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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眼望去，冬天的丹栖山不再那么苍翠了。
树木的叶子掉了许多，没掉的叶子黄了许多，枝丫变得有些秃，没有绿叶和鲜花映衬，便显出影影绰绰的低沉褐色来。
但远山依旧青翠，只是颜色更深了。
青山不语，缄默一如往常，却始终在那里伫立，接纳着所有注视它的人的目光和思绪。
这样的山中的日子，才是寻常的日子。
影十一想，世人只知道追寻春色好，却总是忽略冬日也别有一番意境。
等到回来，他要和阿御说这件事。
第132章 世上痴心人
到暗阁的时候，影十一除了守门的侍卫没见旁人，便直接去了后面找影九。
“咳咳咳。”
还没进去就听到房里的咳嗽声，影十一敲了敲门没人应，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影九躺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着自己，听见声音才睁开眼看了一眼。
“十一，怎么是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影九一边问一边咳，想要从床上起来。
“别起来。”
影十一按住他，给他掖了掖被子，打量了他一圈，见他面色还好，并不多么憔悴，才稍稍放心。
只是目光却被影九手边的一团黑色布料吸引住了，那应当是一团黑色绷带，末端用银线绣了一个“壹”字。
影十一的目光一错，便和影九撞上了。
影九立刻把那一团布料压在了枕头下面，典型的心虚。
影十一更惊讶了。
练武之人常用黑色绷带缠起手腕方便发力，也能避免受伤。
这肯定不是影九的，没见过他用过这东西，他一般都直接用护腕。
还有就是哪有人会握着自己的东西这般珍视……
影十一也有过这样的心境，自然懂得。
他只是诧异，影九怎么会……
绷带的主人又是谁呢？
影卫之中，影九和他最亲近，影十一从不知道影九没心没肺的外表下也有着这样不可告人的心绪。
世上痴心人，原来也有影九一个。
影十一一时之间思索了很多，但现在看到影九不舒服也没问这事。
只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病了？”
影九点头，“无碍，完成任务回来的时候正好路上遇上下雨，淋了点雨，天气又太冷，回来就风寒了。”
十一月初六，大雪节气时下了一场雨，长江南北地区都没能幸免，全是淅淅沥沥的雨。
影十一他们回程途中也遇到了这场雨，还因为这场雨暂时在客栈避了两日，等雨停后才继续赶路的。
“既然任务完成，为何不稍事休息再回来？着急赶路又被雨淋了，这样的天气自然会风寒的，统领向来体恤下属，不会追究的。”影十一说道。
影九只是嘿嘿笑笑，“不是什么大事，就不想在路上耽搁，早些回来也好放心。”
影十一微微叹气：“可让大夫来看过了？”
影九继续点头，“药堂的大夫来过了，已经开了药了，我昨夜吃了一副，好多了。”
影十一这才放心。
一旁明月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听影九一直咳，便倒了热水送过去。
“多谢明月姑娘。”影九接了水，他也确实渴了。
“我看暗阁怎么没人，大家都去哪儿了？”影十一问。
影九喝了水，答道：“影二之前中途回来了一趟，带着影卫押了个人上山交给统领审问，说是药魔，统领和影一这些日子每日都回去刑堂看人，其他影卫在轮休，当值的影五和影六应该是去后山训练了，一会儿就回来。”
影十一点点头，楼惊御之前便把药魔送回了赤阳教看管起来，统领应当此刻在忙呢，毕竟那药魔实在是冥顽不灵，是个奇怪的人。
他也不愿再和影九说这些费脑子的事。
明月在一旁帮忙，影十一给影九把今日的药给煎了，让他少劳累些。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直到明月提醒影十一该回去用午膳了，影十一才起身离开。
“给你带了一些吃的玩的，等他们回来你也给他们分些，好好养病，我明日再来看你。”影十一嘱咐道。
影九不以为意摆摆手：“真是小事，不必如此担忧，快回去吧，不然我怕主子找到我这来，我看见教主可是怕的很呢。”
影十一被他逗笑了，又给他倒了杯热茶放在床边这才离开。
关上门没走两步，抬头却看见影一往这边来。
“影一哥。”影十一叫了声。
“嗯，来看影九？”影一朝他点点头，声音沉稳，一如往常。
“是，我这就走了。”影十一抿了抿唇。
以往影卫训练的时候，影一常常在一旁监督他们，若是基本功不扎实，影一则毫不手软，让他们继续加练，从晨起到日落，直到招式练到完美。
影卫们都知道这也是为了他们好，但见到他还是有些犯怵。
影十一倒不是怕他，但见了他不会像影九那样熟络。
“好。”影一颔首，侧身给他让路。
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寥寥几句，两人便错开身。
走到外面，影十一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影一推开了影九的门迈了进去。
推门的动作十分娴熟。
影十一纳罕：影一和影九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密切了？
影一是统领的副手，协助姜岩管理暗阁诸多事务，影十一进赤阳教的时候影一便是有代号的暗卫了，和影二一起帮姜岩训练影卫。
