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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再见
林怀瑾赶到八仙楼时， 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傅安与几个生面孔围在一起，不知与那几人说了什么，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提早过来与同窗打打交道，放榜之后不至于手足无措， 因此不少有家世的考生都提前过来， 齐聚京城。
不少人家中与京官沾亲带故的，来了之后自然是各种场合的宴会能去就去， 在傅安这种世家子弟眼前刷刷好感， 日后好办事。
太子与文王今晚前来想必也是这个原因，多见几个未来的朝员，放榜之后若中头名， 在麾下添一员猛将就是最好的。
不认识的人太多，除林怀玉之外， 唯一认识的人就是楚未泽， 扫了一圈没看到他的身影，林怀瑾只好跟着林怀玉朝座位里边走。
“大哥，今日定会有不少人来巴结你。”
“……”林怀瑾端茶喝水，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 巴结他可没用，又不是卫国公亲生儿子，可当不了什么靠山。
正想着，两个人便上前来， 其中一个是一同在书院上课的同窗， 向另一位介绍着。
“林大少爷， 这位是望南省知府王大人家的大公子，还望林大少爷能赏脸喝杯酒。”
同窗说罢， 便向对方介绍道：“这位是卫国公府的林大少爷，这位是二公子。”
来人是一身贵气打扮，步态丰腴，脸上表情却与憨厚气质大相径庭。
左右扫了二人一眼，并不动作，同窗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来，作敬酒姿势道：“林大少爷，林二公子，在下王跃，日后在京中还要仰仗二位，若不嫌弃王某，便以此杯作为你我友情开始。”
林怀瑾被他看的不舒服，下意识朝林怀玉看了一眼的，发现对方也勾着嘴角看着自己，表情晦涩不明，愈发不舒服了……
心中叹一口气，算了，多认识点人也不是坏事。
他举起杯子，眉眼弯起来，扬了个温和的笑，仿若以前的林怀瑾回来了一般，举起杯子，“那我便以茶代酒……”
话未说完，林怀玉出声打断：“大哥，今日新岁初一，又与王兄相见，以茶代酒未免轻率。”
一个崭新未使用的酒杯被拿了起来，倒满了酒。
林怀玉比他小两岁，但个子与在座的人相比并不逊色，老成的眼神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老谋深算。
王跃二人并不说话，他们两个一过来，林怀瑾便能闻到他们杯中酒的味道，想着应该不会有人说话，便想喝茶蒙混过关，没想到会被林怀玉故意提醒，他的笑僵在脸上。
林怀玉倒好酒递给他，见他嘴角扯的僵硬，懊恼道：“要是大哥身子不适就算了。”
“没事，刚才还以为没酒呢，哈哈。”接过酒杯，与其余几人碰杯，林怀瑾一饮而尽。
喝杯酒而已，他是这么想的。
但事实很快证明，他想的太轻松了！
在场的人里除了傅安，便是他与林怀玉家世最高，虽有人当他不过是个假少爷，但在林大少爷面前刷个脸，也不过是一杯酒配几句话而已，因此几乎所有人都来找他们两个敬酒。
一人一杯酒，对于林大少爷自己来说，可就喝得多了，但从一开始就开了喝酒的口子，后来的人他便不好拒绝。
什么边缘地区的县令之子，京郊附近的衙内之子，还有个弃武从文的边关将士，他连脸都记不住，更别提脸了。
以前大少爷也想过出名或者有权势后，被众人围着敬酒的场面，但真被放到了这个位置，他反倒难受起来，一种强大的被推着走的感觉。
尤其是喝到一半，傅安见这边战况火热，走过来拱火。
“林大少爷才高八斗，向来得夫子器重，高中乃是必然，棋艺也是一绝，本公子实在佩服，这杯酒敬林大少爷，日后可得对我多加照顾啊。”
