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撞的地方刚好在路灯下,昏黄的光照亮了对方从额角不停流下的血液。
那暗沉的红在晏迟生过去的噩梦和现实中反复出现,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可当这抹红真实地出现在眼前时——
他才知道,原来他只是习惯自己受伤。
一旦这伤是别人为自己受的,他就无所适从。
因为,他从来没被谁如此珍视过。
珍视到……
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把他护在身下。
晏迟生感到血液倒流、思维僵滞的同时,心脏也像是被一只大手给紧紧攥住,令人难以呼吸。
“小白……”他开口的声音发着抖。
“小白你醒醒……沈亦白……”
对方紧闭着眼,似乎是强撑到了极限,哪怕晏迟生开口叫了他好几声,也难以把他从疼痛中唤醒过来。
整个车斜着翻在马路边,晏迟生顾不上驾驶座昏迷的司机,喊两声后没反应,他就用脚大力踹向车门,踹了十几下,才把车门踹开。
他把昏晕过去的沈亦白反抱在怀里,然后弯着腰,紧咬着牙把人抱出车里。
安全出来后,晏迟生站起身,看向了不远处撞到马路栏杆上的大卡车。
那里火光冲天,也不知道驾驶的人是逃出去了还是丧命在了火海之中。
晏迟生垂下眼,看怀里的沈亦白的情况,见对方还有呼吸,心中的惶恐和害怕才稍稍减轻。
他不敢想,如果他在这刻失去了沈亦白,他以后会怎么样。
是发疯,还是拉着所有人一起去死?
没等他打电话叫人来,在暗处一直监视他情况的手下就在第一时间派离这最近的警署出警,然后又叫了救护车,专业得像是处理过很多次这种情况。
晏迟生把沈亦白安放在树底下后,又把驾驶座里的司机捞出来。
做完这些,闪着红□□的几辆警车、价值斐然的越野车以及一辆救护车快速冲到了他们面前停下。
“威廉先生!”
“少爷,您没事吧!”
“这里有伤者,快把坦架拿下来!!”
……
沈亦白醒来的时候,口鼻间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味道,入眼是铺天盖地的白和精密仪器遍布的房间,思维回笼的瞬间,五脏六腑的疼痛便接踵而至。
他疼得蹙紧了双眉,眉眼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正当他龇牙咧嘴实在忍不住要喊疼时,目光忽然落在了一旁趴在被子上的人。
晏迟生?
对方眉眼紧闭,眼下的青黑和拉碴的胡子显出对方近日来的疲惫和颓靡。
他还是第一次见晏迟生这幅模样。
明明在他印象中,对方一直是爱干净的,甚至洁癖到碰别人的东西都要擦手的地步。
“……”
沈亦白轻动了下手,一旁坐着的晏迟生就瞬间惊醒。
这三天他一直都睡的不安稳,每天除了帮对方擦洗身体换洗衣服外,他还要处理车祸后的一些重要事宜。
他忙得顾不上吃饭,每天睡眠不足三小时,除了查凶手,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坐在病房里一眨不眨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好像只有这样,对方才不会从他眼前消失……
“小白……”
晏迟生看见对方醒来的瞬间,眼眶登时通红。
“你终于醒了啊。”
再不醒来,他真的要和那些人同归于尽了。
看着这样的晏迟生,沈亦白有些别扭地嗯了下,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自己又听不得那些煽情的话,所以在晏迟生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连忙打断。
“谢谢就免了,我救你只是因为我想,不需要你以身相许啊。”
晏迟生愣了下,而后心底涌起密密麻麻的感动,他垂着眼,说:“我知道……”
沈亦白转过头,不想看对方那双又红了眼眶的眼睛。
他想,怪别扭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人不应该哭,一旦哭起来,总透着股惹人怜惜的感觉,弄得他下面差点抬起了头。
草。
他精虫上脑了吧?!
