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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纵骄狂(玄幻灵异)——群青微尘

时间:2024-11-09 14:47:52  作者:群青微尘
  方惊愚听他说出这等离经叛道之言,心里不免一慌,赶忙夺过他手里的包子,猛塞进他嘴里。
  楚狂呜呜直叫。方惊愚冷冷地问他道:“哪儿来的包子?”
  “乘你们不在时,上街里买的。”
  “哪儿来的银钱?”
  “乘你们不在时,在榻底翻出来的。”
  方惊愚暗暗心惊,这厮怎会知道自己这打小便有的藏钱的习癖?他将楚狂揪至一旁,压低嗓音,严切道:“方才出蓬莱的话,你不许再说第二次,知道了么?”
  “主子,你怕羞呀?”楚狂继续嚼着包子,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我知道你想出蓬莱的。你若一声令下,我便是驮,也会给你驮出蓬莱去。”
  “我不出去!我要留在这里!”方惊愚咬牙切齿,扬声道。仙山吏们将愕然的目光投过来,看得他脸上微红,于是又恨声对楚狂说,“总而言之,我现今只想做个本分之人,老老实实守好蓬莱。你也别与我说什么翻天关的话了,要掉脑袋的,知道了么?”
  楚狂哼了一声,却撇过脑袋去,默默地嚼着包子,不理会他。这厮倒还拿乔起来了,于是方惊愚也赌气似的不理他,招呼其余人同上石径,一齐进了觅鹿村。
  村中井堙木刊,甚是荒凉。偶听得几声鸟雀啁啾,也是不成曲调的零零碎碎。土地硬壳子一般,盖着污黑的雪。走不多时,道旁隐隐出现了些人影,鹑衣百结,手脚细得似鸟爪子,都没精打采地伏在地上,破布衫底下隐约可见漆黑的烙印,看来这些人是曾私走天关、后来又被逮住的“走肉”无疑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走肉’?”小椒望着那些人,小声问道。他们的脸颊惨白,好似幽魂,教她害怕。
  独眼男人道:“此地曾遭‘阎魔罗王’血洗,没了人烟。约莫是‘走肉’们服了刑后便流落此地,又见这里僻静,少有世人搅扰,便在此定居了罢。”
  趴在道旁的“走肉”见一众仙山吏前来,虽觉恐惧,却因饥馁而无力,只颤了几下手脚,便又躺落在地。在一旁的楚狂却横插一口,叫嚣道:
  “呸,‘阎魔罗王’才没干过那种事!”
  众人将目光投向他,他又知趣地住了嘴,嚼着包子别过脸,哼哼唧唧道:“我脑筋有问题,刚才不过是随口说的胡话,莫放在心上。”
  小椒又接着磕巴地问:“那……‘阎魔罗王’又会在哪儿?他既霸占了这地方,这些人都不觉恐惧么?为何不跑?”
  众人皆蹙眉,找不出这问题的答案,有人道:“该不会是玉印卫她老人家弄错了罢?阎魔罗王根本没来这里!”又有人说,“若此地风平浪静,玉印卫大人又怎会派咱们前来?”
  争论持续了片刻,最后,方惊愚指向那一线炊烟,道:“不论如何,我们应过去看看。那里兴许会有咱们要的答案。”
  于是一行人迤迤逦逦地前行。愈往前走,四周的景致便愈发枯败苍凉,风里还隐隐散着一股尸解似的恶臭。过不多时,忽有仙山吏惊叫道:
  “前头的是什么人?”
  众人便将目光抛向了路的尽头,迎面歪歪斜斜地走过来两人,趔趄着,似才去过势的阉人。那两个人影走近了,然而一股惊心骇胆的恶臭也随之而来。一众蚊蝇在他们身上乱舞,一人戴六合帽,大腹便便;一人着明金衣,看着年纪甚轻。两人的脸色皆白惨惨的,似傅了粉。
  这两人看着面熟,独眼男人紧盯着他们半晌,忽而色变,立即抓住方惊愚的臂膀道:“……是他们!”
