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亦知捧着受伤的小心脏要下线疗养,贺今朝赶忙拦住他:“先别走,我们今天打视频是有正经事和你讲。”
胡亦知愤愤:“你们两个不正经的人,能有什么正经事?”
贺今朝告诉他:“我们今天见到郑霖霖了——她带着节目组来殡仪馆拍综艺,她肩上的小鬼还同我们说话了。”
“!!”胡亦知大惊,“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怎么放到现在才说?”
凌宸苦笑:“我牢记你的叮嘱,即使她几次和我们搭话,我都没有接茬,但那小鬼聪明得不得了,接下来的一周我怕她还会找各种借口和我说话。”
贺今朝在旁边补充:“最怪的是,她说想让我当她的爸爸,一般的小鬼会这样吗?”
“咦?”胡亦知挠了挠下巴,“这种事我倒是头一次听说,因为很多小鬼非常怨恨男性,对女宿主带有强烈的占有欲,不允许让任何男人靠近。”
“为什么?”
胡亦知为他们解释——所谓的“小鬼”,很多都是由堕胎的婴灵幻化而成,它们还未成型就失去生命,又被强留在人间,所以它们会对女宿主产生一种扭曲的心理,它们会把她视作“母亲”,想要拼命讨好她、满足她的所有愿望,希望得到“母亲”的称赞与爱;同时,它们又时刻处于被抛弃被剥夺生命的恐惧里,它们不允许“母亲”结婚生子,因为她的亲生孩子一旦出生势必会顶替它的地位。
在这种情况下,“小鬼”会禁止一切男人向自己的“母亲”靠近,遑论给自己“找爸爸”了。
“你们刚才说,小鬼一见到贺今朝就叫出了他的名字,说明她早就认识贺今朝。没搞错的话,在贺今朝死之前,那个小鬼就出现在郑霖霖身边了。”胡亦知说。
贺今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一想到自己在和郑霖霖对戏时,那个女童一直形影不离,这种被暗中窥探的感觉让他觉得尤为可怖。
“现在还能怎么办?”凌宸忙问,“有没有办法赶走她?”
“很难。”胡亦知摇头,“小鬼只跟着‘母亲’,只有‘母亲’放弃豢养它,它才会离开。可是当‘母亲’放弃的那一刻,小鬼的怨恨会成十倍、百倍的反噬在‘母亲’身上——它已经被孕育它的母亲抛弃过一次了,它没有办法再忍受第二次被母亲抛弃了。”
“……”
“凌宸,你们一定要万事小心。”胡亦知再次重申,“不管那对‘母女’看上去有多人畜无害,当郑霖霖选择豢养小鬼实现自己的愿望时,她的命运就偏离了。你们救不了她,除非——”
贺今朝:“除非?”
胡亦知欲言又止:“算了,其他可能性我也说不准,我要回去翻翻我外婆留下来的笔记,再告诉你们答案。”
他毕竟只是个半吊子大巫,有些东西一知半解,只能场外求助。
在挂断电话前,胡亦知安慰他们:“你们也别太紧张,至少现在还不是最坏的情况。”
凌宸问:“这都不算最坏?那还有什么是最坏?”
胡亦知:“十来年前,有人请我外婆出山,说自己的邻居豢养小鬼。结果她到了之后,那小鬼和她打招呼说的一阵鸟语,只能听懂萨瓦迪卡——敢情那是邻居从东南亚请回来的古曼童,要是没处理好就成国际问题了。”
“……谢谢,你的安慰非常奏效。”贺今朝挥了挥手,挂断视频电话,“让场面变得更尴尬了。”
当胡亦知的身影从屏幕上消失后,屋里忽然变得很安静。
漆黑的电脑屏幕只能反射出凌宸自己的脸,看不到身后的另一道身影。
忽然,从他身后传来一句:“对不起。”
凌宸一愣,转头看向贺今朝:“你没发烧吧,怎么莫名其妙突然道歉?”
“我确实应该说一声对不起,”贺今朝说,“我今天早上坚持要去查探郑霖霖,幸亏你阻止了我,否则可能会给咱们惹来麻烦。”
凌宸立刻反应过来,掏出手机,调出录音模式,怼到男人嘴边:“等等,刚才你说的太快,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喏,就对着手机说。”
贺今朝点了点手机屏幕:“……需要我提醒你吗,所有的电子设备都无法录制我的样貌和我的声音。”
“啧。”凌宸悻悻地收起了手机。
见他一副吃瘪样子,贺今朝短暂地提了一下嘴角,又很快收起了笑容:“小凌,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你道歉的。今天那个小鬼过来挑衅,我没能保护你。”
“我一个大男人,需要什么保护?”凌宸摆了摆手,“等等,你说的不会是那小鬼最后‘吓’我一跳的事情吧?你不是扶了我吗?”
