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吧。”他说。
源稚泉抱着糖出了办公室,才走了两步就被出现在拐角的五条悟堵在了墙角,他眯起眼睛:“泉水,你和夜蛾校长说什么了?”
源稚泉嘴里的糖还没吃完,含糊地说:“没什么,校长只是把他的糖都给我了。”
五条悟还是一脸狐疑,“为什么校长不给我!”
源稚泉一脸无辜:“大概是怕老师你吃太多糖得蛀牙吧,夜蛾校长一直都很深谋远虑。”
“怎么会!”五条悟抗议,絮絮叨叨地说:“我吃再多甜食都不会蛀牙的!”
在熟悉的信任的人面前五条悟总是会变的有些幼稚,他伸手想拿源稚泉怀里的糖果,却被源稚泉灵敏地侧身躲过,两个人一个抓一个躲打闹了很久,最后双双投降,源稚泉手里的糖全都给了五条悟。
夜蛾正道不知从哪里买的,每一颗看起来都很好吃,吃起来口味正好不会有太过甜腻的糖精味,五条悟朝嘴巴里又塞了一颗,这颗不是柠檬味的,让他有些满足地眯起眼睛。
源稚泉有些好奇:“老师,这次是什么味的?”
五条悟朝源稚泉咧嘴一笑,“你想知道吗?”
源稚泉点头,正等五条悟的回答,面前人却弯下腰凑到他嘴边交换了一个气息绵长的吻。
结束后,五条悟拍了拍源稚泉的脑袋,笑着询问。
“泉水,什么味道?”
源稚泉摸着嘴巴好半天没说话,然后慢吞吞地说:“嗯,是樱桃味。”
非常甜。
*
“完成了!”
看着正在发光的阵法和摆在阵法中心紧闭双眼的安倍晴明,耗时几个月终于得偿夙愿的羂索终于露出了笑意。
被摆放在架子上的天生牙仿佛回应一般地周身亮起如萤火一般莹润的光,紧接着在刀尖所指的方向逐渐出现了一个狭小漆黑的洞口,不详黑暗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从黑洞中冒出。
随即,一点闪着白光的光球挣扎着在洞口出现,它像是被迫一般一点点被羂索牵引着朝阵法中央的身体飘去,直到落在身体的眉心处停止,紧接着光球扩大闪着刺眼的白光挣扎着想要脱离羂索的掌控,但是僵持许久光球还是被羂索握在掌中按向了身体的眉心处。
光球被吞没,羂索额头上渗出冷汗,刚才握着光球的双手松开一看,掌心已经显现出仿佛被烫伤一样的痕迹,皮肉黑焦紧绷从伤口处渗出血液,羂索像是感觉不到痛楚一般随手扯了一块布将掌心的血擦干净,随后,他起身拿起放在木架上的天生牙。
他不是天生牙承认的主人,天生牙在羂索掌心嗡鸣,拒绝他的使用。
但是没关系,羂索握紧天生牙的刀柄,将刀尖对准了躺在阵法中安倍晴明沉睡的身体,皮肤青灰的冥界使者缓缓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扬起嘴角,握着天生牙挥下去。
就算不是天生牙承认的主人,没法发挥出天生牙全部的实力也没关系,他的本意也不是为了用天生牙做什么。
冥界的使者在天生牙挥动后像是烟雾一样逐渐消逝,躺在阵法中心的身体安静地躺着,毫无反应。
“这到底有没有用?”
顶着富士山样子的脑袋,漏瑚看着躺在地上毫无动静的身体,有些不满地看向正低着头观察的羂索,“夏油杰,你不会失败了吧?”
被漏瑚叫做夏油杰的羂索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对于它的话只是漫不经心地翘了翘嘴角,“没有,灵魂融入是需要时间的。”
漏瑚皱着眉头,它不明白夏油杰坚持要将这个千年之前的阴阳师唤醒的理由是什么,如果不是夏油杰说这是为了建立咒灵能够立足于世界所要进行的必要过程,它才不会和真人他们参与进来。
阴阳师在漏瑚的眼里和那些咒术师也没什么区别。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过,躺在榻榻米上的身体终于有了一点动静,羂索看着躺在地板上的身体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紧接着是那张俊秀雅致的脸。
银白色的睫毛略微颤抖,一直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露出那双宛如天空一般清透的双眼,手掌撑在榻榻米上,安倍晴明支起身体,满头银色的长发顺着他的肩头滑落下来铺在榻榻米上,他定定地看着坐在与他相隔一米远的羂索身上,尽管样貌如此陌生,安倍晴明依然从那双眼睛里看透了他的真实身份。
在千年之前就已经死在决斗中的安倍晴明在这具制造出来的躯体中复苏,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他不适地皱起了眉。
“原来是你……”
安倍晴明眯起眼,他一向是爱笑的,笑起来的样子能够迷倒平安京所有的少女甚至是貌美的女妖,但是他冷下脸的时候,那双天空似的眼睛颜色却变得深沉起来,好像暴风将至的深海。
下意识在手中掐出法术想要攻击对面的羂索,然而扔出去的法术却在碰到羂索时像是碰到棉花一样轻飘飘消失了。
可就算是棉花安倍晴明的法术也足够将它烧成灰烬,羂索却毫发无伤。
安倍晴明脸色一沉。
凝视着安倍晴明的羂索终于扬起笑容,他看着安倍晴明的动作就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表演,他大笑出声过了很久才停止。
“我给了你第二条命。”羂索眯起眼睛,深紫色的眼睛像狐狸一样弯起来,低笑的声音里满是毫不遮掩的恶意:“安倍晴明,‘孩子’怎么能对‘父母’动手呢?”
