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爱,你一定能找到他的吧?”他一边铺纸,一边碎碎叨叨地问。
海东青也算是体会了一把世俗险恶,用不上的时候是小胖东西,用的上了就成了小可爱,不过这位大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横竖它是不敢撂挑子的。
乖巧地点点头,算是回应喻昭的话。
喻昭总算笑了下,只是提起笔后却迟迟未动,也是矛盾,送不了信的时候总觉得有数不清的担忧想要确认,现在能送了,他又觉得之前反复想的那些若真写出来,小皇帝八成要腹诽他不如元柏稳重。
最后败给了心里突然涌出来的胜负欲,他只写下了『一切安稳勿忧』六个字。
可没过多久,喻昭又惊觉得这种念头实在幼稚得很,等那小胖鹰一飞走他就立马后悔了。
他到底哪根筋不对,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情况下跟元柏比谁对小皇帝更冷漠?
但再怎么后悔,他也只能等蔺唯回信后才有机会补救一下了。
蔺唯看到天上有只熟悉的海东青时,正在县衙后边的院子里配药方,见它一直在附近的上空盘旋寻人,便用骨笛引它下来。
海东青矫健滑翔的身影落在院子的空地上后,迅速恢复了走地鸡的气质,屁颠屁颠地走到蔺唯身边,示意他取信。
[芜湖!我赢啦我赢啦!我就说主人你把他一个人留在外面,他肯定担心死了,按捺不住的,绝对忍不过三天!]
系统顿时来了精神,第一时间叽喳起来。
[快让我康康他写了些什么?]
蔺唯被它吵嚷得无奈,把信取下来展开看了一眼,随即失笑。
[啊啊啊啊怎么就这?!]
系统看着这硬邦邦几个字傻眼,端的是恨铁不成钢,它都不期望以那位祖宗的别扭性格能坦白写什么殷切担忧了,好歹问一句它主人是否安好,表达一下关心呢?
等看见蔺唯回信的内容,它才若有所思地闭了麦,哦,原是它不懂。
蔺唯特意给海东青喂了一顿食才让它带着两张卷好的纸条飞回去,一张是他刚试好的,能起些预防作用的药方,给喻昭正合适,用在城内的对症药方要复杂得多,他暂时还没试出最好的配比来。
另一张才是他给喻昭的回信,比喻昭那六个字还要更简短,也不知道他的大将军看了是能心领神会,还是恼羞成怒?
喻昭心情烦躁地等了一下午,海东青飞回来时,他还矜持着不肯动弹,非得等小东西走到他跟前来叫两声,他才勉为其难似的,停下手中忙忙碌碌的八百个假动作去取信。
拿下来发现是两封信还不着痕迹地高兴了一下,结果打开第一张,发现是药方,脸顿时一垮,本就不怎么明显的笑意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药方先放到一边,他再无半点期待地把第二张纸条展开看了一眼,随即愣了愣。
显然这一张才是蔺唯用心写了的,比那张药方上为了节省空间用的端正字体不同,这上面的字贝联珠贯,如见其人,透着一股温柔隽永的味道。
虽然内容只有简短四个字:
『朕安勿忧』
喻昭面无表情地盯着这四个字看了会儿,然后奇迹般地被哄好了。
“呵,知道自己一意孤行,做的事没一样不让人忧心就好!”
他嘴角勾了勾,叫来周泽,把蔺唯送出来的药方给他,并严肃嘱咐了一句,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兵,每个人都必须喝到,他绝不能接受蔺唯冒险辛苦一场,最后却因为他手里这点小事没做好就功亏一篑。
好在蔺唯给的药方,药材都是比较常见易寻的,这事不为难,周泽拿着就去安排了。
有了小皇帝亲自报平安,喻昭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这天晚上他躺在帐篷里,身上还盖着阴错阳差之下,一直没能还给蔺唯的那件外袍。
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一般不为难自己,想盖就盖了。
帐篷内烛火一直燃着,喻昭忍不住一直拿着那张纸条翻来覆去地看,也不知道蔺唯写这四个字的时候是在想什么,他送过去的信可半句关心都没有,这么回也不怕自作多情,若换做他肯定拉不下这个脸!
但蔺唯显然很笃定他真正担忧什么,并没有中规中矩地也回一句城内安好勿忧,这四个字回得坦率直白,喻昭又不能不承认自己那一瞬间有被哄到。
好像对方默认了他对君上的任性失礼,亦知晓他口是心非的毛病,不单只是宽宥,还愿意先一步放低面子给他一个真正想要的答案,免他担忧。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脾气性格的人,欲夸他好的时候,想起来的都是他蔫坏的恶趣味,可若要反过来说他不好,又觉得这话太过违心,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是在造口业。
喻昭有些脑子不太清醒地想,但凡对象换个女子,他都会觉得小皇帝如此用心撩拨是喜欢……
呃,想到半路他表情一顿,忽地反应过来,似乎大概好像也…不用换?小皇帝又不喜欢女子!
