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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雷亚斯什么话也没有说，似乎仍沉浸在悲痛之中，垂眸看着休眠舱中沉眠的安娅，无声地默认了自己的选择。
他按在休眠舱上的手逐渐握起，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在克制着自己一拳砸开眼前这具“棺材”的冲动，“我空有一身蛮力，却打不开这个休眠舱，因为我知道真正困住她的从来不是这个金属牢笼，而是她身为短生种短暂的寿命……她的灵魂被困在了这个注定无法长久陪伴在我身边的躯壳里。所以，她才会选择尽早离开我，她知道我们终将迎来生死别离的结局，不想等到年华老去的时候再后悔。”
至此，安澜也总算明白了安娅和波雷亚斯为什么会双双沉眠在隆冬山脉深处。
数百年前，穿越而来的女救世主与古老教派中的银龙贤者相恋，度过了一段短暂却甜蜜的时光，但岁月匆匆，女救世主逐渐走向衰老，因为不想等百年之后让爱人看到自己身心俱疲的模样，她下定决心在年华尚好的时候提前向爱人告别，靠着从异界带来的休眠舱陷入沉眠，逼迫自己同时还有银龙贤者完成救世主的使命。
可女救世主终究是低估了银龙贤者对她的爱意。银龙贤者违背了她的意愿，也背叛了自己的教派，带着她躲入了深山之中。因为无力去延续救世主的生命，银龙只能陪伴着冰冷的棺椁在山谷中长眠，等待着几乎无望的未来。
“总有人说，巨龙是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生物，我们无所不能，可面对睡去的她，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无能为力。我不是没有听说那些人类的戏言，尝试过把自己的鲜血喂给她，但是……什么用也没有。”
波雷亚斯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泛着一丝水光，他的视线扫过安澜和西瑟斯的脸，“你们不是想要知道巫神教和天灾的秘密？我可以告诉你们，唯一的要求就是——延续她的生命。”
第139章 人参果
安澜并没有马上答应波雷亚斯的请求， “前辈，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能力做到连身为龙族的你也无能为力的事情？”
“安娅还没有走向沉眠的那段时间，我看出了她心底的忧虑，所以一直在暗中找寻解决困境的办法。我问过了真理学院的大法师， 也见过了神圣教廷的神官， 甚至穿越海上风暴， 回过一趟与世隔绝数千年的龙岛。然而，六位神祇已经离开了奥尔德灵大陆，生命女神瓦尔汀也就此消失，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谁能够创造出延续生命这样的奇迹了。”波雷亚斯顿了顿，目光凝视在安澜的脸上， “除了， 像你这样被召唤而来的异界之人。”
“当年， 我刚成为巫神教贤者的时候， 曾经协助第一位首席贤者追寻延长寿命的方法。他是最初的救世主， 拥有一种创生魔兽的异能， 最后也是借助这一能力，将自己从原本的短生种转化为了某种意义上寿命无限的存在。”
安澜知道， 波雷亚斯提起的这个首席贤者就是赫兰， 对方为了追寻长生， 创造出了移魂术这样阴邪的秘术， 也曾经培育出元吸虫母这样采食其他生物的血肉来延长自己生命的怪物，最后则是选择舍弃原本的肉身，利用寄生魔兽将自己转化为某种能量生命， 后来又因为遭到伙伴和下属的背叛， 被打散灵魂囚禁在幽深的湖底遗迹中， 靠着寄宿在安澜的身上才终于逃离了永恒的囚笼。
“只是， 不论是我，还是安娅，都并不认同这种为了寻求长生而舍弃本我的行为，我们也始终认为，借助这种方法转变自我之后，就算活着，也只是一个保有原来记忆的陌生人罢了。而且，自从那位首席贤者……隐退之后，他延长寿命的方法也都一并失传了。”波雷亚斯眼中流露出些许无奈，“别无他法之后，我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的救世主，只是可惜，他是个比安娅还要普通的人类，因为天灾之期将近，甚至来不及等到年老的时候，就被迫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不知为何，安澜似乎在对方的后半段话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发觉的愧疚。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他在银风谷中说的话会惹怒银龙，引来对方饱含怒意的攻击。
因为他提起了天灾，提起了那早已被波雷亚斯抛弃的责任。
不论如何，至少在安娅出现之前，波雷亚斯身为巫神教的贤者同时也是这片大陆上仅存的龙族，始终肩负着抵御天灾的职责，可在与救世主相恋之后，他的私心压过了责任感，促使他做出了背叛巫神教的举动，而由他造成的漏洞终究要有人去弥补。
