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他头一回和主子一起在茶馆里听书呢。
不管台上故事如何,他和主子这样紧密的坐在一起便觉得十分的满足,十分有烟火气息。
到最后说书先生一拍板,故事结束,余味悠长,引来阵阵掌声和喝彩声。
听客众人更是往台上扔了不少银钱和戒指配饰什么的。
影十一倒是不知道听到最后还有这样的环节,看的有些惊奇,只觉得京城地界最不缺的便是达官显贵,确实不缺钱。
楼惊御笑笑,他们赤阳教也不缺钱。
他掏出一把金瓜子来拿给十一,揽着他从座位上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在栏杆前站定,让他也扔过去试试。
影十一拿了几枚,他准头好,虽然在二楼,一扔正好扔到说书的桌子上,都免的人去捡了。
台上人看见有金子,顺着方向去找人。
此举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众人纷纷跟随他的视线往二楼看去。
只是影十一早就退了回去,楼惊御揽着他的腰带着他离开了。
一楼的人什么也没看到,但同在二楼雅间的宋以时却瞥见了熟悉的面容。
眸子陡然睁大。
那不是大觉寺遇见的那个影卫吗?
怎么如今来京城了?
这处茶楼在京城还算有名,他因为之前在大觉寺得罪了楼惊御,被他父亲知道后勒令不准出城,便也只能在这些酒楼茶馆吃吃喝喝消磨日子了。
没想到会遇见影十一,一下子来了精神。
只见影十一依旧是面容清俊白皙,眉宇间透露着一股英气,气色比在大觉寺遇见时还要好上许多,清亮的眼睛澄澈干净,微微侧身看向身边人。
青丝半扎着马尾,用银冠束起,穿了一件黑色束袖的衣裳,领口衣摆露出一小截红色的内衬,红与黑的搭配很是亮眼。
和当时在大觉寺正殿的时候一样,再一次吸引了宋以时的目光。
他看见影十一牵着楼惊御的手,两个人相视一笑时眼神那么缱绻温柔,心里有了些微妙变化。
第91章 愿意付出一切
台下听客有些散去,有些继续留在茶馆里喝茶聊天,周围比之前静了许多。
宋以时有点想去和影十一打个招呼。
但一看影十一旁边的楼惊御,瞬间感觉刚好的手腕都在隐隐作痛。
楼惊御身形挺拔,穿着低调的藏青色锦袍却依旧显得清贵不可言,面容俊美,但带着不可亲近的威严气质,也只有面对影十一的时候才会柔和了眉眼。
宋以时刚迈了一步便退了回来。
他现在见到楼惊御,腿就不自觉打颤,实在是害怕了。
被打断手腕真的很疼,他这辈子都没那么疼过。
宋以时当时委屈得不得了,但他现在没脸委屈,已经知道之前是自己鲁莽了。
回京后赵不迟告诉他季婉并非表面上那么良善婉约,他刚开始还不相信,后来被父亲又教训了一通,便着人去证实这回事。
事实果然如此。
季婉表面端庄大方,实际上平日里在家飞扬跋扈,有时宴上自傲,连其他官家小姐都敢暗中欺负。
尤其是和季风一起在后院豢养男宠,玩弄人心,宋以时听到这条时把吃的饭都吐出来了。
这才知道自己瞎了眼识人不清,还偏偏热血上头,把赤阳教的教主给得罪了。
如今想起来也很是脸热。
但是楼惊御这人也确实够狠的,自己不过是这么说了几句话,便被禁了言,手腕还断了,养了好久才好。
这个人脾气真差,也不知道那个影卫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宋以时想了不少,犹豫了许久才迈开步子过去,但没想到二人已经走了专门的通道。
他追出去也没见到人影。
只能在原地跺脚生气,叫来小厮去打听他们的动向。
————
此时的秦王府中,段春回已经在诊治病人了。
他刚踏进秦王府的时候,秦王殿下顾烨舟亲自来迎他们进去。
段春回瞧了一圈,一时分不出来哪位是他要诊治的病人,还是秦王带着他过去的。
一路往里走,只见后院有个少年在荡秋千。
段春回估摸着这边是秦王殿下的心上人了,听赵不迟说姓沈,叫沈子渝。
沈子渝身材修长,容貌俊朗,有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性子很是活泼,精神看着也不错。
他年岁和影十一相仿,比十一只大两岁,莫名都有一股韧劲儿,看见连珏和段春回过来,还朝他们打了个招呼。
这和段春回想的有些不一样,他以为中蛊毒的人会受很大的折磨,神思憔悴。
没想到这状态看着还不错。
赵不迟在一旁和他解释:“刚开始的时候也是疼痛难熬,后来殿下召集天下名医来会诊,什么千年灵芝、北海雪莲、鱼鲛都用上了,如此养着,才缓解了一些症状,能撑到如今也很不容易。”
段春回感慨良多。
这要是一般人,没这些条件,必定撑不到现在。
可若是一般人,也不会被人用这样的毒了。
毕竟鼓捣蛊毒这玩意儿,花费的精力和财力可不是一般的。
赵不迟十分心疼:“子渝是自小在顾烨舟和我们跟前大的,如今这样我们都着急的不行,还望段神医多费心了。”
段春回点头:“我们教主答应了,我自当尽心,也是医者本分。”
一下午的时间段春回给人问了诊,扎了针,写了方子,忙得不行。
其间秦王都在沈子渝身边陪着,一直握着沈子渝的手,眼神里都是担忧。
“扎完了针有没有感觉好一点?身上还疼不疼?要不要喝水?”