  方惊愚自然也认出了这两人,脸色微变。一个月前,他们曾打过照面——是他曾在铜井村吉顺客栈里见过的游商和游侠儿!
  “你们怎么在这里?”方惊愚试探着问道。
  那两人曾在邪教“大源道”的操虫使陈小二的手里受了伤,可方惊愚后来听同行的仙山吏说,此两人过后便离奇地没了踪影,不知去向。
  此时这二人打着颤,似犯了羊角疯,游商眼珠子翻白,嘴里断断续续地吟哦:
  “头……头。”
  “头怎么了?”
  游侠儿也抽搐着,然而脸上浮现出阴惨惨的笑意:“你们看见,我们的……头……了么?”
  陡然间,他们的颈子齐齐断裂,头滚落到了足下!这时众人惊见那两只头颅皆少了一半,断面血肉模糊,只是方才用巾帽遮着,竟教人不察。方惊愚低喝道:
  “小心!他们一月之前就已死于‘大源道’教徒之手,我们现今看到的……兴许不是人!”
  众人心惊胆战,既不是人,那又会是什么?一月之前已死的尸首为何能在他们面前吐字、走动?突然间,一阵阴风乍起,风中飘来刺鼻的血腥气,凄厉的呼啸声穿林而来,宛若万千鬼哭。那两具无头尸首竟直挺挺地僵立着,似有自己的意志,手爪挥舞,向众人直扑而来!
  兀然生此异变,仙山吏们措手不及。方惊愚猛然抽出钢刀,格住了无头尸的迅猛一击。刀刃嗡嗡振动,由于尸僵,那尸首的手足铁一般的冷硬。
  方惊愚反手一握,将头项佩剑猛然出鞘,行云流水似的一剑斩破两具无头尸的胸腹。腥臭而漆黑的水液当即迸溅开来,所赖方惊愚避得及时,身上未被溅着。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望着那瘫软在地的两具尸首,久久无言。
  “为何死过的人……会出现在这村里?”小椒抖若筛糠,牙齿格格作响,恐惧地望向方惊愚。“扎嘴葫芦,这儿该不会……是个鬼村罢?”
  话音刚落,那方才滚落在地的半只头颅忽而飞弹而起!那头颅张着两排森森白牙,倏地咬上一位仙山吏的面庞,顷刻间将皮肉咬得稀烂。惨叫声似碎瓷般迸裂开来,仙山吏们皆冷汗涔涔,惊恐地向后退去。那确然是鬼,是无法凭常理理解的物事。突然间,沾染血腥的头颅狰狞一笑,离开被扯烂了脸的仙山吏,继而飞扑向小椒!
  然而有人早已觑稳时机,端好竹弓,拨弦急射。
  刹那间,一支雕翎箭宛若白电,劈破天地阴晦,带着仿佛能摇撼山梁的猛劲深深刺入头颅眼窝,将其死死钉在山石上。
  再一看另一只头颅,不知何时也已被羽箭穿透。那挽弓的人竟于一瞬间发出分道扬镳的两箭,疾而准地命中两只头颅。
  方惊愚心头似有电光照亮,他猛一激灵,回头望向箭所发处,只见楚狂手持竹弓,杀气凛然,带着一脸不耐烦之色,腮帮子却仍在一动一动,嚼着那只笋肉包子,含糊不清道:
  “有什么事儿速速解决,我急着出蓬莱耍乐呢!”
 
 
第32章 黯兮惨倅
  楚狂疾箭递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穿那两只头颅。方惊愚尚在震惊,未及阻他说出那等大逆不道之言,众仙山吏已先如雷喝彩,叫道:
  “好!”