虽然波雷亚斯只是简单地提起了一句，但那句话中包含的信息已经足够安澜联系上下文猜出那位“下一代救世主”身上曾经发生什么了——银龙带走沉眠的救世主之后，巫神教对这大陆上最强大的生物无可奈何，只好付出巨大的代价再次重启法阵召唤下一代救世主，而此时距离天灾封印松动只剩下了非常短暂的一段时间，那位可怜的救世主因为没有加固封印的能力，就只能在走完一生之前提前献出生命。
波雷亚斯的私欲造成了那位救世主的悲剧，可同样身为救世主的安澜却不好评判银龙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因为说到底，他和西瑟斯也在做着类似的事情。
因为不愿意成为牺牲品，身为救世主的他选择逃离了巫神教，因为要实现养父的遗愿，身为这片大陆上一份子的西瑟斯选择帮助安澜逃出巫神教，后来又因为心底的情愫，暂时放弃了原本研究安澜身体的计划。
其实，他们都没有履行自己原本的“职责”。
知道天灾总有到来的一天，安澜一直在试图用自己的方法对抗天灾，可如果到最后他也无法找到真正根绝天灾的办法，为了这个世界，还有那些曾经帮助过自己的同伴，以及最为在意的伴侣，不得不履行身为救世主的使命，献出自己的生命，西瑟斯会愿意看着他走向牺牲的结局吗？
想到这，安澜忍不住看向西瑟斯，在那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眸中窥见了一丝隐隐的担忧。
此刻，他的心底已然有了答案——西瑟斯一定会像波雷亚斯一样，竭尽全力阻止他牺牲自我。
谁都会有私心，在过去，那些没有异能的救世主之所以甘愿奉献生命，是因为他们已经在巫神教的帮助下度过了美满幸福的一生，人生已经毫无遗憾和留恋了，而安娅之所以愿意提前牺牲，是因为她对自己和波雷亚斯的未来已经悲观到不抱任何希望，认为自己尽早离去对两人而言都是好事。
可如果他们都跟安澜或者赫兰一样，有延续生命的能力，是否会无私到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只有一次的生命还犹未可知。
或许，要不要牺牲一个人解救全世界，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既然都这么想了，安澜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资格去评判波雷亚斯的行为。
解释完前因后果，波雷亚斯才回答了安澜之前的问题：“说到底，我也就是在试着赌一赌，既然你们两个与安娅有着千丝万缕的缘分，那说不定也会有圆满达成我心愿的办法。毕竟，就算赌输了，我也不会损失什么。只要让她陷入沉眠的这个器械不停止运转，我就能陪着她一直等待下去，等到新的救世主带来希望的那一天。”
安澜也明白，因为受到上一代救世主的影响，银龙对他的能力并不抱太大期待，所以见到他在对抗走私者的过程中只是掏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植物，并没有别的特殊能力之后，就没有提起有关安娅的事情，是因为发觉他手上的指环和身边的西瑟斯都与安娅有着莫大的关联，才会重新生出一线希望，带着他们来到了这处沉眠之地。
他略作思索后，回道：“波雷亚斯前辈，我确实有延续寿命的办法，只是，目前要想达成还有一定的困难。”
如果只是单纯地像赫兰一样精神永生，那他利用三星的梦境菌群就可以办到了，只要让安娅感染梦境菌群的母体，待她完全掌握母体的能力之后，再用肉身莲藕为她塑造一具年轻的躯壳，就能够达成堪称完美的新生。
然而，安娅和他本人一样，十分抗拒这种转化自己身体的行为，就算波雷亚斯勉强同意了这种方法，安娅醒来之后也不一定能够接受被感染之后已经完全变成非人类菌种母体的自我。
要想完美达成安娅和波雷亚斯的意愿，让安娅以自己的身体获得堪比龙族的寿命，那就不得不动用四星品类的“人参果”了。
“人参果，来自编号为8889的神话位面，由地仙之祖镇元子于万寿山五庄观所种的仙树果实，又名草还丹，有着延年益寿的奇特功效。”
“人参果树是天地孕育的灵根，其花朵需要等待三千年的时间开放，果实更是每隔一万年才能成熟一次。人参果通体为鲜嫩的肉色，外形如同刚出生不满三天的婴孩，四肢五官活灵活现，生长在树体上时甚至会摆动手足，发出栩栩如生的嬉笑声。一般人无法徒手摘下果实，但因为人参果与五行相抵触，恰好接触金元素后会自然从树体上脱落，所以可以用金属工具进行采摘。”
“作为混沌灵根汲取天地精华所生的仙果，人参果能够延续生物的寿命。食用人参果之后，其蕴含的仙力将会流入食用者体内，修复既有的一切创伤，化解残留的所有毒素，并使断肢重生，年老者复得青春，简而言之，使食用者的身体回到最年轻强盛的状态。这之后，人参果的仙力将会一直停留在食用者体内，源源不断地维护着每一个器官乃至细胞，使机体功能不会减退，进而确保食用者不会再度衰老。”
“一颗完整且成熟的人参果，仙力能够维持至少一万年以上的时间，也就是说，一颗人参果能够延续一个生物一万年以上的寿命。在此期间，该生物对各种毒素和疾病的免疫力都会大幅提升，体内外一切创伤的愈合速度也都会增加，但如果遭到一定程度的致命伤，例如被斩下头颅、穿透心脏等，在不得到及时医疗的情况下，仍然有可能走向死亡。”
