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汤水不烫,但是恶心。像是血流淌在手臂上。
安吻忽而沉闷地耷拉着唇角。
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池青一下握住他的手腕,对方顺势揪住他的衣领,指尖在上边儿蹭,直至那一点汤水被擦干净。
安吻的动作有些粗暴,突然一把拽住池青,猛地将他拉到自己跟前,声音很低,透着一股子阴冷:“池青,你生气什么,吃醋了?”
池青呼吸一滞,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他脑子有点乱,一时间不知道是要先解释自己没有生气,还是要先申明自己没有吃醋……
安吻双眸狭长,眼尾染了点红,死死地盯着他,蓦然泄了力,一把推开他。
一旁的周更生显然是听到了那句暧昧至极的话,面上显露出几分尴尬,只能讪讪地溜走。
安吻仍是不说话,只是突然趴在桌子上,一手捏住后颈,轻缓地揉着。
池青不敢去碰他,只能默默捡起地上的不锈钢汤匙,却听见安吻发颤的呼吸。
他像是很疼。
接着,安吻突然直起身,迅速收拾了桌面,端着餐盘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远。
“等……”池青皱眉盯着盘里没有油水的青菜,头脑乱得很,饿疯了也静不下心来吃饭。愣了许久,在广播提醒还有五分钟结束就餐的时候,囫囵几口塞进嘴里。
洗手间里传来“哗哗哗”的水声。
安吻不停地冲洗着双手,尤其是沾上汤水的那一节指头,搓得发红。直到指腹变得皱巴巴,已然脱水的时候才关了水龙头。
他双手撑着洗手台,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稀薄而战栗的呼吸。
刚才他忽然看见自己满身是血,全身黏着湿乎乎的殷红,凶神恶煞地矗立着。
可他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变成的那样。
也不记得这是不是真的。
——可他就是害怕。一种刻入本能的害怕,这种害怕似乎演变成疼痛,从头到脚将他席卷。
沙漠的夜晚是冷的。
安吻静默着爬shang床,将自己裹进被子里,面对着墙,不自觉地蜷缩起身体,试图调整自己的呼吸。
越调越乱、越调越乱。
池青回宿舍的时候没有开灯,黑灯瞎火地摸索着,冷不丁听到安吻的声音响起,吓得呼吸都停了停。
安吻的声音清脆,听起来不像刚睡醒。他问自己为什么不开灯。
池青清了清嗓子道:“我以为你睡着了,不想吵醒你。”
“那别开了。”安吻说完,两人变陷入了沉默,在一片黑暗中,诡异又沉闷的静默着。
池青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捕捉到对床上清瘦的身影,猝然和对方对视了。
安吻独坐那里,周身冷清,月光下显得朴素又古板的黑白色调相互映衬,他的影子模糊。
这一剪人影,显得恹恹又丧丧。
“不去洗澡吗?”安吻突然开口,“十点过后不供水。”
“我……洗了。”池青别开视线。“去公共浴室洗的。”
安吻眯了眯眼,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我跟你开玩笑的。”
第46章 露水情缘(三)
“什么?”池青愣了愣。
“说你吃醋。”安吻咬字有些不清不楚,连带着本就不清不白的几个字变得更加暧昧纠缠。
池青登时有些慌不择路。
安吻忽然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他跟前,膝盖顶开他的腿,低着头,唇几欲碰到他的。
安吻附在他耳边,一手捏住他的后颈,姿势像是在接吻。
安吻用气声说:“卫浴有没有监控?”
池青眉一跳,以这样不堪的姿势讲正事倒是头一回,害臊得说不出话。只能一把抱起安吻,猛地将其抵在墙上,脸埋进他的颈窝,与他逢场作戏。
安吻眉一挑,笔直有力的腿立刻环上他的腰,一手抱着他的脑袋,发出些粘腻的声音,勾人心弦。
两人就这样磕磕碰碰地进了卫浴,门一关上,安吻就一把跳下来,“啪”的一声打开了花洒。
刚才叫得很欢的这位面不改色,一声不吭的那位从耳根红到脖颈。
怪不知道把东西藏这儿……不过——“那个通讯器不会被拍到了吧?”安吻皱了皱眉,眼里迷蒙着水雾。
“没有。监控死角。”池青说。
半晌,安吻走到他跟前,轻声问道:“池青,你想逃么?”