“轰轰轰——”
平坦的榻榻米像是干涸的土地一般皲裂开一道道裂纹,从地面到墙壁再到屋顶无一幸免,扑索扑索得从缝隙中掉出石块和碎屑,但是坐在榻榻米上的羂索依然毫发无伤,站在角落的漏瑚因为这样的动静脸色微变,独眼中显示出一丝惊愕。
羂索表情丝毫未变,从榻榻米上站起来随意地拍了拍身上落到的灰尘,迈着步子朝屋外走,直到走到门口,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停下脚步,回头向安倍晴明看去。
他翘起嘴角,“对了,你不想见见故人吗?”
安倍晴明目光冰冷。
“我之前还见到他,说起来,就算这么多年了,他依然还记着你呢。”
第65章 海王的第六十五天
源稚泉又做梦了。
咒灵不同于人类,做梦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是极为稀有的事情,就像妖怪做梦可能意味着预知未来,咒灵做梦的意义也与妖怪也十分相似。
而源稚泉又一次梦到了平安京的事情。
平安京的人都知道身为大阴阳师的安倍晴明性格儒雅又随和,就连对待自己的敌人都会抱有一丝慈悲之心,所有人都认为正是因为这样,安倍晴明才会吸引众多大妖怪,并且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成为被安倍晴明驱使的式神。
可是这种形容其实也不是特别准确,心地善良当然是一种美好的品质,但是过于善良反而代表着另一种意义上的软弱,能够策使众多式神的安倍晴明当然称不上是一个软弱的人,事实恰恰相反,安倍晴明在管理追随他的阴阳师和阴阳寮时的手段相当的铁血果决,但是他同样也会礼贤下士,正是因为有安倍晴明的存在,平安京时期的阴阳术才会达到全盛巅峰。
但是就算对任何人都怀有一视同仁的友好态度的安倍晴明,在宅邸中和自己的式神交谈时也会毫不掩饰自己对某些人或者某些事的排斥。
源稚泉还记得安倍晴明对他说起某个人时的口吻,无奈又厌恶,“他的手段太激进了,这样偏激的性格迟早会出大问题。”
源稚泉听安倍晴明说话时根本没有上心,还在想着今天姑获鸟会做什么午饭,因为姑获鸟做的饭菜真的很好吃,不过同样也重视安倍晴明的他还是会抽出一点点心神应和安倍晴明的话。
“晴明不喜欢他吗?”源稚泉躺在长廊边,双脚垂在走廊旁轻轻的摆动,樱花花瓣随着风轻轻落到了他的眼睛上。
源稚泉屏气吹走了飘到脸上的花瓣,用懵懂依赖的口吻说:“需要我帮你杀了他吗?”
源稚泉一般不伤害人类,不过看在安倍晴明的份上动手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安倍晴明拒绝了,揉着源稚泉的头发说:“虽然他性格古怪偏激,但是我可不想伤害他。”
说完,他同样严肃地对源稚泉说:“泉水,你也不可以凭借喜恶随便决定人的生死。”
源稚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后来,安倍晴明私下曾经和他们这些式神吐槽过的阴阳师来过一趟安倍宅邸,源稚泉才知道那个人不仅精通阴阳术,还是一个在咒术天赋上也登峰造极的咒术师。
而咒术师和咒灵天生就气场不和。
源稚泉在见到那人的第一眼就跑到安倍晴明身后对他避之不及,可以认为是直觉,也可以认为是对咒术师的厌恶,反正在模糊的记忆里,源稚泉一见到那个来到安倍宅邸的不速之客就开始像浑身竖起刺的刺猬一样充满防备,而那个咒术师在见到源稚泉的时候却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注视着源稚泉。
“那就是你身边的咒灵式神吗?安倍晴明?”咒术师在说话,源稚泉却感觉像毒蛇朝他吐着蛇信子。
安倍晴明不想和那个咒术师过多地提及源稚泉,三言两语将源稚泉的事情揭过,暗地里让姑获鸟带走了源稚泉。在姑获鸟带走源稚泉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和安倍晴明交谈的咒术师,却对上了那双幽深漆黑眼睛,他好像朝源稚泉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但那双眼睛好像黑洞一般能将人吞噬。
“……”
安倍晴明喊了那个咒术师的名字,只是声音却被风吹散了,源稚泉听不清。
*
源稚泉睁开眼后半天没有起床,躺在柔软的被褥中双眸直直地凝视着天花板,梦境里那句消失在空气中的名字源稚泉绞尽脑汁也没有办法想起来,最后终于放弃,他起身换了衣服走出了房门。
少见的,像五条悟这样能偷懒就绝不会勤奋起来的性格现在已经起床坐到了餐桌上,用手撕着吐司片张着嘴巴打哈欠。
刚刚起床时的倦意无影无踪,源稚泉扬眉看着五条悟,口吻颇为惊奇:“五条老师,你怎么起床了?”