“一颗小小的果实，就能让一个普通人获得修士苦修千百年也换不来的万年长生，可背后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与其他能够让人飞升成仙自在逍遥的仙草不同，人参果在增长寿数方面的功效达到了巅峰，却没有给予食用者任何自保的能力。而一个空有生命却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是否真的能够活到一万年尽头的那一天，也是本店开店至今的未解之谜之一。”
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越是效果强大的植物，培育需要付出的时间和资源也就越多。
光是果实就需要至少一万年的时间才能成熟，一棵人参果树从播种开始，更是需要数倍的时间才能完全长成，就算有马蒂斯研制的速生装置加速生长，也少说要等上几百上千年的时间，可即使安澜和波雷亚斯都有耐心去等待，安娅的休眠舱估计也无法运行到那个时候了。
眼下，没了大转盘活动这样直接获取成品植株的取巧手段，安澜要想达成波雷亚斯的请求，就必须想办法正面攻破这个难题才行。
第140章 最后难题
听完安澜的解释之后， 波雷亚斯也陷入沉思之中。
看着休眠舱中的安娅还有手上的空间指环，安澜忽然联想起了远在真理学院的矮人马蒂斯。
之前，马蒂斯就是在研究过安娅打造出的空间指环后，根据这枚指环上的锻造技术进一步拓展， 研制出了能够百倍提升植物生长速度的速生装置， 那如果马蒂斯可以完整地接触安娅留下的其他造物或是心得笔记， 有没有可能将速生装置进一步升级，进而彻底解决短时间内无法培育出人参果树的难题？
想到这，安澜随即问波雷亚斯手上有没有留着其他安娅的遗物。
波雷亚斯知道他这是有了解决问题的思路，便带着安澜两人来到了山谷树林的另一头，位于小溪边的一处木屋中。
屋子内部的布置简单却温馨， 但因为波雷亚斯和安娅这两位主人都常年陷于沉眠， 没有人悉心打扫， 所有家具上都积累起了一层薄薄的尘灰。
波雷亚斯念动晦涩难懂的龙语， 驱使风元素暂时将屋内清扫干净之后， 掀开了地毯， 露出了一个被法阵封印着的地窖入口。
“安娅在原本的世界做的是类似铁匠的工作，她来到这里之后， 对奥尔德灵大陆上结合法术锻造出的魔法道具很感兴趣， 也在我的帮助下利用自己过去的知识和想法打造出了许多奇特的道具， 你手上的那枚空间指环就是其中之一。”波雷亚斯的目光从安澜手上的空间指环扫过， 又落在了地窖入口的封印上，解释道：“我的力气太大，过去经常一不小心就弄坏她打造的器具， 也没少因此挨她的训。所以， 自从她睡着以后， 我就将她留下的每一样东西， 包括记载着她突发奇想的手札还有她曾经用过的锻造台，都好好封存了起来，不敢随便去触碰。”
安澜原本还有些担心百年前的遗物是否能够安然无恙地留存到今天，此刻也总算放下心来，“是否能顺利培育出人参果树，就全靠这些安娅女士留下的东西了。”
说完，他便向波雷亚斯提起了马蒂斯，以及这位矮人与安娅的渊源。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印象了。当年，我陪着安娅游历大陆，确实在耶兰的一个小城镇中遇到过一个目中无人的矮人工匠。那时候，安娅本想向对方虚心求教矮人一族的锻造技艺，却没想到那个矮人始终趾高气昂，连理睬一下的时间都不肯给，气不过的安娅便借着口角之争向他发起挑战，最终凭着自己的巧思赢过了对方。”能有人一直记挂着安娅，波雷亚斯大概也有些感慨，“没想到，那个矮人居然如此执拗，直到百年后的今天也没有放下这件事。”
波雷亚斯口中描述的马蒂斯跟安澜一直以来认识的马蒂斯简直可以算是两个人了，不过安澜也想起在试炼之森中刚认识矮人的时候，对方确实说过自己当年十分居高自傲，是在安娅手下落败之后才重新找回了谦卑之心，看来输给安娅这件事真的是给曾经的矮人带去了极其沉重的打击，也难怪对方即使知道安娅身为人族极有可能早就已经逝世了，仍然执着地想要找到她的下落。
只是矮人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之所以一直找不到安娅的踪迹，是因为安娅早被这片大陆上仅存的龙族带走，沉眠在了北方隆冬山脉的深处，而她作为来自异界的救世主，在这个世界中没有任何亲人，除了巫神教之外，就连少数的几个友人都不一定知道她真正的来历。再加上，为了阻绝巫神教的骚扰，波雷亚斯一定出手抹去了他们过去生活的痕迹，安娅就相当于变成了一个凭空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人，马蒂斯自然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找到她的去向。
为了延续安娅的生命，波雷亚斯自然不会不答应交出地窖下封存的遗物，在对方同意将遗物给矮人进行研究之后，安澜抓紧时间写了一封信，交给变回原形之后能够极快往返耶兰帝国两端的银龙，让对方前往南方的真理学院，将马蒂斯带来隆冬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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