池青不置可否地看着他,缓缓开口:“很难。”
“合作么?”安吻语气有些急促,“我想走。”
池青只是问他:“你想去哪。”
安吻眸光一暗,几乎脱口而出道:“回家。”
“好,合作。”良久,池青说,“你要和家里人联系吗?”
“嗯?现在么?”安吻愣了愣,蓦然又摇了摇头,“不用。”
池青又问:“你家在哪?”
安吻皱着眉,轻声说:“很……远的地方。”
被叨扰的孤独再次席卷而来。
“睡了。”安吻蹙着眉,一把推开门,一边爬回床上,一边信口造谣。
池青:“……”想去捂嘴。
他缩进被子里,过了会儿,声音闷闷的,像是埋怨道:“你好烦,我本来快睡着的了……”
安吻一直在嘀嘀咕咕,一会儿说训练的时候出很多汗很难受,一会儿说埃德尔·冯每次说话都吼很大声……
他说这些的时候像是没有什么兴致,很丧,很厌,声音很含糊。直到轻轻打了个哈欠:“那个周更生……”
“这么困还这么多话?”池青面色未变,端了杯水搁在他床头,“喝了睡觉吧。”
“不要。”安吻翻了个身,过了会儿,呼吸逐渐平稳,睡着了。
清晨被广播叫醒的时候安吻还闷在被子里,猛地一个翻身坐起,烦躁地咬牙。
这他妈才几点?
池青拎了套衣服扔在他床上,言简意赅道:“快点,十分钟后要去早训。”
安吻瘫回床上,揪住衣服的袖子,看过去的时候眼尾还带了点惺忪的凌厉,整个人却是懵懵的。
一觉醒来,他身上那份闷闷的、有些丧的感觉便消失了,又成了这副模样。
有些跋扈嚣张,更多的又是魅惑,而此时或许是因为刚睡醒,多了几分虚假的柔软。这感觉相互撕扯,让人生出种心痒难耐的错觉——他像是乖巧又漂亮的魅兔,极易征服。
池青移开视线,有些脸热。这种燥re一直持续到早训结束,安吻咬着流沙包问他,发什么呆?
“嗯?”池青回神,目光落在安吻沾了流沙馅的唇上,指了指,说,“擦一下。”
安吻吐了吐舌头,抽了张纸擦干净,慢吞吞地说道:“再盯着我看,我不介意要一个瞎眼的同伙。”
池青扭过头,端起杯子喝水。
安吻好整以暇地看着,发现他这个有些木讷的同伙似乎很容易脸红。
纯情得不要不要的。
照常完成体能训练,接下来是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们可以去除了管制所之外的任何地方。
安吻洗完澡出来,立刻跑到池青跟前,抱住他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小声哼哼:“快点配合一下。”
“……”池青嘴角抽了抽,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非常熟稔地环上安吻的腰,并且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哼哼没完没了。
一关上卫浴门,安吻就扔开他,笑得有些狡黠的坏。
每次商量点什么都要用这招,偏偏主谋能做到煞有介事又安之若素,但池青次次都被哄得红一脖子。
“我今天看了下,每层楼都有二到五个警卫不间断看守,连置换时间都控制在三分钟之内,我们想趁其不备溜出去还是有很大困难的。”安吻说道。
管制所共有三栋楼,一是训练生宿舍楼,二是公职宿舍楼,三是功能室。每栋楼都有十五层,三栋楼首尾相连,从外边看就像个巨大又死板的鸟笼。
“这个办法不可能,管制所戒备森严,监控是带有自动报警器的,一旦有人作出意图逃跑的行为都会拉响警报。”池青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没办法自主出去,要么有人从外边进来,要么……”
“他们自愿让我们出去。”安吻眯了眯眼,又耸了耸肩,“不过讲道理,这不太可能。”
乌德那达管制所的规矩出了名的没有人性,连亲友探望都要提前一年申请,还不一定能批——这里比监狱更折磨人。
“可以作为优秀学员提前毕业,每年都有人申请考核,不过迄今为止没人通过。或者出去做任务。”池青视线隐约落在安吻的后颈上,“不过,做任务的训练生身体里要植入控制器,防止脱离管控。”
“别人进来呢?你不是有通讯器么?不能叫人伪装进来接应么?”安吻屈起指节扣了扣桌子,有些烦躁。
“能够进出自如管制所的人都有特定标记,目前无法破译。”可能是不剩多少时间了,池青语速很快,“一旦被识破,立即击毙。”
“这不成死局了么。”安吻的呼吸有些重,已然解开两颗上衣扣子,从锁骨处往上晕染了血色,“好热,你没感觉吗。”
池青有些头皮发麻。他虽然也热,但只是不间断地滴汗,但安吻身上却泛起一阵异样的红,像是被扔进开水里烫了一番。
第47章 露水情缘(四)
安吻感觉头昏昏沉沉的,伴随着口干舌燥,全身发软,使不上力。忽然福至心灵,皱着眉问池青:“你刚才吃什么了?”
