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的？”
“嗯，尤其是想对我说的。”蔺渝问。
廉望雪看着他。
蔺渝觉得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脸色就苍白得吓人——
蔺渝分得清天生的肤色雪白，和那种因为不知名的情绪和外力作用导致的面部惨白的区别，此时也是如此，而对方青灰色的眼睛，在自己的视线里，瞳孔颤动得尤其厉害。
【他不说。】系统丧气地说。
【我就没指望他说。】蔺渝平淡地回答。
他之前就说过，廉望雪如果想说，早就全都说了。
“算了，当我没问。”蔺渝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鸭舌帽帽檐，往前走了一步。
手腕倏地一紧。
是廉望雪从背后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手指有粗糙的触感，砂纸一般凝固在蔺渝腕骨上，是一双练习了足够长时间乐器的手。
蔺渝半侧着身，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明明没做什么，但是他的声音有种疲惫至极的喑哑低沉，极不符合他十六岁的年纪：
“你就只要好好生活就好了。”
鬼使神差的，蔺渝追问了一句：“怎样算好好生活？”
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力度加重了几分。
许久，他才听见廉望雪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要再来这里了。”
“蔺渝，前辈。”
*
十月初的夜晚，天已经有些凉了，蔺渝从楼道里出来，风轻飘飘落在只穿了短袖校服的身上，无由来感觉身上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加快了脚步：【幸亏我今天做了最正确的决定，来这里走了一趟，连临走之前都能再收获一把关键信息。】
系统问：【怎么个意思？】
蔺渝说：【购物小票就用订书机钉在袋子上，我点过理查德饼屋不止一次，所以很清楚他们的最低起送价格是20元，上不封顶。】
系统不明白：【所以呢？】
【马卡龙，五块钱一个，廉望雪买了四个，仅仅凑了个起送价——而且，他说他不喜欢吃马卡龙。】蔺渝的脑袋转得飞快，大概是有一丝沁凉的晚风作祟，导致他现在思绪如泉，线索挨个捋顺凑齐整，【外卖小哥低头直接把外卖袋递给我，动作很熟练，还说了“这次也谢谢惠顾”，这肯定不是他第一次送餐——】
并且蔺渝之前还注意到，廉望雪在阳台打开柜门给他拿拖鞋的时候，里面隐约能看到一沓深蓝色的，理查德饼屋配送所用的外卖保温袋。
他视力挺好，不会看错。
系统不确定地问：【所以...他不是为了吃马卡龙才点的外卖？】
蔺渝笃定地回答：【当然不是。】
这马卡龙他之前也给剧组订过，吃一个都嫌腻，分量不大，吃一个就足够了。之前廉望雪来看他的时候他也观察过，对方对甜食没有特别的偏好，不存在吃了健康的锅巴泡鸡汤，再吃四个马卡龙当饭后甜点的可能。
他甚至还有更确定的猜测：【——他是在观察理查德饼屋的外卖员。】
【我还怀疑，是每一天，固定的时间点，负责这片区域的每个人。】
理查德饼屋官网和app点餐的页面，都强调了外卖的干净和卫生，外卖员会统一着装，佩戴头盔，骑行注意安全不会让顾客的食物出现翻洒、遗漏的现象。
还有一种特殊的情况，就是在店铺订做生日蛋糕的顾客，如果要求的话，外卖员会穿着特殊的动物服装，在门前为过生日的人热舞一段。
【原文里没有写“蔺渝”具体是什么时间死的。】长久的沉默后，系统说。
【是的，但是从10月11日的那张夜间的照片，再配合这个外卖员关于排班时间的说法，我猜测“蔺渝”死亡的时间是在当天的晚上，拍摄了那张照片之后的某个时间点。】
【应该在当晚的六点到十二点这个区间里。】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蔺渝刚才使用的打车软件，有附近的车辆司机接单了。
乖乖等公司的车来接，哪有自己直接打车回家来的迅速快捷。
系统和蔺渝谁也没有再说话，一直到蔺渝熟门熟路地按照自己看过的路线，从小区的一个侧门离开，站在门边，看着接他的车于夜色里滑行至自己面前。