“可是我没能扶住你。”
“那又不怪你。”凌宸安慰他,“你现在这个样子,本来就没办法触碰到实体,上次胡亦知不是直接从你身体里穿过去吗?这次不过是换成我而已。”
贺今朝低声喃喃:“这不一样。”
但具体有什么不一样,他却说不出来。上次胡亦知稀里糊涂从他身体里穿过去,他只觉得意外、惊讶,但这次凌宸从他臂弯中跌落,他却觉得失望、烦躁。
到现在为止,他们都不知道那个小鬼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贺今朝第一次产生了不自信的感觉——若真的发生冲突,他能够保护凌宸吗?
……
虽然这一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并没有影响凌宸入睡。
他这人向来睡眠质量超级好,从不知道失眠为何物,即使睡在停灵间旁也能三秒入睡,一觉睡到大天亮。
早上七点,他准时被闹钟唤醒,简单洗漱后他去食堂吃早饭,刚好遇到了其他部门的同事坐在一起叽叽咕咕。
“女明星真不愧是女明星,好漂亮呀,我离近了看,一点毛孔都没有,脸就巴掌那么大!”
“昨天她也来我们部门了,哎呦喂,我没见过宋主任笑成这幅样子,眼睛都看不到了!”
“郑霖霖演过什么电影啊,网上能看到吗?”
“宋主任要安排她去哪个部门,我听说是接待部?”
“真的有家属同意拍摄吗,这种丧事,很多家属不愿意抛头露面的。”
“我昨天看到节目组找了好几组家属谈,都被拒绝了。”
凌宸一只耳朵出、一只耳朵进,一个人坐在食堂的角落默默吃饭,吃完后,他把盘子送到餐盘回收处,带着贺今朝走向了宋主任的办公室。
“小凌,你说宋主任找你是为了什么事?”贺今朝飘在他身旁,“他说是‘重要的事’,不会要给你升职吧?。”
“升职?我这个行业怎么升?升职前给逝者化妆,升职后给阎王爷化妆?”凌宸怕被人注意到,低声回答:“领导的嘴专门骗牛马,上次他把我派去找大巫,也说很重要。”
两人很快到了宋主任的办公室外,凌宸重重呼出一口气,抬手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
很快屋里传来声音:“是凌宸吧?”
半分钟后,办公室的大门被拉开,宋主任那张圆润的脸出现在了凌宸面前。
“主任好,我……”青年的话说一半就卡住了,因为他发现屋里除了宋主任以外,居然还有好几个人,几乎把整个办公室都坐满了。
其中两位穿着节目组的工作服,正是昨天见过的《一往无前的劳动者》的制片人和摄影师;另外几个人明显是一家子,他们衣着朴素,愁容满面,眼眶通红,明显是刚刚哭过;最主要的是——郑霖霖和她肩膀上的小鬼居然也在!今天那个小鬼又换了一身草莓图案的洛丽塔小裙子,整个鬼懒洋洋地趴在郑霖霖的肩头,打着哈欠。
见到凌宸和贺今朝进来,小草莓鬼终于来了精神,撒娇似地说:“凌叔叔,贺叔叔,你们可终于来了!我在这里无聊死了,谁都听不到我说话,那几个不认识的人还一直哭哭哭,烦死鬼了——”
她声音尖锐无比,凌宸必须要用尽自制力,制止自己突兀的抬手捂住耳朵。
而小鬼手指的方向,正是那一大家子陌生人。
凌宸和贺今朝没想到,他们一门心思要躲开的小鬼,居然又在这里遇到了!这里有这么多领导在,凌宸总不能转身就跑,他只能眼观鼻鼻观心,溜到靠墙角的位置站好,希望所有人都看不到他。
可惜,宋主任怎么会甘心让他当个“小透明”呢?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来介绍一下。”宋主任示意凌宸走近些,然后依次介绍,“这是关先生一家,他们的爱女前几日因为一场重病遗憾离世;这是xx卫视《一往无前的劳动者》的节目组,这位是这期的嘉宾郑霖霖小姐;这位是我们单位遗体化妆部的骨干成员,凌宸。”
“经过我们的多方沟通,关先生一家人同意出镜录制这档节目,他们希望能通过镜头记录他们一家人最后告别的时光。”
“凌宸,作为化妆师,你也要配合出镜,和郑小姐一起为关先生一家人服务。”
凌宸:“???”
贺今朝:“???”
和郑霖霖一起工作??
贺今朝立刻看向身旁人:“凌宸,你快拒绝!”
