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不记得钱涛?”罗泽问他。
“钱涛?”周山脸上现出迷茫之色,摇了摇头:“不记得。”
罗泽:“你翻一翻你的通讯录。”
周山疑惑地拿出手机, 输入钱涛两个字, 果然搜到一个电话号码, 却显示已在黑名单中。
周山默默把手机揣进兜里。
弹幕看着他这一举动,此地无银。
【心虚了。】
【想起来自己做过的事了?】
【你把钱涛怎么了?害人性命怎么还能抛诸脑后呢?】
“他不记得也正常,因为钱涛只是他坑过的人其中之一。”
罗泽:“你跟小美在一起的那些年,玉石市场已经趋近饱和,原材料的价钱水涨船高, 已不再有暴利可图, 你不得不关掉许多门店,又因赌石导致资产大幅度缩水, 所有人都在看你笑话。”
“你在玉雕上毫无建树,在经营上刚愎自用,生意一再亏损, 但你坚信自己是商业奇才, 想要再次暴富教小美后悔, 于是昧着良心铤而走险,与从前骗你赌石的朋友同流合污, 开始拉别人下水。”
“你们从矿区随便拉来些没有价值的砖头料, 做上假皮假色,开流氓窗口, 包装成奇货可居的模样,套路外行人来捡漏, 你们串通一气,互相当托演戏,鼓吹一夜暴富的传说,骗他们参与赌石,少则百十来块,多则几十万,你又发了一波昧心财。”
弹幕唏嘘起来。
【十赌九输,一刀穷一刀富,一刀披麻布,哪里有这么多天将横财,大家擦亮眼睛,没有侥幸心理就不会被骗。】
【唉,这都是老骗术了,原石被从矿场上挖出来,已经被行家火眼金睛筛选过无数遍了,你猜他们为什么要把好的留给你?】
【他们能把几千块的石头吹成几十万几百万,外行对他们来说就跟待宰的肉鸡一样,千万不要在自己不懂的领域里摸鱼,水太深。】
【现在很多直播室里的赌石,也都是套路。】
【沾上堵字就好不了。】
周山自知理亏,还在尽力为自己辩解:“我知道拉人赌石不对,但我只是骗钱,我没有害人命?”
罗泽:“在你骗的这些人中,就有这个叫做钱涛的,他那些年运势下行,年近四十被公司裁员,房贷车贷无以为继,孩子在艺术院校读书,老婆的工资独自支撑着家庭,他振作起来,卖掉私家车抵押了房产购进一辆小货车拉货挣钱,生活刚开始有了些起色,结果被你们套路进局中,骗了十万……”
周山脸色煞白,像是在回想这个叫做钱涛的人,凹陷的眼窝仿佛干涸的泉眼,晦涩又污浊。
“他不是你骗钱最多的人,却是你骗得最惨的人,他着急为家人减轻些负担,因此轻信了你的话,谁知看涨的原石一刀切出两块大理石来,你骗人之前与他称兄道弟,收了钱后立刻将人拉黑,他求告无门,不敢回家告诉妻子,又兼生活不顺,一个没想开,跳了楼。”
【……】
【人命真的好脆弱啊。】
【这人确实傻,又确实点子背,倒霉久了难免病急乱投医,结果当肉鸡给宰了。】
【这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棒槌啊,你怎么可以说自己没有责任。】
【就是你害死的,得了,你下去给那三位赔罪吧。】
罗泽:“这三条人命,没有一个是你亲手所杀,你也没有害人性命的主观意愿,但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哪一个你都脱不开干系。”
“司法判不了你,但功德簿上每一笔都会记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能有今天,其实一点也不冤,你做了伤天害理选择,得了便宜,报应来迟了,你不习惯而已。”
周山无话可说,羞愧下线。
【不过大仙儿,你也挺残忍的,为什么要当着一个绝症患者的面,把他所有见不得人的事都给抖搂出来了。】
罗泽面对指责眉心轻轻一抬:“???”
残忍?我以前天天对着死透了的人都能痛斥其过,半死的就不能说了?今天已经很委婉了,我都没将他罚去畜生道呢!
罗泽看着镜头中自己白T恤上工藤新一的logo,心想一定是这身皮肤的问题,待他穿上威武霸气的判官服制,所有人只会高呼英明。
时间已过半日,一个有效九九八都没遇上,罗泽感到精疲力竭,唾沫星子都干了,稍稍一算,算到今日不宜算卦,遂哀叹一声,结束直播。
不见兔子不撒鹰,可恶的家伙!