顾烨舟问道,把他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后背。
沈子渝摇了摇头,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来,反握住他的手。
他安慰道:“哥哥,你太紧张了,我没事的。”
顾烨舟蹙着的眉一直都没有展开,低敛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在京中翻云覆雨,算无遗策,谋划大局,可唯独只有面对怀里的人时,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把人抱得再紧一些,妄图能用自己来温暖他。
内心全是悔不当初,为何当初不能再小心一点?
一时不察,让他受了这样的苦。
这场景莫名让段春回想起之前影十一生病的时候,楼惊御也是慌的不成样子。
大抵世间相爱之人面对这种情况都是如此关心则乱吧。
将数十根银针从沈子渝穴位上取下来,段春回结束了一下午的忙碌,连珏帮他把药箱收起来。
段春回起身去和赵不迟说道:“这‘杀情’之蛊并非一时便能彻底根除,而且现在的情况和我当初想的也不太一样。”
他得再回去研究研究。
“三天后我再来给他针灸,我开的方子每日给他服用一次即可,否则药性过烈对身体也不好,我回去想想怎么把这蛊从他身上引出来,只有这样才能有转圜之地。”
赵不迟脸上露出几分喜色来,这已经是比之前大夫说的都要好的结果了,点点头:“都听你的。”
“你要是缺什么就告诉赵不迟,都会给你配齐,只要能让子渝健健康康的,本王愿意付出一切。”顾烨舟也在一旁说道。
顾烨舟一下午都十分寡言,到了现在才说话说的多了些。
他穿着一身低调的青色常服,面容冷峻,长发用一根玉簪固定住,一丝不苟,腰背挺直,无端让人想起君子如玉来。
十分有天潢贵胄的气度,只是面容严肃。
明明病的是沈子渝,他却比病人自己更为焦心。
大抵是将心比心到了极致。
赵不迟和顾烨舟一直把段春回和连珏送上马车才回府,回去路上抬头就看见沈子渝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正靠在廊柱下看着他们,笑盈盈的。
顾烨舟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
沈子渝却摆摆手。
“我没有那么娇弱的,我现在一样可以执剑保护你。”
顾烨舟没有反驳,点点头算是应和。
手却还是强硬地扶住了他的腰,低下头的时候眼眶便一酸。
赵不迟看着他情绪变化,连忙笑着打了个岔。
“子渝可知道,最近楼教主也过来了,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楼小公子吗?过几日我带你去见见他好不好?”
顾烨舟蹙着眉不同意,“还是在府里待着好些。”
赵不迟笑道:“也当出去透透气了。”
沈子渝也抱着他胳膊撒娇:“哥哥去嘛,好不容易有和我年岁相仿的人,我们可以交流剑道,一起逛逛京城,老是在府里也太无趣了点。”
“你知道我并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他说着说着便有些委屈。
顾烨舟只好答应,“那等我下次约楼教主议事的时候也带着你。”
沈子渝这才又笑开。
第92章 我早已知晓
在回程路上,段春回想起赵不迟和他说的那些,沈子渝年纪那么小便如此命途崎岖,一时也不免感慨。
连珏默默握着他的手安慰他。
他知道段春回虽然做医者已久,但一颗多思的心从未变过。
突然间段春回问道:“京中总是充满尔虞我诈,你那时在京中也如此艰难吗?”