“小白……”
晏迟生黯下眸子,他现在一想到对方待在自己身边会面临这样的危险,整个人就愧疚不已。
“你回Z国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第一次描写车祸嗷,如果有不对的地方大家多多担待,别太在意哈哈哈哈哈
小宴只是渴望一个人不为了钱和利益能无条件爱他。
这是他隐瞒身份的根本原因,他不希望沈亦白知道他身份后对他感情变得不纯粹,然后像其他人一样对他有利可图。
小宴甚至想过瞒对方一辈子的想法,每次说坦白,其实心底根本不想坦白。他是可以干出让谢予等人陪他一起演戏的事。(叼烟)(叹息)
第60章 酸涩
“……你什么意思?”沈亦白沙哑着嗓音问道。
晏迟生看对方难看的表情就知道人误会了。
在对方发作之前,他起身将人揽进怀里,头低着贴近对方的肩窝,温柔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白,这次车祸不是意外。”
沈亦白心底燃烧的怒火被这句话给扑灭了,他怔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你是说……这是人为造成的?”
“嗯。”
晏迟生闷闷的声音里透着沈亦白读不懂的情绪。
虽然不懂,但沈亦白能猜到那是后怕和愧疚。
沈亦白不是蠢人,他知道国外不安全,买凶杀人这种事其实经常发生在报纸上,但他没想到这种暗杀会针对他身边的人。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说:“我这伤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你头颅因车祸造成挤压的那部分淤血已经做手术清理出来了,对生活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但,手臂上造成的粉碎性骨折……”
说到这,晏迟生的声音突然变得沉闷:“……需要六个月才能恢复完成。”
沈亦白哦了声,又问:“你希望我马上回国吗?”
晏迟生低低嗯了声,说:“你待在这边不安全,回国的话我比较放心。”
沈亦白沉默了下,刚熄灭的怒火隐隐有冒头的趋势:“那你呢?你就安全了吗?先不说那些人是不是亡命之徒,就你一个人,你怎么解决?”
“你别担心,我有办法解决的。”晏迟生安抚道。
沈亦白轻呵了声,他用没有骨折的另一只手推开面前的人,质问道:“什么办法?赶我回国的办法?”
晏迟生刚想解释,就被沈亦白打断:“晏迟生,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又在编造谎言来骗我?你想分手你直说啊!你整那么复杂干什么?我又不是不答应,搞得好像是我非你不可一样……”
话落,病房里陷入了一阵压抑的沉默。
晏迟生看着对方嘲讽的表情,心里就像被千刀万剐了一样,他想要张口解释,却知道对方现在远离他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经过这事后,针对他的举动已经摆在了台面上。
家族中一些人开始行动,也有一些人把他当成弃子收回赌注,更有一些人开始火上浇油打算趁着这次机会踩上他一脚。
毕竟树大招风,智脑的崛起在无形之中动了很多人的蛋糕,一旦有人开始带头针对他,背后看他不爽的其他人就会像闻到味道的锥蝽一窝蜂涌上来吸他的血。
如果沈亦白待在他身边或者和他再扯上一丁点关系,这些人就会把矛头指向沈亦白,甚至可能把他悄无声息地抓起来作为威胁他的一个致命弱点。
不知过了多久,沈亦白看向晏迟生的目光里已经布满了浓浓的失望和难过。
“你滚吧。”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晏迟生。
再开口时,声音透着强烈的苦涩和无力。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晏迟生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背影,心脏就像是被人插了无数把刀,疼得他喘不上气。
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
想开口再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鱼刺卡住一样疼痛且酸涩,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楚,从心底深处拼命涌出。
“小白……”
沈亦白宛如应激了一般,尖利地大喊:“别那么叫我!滚!你他妈给我滚!”
晏迟生垂下眼,极力掩盖住眸底的苦涩和悲伤。
“好,我滚……你别生气。”
沈亦白不说话了。
良久,房间终于恢复了安静。
在门锁关上的前一秒里,仿佛从远方传来的声音,极轻且极低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对不起……”
*
三天后,晏迟生站在机场的落地窗前,目光怔怔地看着那架离地面越来越远的飞机。
站在他身后戴着墨镜的男人沉稳道:“少爷,沈先生坐的那架飞机已经过我们全面排查,没有发现任何炸弹和故障设备,还有,此次护送沈先生的下属也经过了严格审核,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或者对方安插的眼线,我敢保证,沈先生的回国定然没有任何问题,您不用太过担心。”
“嗯。”晏迟生收回目光,眼底存留的温柔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变为狼一般的狠戾和阴沉。
“我表哥怎么样了?”
