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拒绝了他:“不行哦,贵志,他们两个已经没有自我意识了,也没有和你相处的记忆,现在只是凭借本能待在你身边而已,与其让我为你带话,还不如实打实地去祭拜他们来得划算一些。”
死去的“灵”,是不会有生前的记忆的,夜斗这么告诉他,现在看来也确实是这样。只是没有自我意识的“灵”还能保持清醒,听起来像个了不得的奇迹——可能是因为夏目那庞大的灵力吧,这孩子,是个天才呢。
——那两个透明的,和夏目长相十分相似的“灵”,只是一如往旧的温柔笑着,站在夏目身后而已,他刚才打的招呼,也和跟空气say hello没有区别。
“小晴?”
楼下传来藤原滋的叫喊。
小田切发觉他和姐姐约好的十分钟已经结束了。
于是他一把把眼镜摘下,扔回口袋。
“还有事的话麻烦等会儿再说,我得先去帮塔子姐做晚饭。”
然后他就又噔噔噔跑下楼了。
楼上,站在自己房间里的夏目贵志眨眨眼。
“猫咪老师,你相信小田切先生说的话吗?”
“撒,谁知道呢,不过,夏目你已经相信了不是吗?”
当然,这句话落在现在没有戴眼镜的小田切耳里,只是一串无意义的——
“喵喵喵喵喵!”
*
藤原塔子已经等了很久了。
在藤原家,负责伙食的一直只有塔子,无论是滋还是贵志,在料理方面都帮不上她的忙。但她的弟弟不一样,小晴虽然算不上什么料理好手,但也能为她在厨房做很多事情,因此她毫不客气地选择压榨几个小时前才刚回到九州的弟弟。
四人份的晚餐,多一个人来做总比她一个人忙里忙外要来的好。
小田切晴熟门熟路地在厨房洗干净手,接受长姐的指派。
塔子很久没有在厨房遇到障碍物——他人的身体了,刚开始还有点难以适应,不过很快她就把弟弟指挥得团团转,需要刀具和跑腿的活通通交给这个人,要知道这可是她作为长姐的特权。
姐弟二人很快准备好了四人份的晚饭,进来端菜的是在厨房没有派上用场的藤原滋。夏目贵志也想帮忙,结果被温柔的滋按下了,于是他只能在餐桌旁坐立不安。
“你还是个孩子呢!”
看到这样的夏目,藤原塔子笑着解释。
小田切·从国中开始帮姐姐做饭·晴莫名其妙,这大概就是好孩子的特权?因为进厨房最开始是他和同学起冲突后的惩罚措施,后来却阴差阳错成了藤原家的固定节目。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碍于身为长辈的矜持。
晚饭是家常的日式料理,天妇罗、味增汤一应俱全,主食是滴了柠檬汁的炸鸡块和烤鱼,米饭自添。
除此之外,塔子还贴心地为每个人补上了喜欢的调味料,例如给幼弟的就是自制的辣椒酱。
快乐的晚饭时间过去后,小田切穿回大衣,准备尽早回到熊本市区,要知道他家离八原的距离可算不上近,就算现在此刻出发,到家也要将近九点钟。
“小晴你现在要回家了吗?”
塔子为他拍拍大衣上不存在的灰尘,抬头问道。
小田切看了眼手机。
六点三十分,某个不知道名姓的小傻瓜还没有联系他。
透过窗户,能看到街道上亮起的盏盏路灯,晕黄的光线撒在地上,被还未完全暗下的天光遮盖。
他们约好的正是六点三十分。
小田切叹了口气,对担忧他是否能安全回家的姐姐说:“等下会有人来接我,我还在等他的邮件。”
“有人会来接你?”
这个时间,显然不会是她过去知道的小晴的朋友,更别提弟弟唯一的友人她下午已经见过了。
“我和他的上司之前是朋友,然后他刚好有时间来接我,我就同意了。”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但对姐姐他也只能作出这样的解释了,难不成要对姐姐说他找了负责监视父母的人来接他回家吗?要不是八原位置过于偏僻,很难打得到出租车,他也不用特意找人来接他。
藤原塔子没信这鬼话,但她对弟弟很信任,哪怕是这种一戳即破的谎言,她也只是温柔地把放在玄关的袋子递给他。
“这是我做的一些酱,还有一切杂七杂八的东西,替我带回去给爸爸妈妈吧,小晴。”
小田切晴突然被塞了一大包东西,但他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乖乖地抱着东西和姐姐说晚安。
而后他转身,掏出手机准备联系某个迟到的辣鸡。
——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拖住了脚步。
“小田切先生!”
