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服的式样是一代代传下来的,与传统的中式婚服很像,大红的袍子,红色的盖头,只不过衣料上秀的不是龙或凤,而是老虎。
仪式是在正午举行的,但不是婚礼仪式,而是更为重要的,选出新任家主的仪式。这是所有族人等了三十年、盼了三十年,终于等来了的仪式。
所有人都聚集在祠堂前的天井中,辛长老和其他几位长老站在最前面,后面簇拥着其他族人,每个人的尾巴都静默地垂着。
时间到了,辛枫晏携着薛雅洁进入祠堂内。
家主宅院中的祠堂与辛家的类似,同样供奉着白虎,辛枫晏和薛雅洁行了古礼,将白虎请下来,放在垫着绸布的玉质长圆形器具上,共同托着。
每一个动作、每一件使用的物品,都是有讲究的,不过也不算复杂,只要将白虎雕像放在午时的阳光下一照,就能依此寻找到新的家主。
至于具体是如何寻找的,辛枫晏没有见过,他知道薛雅洁也没有,连薛雅洁的父亲、薛家的当家人薛长老也不曾见识过。只有族里几位最年长的老人,在几十年前见过那份奇景。
家主的原身乃是白虎,正是这雕像的形态,家主庇佑着所有的族人,使得族人们可以在虎型与人型间自由切换,使得人型时的尾巴和耳朵能够不被外族人察觉。
没有家主,就没有族人的今天,只有家主存在,族群才能繁荣昌盛。
但前任家主已经失踪三十年了,现任家主从来未曾出现过,族群里唯一的希望,就是在三十年后的今天,在这场仪式上,获得那位未来的、还未出生的新家主的讯息。
辛枫晏低下头,看着面前的白虎雕像。
寻到了下一任家主的讯息,他和薛雅洁就算成婚了。
他们将来的孩子,将成为新任家主的婚约对象,像他和薛雅洁一样,从小被教导,长大了如果有幸能被家主选中,则会服侍家主一辈子,辅佐家主管理族中事务,并为家主诞下后代,抚养成人。
而他自己,会像他的父母一样,和薛雅洁一起,在往后的岁月里,全力为为族群效力。
一阵清风吹过,吹散了天空中轻纱般的云彩,太阳逐渐完整地显露出来。
耀眼的阳光洒下,洒在头上,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辛枫晏还是又一次地、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人。
阳光向前移动,洒到了肩上,辛枫晏感到温暖,就像那个人的笑一样,那个人有着阳光一样、温暖人心的笑容。
只剩最后一点了,明亮的光芒划过了他的肩、他的胸口、他的手臂,终于,就要来到雕像上了。
辛枫晏闭上了眼,最后这一刻,他不想再看了,闭上眼,眼前就还是穆潇的笑容。
永远的,只能出现在梦里和回忆中的笑容。
然而就在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着火了!”
天井中的人们一下子全都骚动了起来,辛枫晏睁开眼,就见祠堂的后方不知道怎么地,冒出了滚滚浓烟。
宅院里几乎全是木制的建筑,见火就着,火势又来的又猛又烈,没一会功夫,就不止是烟了,艳黄金红的火星也升了起来,逐渐逼近过来。
所有人心下都慌了、乱了,不过能在这院子里的,都是些见过大场面的人,倒还没有慌乱的那么彻底,辛长老手中的拐杖重重一敲地面,一声令下:“都别乱,一个一个地出去,到宅子外等着!”
然后又道:“仪式不能中断,午时只有两个小时,齐毅,安排人手赶快救火!”
人们了动起来,场面算是暂时控制住了,撤退的撤退,救火的救火。
族人们想扶几位长老也出去,却被他们拒绝了,“雕像!”他们向着辛枫晏和薛雅洁这边看过来,“雕像不能出事!”
“祖父,雕像没事!”辛枫晏喊了一声,正要带着薛雅洁过去,却突然被薛雅洁拉住了手臂。
薛雅洁已经自己掀了盖头,她踮起脚,在辛枫晏耳边匆匆说了一句:“阿宴,我送你的‘礼物’马上就到了,你等拿了‘礼物’再走!”
说完,她自己一把抱过白虎雕像,头也不回地向外面跑去,嘴里还喊着:“长老,雕像在我这,我们快走吧!”
有了雕像,几位长老才肯离开,辛长老走在最后,临出院子之前,回头叫辛枫晏:“阿宴,你也快跟上!”
辛枫晏下意识想跟,抬起腿时,又想到了薛雅洁的话。
薛雅洁的礼物……是什么?