  方惊愚还正懵着神,便见仙山吏们已热切地围拢到楚狂身边,七嘴八舌道:“小兄弟,你这箭法好俊呐,师从何人?”有人道:“还道是方大捕头金屋藏娇呢,不想却是藏了位养繇基。”议论声一时沸沸扬扬。
  楚狂得了夸赞,忘乎所以,洋洋得意,拱手道:“承让,承让。”抬头一看方惊愚脸色,却似六月的雷雨天。
  方惊愚上前,猛然将他自人丛里拽出,带到一边,压声冷喝道:“不是让你别说那要出蓬莱的话么?”
  “哼,你还有兴致同这伙人扮家家酒呢,走还是不走,给个准话!”
  “我不走!即便要走,现今也不是时候。再说了,你何必要缠着我不放?就这么想让我翻越天关,做这违令之举么?”方惊愚恼道。
  “因为你……”楚狂眨着眼,似在思考一定要带方惊愚出关的缘由,最终道,“……骨骼清奇。”
  方惊愚无话可说。他的目光移向楚狂手里的竹弓,再一望自己不知何时被翻开的褡裢,当即沉默了。因楚狂方才猛力开弓,那弓臂已扭曲得不成样,新换的牛筋断了。兄长的遗物再度折在了这浑球的手里。
  眼见此惨状,方惊愚心里怒火翻腾,脸上神色却冰冷,他用力夺过楚狂手中的弓,心疼地用布包了,放回褡裢中,并对楚狂示警:“你信不信?若下回你再敢说先前那些话,或是动了这弓分毫,我便会将你剁成薄片!”
  “呿,夹生蛋子。”楚狂撇嘴道。
  “话说回来。为何你的箭术这般好?”方惊愚收罢弓,目光里渐而染上疑窦。
  这回轮到楚狂打颤了。他忽而支支吾吾道:“我、我往时在青楼做工,陪恩客老爷投壶的时候多了,自然便会了。”
  “投壶与开弓又不是一回事。”
  楚狂叽里咕噜地说了些胡话,勉强搪塞了过去。然而方惊愚依然起疑,一个奴才,怎能习得这般游刃有余的箭术?但一想此人竟有胆做刺杀玉鸡卫的刺客,身无本事倒也不可能。方惊愚返身回到行列中时,独眼男人倒凑上来了,与他低声道:“惊愚,你家中的那位厮役……”
  “怎的了?”
  独眼男人神色肃穆,道:“他箭法这般超群……”
  方惊愚心中一动。他知这位昔日的头项看人眼光毒辣,莫非是看出了楚狂身上的端倪么?
  谁知却见独眼男人脸上隐隐现出些期许神色,接着道:“……此人箭法高妙,指不定可与‘阎魔罗王’一较高下!惊愚呐,你是捡到了个宝了!”
  方惊愚没话了,在他看来,楚狂就是个二两银子买来的痴儿,还是个心机藏得颇深的疑犯,怎么就没人看穿其伪装?谁知是头项虽生疑,却顾及此人是方惊愚家仆,心想既是方惊愚这般有眼色的人,断不会将一个凶犯携在身边;而方惊愚却觉既然连与“阎摩罗王”打过照面的头项都未起疑,那楚狂多半不是“阎摩罗王”了。何况方惊愚瞧这厮疯疯傻傻,怎像那撒奸巨滑、二十年来举蓬莱之力仍逮不住的头号逃犯,便阴差阳错地减了疑心。
  仙山吏们掘了陷坑,将那两只头颅与尸首掩埋了,在其上再盖了数块坚硬大石,做罢这一切后依然惊魂未定。这觅鹿村里果真有古怪。小椒更是怕得面无人色,颤声道:“他们方才那样……算是死了么?会不会等咱们走后,他们便会自己扒开土爬出来?”
  无人能回答她的疑问。小椒又接着发抖道:“这村子比‘阎魔罗王’可怖多了!在这里盘踞的怕不是货真价实的阴差,连死人都使唤得!”