男人垂下头,恭敬地回道:“按照您的指示,我们派人搜寻到的罪证已经递交到了法庭之上,一共三项指控有法律效应,他的罪状包括但不限于伪造商业记录、涉嫌非法干扰选举、拐卖儿童和妇女,虽然在纽约州,伪造商业记录属轻罪,但如果被告伪造记录的目的是进一步实施另一项犯罪或隐瞒犯罪,那么该指控就将转为重罪,这次,威莱德免不了要遭受牢狱之灾。”
晏迟生似乎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他沉吟了下,突然说:“回头你让艾伦动点手脚,给威莱德再安几个成立的罪名,最好给他判死刑,如果判不成,无期也可以。”
艾伦是晏迟生安插在政府的一个钉子,当年在晏迟生的推波助澜下,对方成功当上了加州法院的大法官。
追溯过往,晏迟生大学学的是法律专业,他是在模拟法庭上结识的艾伦,经过一番了解,他发现对方有这方面的志向后便动用人力和财力,通过舆论战争将对方送到了高位。
艾伦今年五十三岁,和晏迟生是忘年之交的同时,也自愿为其充当眼线。原因在于晏迟生的能力和当年的支持。
但更重要的,还是晏迟生与对方相互缠绕且坚不可摧的利益关系,晏迟生作为艾伦在加州法院的强大背景,而艾伦为晏迟生提供在执法上的帮助和便利。
在M国,总统掌握行政权,国会执掌立法权,而大法官就是握有最高司法权,美国联邦法院是美国最高级别的联邦法院。
但美国各个州还有地方的最高法院,它们属于美国地方法院,与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不相隶属,比如说,在加州法院判处A有期徒刑10年,联邦法院无权干涉。(1)
也就是说,各州最高法院的组成方法和司法领域不尽相同,那么,在执法范围内可操作的空间就大大增加了。
想到这,晏迟生漫不经心地笑了下。
当然,这也需要他表哥真的把这些罪名坐实了才行,不然,他也不能随意编造出罪名就毫无证据地安在人头上啊……
*
2035年2月18日,纽约州法庭对罗福旺斯家族威莱德的审判开庭。
在庄严的法庭面前,威莱德一共面临23项刑事起诉。
晏迟生端坐在台下,看着对方用憎恨和仇恶的目光瞪向自己时,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才哪到哪。
公开的起诉书显示,对方犯有13项故意杀人的重罪,还全是一级谋杀。
每项罪名的最低刑期为10年,最高刑期为25年,若所有罪名都以最高刑期计算,则其最高或可被判刑325年。
当象征着庄严和正义的法槌重重敲下时,威莱德疯了一般朝旁听席的晏迟生猛扑过去时,站在他两侧的执行人员仿佛早有预料,抢在威莱德冲出去的前一秒就抓住了他。
“老实点。”执行人员面无表情地说道。
威莱德猛地挣扎,可抓着他的手如铁钳一般牢牢箍着他,让他动弹不得,更别提扑到晏迟生身上撕了对方。
这时候的他全然丢了罗福旺斯家族的礼仪和端庄,脏话粗话全部骂了出来,不顾在场还有媒体在,朝着晏迟生的方向大吼大叫。
“狗杂种的,你去死吧!你怎么不去死!我要杀了你!!”
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晏迟生慢条斯理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脸上的淡然和从容,与面孔扭曲的威莱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威莱德面前。
他比威莱德高出整整一个头,不管是从身形上还是颜值上,都完全碾压对方,整个人站在灯光下,阴影便笼罩下来。
顷刻间,巨大的威压铺天盖地朝威莱德的脊梁猛压下去,一时之间,他竟忘了挣扎。
晏迟生单手插着兜,看着威莱德落魄颓靡的模样,他的眼睛冷得像是凝聚了深冬的寒冰。
在威莱德惊恐和不安的眼里,面前的威廉就好像举着一把镰刀的魔鬼,朝他弯起了一道残忍的弧度。
“从你惹我的那天开始……”
魔鬼的声音如对待情人一般柔声呢喃。
可这话落在威莱德耳朵里,却像是魔鬼对他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满嘴的尖利獠牙。
“你就该知道你会有这一天啊。”
转身之前,晏迟生丢下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
“表哥,好好享受你接下来的牢狱生活吧。”
在他身后,威莱德早已没了刚才的嚣张火焰,现在,他的脸上布满了一片苍白,瞳孔里只剩下害怕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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