相一点,拿钱办事,都在KTV了,抱着个破吉他装什么纯。再不听话老子把它拆了,用这几根弦把你绑……”
啪!
金边眼镜飞了出去,清脆地摔在地上,鲜红纸钞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男人两手捂住侧脸,怒目圆睁:“你他妈的!”
沈九星站了起来,年轻健康的身体瞬间比男人高出小半个头,压迫对方不得已收声。他一丝不苟地将吉他收进琴包,背到肩上,离开前脚步顿住,偏头留下一句话。
“心黑手脏,没资格碰我的吉他。”
他摔门而出,把男人的恶毒咒骂关在房内。返回吧台,KTV老板娘正在那里嗑瓜子。
老板娘四五十岁的年纪,气质成熟中带点泼辣,常年上班练就了一副暴脾气和大嗓门,沈九星时常怀疑她的高血压已经病入膏肓。
她一见沈九星的脸色就叫起来:“哎哟。谁惹我们小沈生气了?”
另一个年轻男服务生也坐在吧台边,闻言立刻转头。
“A06包间,赶走吧,拉黑名单。”沈九星坐下说,手里立刻被老板娘塞进一把瓜子。
“为啥呀?”那个服务生问。
沈九星没说话,眉眼间有几分疲倦。老板娘扫了他两眼,没好气道:“嗨,还能为啥,十有八九是动了小沈的吉他呗。谁不知道我们小沈把吉他看得比命还重,年纪轻轻跟个老学究似的。”
沈九星勾了勾唇角,那股烦躁的感觉褪去几分。
老板娘又说:“行了行了,反正也快下班了,不差这一单。小李你去把A06叫走吧。”
李敖应了句,站起身。沈九星想起什么,转头叮嘱:“多叫两个保安,那人有点变态。”
李敖脚步一顿,龇牙咧嘴地露出个嫌恶的表情,旋即半开玩笑道:“没事,变态也看不上我这颜值,都是冲着沈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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