凌宸说:“主任,我在部门里只能算后辈,部门里那么多厉害的同事姐姐,让我出镜不合适吧?”
宋主任委婉地说:“凌宸,在叫你来之前,我已经提前问过你们部门的其他人了,她们都……不方便。”
“不方便”这个词在工作场合中绝对是个万能词汇。团建?不方便;聚餐?不方便;加班?不方便。
至于凌宸的同事们为什么“不方便”,其实他也能猜到一二——他们这个行业足够特殊,虽然赚得不少,但每日接触遗体,不了解的人究竟会带有色眼光看他们。
那几位姐姐很不容易才结婚,她们的伴侣虽然知道她们的工作,但在不熟的亲戚面前总要遮掩一二。
她们出镜录制节目,若是被好事亲戚看到了,免不了背后说嘴;最主要的是,她们还有孩子,若孩子因此在学校里受到排挤,那就影响太大了。
这么看来,孤身一人的单身汉凌宸,绝对是最佳的出镜人选。
宋主任根本不给凌宸拒绝的机会,凌宸迎着逝者家属希冀的眼神,没有办法狠心拒绝。
“凌宸,接下来的几天还请你多多指教。”郑霖霖微笑着看向凌宸,“你把我当一个新来的普通同事就好。”
今日的郑霖霖换上了他们单位的工装,胸口挂着一个“接待部-郑霖霖”的金属胸牌,妆也比昨日更淡了一些,只涂了粉底、补了眉毛,整个人素素静静。
凌宸撇了一眼郑霖霖肩上的小鬼,不敢回答,也不敢不答,只能僵着脸点了点头。
郑霖霖碰了个硬钉子,面上倒是没露出什么尴尬之色。
就在此时,凌宸兜里的手里短促的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是贺今朝发来的消息。
@感觉尸体暖暖的:郑霖霖的心理素质很强。
凌宸怪异地看了贺今朝一眼,低下头在手机上打字。
@00:是挺强的。如果我不是能看到她肩膀上的小鬼,我真要以为她是个温和的好人了。
@00:不过,你怎么突然给我发信息?
@感觉尸体暖暖的:小鬼一直在盯着咱们,我怕被她听到。
虽然贺今朝说话其他人听不见,但同为鬼的小女童能听得一清二楚,甚至,她仗着无人管教、无人知晓,居然一会儿放声唱喜羊羊之歌,一会儿又嘀嘀咕咕地讲笑话。
见贺今朝和凌宸不理睬她,她变本加厉,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完全是个十足的熊孩子。
身为宿主的郑霖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混世魔王做了些什么,她只是偶尔抬手捏了捏肩膀和脖子,脸上一闪而过有些难受的神色。
宋主任注意到她的动作,问她怎么了。
郑霖霖摇摇头,温柔地说:“没什么,不过最近几个月我好像得了颈椎病,时常觉得脖子和肩膀酸疼,打算果断时间去做一下理疗。”
“才不是颈椎病呢!”小女童搂住宿主的脖子,漆黑的宛如墨色般的瞳仁死死叮嘱她,语气像是撒娇,跟像是责怪,“是我,是我呀!你再这么说,我就生气了。”
看到这诡异至极的一幕,凌宸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另一边,节目组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和出镜协议,放在了关先生面前。协议里写明,关先生一家同意自己的视频出现在电视台的节目中,也允许作为后期宣传。
作为交换条件,电视台会给予他们一定的经济补助,协助布置灵堂,购买出殡物品等等……这对于已经被巨额医药费掏空了家底的一家人来说,这笔治丧费不亚于雪中送炭。
在签下名字之前,关先生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好久,脸色几经挣扎,他嗫嚅着:“孩子的丧事……上电视不大好吧,这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了吗?”
制片人赶忙解释:“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拍摄孩子的面部,只有家里人会出镜。”
男人还是迟迟不肯落笔,各种复杂的思绪一瞬间淹没了他,他不知道自己签下这个字,对女儿到底是好是坏。
他话音未落,坐在他身旁的妻子突然抬起了头,她的眼睛几乎被泪水泡烂,红肿一片。
她猛地从他手里抢过钢笔,她的力气好大、速度又好快,在周围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她迅速在合同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女人的字力透纸背,最后一个笔画拖得极长,几乎把合同划破了。
“你不签,我签!”扔下笔后,关夫人声音颤抖,她没有哭,可能她已经没有泪水了吧。“我的女儿要漂漂亮亮的走……明明她那么乖,明明我们说好了,只要打败了病魔大坏蛋,我就带她去见迪士尼乐园……云妹儿永远是我的小公主,我要让她穿最好看的公主裙,躺在鲜花里,抱着她最喜欢的娃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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