林怀瑾脸上起了红晕，眼前也开始重影，他没忘记与傅安保持距离，退后两步，接过林怀玉的酒饮尽。
“林大少爷，在下是京郊巡抚之子李诚。”
“大哥，他父亲与爹爹交好，小时候见过的。”林怀玉在耳边提醒。
林怀瑾努力整了整眼睛，点点头，与人碰杯，突然感觉到胸口一阵气流，当即停住动作，待那股气流从胸口上升到喉腔，再从鼻孔呼出，一整个人好似都被酒味腌透了。
李诚已经喝完，看着林大少爷愣在原地，表情有些懵。
林怀瑾连呼吸都带着酒气，趴在林怀玉耳朵上小声说：“我不能和好几个人一起喝吗？”
“大哥要是累了的话，不如我扶你上楼休息？三楼有休息的房间。”
摇摇头，林怀瑾皱眉，憋了口气将酒喝掉，在林怀玉要给他倒酒之前，挡住了他动作的手。
“我要出恭。”
“那我陪你去。”林怀玉贴心地说。
肩膀被按住，林怀玉被按在座位上。
林怀瑾拍拍他的肩，“你坐着，我自己去。”
出了八仙楼的门，吹到凉风，林怀瑾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门口进进出出人太多，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脸红的模样，他朝边上走了几步。
走到一侧不显眼的位置，拽了拽自己的衣领，他脸上红透，好似头上在冒烟，还好下午吃了不少萝卜糕，才免去空腹喝酒的肚子难受。
他有些想不通，当名人的社交压力这么大吗？怎么每个人都要和他喝酒，还是说平时树敌太多，一到酒场上就想着个个喝倒他？
脚步有些轻飘飘……实在是不该答应一开始的敬酒，那个胖胖的知府儿子叫什么来着，才这么点时间他就全忘光了，酒白喝了！
“公子，来根糖人吗？”糖人摊老板热情招待他。
林怀瑾想起上次他在这里给了块玉佩当糖人钱，但这个摊老板显然年轻了许多。
他站直了身子，问道：“之前的老板是你爹吗？”
年轻老板笑着说：“他生病被我婶婶关在家了，您是老顾客呀？那我收您一半钱吧。”
年轻人就是会做生意，话没说几句，钱就谈拢了。
林怀瑾走到摊子前边，摊子上挂着的仍然是十二生肖，他目前还不想回去，等那些人与傅安喝的差不多了再回。
想到那个因祝云骁的吻而摔掉的兔子，他笑着说：“我还要个兔子的吧。”
“好嘞。”老板手脚麻利，与他叔叔相比一点都不逊色，好似这行当已经干了十年一样，用糖浆绘出莫名的形状，不一会儿一个兔子便栩栩如生躺在板子上。
林怀瑾接过兔子，看着年纪与他看起来差不多大的老板，吃惊道：“好漂亮的兔子，你动作很熟悉嘛。”
老板嘿嘿一笑，“我小时候就练拉糖，练了有十年了。”
十年前的自己，还在因翻墙而摔断腿……林怀瑾发自内心的赞叹道：“你好厉害！”
一只手从身侧伸过，在摊子前放了锭银子，林怀瑾转头，不出意外地看到祝云骁。
祝云骁侧站着，却在正脸看他，他心里一股子热意涌上来，手脚突然发软，朝后倒去。
糖人摊老板被吓了一跳，大喊了一声：“公子！”
身体落入温暖怀抱，身前是祝云骁担忧的神情，林怀瑾露出了个傻笑。
街上人多，知道他好面子，祝云骁夹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来，一身酒味的人跟没骨头似的往他身上贴，全然不顾被惊吓到的路人围观的目光。
知道他这是又发。骚了，祝云骁揽着他的腰往怀里送，摆了个还算正常兄弟之间会用的姿势，无奈道：“我不在还敢喝这么多酒？”
林怀瑾不满，“我是替你喝的啊……”
别人都是因为国公府大公子的身份才找他喝酒，若是没有抱错孩子那一茬，被敬酒的就是祝云骁了。
不过这个道理，和他说了他也听不明白。
果然林怀瑾看到祝云骁脸上满是疑惑神情，祝云骁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早已被大少爷摸得透透的。
“嘿嘿……”
祝云骁扶着他走了两步，到了八仙楼门口才问：“送你回去？”
怀里的人听闻，立刻站直了身子，将胳膊从祝云骁肩上放下来，摇着头哼哼了两声。
“不回去，没全醉呢。”