为别人白白操心一整日,罗泽有些困倦,趴桌上小憩,不一会儿跌入梦乡。
他梦到一些前尘往事,那是一场大火,奈何桥畔的大火。
地府也会走水,是的,你没听错,万年难得一见的事,罗泽就有幸遇上一回。
话说那一日,他顶着一头珠光宝气骚眉搭脸从天子殿出来,见其他九个判官正围在一起神神秘秘开小会,心生好奇,便站到旁边偷听。
只见人群中央,魁梧的张判官激动得跟个说书先生一样:“你们没见奈何桥上那场面,老大脸都绿了,我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赶紧找借口溜回来。跟你们讲哦,最近这几天都不要往老大跟前凑,小心他一个不爽发作你。”
满面横肉的崔判官啧嘴道:“真的是来要人的?不放人就不走?”
张判官:“嗯。”
秦判官一脸肃正:“太刺激了,敢跟阎王抢人,头一回见。”
楚判官满面杀气:“至少给个台阶儿下,咱老大出了名的爱面子,被在自家门口放火,这不纯纯打他脸面吗?”
陆判官垂眼不说话。
武判官凶神恶煞道:“阎王难道就拿他没辙?”
张判官神神秘秘左右张望了一下,放低了声音:“咱们老大多凶悍你不了解吗?能动手绝不哔哔,不动手就表示,打~不~过。”
张判官就差手舞足蹈了。
江判官威风凛凛,表达了不同意见:“诶,不可妄议领导,咱阎王爷怎么可能打不过,只不过是爱护稀有动物罢了,那老家伙都赶上与天同寿了,是掉一根毛都要找天庭报备,记录在案的。”
魏判官面目惨白,他皱着眉头:“这么麻烦?”
宋判官一脸深沉:“可不是,上古留下来的玩意儿统共就剩那么几个,上边恨不得划出个保护区来供着,只要你不断子绝孙,我养你到天荒地老。”
褚判官横眉怒目,“嘶”地吸了口气:“那也不能在地府门口放火啊,不把他做成标本咱阎王爷能忍?”
江判官:“人家就是故意来茬架的,就看老大接不接招了,那可是个磕不得碰不得的主儿,老大要是忍不了,甭管输赢,都没法跟上边交差。”
武判官:“敢情这老家伙是来碰瓷儿来了。”
褚判官:“阎王爷也是,惹谁不好,谁不知道禽类都是忠贞不渝死心眼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生生世世只认定那一个,愣是追了他九世,哪想到咱阎王一时惜才,给扣在地府了。”
江判官:“脸上也没盖个戳,哪个晓得是他的人哟。”
武判官:“诶?你们有没有觉得,哪儿亮亮的啊?”
众人环顾四周,都觉得气氛说不出的祥和,却又带着些莫名的诡异,就像某位祥瑞正藏在他们这群死神中间。
一众判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聚焦在一脸迷茫的罗判官这里。
众判官:“……”
我还有事,溜了溜了溜了。
“诶诶诶,”罗判官听八卦听到一半,正是不明不白抓心挠肺的时候,见众人作鸟兽散,急忙薅住离得最近的张判官:“刚刚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禽类?什么放火?阎王爷把谁扣下了?”
“啊啊啊,没啊,你听错了,我们刚刚在商议疑难要案呢,跟你没关系啊,你别往心里去啊?千万别往奈何桥边儿凑,也别去偷听他们说什么,记住,我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你,你也没有见过我……”
张判官睁着眼睛说着瞎话,挣脱了罗泽,一溜烟跑没了。
“什么鬼?”
罗泽不明所以,傻站了一会儿,兑着只言片语脑补出了一条惊天大八卦:阎王爷看上了某位小娘子,私自将人扣在地府,却不想是某位大佬的老婆,大佬追到地府门口要人,一怒之下点了把火,阎王爷面子上挂不住,两人快打起来了。
罗泽八卦之心如熊熊烈火烧了起来,按捺不住一颗雀跃的吃瓜之心,顿时反骨向胆边横升,趁四下无人偷摸往奈何桥边跑去。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为老不尊的,如何在阎王爷面前蹬鼻子上脸,想那位小娘子肯定是倾国倾城,连阎王爷这样的铁石心肠都能迷倒,不惜为她得罪上古大佬!!!这该是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场面!走过路过不能错过呀。
罗泽是判官,在地府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便到了奈何桥边儿,他还晓得避着阎王爷,走小路,将自己藏在忘川河旁黑压压的山体中。
探出头往对岸一瞧,嚯,那火烧得旺啊,直接烧在生魂往来的必经之路上,难怪这些天送来的生魂少之又少,十个判官有九个都闲得扎堆儿说闲话了。
阎王正站在桥中央,背影稳如泰山,罗泽在火海中寻找大佬身影。
忽狂风大作,扬起云瘴遮天盖地,罗泽揉了揉眼,对岸那一团火怎么离地飞了起来,扶摇直上仿佛金翅大鹏浑身浴火,翅膀拔起旋风,长长的脖子发出凄厉的嘶鸣。
听着心里怪难受的。
火鸟要渡忘川河了,越过奈何桥可就直接从外交事件上升为领土进犯了,该不会真的要打起来吧!