连珏嬉笑着想把话头打岔,但段春回却没由着他来,铁了心要说这个话题。
他撩开帘子,看着外面高墙大院的侯府门户。
突兀之间说道:“你没告诉我的那些事,其实我早已知晓。”
连珏惊得笑意都凝固在脸上,一时愣了下,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什么?”
气氛一时凝滞。
细细想来那都是旧事了,好似前尘如梦般虚幻。
连珏已经经年未曾想过那些令人窒息的罪恶与痛苦了。
他本是御史大夫的幼子,从小生长在繁华京都,也曾当街放马,意气风发。
一切都终结在他母亲去世的那一日。
御史向来清流正直,是个清正廉洁的官职。
唯独他的父亲是个例外,从乡县里一路考到京城的进士,再也不想过以前的那种日子,一门心思往上爬。
为此不惜卖妻求荣,将妻子送给当朝大官。
连珏的母亲是京中小官的女儿,也算得福书村,和连珏父亲十余年夫妻,扶持多年才在京中站稳了脚跟,让连家有了如此成就。
她自然受不得这样的侮辱,当夜便跳水死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当时连珏还小,他父亲骗他那只是一场意外,转眼又纳了继室填房。
稀里糊涂过了几年,直到后来他意外从醉酒的哥哥那里了解了这桩充满着罪恶的交易。
怒火犹如燎原烧遍少年胸膛,连珏愤怒地与父亲对峙。
可惜在这样规矩严整的家里,父亲才是是掌权之人,是一方高墙院落的天地。
他无法容忍这一切,而连珏当时十五六岁,甚至都还没有入仕,无力与父亲抵抗。
连珏只能忍气吞声,装成一个“好儿子”,好似被父亲的劝说说动了,老老实实做他的少爷。
实际上暗中筹划。
在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夜里,他将下人遣散,用了当初对付他母亲的迷药,将他的父亲迷晕捆在了祠堂,在列祖列宗面前审判这个男人卖妻求荣的恶行。
无人能给他母亲公道,他自己给。
他的母亲不明不白的死在冰冷冷的湖水里,而他的父亲却在朝中步步高升。
太罪恶,太肮脏了。
连珏一把火烧在了他父亲身上,听着他的父亲在里面哀嚎求饶,直到最后没了声息,被烧毁的祠堂压在了地底下。
而他的兄长目睹了这一切,惭愧于自己的懦弱,痛哭呐喊。
兄弟两个隔着雨幕,相对无言。
最后兄长在连珏面前自刎而死。
迸出的鲜血被雨水带在了地上,随着水流淌过连珏的鞋面,留下一片红。
人世好似一场大梦。
连珏就这么从京城鲜衣怒马、无忧无虑的少年郎,变成了手刃生父,失去一切的可怜人。
而那个大官唯恐他将此事泄露,派了杀手去追杀他。
一场大雨浇下来,连珏觉得这世间好似没了什么容身之处,他只是不甘。
欺辱他母亲的人,他自然不会放过。
可是对于父亲,他可以用怀柔政策放松他的警惕,可对于大官,他好似螳臂当车,丝毫不能动摇他的地位。
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道怎么离开京城。
这儿曾经是他的故乡,他的家,可如今却只让他感觉到窒息。
一路往南逃,他想去大觉寺避难。
可或许是机缘巧合,他偏偏倒在了离大觉寺还有三四里的地方,被跟着师父去采药的段春回救了下来。
连珏那时确实惨的很。
身上的伤大大小小有十几处,血都快把里衣染红了,胳膊还断了。
段春回当时年纪小,医者仁心,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便把人给救了,带回了赤阳教。
连珏因祸得福,在赤阳教总算能够先安定下来养伤,如此一养便是大半年。
他面对段春回时用的是假身份,说自己是去京城寻亲不成反被迫害的书生。
段春回见他一身书卷气,脸又白白净净的,确实挺像的。
一时觉得他十分可怜,除了给他治伤外,还常常来找他说话。
那时候楼惊御还不是赤阳教的教主,只是少主而已,一眼便看出连珏的身份绝不只是如此简单。
光是看他那双忧郁不甘的眸子便能猜得出来几分,也就段春回傻了吧唧的信了。
连珏想要报仇的心从来没有停歇过,可是他没有办法和出路,如果有,他恨不得立刻冲回京城把那大官给杀了。
他通过段春回认识了楼惊御,用他获知的朝中情报成为了楼惊御的下属,从此为楼惊御做事。
同样楼惊御也会为他提供人手和资源让他去报仇。
楼惊御惜才,想要保全他,反对他那些激烈极端的想法和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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