夏目贵志?
他停在原地,回头。
没来得及套大衣的夏目贵志的小身板在秋夜的冷风中瑟瑟发抖,他追出来的时候甚至连猫咪老师都没有带。
“贵志?”
夏目的体质一般,今夜的气温又很低,虽然不到可以哈出热气的地步但也差不离,这样下去夏目一定会生病感冒,姐姐在家务之余还需要照顾他。
所以还是速战速决吧。
小田切这么想着。
“有什么事吗,贵志?这么冷的天气,还是赶紧回房子里去吧。”
姐姐会担心的。
“抱歉!小田切先生!无论如何!我还是想拜托你!请给我父母带句话吧!”
他喘息着,语气却温柔又坚定。
是他最难拒绝的那一种。
小田切揉揉自己的脑袋:“真是败给你了,说吧。”
“谢谢,请帮我给他们带一句‘非常感谢’,可以吗?”
夏目直直地看着他。
小田切戴上了刚才放回口袋的眼镜,冲夏目身后的半透明灵魂勾了勾手:“喂,虽然我知道你们没有自我意识,但答应小孩的事情我还是会做到的——你们一直跟着的这个小孩,就是夏目贵志,他想对你们说——‘非常感谢’。”
然后小田切看到了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的奇景。
——明明应该是毫无自我意识的“守护灵”,却在听到他为夏目带的话后,忽然消散了。
只在他眼中形成的乳白色光晕,温柔地笼罩着夏目贵志,为他隔开冰冷的空气。
这可真是——
小田切瞪大了眼。
——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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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设定补充:夏目可以看到恶鬼妖怪和咒灵,但看不到属于神明神器体系的灵魂妖魔和时化,但如果夏目强到玲子的程度就可以看到了。
死后的灵魂没有记忆是夜斗那边的事,以上是为了和夏目世界分开所采取的私设。
第46章 咒灵来袭
当晚他还是联系到了那个迟到的傻X。
了解后发现没和他联络是因为之前东京的负责人忘了给对方小田切的联系方式, 搞得他差点回不了家。
然后他就连夜向上级举报,大概三四天后就能看到新面孔接替他们两个了。
是的没错,小田切向来采用连坐制,虽然主要责任方是东京的那个傻X, 但九州这边的他也不会放过。
正如之前所预料的, 小田切晴回到家已经九点出头了, 但还好他们家的工厂是倒班制,夜间也不是没有人的。
更何况他父母今晚也还在等他回家。
小田切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名牌上刻着『小田切』的大门。
小田切家是典型的日式住宅,两层小楼带一个小阁楼, 还有大大的庭院, 再后方是他们家的酿酒工厂。
别误会,他们家是合法的制酒企业, 只是他们家一直是小批量生产, 顾客也多是九州这边的本地人就是了。另外, 小田切家的酿酒生意到他父母这一辈已经是第三代,小田切晴要接手的话就是四代目。
有一说一, 他们家, 还挺大的。
虽然和处于深山老林里的名门的场家不能比, 但能在熊本市内有这样的房子,如果不是祖传多年的话也是做不到的。
这里每一寸都是小田切熟悉的痕迹。
有他小时候在墙上刻的字画, 也有他小学时期获得的奖状,还有他更小的时候, 捕捉的蝴蝶和独角仙。
这种时节的晚上, 是不会有人在庭院里的, 他父母年纪又大了,从国中开始就决定在屋子里等他。
但是今天不一样。
小田切一推开门, 就发现他的父母披着厚重的大衣,两个人并肩坐在冰凉的台阶上等他。
两个傻瓜。
小田切偏偏头,问他们:“怎么不在里面等我?”