系统说：【有一个事，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得和你说一下。】
蔺渝：【你说。】
系统说：【你进了浴室之后，我总感觉廉望雪没在那儿洗碗，到浴室门口蹲着来着。】
蔺渝此时恰好开门上了车，他手指如飞，迅速给经纪人发了一条自己已经上车的报平安消息，闻言回答：【我知道。】
他在浴室待那么久，出来又在房里溜达了一整圈，廉望雪都还没洗好两个小碗和一个不大的炖盅，加两幅筷子，本来就相当蹊跷。
否则他也不会多此一举，在梳洗池边打开水龙头，象征性藏了藏，但大家心知肚明的，他也就是做个样子。
【廉望雪很害怕我进浴室。】蔺渝说，【或者说，廉望雪对于“浴室的门关闭着”这件事本身，已经很害怕了，更别提我进了浴室，还把门反锁。】
系统试探着问：【你觉得是为什么？】
蔺渝：【很简单，因为原著的“蔺渝”是死于浴室反锁后的自杀，廉望雪是重生的人，当然会对这样的场景产生恐惧，说是PTSD也不过分。】
他低下头，随意地翻找了一下自己的微信app。
【距离《请尝尝我的手艺》录制也不久了，我可以再去问问他。】
蔺渝说着，手指轻轻点了点手机屏幕。
最近添加的“朋友”之中，“苑淙”这个名字赫然在列。
这位可是理查德饼屋外卖骑手，被发掘进娱乐圈的典范。
或许能套出更多的相关信息。
*
“@爆料一二三：
蔺渝《一起上学吧》第一季录制路透高一2班实验班
[图片][图片][图片]”
“啊啊啊啊啊终于看到新鲜的孩子了！！！”
“我们小渝穿这样的校服怎么也这么好看！再也不说帝都第一中学的校服像麻袋了！”
“好漂亮好顺直的一条小渝！身材气质真的很好！”
“第三张图小渝在跑道上那个他隔壁的男生是谁啊？就是那个只能看到背影的？”
“回楼上，那个好像是廉望雪。我看他超话，好像他这一周回学校上课去了，蔺渝正好分到他的班级。”
自从蔺渝没有因高考事件而遭遇原著中的逆境之后，又是电影又是综艺，再加上BLUE组合这群人没几个省心的，用粉圈的话来说，就是都是“血雨腥风”体质，因此天天住在热搜上。
不少公共论坛都讽刺整个组合“营销咖”，对于蔺渝飙升的热度，认定是“八百猪红”——八百个热搜猪都能红，但是不得不承认，蔺渝确实是红了。
一个路透，再上热搜。
在这一组《一起上学吧》节目的拍摄路透曝光之后，网上热议的主要有两件事：
蔺渝去了实验班，而目前所知的所有嘉宾，除了他，去的都是普通班。
大众其实根本没有期待过这群肚子里没几滴墨水的明星艺人能考出什么正常的分数，却没想到“实验班”三个字戳进眼球，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因此，对于他到底是拿了什么剧本，还是真的厉害的议论一直没有停歇。
另一方面，就是个廉望雪有关了。
这年头炒cp炒红了的艺人不在少数，先别管这到底是公司和节目组的大营销和噱头，还是真的这么巧，蔺渝回去录制了，廉望雪也就跑回去上课了...
嗑他丫的！
虽然看起来，蔺渝和廉望雪的cp超话人数在不断增加，但这对于蔺渝来说，暂时到此为止。
毕竟他还是个有自己队伍的唱跳偶像，虽然选秀团团粉稀少，但cp粉却不少。
外边营销满天飞，官方的公司的，在节目还没录制完毕前，已经卯足了劲增加热度，再加上秀粉本来就氪金能力强，又会做数据，死忠且黏性强，是任凭哪个圈子都想要的忠贞粉丝群体。
一时间，别的嘉宾像是直接隐身，话题度加起来都打不过一个蔺渝。
结果在帝都第一中学，星期五的《一起上学吧》最后一天录制，同样为蔺渝贡献了热度的廉望雪本尊，没来。
廉望雪本来上学都是来去随意的，同学们都习以为常，老师们亦然，虽然不少学生有些遗憾没法再在学校看到对方，但大部分人对此并无异议。
蔺渝对此也并不觉得意外。
他本来想逼着廉望雪，好歹多说几句话来着，却没想到对方一问一个不吱声，最后逼急了吐出一句“你就只要好好生活就好了”，语气颇像是个历经沧桑的长者。
再问就更离谱。
要不是蔺渝还算了解廉望雪，那最后两句话因为过于真情实感，就未免有点伤人了。
但工作的时候，蔺渝不想把过多的个人情绪带进来，因此只是平静地继续他当日的录制，甚至抽空做完了一套数学题，拿了个99分。
说是录制一周，但真正上学的时间也只有五天，班级周五有个为他送别的班会需要进行，到时候估计为了效果，又要大肆抒情一段。