辛枫晏想到了一种可能,但下一刻他,又否定了。
那是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只是,他的心还是抑制不住地,砰砰地跳动了起来。
大部分族人这时候都差不多撤了出去,院子里几乎只剩下了救火的人,手里拿着工具,跑来跑去,有几个人路过时,也会和他说一句:“辛少爷,这里有我们就行了,请您也出去吧!”
第四个人靠过来时,是从后面,辛枫晏刚要回头,就听那人道:“辛少爷,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太危险了,快跟我走吧。”
辛枫晏的动作猛地顿住了,那人拉起了他的手,牵着他,没从正门,而是向侧门走去。
族里哪有谁敢随便牵辛枫晏的手?但辛枫晏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任由那个人拉着自己,乖乖地跟了上去。
那个人带着他出了侧门,穿过回廊,一路来到宅子的大门口——当然,这是宅子的后门。
族人们都在忙着救火,或者都撤到了宅子外,后面这一片没有一个人。出了后门后,那个人越走越快,直到远离宅子,进入了山林里他才停下来。
那人穿着一件带着兜帽的长斗篷,因为始终背对着辛枫晏,辛枫晏看不到他的脸,连他的身形都看不清。
此时他放开了辛枫晏的手,抬起手来,抓住兜帽的边缘,一点一点地向下拉去。
辛枫晏的心脏始终在飞速地跳动着,礼物……他心想,小雅,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第44章
那个人摘掉了兜帽,辛枫晏先看到了黑色头发,剪得很短,几乎是贴着头皮。
跟以前不一样了,相识五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穆潇留这么短的头发,一瞬间涌//起的强//烈的酸//涩感涨//的他的心感觉都要爆开了。
这几个月中穆潇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最终站在这里?
兜帽继续被拉下来,接下来露出来的是……是一双兽类的耳朵?!
辛枫晏的瞳孔急速收缩,那人将斗篷也脱掉了,他穿着一身轻便的登山装,背着一个小型的双肩包,辛枫晏的视线下移,在那人身后,拖着一条条长长的尾巴!
声音是穆潇的声音,身形也和穆潇相仿,辛枫晏想不到谁会去做这样的事,又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想去思考了,只想把这个人抓住了,狠狠地揍一顿!
徒手格斗的技巧,辛枫晏也是从小就学习的,两个人站的很近,他踏前一步,拳头就冲着那个人的后脑而去。
那人也不简单,往旁边一侧,就躲了过去,身体与辛枫晏交错而过的同时,还伸出手来要抓上他的手臂。
这人不是穆潇,辛枫晏更加肯定了,穆潇没有这样的身手,他收回挥出去的手臂,正要用手肘击过去,一回头,一下子就愣住了。
攻击的动做停住了,那人就顺利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却也和他一样,没有再出手,而是用力一拉,将辛枫晏拉向自己。
辛枫晏顺着那力道扑过去,看着那人弯着眼睛笑起来,听着那人用略抱怨的语气说道:“喂,辛少爷,当初扔下我自己走了就算了,怎么一见面还动上手了?真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辛枫晏扑进熟悉的怀抱里,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搂住,隔着衣物和胸腔,感受到对方的心脏在砰砰地跳动。
和他自己的心跳,重合在了一起。
辛枫晏想说没有,我想你想的都快疯了,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想你,醒着时想你,梦里也在想你。
但他张不开嘴,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东西,发不出声音,他只能比穆潇更加用力地,把这具身体,把这个人,紧紧抱进怀里。
然后他猛地一抖,突然想起来方才自己做了什么,后怕到心脏骤停。
要是穆潇方才没有躲开……要是自己的那一拳真的打中了……
“穆潇……”辛枫晏挣出来,焦急地捧上面前人的脸,视线快速又仔细地扫过那张面庞上的每一寸,嘴唇止不住地哆嗦,“穆潇……穆潇……”
穆潇反手握上他的手背,“嘘……”他的笑容收敛了,声音放轻了,纯黑的眼瞳中凝着浓的化不开的东西,逐渐地凑近,“别说那三个字……阿宴……”
辛枫晏的双眼睁大了一瞬,然后缓缓地合上,穆潇的嘴唇柔//软又甜//美,舌//头灵//活的像游鱼,他的心鼓动着,只觉得这世上最美好的事,莫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一暖,是穆潇把那件斗篷批了上来,辛枫晏这才注意到他已经离开了。
不过好在穆潇还是很近,近的能看到他嘴唇上自己留//下的湿//意,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和他吹出的呼吸。
穆潇的手捧上他的脸,揉了揉,好看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瘦了……”
辛枫晏心中一跳,他下意识想抚上穆潇的眉心,抚平那里的褶皱,却见穆潇又笑开了,“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能给你养回来!”