  非但是她,众人心中也都不约而同地生出了一个疑问:这觅鹿村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环顾四周,只见白骨蔽野,鬼气森森。一群老鸹盘旋于空,喑哑嘶鸣。
  将伤员包扎罢了后,一行人再度启行,只是这回审慎了许多,仙山吏们皆将刀剑抽在手上,绷着身子前进,偃止了交议声。众人路过一片坟地,幽圹萤扰,垒墓的墙砖也已然残破,然而每一座坟都被掘开,土坑空空荡荡。
  小椒惊恐道:“这些坟里……好像都没有人!”
  这又是怎么回事?仙山吏们面面相觑,只觉寒意仿佛藤蔓,沿着脊背慢慢缠上身躯。忽有人喊道:“前方有人!”
  前头确然有人影,众人走近一看,是个瘦小伶仃的女孩儿。她正蹲在坟前吃供果,一身难以蔽体的破布衫子,脸巴子脏污。仙山吏们眉头一松,除却道旁尚存一息的“走肉”们外,这是他们在觅鹿村里遇到的第一个活人。
  独眼男人上前,摆一副和气的模样,问道:“小娃娃,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
  问了三四声,皆不见那女孩儿应答。独眼男人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那女孩才如蚊蚋一般细声道:“你一转身,便知我名姓了。”
  独眼男人纳闷着,却也转过了身,只见身后却立着一块墓碑。碑上刻痕已然斑驳,看不清其上字迹。然而再一转眼,便听得一阵呼噜噜声传来,仿若猛兽吞涎,那小女娃突而狂态毕露,张牙舞爪地扑来!
  方惊愚当机立断,拦到独眼男人面前,拔剑刺出,剑刃穿透其肩胛,将她狠狠钉在地上。创口处淌出漆黑浆液,恶臭难当。再一看那女孩儿,歪眼斜口里流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来,喃喃地道:“让我吃……让我吃你们的肉。大仙不给我施肉粥……我便只能在这里找肉吃……”
  话音只持续了片刻,便慢慢消失了。方惊愚垂眸看那女孩儿,却见她手脚僵硬冰凉,显是已死多久。然而方才她却在坟包前吃供果,还能与他们说话——真是离奇,他们又撞见了一位死人!这时身后传来惊恐的叫声,方惊愚扭头去看,只见一众仙山吏已然围在那女孩儿蹲坐的坟包之前。有人舌头似打了结一般地道:“她……她吃的不是供果……”
  但见坟包被掘开,露出底下新掩不久的尸首。然而尸身上有咬啮的痕迹,原来那孩子吃的是尸肉。
  独眼男人咬牙切齿:“真是乱了套了!”
  这觅鹿村里的一切都阴森可怖,能走路、说话的死人,在啃噬着腐肉的死人,这里究莫非是妖魔降临了么?方惊愚忽想起这女孩儿方才话里提到的一个词:“大仙”。他道:“是不是向着炊烟走,就能找到她方才说的施粥的‘大仙’?”
  众人虽默然不语,心里却也认同他的说辞。这“大仙”又是何来头?在一个阴风阵阵的村子里施粥,又是个古怪的行径。他们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个想法,约莫见了那“大仙”后,这鬼村的谜团将能迎刃而解。
  于是他们对那女孩儿如法炮制,掘坑掩埋后盖了石头,再度前行。这时已入了夜,夜色像稠墨,抹遍天野。老树枯枝沉默伫立,像一群黑森森的干尸,道不明的阴凉恐怖。前方隐隐有一点火光,引路星一般,仙山吏们在黑夜里穿行,便似走在泥淖里。也不知走了许久,四面黑漆漆的林叶褪去了些,火光愈来愈亮,他们发现一片平日用来晒谷的平地,那平地上正支着几张杉木桌,桌后放一口大锅,里面正咕嘟嘟煮着粥。
  一列面黄肌瘦的“走肉”正排在锅前,手里拿着桦皮、瓦片,权当作碗,没精打采地等着上前装粥。锅旁站着个人影,着一袭篾织斗篷,戴风帽,宽大的帽檐投下一片厚重黑影,看不出那人的样貌。那人把着一只铁勺,在为饥民们舀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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