语气声调柔和地不可思议,后面跟着他进来的人差点被吓到手里的东西都掉到地上。
小田切直子黏糊糊地说:“因为想早点看到小晴嘛。”
小田切崇吾也重重地点头:“都好久没见到小晴啦。”
真是的,年纪越大越会撒娇了,这两个人。
小田切把他们赶回屋子里,然后在客厅把自己的行李箱打开。
虽然时间很仓促,但该带的伴手礼他还是带了的,这个给父亲,那个给母亲,还有姐姐和贵志的也都在箱子里。
看着两个年近六十的老人开开心心地被他哄回房间睡觉,小田切终于松了口气。
好久没做这个了,总感觉生疏了不少。
躺在提前被保姆阿姨晒过太阳的暖融融的被子里时,小田切由衷想到。
——虽然他还是很讨厌晴天,不过晒过太阳的被子他倒是不讨厌。
又或者说,小田切晴,是在眷恋家的味道。
*
半夜被吵醒这回事,小田切非常、非常讨厌。
再加上昨天一天都在外出奔波,好不容易他才合上眼陷入梦乡,结果下一秒就被奇怪的声音吵醒。
——这种事,任谁碰到都不可能心情愉快的吧?
于是他挠挠脑袋爬起来,拉开窗帘看向窗外。
小田切在老家的卧室一直都在二层,白天的时候阳光会透过窗户洒下来,在地上形成好看的栅格阴影。
但自从小学毕业后,他的房间基本上就一直处于黑暗中了,只有在晚上亮起灯时,才能确认这里还住着小田切家的大少爷。
虽然他们家已经没有那种封建糟粕了,但从过去的仆从,现在的员工的嘴里,还会偶尔听到“少爷”这种称呼。
这么一想,的场家还真是封建。
小田切没有开灯,只是盯着楼下窃窃私语的值夜工人看。
“怎么回事?突然变得好冷。”
“对啊对啊,现在不是十月吗?我刚才差点以为已经十二月了!”
小田切屏气凝神,只听到了秋夜的风声呼呼吹过,吹散了楼下的窃窃私语,他们好像忽然没感觉那么冷了,于是又赶回工厂去。
“怎么了吗?崇吾?”
小田切在月色下翻了翻自己的床头柜,原本好好放在上面的眼镜不知道掉哪里去了,但在听到母亲的声音时,他还是替年迈的父亲开口。
“不用担心,我去看看,你和爸爸安心睡吧。”
虽然他现在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最重要的果然还是安抚他年迈的父母。
“哦,小晴回来啦?那就拜托你啦。”
听到这句,小田切心底冒出莫名的酸涩情绪。
他完全可以想出,过去他不在的每一年,父母都是这样两个人生活,遇到夜间事故的时候父亲还得在半夜起床去查看工厂。
——其实小田切知道父母早就找好了合适的代理人,只是对未大学毕业的他还没有死心,所以这件事才一直拖到现在。
今年,他的父亲小田切崇吾,已经五十七岁了,母亲小田切直子也有五十五岁,在年纪这么大的时候,他们两个还在操心他的事情。
这不是钱的问题,小田切从四年前起,就没有接受过家里的钱了,反而是他的委托费向来很高,每月固定给家里的钱也不少,甚至去年这座房龄一百多年的老屋的翻修工作,也全部都是他来付款。
是他陪伴家里的时间太少了,一开始是父母的生意繁忙,后来是他突然外出求学,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大,只有在被妈妈威胁一定要穿她寄来的那些衬衫时,他才会有些实感。
——他的父母亲族,一直在这个地方等他回家。
小田切收拢了身上的大衣,从门口取到工厂和家门的钥匙,换好家里外出用的棉拖走出门去。
刚才他在床底找到了眼镜,估计是不小心被他伸手打到地上了吧,害他还开了灯到处找了半天。
总之,希望不是他想的那个东西。
然后小田切就发现不幸被他言中了。
他向负责看守工厂大门的员工打了个招呼,顺着从眼镜里看到的残秽痕迹,他看到了酒窖的门。
“晴君是近视了吗?我记得你小时候没有戴过眼镜。”
这位看门的老先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再加上他们一家都姓小田切,小田切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让人改口的话来。
“嗯,算是吧。”
不过他也没有和这些人解释的想法,就让他们这么认为也好。
“那看来晴君学习一定很好,不像我的孙子,在学校里天天考倒数几名,不过我年纪已经大啦,只要他能健康快乐地好好活下去就可以了。”
小田切脚步一顿。
他突然有些心虚。
他干脆转身去和年纪更轻的工人们讲话,不再直直跟着那点残秽走。
“他一定会理解您的苦心的。”
小田切甚至和这位工厂的老人说了敬语。
要知道他们之间除了年龄差距,摆在更前面的是上下级关系,就算他对小田切称呼“先生”也完全没问题,更别提让小田切说敬语了。
但他还是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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