其实穆潇也瘦了,刚抱//上//来时辛枫晏就感觉到了,不过却更结实了,但这只会让辛枫晏心里更难受。
他张了张嘴,有心想问,穆潇靠过来,在他嘴上又啵了一下,“边走边说。”
辛枫晏的嘴于是又闭上了,乖顺地跟上,两人拉着手,在山路间前行。
“那火看着挺大的,其实烧不了多久。”穆潇一开口,却不是自己的事,“所以你不用担心,你家里人和族人不会出什么事的。”
辛枫晏遥遥头,他不担心,那些人什么水平,他心里有数。
“就是那间房子吧……”穆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那是你们家主的祠堂吧?抱歉啊,祠堂大约得重新修建了……”
这更不算什么了,一间房子而已,房子哪里有人重要。
“没事,穆潇,这种事你不用在意。”
“那就好……”
穆潇松了口气,虽然薛雅洁说过,辛枫晏不会在意这些,他却还是有些担心,现在听辛枫晏亲口说了,终于能放心了。
他正要继续往下说,忽然听辛枫晏问道:“穆潇,你……你的头发怎么剪了?”
头发?
穆潇愣了一下。
不问接下来怎么办,反倒问头发?
头发当然是穆潇主动要剪的,那天见到了辛枫晏族里那帮跟黑//涩//会似的族人后,穆潇就意识到,自己以前的想法太天真了。
讲道理,守法律,甚至是讲亲情,这些在那帮人那统统都行不通,还是最原始的办法——谁的脑子好使、谁的拳头更大,谁才能说的算!
“脑子”那边薛雅洁帮了他,告诉他了许多关键的信息,才有了今天这么个方法,趁乱把辛枫晏带了出来。
“拳头”这边,穆潇就只能靠自己了,不过薛雅洁依旧提供了一些帮助,比如这几个月中,他都在薛雅洁手下训练。
时间太短,想要有显著的提高,就得加大训练强度。
除了吃饭睡觉,穆潇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训练场里度过的,大量地出汗下,头发总是黏在一起,他嫌碍事,就给剪了。
当然,训练也只是以防万一,如果计划能顺利进行,就不需要动手了。
这些都没必要跟辛枫晏说。
“这个啊……”穆潇抬手在头上随便摸了一下,“没什么,这样方便点。”
辛枫晏抿了下嘴,方便是真的,但肯定不止是这么回事,穆潇可以说没变,又变了非常多。
他笑的还是那么好看,但他的手更有劲了,他的身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高了这么多……
辛枫晏感到心中疼的厉害。
穆潇见人一直盯着自己,忽然想起来了,自己还“长”着耳朵和尾巴呢!
这些东西“长”在自己身上好几天了,开始时自己还挺不习惯,到了现在,却都快忘记了。
穆潇掀开上衣,在腰间摸索了一会,那根尾巴连接着整条皮带,就被他解了下来。
在辛枫晏惊讶的眼神中,穆潇笑着解释道:“薛小姐做的,很逼真对吧?我第一次见的时候,还以为她真的把哪个族人的尾巴砍下来了呢,哈哈哈。”
他举着那根尾巴,在辛枫晏眼前晃了晃,“是不是连你也骗过了?方才你还以为我是你们族里的人对不对?”
穆潇笑了,辛枫晏心中就也跟着欢喜起来,穆潇把两只耳朵也“揪”下来,道:“唯一的不足就是不会动,不过幸好你们族人的尾巴也都不动。”
他看向辛枫晏的身后,辛枫晏的尾巴在整个仪式中也是不动的,但自从见了他起,就摇的飞起来了似的。
辛枫晏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尾巴的动作僵了一下,往旁边躲了躲。
在辛枫晏的认知中,是和穆潇交//配了之后,穆潇才能看到自己的尾巴的,那之后,他都有意地控制着不要摇的太欢快,免得被穆潇笑话。
这一次是实在太高兴,太激//动了,全部心思又都在穆潇身上,才没有注意到。
可辛枫晏哪里知道,早在最开始,从穆潇送给他第一杯奶茶起,他摇尾巴的所有样子,穆潇就都见过了。
穆潇看着那根悄悄挪开的尾巴,也不揭穿辛枫晏,他现在虽然很想就这么摸摸辛枫晏的尾巴和耳朵,但也知道不是时候。
“这边来。”他拉了一下辛枫晏,向左拐过去。
辛枫晏问都不问,就那么跟着他,弄得穆潇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后来他一想,应该是薛雅洁提前跟辛枫晏解释过了,辛枫晏才走的这么痛快的。
可穆潇又哪里知道,薛雅洁的“解释”,简单到只有“礼物”二字,而辛枫晏愿意跟随他,纯粹出于对他的信任和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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