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偃旗息鼓,维亚转身看向林斐,他害怕林斐因为刚才雄虫的打斗害怕,刚想开口安抚林斐,就接触到林斐冰冷的眼神。
维亚口中的安抚一哽:“斐斐你恢复记忆了?”
林斐醒来后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跟任何人交流,虽然医生说林斐醒来后可能会恢复记忆,但到底情况如何,他们在这之前也不清楚。
不过现在,触及到林斐的眼神,维亚已经知道答案了。
维亚垂下头,一时间心烦意乱,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烦恼。
抿唇沉思了一会,维亚才又轻声问:“你们刚才凑得很近,监控室里没办法听到声音,阿雷斯特是不是用那个盒子威胁你了?”
握住林斐的手,维亚说:“别怕,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我们现在没办法让他立即死去,但让他吃些苦头总做得到。”
阿雷斯特这下才听明白维德为什么突然动手,他冷笑一声:“斐斐是主动亲我的,我没有威胁他。”
尤里安注视着林斐,确定林斐身上没留下什么痕迹,闻言后也忍不住阴阳怪气:“阿雷斯特·雷米尔,你很为自己这副争风吃醋的丑态骄傲吗?”
阿雷斯特把捋起的袖口放下:“哦?光明正大地争风吃醋总比某些人在背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好。”
“你——”尤里安幽深的绿色眼瞳中闪过一丝森然冷光,然而那冷光很快消失,他皮笑肉不笑:“如果不是你威胁斐斐,他怎么可能主动亲近你,他那么厌恶你,憎恨你。”
尤里安:“你不会以为阴差阳错拿到那个盒子,你在斐斐心里就有救了?告诉你,遗址的所有东西都归教会所有,你别想用这个盒子要挟斐斐。”
阿雷斯特握起拳头,看向林斐:“我不会用任何东西威胁他,往后,我只想补偿他,好好对他,那个盒子只是第一份礼物。”
“说吧,”林斐打断了他们一来一回谁也不让谁的对话,他抬眸,视线在周围这群人身上转了一圈:“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在场所有人静了很久。
“林斐,”维德开口,声音沙哑:“好好活着,行吗?”
在这种时刻,阿雷斯特难得不和唱反调,他上前一步:“斐斐,你也看到日志里你父亲的话了,他对你而言是很重要的人对吗?他也希望你好好活下来。”
林斐垂下眼眸,抚摸身侧的盒子,良久,他说:“我一直在努力活着。”
他的话一出,他们都愣住了,自从安抚室那天以来,林斐几乎……一直走在寻求死亡的道路上,如果林斐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一直在努力活着”,他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焦头烂额,不知道多少次为此感到绝望。
似乎感觉到雄虫雌虫们诧异的眼神,林斐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嘲弄的笑意:“我一直在努力苟延残喘,希望我死的不是你们吗?”
林斐抬起头,目光落到塞梅尔身上,盯了几秒,塞梅尔上前一步开口:“怎么了母亲?”
林斐说:“别靠近我。”
塞梅尔一下子停住脚,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这几天以来他一直守在母亲身边,吃饭时玩耍时,甚至睡觉时,母亲因为做噩梦还要他陪着一起睡觉,他喜欢这种感觉,可是突然之间,母亲拒绝他的靠近。
林斐看着塞梅尔,平静地像是在叙述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你们当众……把那种视频放出来,让我看到,让所有人看到,难道是希望我好好活着?”
维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林斐说:“你们怎么不把阿雷斯特操我的视频一起放出来欣赏呢?”
愕然之后,在场众人的表情开始变得复杂,阿雷斯特和维德的表情尤其难看。
林斐的手慢慢握成拳,细弱的青蓝色筋脉因为用力而变得明显:“你们以为我没听到吗?你们心里在说的话,我听的一清二楚。你们为什么不当着我的面坐下直接讨论一下,我被沙克·温莱殴打时表情有多精彩绝伦?”
维亚的眼瞳缩小:“斐斐你误会了。”
林斐嗤笑了一声,摇摇头:“我没有误会。看虫豸被踩在脚下,受你们摆弄,露出痛苦又羞辱的表情,你们,还有那些观众,很爱看这些戏码,很享受我的演出不是吗?”
林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们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满足你们,成全你们,但是你们为什么还是觉得不够呢?”
“你们觉得只是死亡太便宜我了,所以想要像沙克·温莱那样,用漫长的岁月,一点一点折磨我?”