他就是蔺唯喜欢的那类性别啊。
喻昭拉过身上的外袍盖住头,试图闷死自己好逃避这种过于一厢情愿的羞耻念头,但这想法生出来好像就在心里扎了根似的,怎么都无法挥散。
在心里默念了几十遍小皇帝喜欢的人是元柏后,他甚至有些逆反了。
就算小皇帝真的曾经喜欢他的老师,凭什么现在还要喜欢?元柏有儿有女的都多大岁数了,他们之间多年隔阂,如今信任也不过寥寥,自己哪里不如他?
最后喻昭闷得受不了,猛地坐起身来,昏暗的烛光下,他那张剑眉星目的俊脸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红润得不怎么正常。
隔天蔺唯又收到海东青捎过来的信时已经见怪不怪,这回喻昭总算不那么别扭了,细问了许多他在城内的情况,唯恐他县衙那些被不长眼的东西怠慢。
蔺唯在煮药的空闲里耐着性子挨个问题回复,并不见一丝不耐。
喻昭收到他回信后,轻呼出一口气。他虽然理不清自己的想法,但也无法再自欺欺人,他对小皇帝的在意绝对已经不在正常君臣该有的范畴内了。
都怪蔺唯非要跟他说自己喜欢男人,害他总是不由自主想入非非,他也是个男人,哪能一直经得住蔺唯不知有意无意的撩拨!
所以当时蔺唯是为了什么才告诉他这种秘密来着?喻昭一时间差点想不起来,好半天才心头一咯噔。
哦,是为了尹拾一。
蔺唯是为了跟他保证,不会对身在后宫的尹拾一产生任何非分之想,甚至还保证过一切结束后,会让尹拾一假死出宫,好成全他们。
喻昭心虚地看着手上的回信发呆,他居然到了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这姑娘了。
曾经他还为她冲冠一怒设局试图伤害小皇帝,结果现在……
幸而当初他也只是略有好感,未曾表露过,他在心底偷偷承认自己疑似有了移情别恋的迹象,而对象竟就是小皇帝。
喻昭心情复杂地想着,想到最后不由捂着眼睛失笑一声。
所以,这算不算报应?
第70章
没多过久, 蔺唯总算把对疫病起作用的方子试出来副作用最少的配比。
这时代医疗条件不好,很多看似不起眼的病痛,对于哪怕家里条件稍好的底层百姓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 更别提穷人家了。
蔺唯想着后遗症能少则少, 一边治着耽误不得的重症, 一边改良药方, 幸好没花太多时间。
县令钱启林早就因为害怕而拖病躲起来不肯办公了, 他特意去一趟,也没拆穿对方没病, 只打着喻昭这个大将军的旗号,把县内大权暂时收在手里。
钱启林自是巴不得所有事都不用自己出面,早知道疫病这种东西可不分贵贱,是人沾上都要生死难料,任何考量在这个关头比不得命要紧,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蔺唯则是觉得这时候他不添乱就好, 至于他为官贪墨, 玩忽职守, 这些罪责完全可以等事后再清算。
他叫来县里衙役立刻开始按新药方配药分发给百姓后, 他特意用骨笛引来了那只因为这段时间每日来回跑,瘦回了健康体型的海东青,用一顿宵夜贿赂它大晚上的加了一趟班,把好消息先告诉喻昭。
系统看着携信远去的海东青,乐呵呵地道:[总算要结束了!主人,我跟你说哦, 你独自进城处理疫情的事,就在刚刚, 元柏已经知道啦,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昏厥,你回去之后等着他每天在折子上发表千字文言文骂你吧哈哈哈!]
[……]蔺唯无语了半晌才道:[元柏为什么会知道?喻昭手底下有他的人?]
喻昭那态度不是明摆着和元柏不怎么对付吗?他们出巡的队伍里应该全是喻昭的心腹才对,总不能是周泽他们告状吧?
[不用猜啦,就是喻昭亲自写信告诉他的。]系统久违地笑出鹅叫:[他就是想要元柏来骂你啊!]
有的人心里明明担心得不行,觉得小皇帝总是这样不顾自己安危的行为可恶得紧,但自己又舍不得骂,也很清楚小皇帝必然不爱听,于是就想出了一个缺德主意:
假意写信和元柏夸奖小皇帝仁善爱民,实则隐晦地告状,拐弯抹角鼓动元柏这个性子古板的丞相来替他骂。
这样小皇帝既挨了教训,下次做危险的事好歹会顾忌些,元柏又必然出力不讨好,把和小皇帝本就不多的情谊再次挥霍一空,最后不就显得只有他喻昭才真正和小皇帝同心同德,坚定站在小皇帝这头了?
这一状告的,一箭三雕,用心可以说是极其‘险恶’了。
蔺唯听了也是沉默良久。
[或许他只是……]没想那么多?