中午的时候蔺渝用曾志强的饭卡去打饭，在窗口为他充值了两百块饭费。
钱不多，但对于曾志强这种每顿饭只吃个位数的人来说，足够吃上一阵子了。
下午第一节课还没多久，蔺渝好端端的还在听课，被节目组一个眼熟的工作人员叫了出去。
说是陈迅那边罢录了。
蔺渝本来没搞懂为什么在其他班级的陈迅罢录，和自己有关系，自己下午的录制线和他们没什么关联，只有同班同学真挚送别蔺渝的镜头要拍摄——
结果到了现场才知道，这节恰好是宋丽丽所在的高一8班，和陈迅、安桉所在的高一7班两个班这节是体育课，可是，据说，球场混进了私生。
——是蔺渝的私生。
帝都第一中学的安保措施很严格，从学生不穿校服不给入校这点就可见一斑，却没想到私生们搞到了学校的校服，中午的时候装作午休回家吃饭的学生，混入校园内，想趁机找到蔺渝所在的班级旁观。
下午第一节课原本是蔺渝班级所在的音乐课，结果当天音乐老师恰好有事，和周四下午第一节的历史课进行了对调，私生们没找对地方，没看到人，于是大发疯，和几个学生起了冲突。
学生们通知了老师和保安。
按照陈迅那头的说法，他试图阻止私生们袭击在校学生，于是出手相助，却不慎被推倒。
以上全是听说，包括“私生”的身份。
当时场面一片混乱，陈迅所说的“出手相助”部分没有任何视频证据，体育场的摄像头距离有些远，学生人数过多，因此也无法证实陈迅的说法。
问安桉，安桉说自己没看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是问宋丽丽，宋丽丽说自己看见了，成了人证。
从蔺渝被喊出教室，一直到搞清楚事情真相的时间也就半小时左右，已经在热搜发酵：
#陈迅为保护学生被蔺渝私生推倒，#帝都第一中学推搡事故，#《一起上学吧》第一季录制事故，还有#陈迅正义，以及#宋丽丽人证，纷纷上了热搜，占据主榜位置。
圈内好几个著名营销号带了热搜tag发出此事，言语中不乏煽风点火的曲解之意，连带对陈迅的夸赞。
平日里爹味十足的科普博主也跟着转发。
“@老高说V：
这就是我们娱乐圈的娘炮小偶像，和为爱冲锋陷阵的疯魔小姑娘[狗头][狗头]各位老哥老弟对这个现象怎么看呀[猫头][猫头]？”
下边配图是蔺渝的一张前阵子打歌舞台的官方照片，照片里蔺渝眉眼含笑，裹着粉丝为他定制的红色应援旗帜，要不是这条微博过于阴阳怪气，甚至看着像是某个颜值博主在给蔺渝做宣传。
评论区顿时一片污言秽语。
“你懂什么，娘炮势力统治世界！”
“一巴掌就能被我呼死。”
“一点没有男人的阳刚之气[抠鼻]”
“（）要完。”
“陈哥对比之下是真男人铁汉子！”
这还只是说话稍微客气些的，其余不少内容让人看一眼都觉得目不忍视。
一线男演员。
陈迅能坐到这个位置，脸、演技和营销缺一不可。幕后团队几年前和共演的二线女演员团队争番，两方有来有往打得不可开交，最后以女方被爆出所谓包养她的金主，全网骂“滚出娱乐圈”告终。
陈迅美美收割一批粉丝，成功提纯了那部剧的大部分cp粉。
蔺渝之前闹过的那几次热搜事故，基本还是在偶像圈子里小打小闹居多，但是这一次，如果他再看不出来陈迅这件事是他本人的幕后团队与营销号相互联动，冲着自己气势汹汹而来，就是傻子了。
陈迅罢录，要求私生冲自己班上被“冲撞”的学生道歉，蔺渝到现场的时候，事情已经抵达了白热化。
被抓住的几个私生又哭又闹，赖在地上，保安过来就大喊“非礼”或者“欺负未成年”，陈迅站在他们对面，一脸的义正言辞，浑身散发着“正义男主”的伟大光辉。
他旁边站着为他作证的宋丽丽，女生倒是一声不吭，只搅着手指，看起来心绪不宁。
安桉到是没掺和进来，她安静地站在稍远些的地方，肩上披着一件她助理拿来的外套，摆明了对此事不关己。
蔺渝的助理也已经在了，看他就匆忙跑上前来。
“联系黄哥了吗？”蔺渝问。
自从蔺渝逐渐忙碌起来，原本是带他和甘子晔两个人的经纪人，挪给了蔺渝一个人使用，BLUE组合的经纪人出现了小小的变动。
助理擦了擦因为焦急而冒出来的汗，点了点头。
蔺渝走向了发生纠纷的地方。
“小渝，你来了！快来管管，这几个好像是你的粉丝！”陈迅看见蔺渝来了，就像是搭好的戏台子终于凑齐了演员，立刻调动起面部肌肉，痛心疾首地演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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