“不是的,”维亚扳过林斐的肩膀:“斐斐你听我说,那天是意外。”
林斐微笑:“像那样的意外可真多。”
维亚的手不易察觉地轻抖一下。
虽然和阿雷斯特、维德那些人比,他看上去似乎“清白”得多,可维亚心底却记得,几个月前,原初种突然发疯时,他也曾毫不在意地把林斐推出去给尤里安挡伤。
正如林斐说的那样,至少过去他一直在努力活下去。一次次把林斐推向死亡的边缘是他们,到了现在他们再来要求林斐“好好活下去”的行为显得如此虚伪与可笑。
“对不起,”维亚慢慢收回手,手指蜷缩:“至少现在,我真的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林斐:“如果你们真的希望我好好活着,为什么还围在我身边?”
几人僵立在原地,林斐说:“一看到你们所有人,我总觉得活着远不如死了好,如果你们真的想要我活着,不应该立即去死吗?”
维德开口,艰难地说:“现在……还不行,但是——”
林斐眼中全无笑意,嘴角却微微翘起:“抱歉,开个玩笑而已。我知道你们都是身份尊贵的高级虫族,怎么能轻易死去。”
“如果不能去死,离我远一点,只是消失在我的世界也做不到吗?”林斐敛起笑意。
第183章
教会说:他需要进食
林斐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顷刻间失声,场面再次陷入死寂。
维亚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他看着林斐:“斐斐,我只想留在你身边照顾你。”
林斐:“我不需要。”
维亚嘴唇嗫嚅,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眼珠移动,林斐扫视他们脸上各异的神情:“你们不走,我走。”
林斐随手拔掉自己手上的留置针,单手抱起身侧的盒子,赤着脚下床,因为身体的病痛,他扶着墙壁走得踉踉跄跄。
维德一声不吭,沉默地去搀扶林斐,林斐反手狠狠推开维德。
然而林斐的力气比高级雄虫小得多,他想要推开维德,维德却跟一道铜墙铁壁似的站在原地晃都没晃一下,林斐倒因为反作用力往身后的置物柜跌去。
“林斐,”维德上前,迎面飞来一只陶瓷花瓶。
“滚开,”林斐倒在置物柜边上,见几只雄虫靠近,随手把桌柜上陈列放置的大大小小的花瓶、杯子还有其他装饰工艺品全部摔了过去。
维德迟疑了几秒,抬手挡住脸,任那些瓶瓶罐罐砸在自己脚边、胸前。
玻璃、陶瓷碎屑溅落一地,直到林斐手中摔无可摔,他重新抱起摔在置物柜上的盒子,转身往门外走去。
门开,林斐的脚步一下停住。
他抬起头,看向挡在他面前身形高大的雄虫。
这只雄虫的打扮很奇特,他穿着和塞梅尔类似的银白色制服,也有着和塞梅尔相似的银白色长发,但他脸上蒙着遮盖眼睛的窄长纱巾,戴着刚好遮盖住口鼻的银质覆面面具。
雄虫身后还站了两位和他类似打扮的虫族,他们眼睛上脸上都戴着能遮挡的物品。
“教皇,”尤里安在看清林斐面前人后,眼瞳急剧缩小。
尤里安站到林斐身前,把林斐挡在身后:“教皇大人,您——”
话说到一半,尤里安的理智恢复,察觉到了一点不对。
教皇身份尊贵,出行必然声势浩大,绝不可能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随便什么地方,更何况这里只是外城。
研究院外围着维德的军队,病房里又有这么多高级雌虫雄虫,如果同样级别的高级雄虫出现,他们的生物本能也不可能不侦查到对方的存在。可军队没有察觉到教皇的出现,他们之前也没有感觉到教皇的存在,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教皇故意隐匿了行踪。
不露痕迹地打量教皇身后的侍从,尤里安得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结论。
教皇是“偷偷”来到这的。
看他的阵仗,似乎也并没有打算带走林斐。
尤里安:“教皇大人,是王城出了什么事吗?”
教皇看向众人:“一只即将死去的虫族身上已经没有多少价值,你们不必这么紧张。”
纱巾后,那双与俊美脸庞格格不入的威严苍老的眼睛看向露出警惕表情的其他雄虫雌虫。
“我要跟林斐·温莱谈谈。我相信会有一个令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
“不,”维德出声阻拦。
林斐从尤里安身后走出来:“好。”
-
病房内,只剩下抱着盒子的林斐和包得严严实实的教皇。
教皇低下头,即使他并不想注意,他的目光仍然落到了林斐·温莱赤裸的脚上,他注意到他的白皙的脚上有类似玻璃碴割划出的伤口,一点鲜红的血沁出,非常显眼。
教皇的视线并不很隐蔽,林斐后退了一步:“你在看什么?”