这话蔺唯自己都说不出口,喻昭本就不是神经大条的那种武将莽夫,男主人设是有勇有谋的,说他无缘无故写信给元柏这举动不是故意的,实在没有说服力。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他不写这信煽风点火,元柏也迟早会知道的。]
若是没有任务,不暴露身份也没关系,他要这名声也没用,但有任务在,他必须收获足够的民望才能坐稳皇位。
虽然这话他还没跟喻昭明白说过,但喻昭应该不至于认为他是那种非要做好事不留名才能彰显自己是真正品德高贵,而非沽名钓誉的死板性格吧?
蔺唯的心无意识偏到了极点,再次给他的心腹大将军找补了一下:[至于元柏知道这事后会如何反应,是他自己的选择,喻昭也没逼他做什么。]
总之不管从那个角度出发,在他看来喻昭都没有什么坏心眼就对了。
系统哼哼两声不予置评。
那头喻昭收到信,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有了对症的药方,就说明蔺唯出意外的可能性已经降低到最低了。
他不再沉浸于七上八下的担忧中,心里那股烦躁就慢慢地散了,想着前几天情绪上头时给元柏的信,多少有些后悔为求挑起元柏的怒火,在信里危言耸听,把这边情况的危险性夸大得太厉害。
倒不是后悔坑元柏,而是突然觉得蔺唯这么冒险辛苦一场,回京还要再挨顿教训,他只想想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但信都发出去几天,算算时间元柏该都已经收到了,喻昭也只能默默打算,要是元柏只上请安折子念叨念叨,他就不管,要是元柏在朝堂上不依不饶,那他肯定帮着蔺唯给骂回去!
不用谢,都是他应该做的。
药方一出,虽不至于跟仙丹一样服下就病除,但不到第三天,喝过药的人症状就都有所缓解了,余下的人用药的事总算不用蔺唯再操心,有喻昭在外面接应,也不怕药材供应不上,很快城内的情况就彻底稳定下来。
县令钱启林这时候终于敢迈出他的小院子了,他也知道自己前期在城中未曾组织百姓应对灾情才惹出疫病蔓延的祸事,这会儿见事情解决,难免心思又活泛起来。
他倒是不敢占了喻大将军的功劳,虽不知道喻昭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及时带兵封了城,因此对蔺唯还是客客气气的,但话里话外,那主意还是想摘别人的桃子。
先前城外有富户赈灾的事他是知道的,反正没花他贪下的钱,他乐得有人撒钱替他做了这事,但眼下他闯了大祸,他很是需要这功劳给自己垫个背。
蔺唯知道他这是一叶障目,还没把城外自费赈灾的冤大头和他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喻昭联系起来。
他不太想搭理,城内情况虽然稳定,但还有好些集中在一起的重症病患。
这些人大多是老弱群体,疫病倒是好得差不多了,但并发症却没能痊愈得那么快,蔺唯自然不可能虎头蛇尾直接不管了,这会儿刚好能抽出更多时间放到他们身上,每日诊脉施针还是有事要忙的。
但仕途性命都摇摇欲坠的人哪里看得懂他的脸色,天天追着他打听喻昭来这儿的原因和他的立场。
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还要跟蔺唯说些什么此行功劳已经足够大,不必再为这些老弱病残费心劳神的蠢话。
自己都罪有应得了还在贪生怕死,断绝这些无辜之人生路的话倒是能当着他们的面张口就来!
蔺唯这么好的脾气修养都没忍住给了他一针,让他暂时变成了哑巴。
系统也气成河豚:[啊啊啊啊这人真讨厌!主人放心扎,这个世界结束后所有的报告我来写!]
蔺唯这才被逗笑了下:[放心,这一针虽然让他暂时不能说话,但也有治疗咳疾的效果,钻个漏洞,报告不用写。]
[好耶!]为这种人写报告,系统都觉得委屈了自己的电子键盘。
钱启林被迫闭上了嘴,自是怀恨在心,虽然蔺唯的借口冠冕堂皇,但他还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再把喻昭的人给得罪狠了。
他愤愤走后,有老者一脸病容面带羞愧,想关心蔺唯得罪县令会不会有事,又怕问出来蔺唯真的怕了,不再救治他们。
“毋需担心,我是京城大官派进城里来处理疫情的医者,县令不敢拿我怎么样。”蔺唯轻声细语安抚了一句。
求生是本能,他自然体谅,且这些人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叫人心酸。
后面钱启林又派人来送过两回东西,蔺唯没拒绝,因为他发现自己安抚一万句都不如收下这些赔礼让这些病患安心。
不过蔺唯只收东西不做事,县令还是不能说话,又被气了个仰倒。
他在每日写信时,把这事当作笑语讲给喻昭听。
喻昭收到信看完却不觉得好笑,早在前些日子知道这蠢县令龟缩不出,让蔺唯一个人又是主持大局又要忙着治病时,就在心里给他判了极刑,这会儿看他又去烦蔺唯,实在忍不了一点!
想着城内的情况基本稳定,虽暂时不好直接放任通行,但他带一队人先进城看看应该问题不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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