地府的生活太无聊了,罗泽不免有些激动,心想虽然阎王爷夺人所爱理亏,但毕竟对自己有知遇提携之恩,若打起来罗泽还是要站自己人这边儿,为他加油助威。
阎王却十分沉得住气,身子没动,只将脑袋向这边一偏。
四目相对,罗泽一趔趄。
吓!旷工被老板盯上是什么感觉,罗泽突然想起张判官的话,这些天最好离老大远一点,小心殃及池鱼。
早知道就不来看热闹了,溜了溜了。
罗泽转身便跑,没跑出多远,忽平底起了风,那风势狂妄,愣是将他逼退数步,退回到原来站立的地方。
怎么回事?罗泽定睛一看。
便见那只煽风点火的大鸟儿,单脚落地,挡在自己前头。
第29章 相见不识
漫天大火烧到跟前, 忘川河也被染透,仿佛谁打翻了一盘朱砂,四周乌黑锃亮的黑曜石山体, 被照得金碧辉煌炫彩斑斓。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蓬荜生辉?
罗泽眼睛眨都不敢眨,大鸟儿就立在他跟前, 那家伙足足有三个人高, 它收住翅膀敛起身上的火焰, 胸脯上的羽毛根根分明,红似晚霞又透着白白的绒羽,罗泽都能想象出那种蓬松又柔软的触感。
好想一头扎进去,蹭来蹭去,蹭来蹭去。
罗泽的爪子伸出来, 又停在半空中, 荒唐!本判官怎么会做这种事?
大鸟儿却弯下长长的脖子,将脑袋递到他面前。
“……”
罗泽:“这可是你自愿的, 掉毛了可不能上天庭告我去。”
大鸟儿眨了眨眼,那睫毛扇得人心里痒痒,罗泽一个没忍住, 捧着它脸蛋揉了几下。
哇, 好软和, 好蓬松,好亲肤透气, 哪里有什么脾气暴躁, 鸟儿很通情达理嘛,罗泽在心中修正了一下对大佬的偏见, 顺便腹诽阎王爷,能逼得这么个亲和友善美丽可爱的濒危物种放火烧门, 肯定阎王爷做了什么畜生不如的事情,真白瞎了那张禁欲冷血的棺材脸,人不可貌相啊。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罗泽撸了上古大佬的脸蛋,难免生出些礼尚往来的情谊。
罗泽:“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鸟儿没有表情,歪了歪脖子,圆溜溜的眼睛含情脉脉看着他。
罗泽:“兄台是遇上什么困难,本判可帮得上忙?”
鸟儿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棕色的喙张开了一下。
罗泽:“什么?”
罗泽是听不懂鸟语的,他用手连比划带解释:“会……说……人话……吗?”
鸟儿向后退了两步,翅膀轻轻抖了抖,脖子一挣,张嘴唱了起来。
它的声音忧郁如悲风,丝滑如春雨,它唱道:“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等人他在多远的未来,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
“什么鬼?”
罗泽感觉场面有点鬼畜,不应该啊,听声音怎么是个母的?阎王难道霸占的是人家夫君不成?
“这位……女女女士……你你你……也是孙燕姿的粉丝?”
罗泽脑中电光火石疯狂流转,这不对!
对面鸟儿又张嘴了,罗泽准确预判到它还要再唱一遍,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捏住大佬的喙。
然而歌声依旧响彻山涧,整个地府都随着节奏嗡嗡颤动起来,山石哗啦啦抖落,顷刻便要将他们包了饺子。
罗泽虎躯一震,从椅子上坐起来。
梦境跌落,现实敞亮,唯一桌一椅一人一手机而已,手机一边震动一边播放彩铃,那还是罗泽亲自挑选的女神的歌:“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等人他在多远的未来,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前世今生叠映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梦境哪些是回忆,罗泽脑中煮粥一般,看了一眼咋呼不停的手机,心中油然生出爆裂般的愤怒,想要干翻整个世界。
是哪个没长眼的搅合了我酆都罗判的美梦。
手指在屏幕上一划拉,大吼一声:“谁啊!”
“你妈!”对面气势雄浑。
“哦。”那没事了。
罗泽瞬间矮了一头,天王老子都不可以做的事,母上大人做了就刚刚好。
“有事儿?”罗泽压下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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