“什么?”池青愣了愣。
“你吃桃子了?”安吻揉了揉眉心,“你刚才是不是还捂我嘴了?”
“……”池青讷讷地点点头。
“……”安吻抽了抽嘴角,忍无可忍地骂道,“你吃完东西都不洗手吗?!”
池青眨了眨眼:“我想你洗完澡了去洗的,你不是拦住我了么。”
“……”安吻咬了咬牙,“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洗!”
“忘了。”也许是愧疚,池青说这话时底气不是很足,挠了挠鼻尖,犯了错还有点委屈。
傻子!
安吻一把推开门,拽了几下衣领,跟猫似的力气,除了衣服皱了点,个个扣子都好好地系着。
他迷乱地扯着被子,也不知道池青怎么叠的,怎么也铺不开。
最后安吻猛地扔开被褥,呆坐在床上,遽然转过脸来盯着池青。
“在很冷的地方。”安吻扣了扣手指甲,嘀嘀咕咕道,“我好像快死了。”
池青背上的冷汗蒙了一层,拆开被子往他身上一裹,将他整个人蒙住。
安吻猛地挣扎了几下,没挣开,索性乖巧地缩在被子里,从头顶传来刺耳的铃声,意味着休息时间结束了。
而贴近他耳朵、像是从骨髓里透出的声音响起:“你在这待着不要动知道吗,我去找管制长……”
安吻皱着眉,隔着被子戳了戳池青,小声说:“你好烦,快走。”
池青没动,抿着唇看他,似乎是还想交代什么。但安吻却厌烦了,挑起眉,跋扈地勾着嘴角,说:“还不走?那接吻吧。”
池青彻底愣住了ⓝⒻ,眼神里斥满了毫不掩饰的震惊,紧接着是无处可藏的尴尬,从脖颈开始蔓延血色,一声不吭。
终于,池青的脚步声远去,安吻探出个头,呼吸有一搭没一搭的。
傻子才不动呢。
……好热……好热啊。
安吻皱着眉扯开身上的被子,走路的时候有些头重脚轻,真正走到顶层阳台的时候,又忽然觉得冷得可怕。
这里矗立的钢管足足有三米之高,架成牢笼的模样,也有一扇铁门,形同虚设地挂着一把锁,一推,就开了。
往下俯瞰,望远眺望,是一片辽阔又荒芜的沙漠。
这里很热,太阳毒辣。他的手指却是冷的。他往前走一步,摇摇欲坠。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一片白色的雪地,像是这金色的荒漠。
——“死那么容易,活着那么难……可你不一样啊,你可以简单地活着。”
安吻浑身震悚,猛地往后退一步,声音发颤:“谁!”
——“精神不死,即生命永存……你想看看吗?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后的世界。”
安吻猛地抓住栏杆,双目赤红,眼神涣散,恍恍惚惚地吼道:“不想!什么狗屁世界……”
他不停地念叨着几个词,一步步靠近边沿,半个脚掌已经悬空。
他的眼眶有些湿润,呼吸急促,带着哭腔的声音像是野兽的呜咽。
他的精神早就死了。
一滴泪划破空气,他猛然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安吻!你要不要看看我带了什么!”
安吻愣了愣,下意识往衣袖上抹干净眼泪,猛地回首,看见池青气喘吁吁地握紧拳冲他晃,上衣还工工整整地收进裤子里,显得很乖,乖得很傻。
鬼使神差的,安吻眨了眨眼问他:“带了什么?”
“你过来我给你看。”池青眼见对方没有搭话的意思立刻找补道,“那我过去,你不许动。”
又是不许动。
安吻笑了笑,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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