教皇移开视线,沉声道:“林斐殿下,我来到这,是为了邀请您参与神降仪式。”
“作为回报,我会给您——您想要的东西。”
林斐抬眸,他轻声问:“您要跟我做交易?”
教皇微微颔首。
林斐注视面前的教皇,很久后,他摇了摇头:“尤里安之前也跟我做过交易,他并没有履行承诺。你们耍我太容易了。”
教皇凝视林斐,隔着曾浸泡过圣水的粒子纱巾,林斐·温莱的面容被模糊成一张寡淡脸,但他绿色的眼睛依然莹润美丽,教皇说:“尤里安那孩子太会撒谎,他违背您与他的约定,做出这样没有礼貌的举动,是教养他的教会的责任。为了表现教会的诚意,我会提前送您一份礼物以作补偿。”
教皇突然问:“林斐殿下,您看过您的治疗报告吗?”
林斐:“教会给我做过好几次检查,翻来覆去地折腾,但那些检查报告医疗报告,从来没有让我看过。”
教皇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屈起,点了点他的腿侧:“那您知道,您的寿命还有多久吗?”
林斐了然地点头:“劣雄寿命短暂,我活不了多久。不过——”
林斐侧过头,伸手去触碰背后的翅囊,那里肿痛难忍,还有异样的痒意,当林斐触碰它时,仿佛有一道电流从那里发出,在他身上游移,令他的身体颤栗不安。
“我被他们灌了很多营养液,注射了很多药物,”林斐慢慢放下手:“我明明想要死,鼓起勇气跑进了风暴禁区,但一觉醒来,却觉得精神比之前更好,身体也越来越强壮,连枯萎的翅囊都开始重新生长。”
“被他们这样拿最好的药物吊着,我想……一年、两年、三年?”林斐纤细浓密的睫毛下垂,掩映他绿色的眼瞳,教皇听到林斐说,“太漫长了。”
教皇保持着俯视林斐·温莱的姿态:“你想多了。”
林斐抬眸,目光中略有些惊讶。
教皇:“你的翅囊确实因为这些天的治疗得以重新生长,但你的身体根本无法提供翅囊生长所需要的营养,它正在吸干你。”
“为了防止你在被吸干前就因为巨大的痛苦死去,它会提供一些使你感到轻松愉快的激素,你的身体精神有所好转,一般被称为——回光返照。”
教皇并未察觉他注视林斐的目光中带上了怜悯:“按照翅囊生长的速度,你撑不到繁殖热。最多三个月,你一定会衰竭而死。”
林斐怔怔地看着教皇,嘴唇翕动,但他没说出什么话。
过了很久,他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原来如此。这就是您给我的补偿吗?我很满意,谢谢。”
林斐·温莱的反应符合教皇的预期,可他却皱起眉,略侧过头,不去看林斐带着淡淡的笑意的脸——隔着纱巾,那张被粒子模糊的寡淡简单的脸上的笑容有些过于显眼。
“教皇大人,我很感激你告诉我这件事,”林斐·温莱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不过,既然我只要再等三个月就会衰竭而死,那么很抱歉,我不会参与你口中的神降仪式。”
“他们,”林斐的目光向门外移去:“我知道届时他们也会参与那个仪式,我不想和他们再有任何纠葛,所以,很抱歉。”
教皇并没有因为林斐的拒绝而露出恼意。
“您一定会愿意参加的,”教皇说。
教皇说:“维德·卡奥菲斯,是目前虫巢培育出的最符合多年前母亲所期望标准的虫族,也是母亲在神谕中选定的王夫。但他却拒绝向母亲大人效忠,反而选择追随您。”
林斐皱起眉,他说:“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教皇:“我们以提炼自母亲遗物的生命能源为条件,使维德·卡奥菲斯自愿参与神降仪式。
“维德·卡奥菲斯并非是执着于进化的虫族,如果他是,就不会在少年时拒绝教会的邀请。所以我猜,维德想要那东西并不是为了自己。”
看着林斐蹙起的眉头与比之前更冷淡的双眼,教皇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明明他已经戴了隔离面罩,但他似乎仍能闻到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那味道经过面具的层层过滤,变得很轻很淡,但就如研究院递上来的报告所说,只需要一点点香味,就能轻易蛊惑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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