他站起身子，步履稳健的走了进去。
祝云骁留在原地，眉心微动，那声轻哼像有只猫爪子，抓挠的他心里发痒。
大少爷好像只有自己在身边时，才醉的格外快。
二楼大包间的敬酒活动仍然火热，显然在大少爷走了之后，林怀玉更加放得开，与傅安两个人脸上都泛着红。
看见他心情颇好的走进来，傅安端着酒杯迎上来，说着就要往他空闲着的手里塞酒杯，“林大少爷……怎么拿着小孩子的玩意儿？”
林怀瑾躲开的动作幅度过大，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林怀瑾心里尴尬，傅安身上可是染了病，他怕被传染合情合理吧！
他淡定道：“是小孩儿，不能喝酒。”
傅安哈哈大笑，大少爷今晚一整晚的表现都在排斥他的靠近，再猜不出来就怪了。
他拉着大少爷袖子走到没人的角落，凑过来说道：“告诉你吧，那就不是花柳病，不过是个相似病症，没传染性的。”
林怀瑾表情带了质疑，当时三两句话就能把傅安激怒，自动放弃比赛，这不是不打自招么？明明当时胜负未分。
傅安尴尬地说：“我当时也以为是，后来寻了个民间神医，才知不是，现在我俩早就治好了，你别用鄙视的眼神看我了行不？好像我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
大少爷面色复杂，难以置信地问：“养外室，逛妓院，哪个不是真的？”
“这哪个男人不干啊，也就你冰清玉洁守身如玉。”
一群人看着他们两个凑到一起说悄悄话，识趣的没往这边凑，林怀玉眼神幽深，他明明记得傅安与大哥有过节，如今竟然当众咬耳朵，捏着酒杯的手指用力，直到指尖泛红。
傅安将手中的酒喝完，面上故作轻松，语气却忿忿不平道：“你家新来内位不也去么，你老鄙视我干什么？”
“新来内位”……不用想也知道在说谁，林怀瑾眉头紧皱，“他也是什么了？你怎么知道？”
“呵……”傅安笑笑，“我们都知道啊，他养个男人在素云轩，不过他挺聪明啊，男外室没有孩子烦恼，诶你这什么眼神？咬人啊？”
林怀瑾眼中鄙夷更甚，咬牙切齿，他不是想咬人，他想打人。
傅安的脸好欠揍……到底是谁在传播祝云骁的谣言！
“二位公子，可否打断一谈？”
好熟悉的声音，林怀瑾一愣，僵硬地转头看向说话的人，熟悉的令人憎恶的脸庞映入眼帘。
肖凛这张脸，在他无数次梦回时分出现，有时狰狞着脸将他的头按进水中，有时拿着刀满世界追杀他直到跳下悬崖同归于尽，有时是在一片火海中狂笑着被烧光血肉。
总之很恶心。
傅安转头打量着面前的人，虽对被打断谈话些许不快，但不认识对方时最好不要轻易下定论，毕竟放榜日未到，谁都不知这会不会是未来圣上器重的人才。
肖凛一如记忆中的瘦削身材，脸上挂着自信张扬的笑，趁着所有人都刷过一波脸，二人谈话时打断，其中野心不言而喻。
“早听闻林大少爷出尘绝艳，傅公子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肖某以茶代酒，愿与二位公子交个朋友。”
这声音在梦中响起多次，林怀瑾次次被吓得从梦魇中惊醒，如今真切听到，他只觉得耳朵好似要炸了，耳鸣声久久不散，耳膜被震动得发疼。
傅安未察觉到身侧之人的异样，礼貌回应道：“敢问肖公子姓名。”
“鄙人名唤肖凛，家乡乃江南小城，多日奔波来至京中，今日得见二位贵人，实乃三生有幸，此行无憾。”
肖凛说着便恭敬地往傅安杯子里倒酒，二人这才注意到林怀瑾的异常。
他皱着眉毛，面露痛苦神色，好似在回忆不好的事情，通红的脸颊上方是更红的眼眶，一双大眼好不可怜。
傅安点了点他肩膀，问道：“你怎么了？”
肖凛一愣，柔声关心道：“林大少爷，可是身体不适？”
呵，好会演的一张脸，看着人模狗样的，实则狼心狗肺。
愤怒、不甘、痛苦……无数种情绪交织，汇集于林怀瑾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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