五条悟懒洋洋地托着腮,在源稚泉落座后非常贴心地将牛奶和面包递给了源稚泉,顺便抱怨:“因为要开始加班了,刚才高层刚刚下了命令让我和另一个同事去北海道出差。”
北海道在日本最北边,跑的倒是非常远。
源稚泉眨眨眼,心道盗走天生牙夏油杰还没有消息,五条悟倒是要被工作重担压倒了。
只是他作为和五条悟定下咒缚的咒灵,高层应该是不允许他离开五条悟太远,于是源稚泉询问:“我也要去吗?”
五条悟摇摇头,“泉水,你不去。”
“为什么?”源稚泉第一反应是咒术高层那些人现在已经觉得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五条悟把手里最后一块面包囫囵吞枣地塞进嘴巴然后给自己灌了一杯牛奶,然后侧过脸认真地看着源稚泉,口吻严肃道:“你要留在高专看好悠仁、惠还有野蔷薇——我总感觉高层突然派我出差这件事怪怪的。”
源稚泉想了想,看着五条悟漂亮的蓝眼睛点头,“好,我一定会看好你的学生。”
“唔——不过也不用太护着他们哦。”五条悟仔细思考后又改了自己的想法,“让他们成长一下也是很有必要的。”
五条悟冲源稚泉眨眼睛,嘴角的笑容痞坏痞坏:“反正不要死就好了。”
……
源稚泉心道,你真的是人民教师,而不是什么动画片里的大反派吗?
不过面对五条悟,源稚泉还是点头答应了,“好的——你的学生绝对不会死。”
源稚泉答应的样子好乖,头顶的黑发悄悄地翘起来,五条悟看着他,明明刚刚喝了一杯牛奶现在喉咙又开始痒痒了,他伸手狠狠地揉乱了源稚泉翘起的头发,然后长臂一揽把源稚泉抱紧怀里借着身高优势用脸颊蹭蹭源稚泉的头。
“我很快就回来。”五条悟声音轻轻的,还没有离开就已经开始不舍了,“他们就拜托你了。”
这种托孤似的口吻让源稚泉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老师,你这样说好像你自己回不来了一样。”
源稚泉有一点点不开心,五条悟听的一清二楚,抱着源稚泉的他低低地笑,胸腔震动。
“好啦,那我换一种方式。”他捧起源稚泉的头,和源稚泉额头相抵呼吸交错:“明天我想吃你做的早餐。”
源稚泉眼皮颤了颤,手指微曲,攥紧了五条悟的袖子。
“好。”
*
总而言之,源稚泉想五条悟的猜测还真没问题。
五条悟太了解咒术高层那些老东西的想法了,他们既封闭又封建,已经二十一世纪了还固执地死守着几百年前传承下来的腐朽衰老的长老会制度,咒术师在他们眼里不是同伴,而是一个个可以随时随地利用牺牲的工具,一切会对咒术界或者对他们的地位产生威胁的人或者事物,都会在暗地里被他们一步步引导走向死亡。
五条悟当初力排众议留下源稚泉已经让高层心中极为不满,现在又多了一个两面宿傩的受肉虎杖悠仁,那些不满和愤恨已经积攒到了巅峰,首先要解决的当然就是现在还不成气候的在咒术高专就读,身体里寄宿着两面宿傩的虎杖悠仁。
让五条悟出差只是顺便,实际上高层暗中的剑锋已经指向了对此一无所知的虎杖悠仁,而在东京高专就读的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也不过是这场低劣的暗地算计中可有可无的牺牲品。
望着少年院中已经孕育出来,周身都萦绕着恐怖咒力的特级咒灵,源稚泉站在数百米之外的树枝上静静地凝视着。
让最多不过是二级咒术师的学生来对付少年院刚刚孕育出来的特级咒灵,也亏那些老不死的东西干得出来。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源稚泉从枝头一跃而下,朝着少年院的方向急速地飞驰而去。
*
今天或许就是虎杖悠仁的赴死之日了。
虎杖悠仁扶着墙在充满秽气的大厅中一点点站起来,他的两只手已经被咒灵削断了,一条腿也失去了知觉,额头的伤口深可见骨,猩红温热的血液已经流满了虎杖悠仁整张清秀帅气的脸,他心里还在想在爷爷过世之前答应他的话——“你要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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