影十一还记得当年在后山训练的时候，影一虽然大不了他们几岁，但为人十分严厉，对他们有关怀也有训斥，一视同仁。
但影一从不会单独对哪一个影卫更亲厚些，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如此。
如今好像……
影十一摇了摇头，他虽然聪慧，悟性也高，但唯独对上感情的这些事弄不明白，想着想着更是一头雾水。
只好先回沧澜殿了。
————
影十一走后影九摸着枕头下的绷带松了口气。
这是他藏的影一缠腕的绷带，是影一不用的，偶然的机会被他捡来了，留了好些年。
平常他都是好好放起来防止他人发现的，只是近日风寒，昨晚上便拿出来看着攥着才觉得安心，如此才睡着了，今早上也忘了收起来。
也不知道影十一看到没？
影九叹了口气。
不过影十一就算看到了也没什么，他从不乱说话，也不喜欢和旁人闲聊，就算看到了猜到了什么也不会说出去的。
正想着呢，门又被敲开了。
影九吓了一跳，连忙把枕头放好，正襟危坐在床上。
“进来吧，门没锁。”他说。
下一刻，影一便推开了门。
“好些了吗？”影一问。
影九看见是他，便忍不住笑意。
“嗯嗯，好多了，十一刚刚来给我煎了药，我已经喝了。”
看他生着病还笑得这么欢，影一无奈地摇了摇头，把提着的饭盒放在桌子上。
“我来给你送饭，既然吃了药，那便等会儿再吃吧。”影一道。
他想上一次影九伤了腿，好像也是自己来送饭的。
这孩子怎么这么倒霉，腿好了，结果出了个任务又风寒了。
影九点头，自然他说什么都好。
心里却在想，生个病也挺好嘛，又能享受影一的送饭服务了……
第133章 和阿御学的
回到沧澜殿，影十一就解下了身上的毛领披风。
他在外室没见到楼惊御，又跑到内室去看。
还是没人。
“清风，阿御呢？”影十一问清风。
听到影十一直接叫“阿御”，而不是“主子”，清风看向明月，悄悄笑了笑。
没想到出去一趟，主君和主子感情又亲密了不少。
“主君，主子在偏殿呢。”
清风忙回道，带着他过去了。
沧澜殿的偏殿原本并不和主殿连通，各有各的殿门，平常也不怎么过去，倒觉得没什么。
但之前楼惊御找工匠在偏殿造了一座汤池，本就是为了冬日里沐浴取暖的，若是还要出门进门的，来往确实不方便，于是直接让工匠把偏殿和主殿联通了，沐浴完也方便，不必受外面风吹。
影十一从主殿直接去了偏殿，撩开隔档的帷幕和珠帘就见楼惊御正在那里指挥下人往里添置家具。
“软榻放到正中间即可，没放好，再往左一点……”
“这盘富贵竹太大了，换盆小的放桌案上……”
“把这莲瓣碗拿走，太过俗气了，换天青釉的细颈瓶来。”
……
偏殿平日里一直空着，清扫得干净，地方也很大。
如今汤池建造完成，添置了些家具，博古架上都摆置了东西，桌案柱脚上下摆了几盆花草，看着便充实许多。
“阿御。”
影十一小跑到楼惊御身边，离他还有几步的时候便被楼惊御牵住了手。
“汤池建好了，正在清洁灰尘，难免有水撒出来，可别滑倒了，走得小心些，不要跑。”
“好，知道了。”影十一站到他旁边说道。
影十一扫视一圈，就见偏殿已经被布置得十分雅致。
特别的是，杏黄色和天青色的帷幕自房梁飘下来，围在汤池四面，雅致又漂亮。
影十一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布置。
中间的汤池四四方方，很是宽敞，每一边都将近一丈宽，比成年男子伸展双臂还要长很多。
汤池的池壁和池底都用白玉石堆砌，池水一注，池底玉石的花纹清晰可见。
汤池池壁延伸到四周地面上的连接处并不是突出的拐折，而是滑润的玉石面，和池壁连接成为一体，这样靠在池壁上背部也不会觉得硌得慌。
汤池一侧里面有五阶阶梯，若是不想泡在汤池里，或是觉得闷热，可以坐在阶梯上只把双腿浸没在那里，十分方便。
这都是楼惊御亲自设计的，不遵从平常的制式，贴心至极，本来就是为了让影十一冬日沐浴舒服些，就怎么舒心怎么来。
“以后就不在主殿沐浴了，冬日里用浴桶不舒服，水冷的太快，这汤池是能工巧匠造的，热水注入后能保温许久，想泡多久泡多久，洗完后把水排走即可。这偏殿里也有火墙，沐浴时也不会冷。”楼惊御介绍道。
影十一点点头，看着汤池里的水，蹲下来将手浸了进去。
水是温温热热的，汤池四边地面接壤的玉石也是温热的，好像也被热水泡了一样被染上了温度。
这样的石头倒也是少见。
影十一回头看了眼楼惊御。
也不知道阿御又费了多少心思。
他想起在京中的时候，那里的浴桶不如在沧澜殿的大，他自己沐浴的时候阿御常常挤进去抱着他一起沐浴，溅了不少水出去。
如今建造的汤池足够大，应该不会溅水了吧。
想着便有些脸热。
“好了，咱们先去用饭吧。”
楼惊御招呼他，这才唤回了影十一的思绪。
“好。”
两个人便一起回了主殿用饭，午饭吃吃惯了的口味，不同以往的是多了几道京中特色菜肴。
楼惊御回程的时候果然如之前提及的那般聘用了一位京中的大厨，以后想吃什么在家里也能吃到了。
影十一尝了一口鱼香肉丝，笑道：“这下段堂主肯定高兴，在京城的时候他看起来很喜欢那里的菜色。”
楼惊御给他夹了一筷子苏造肉，捏了捏他的脸颊。
“你倒是还想着他的话，不过我请这厨子是给你请的，要多吃点知不知道，看你瘦的，冬里多养点肉。”
影十一弯着唇角笑起来，他在楼惊御眼里一直都是瘦瘦的，就没胖过。
“知道啦。”然后一口把楼惊御给他夹的肉吃了，腮帮子都鼓鼓的。
两个人吃饭自在，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一边吃饭，影十一一边说着刚才出去时看到的景色，“原野高山还是苍翠，只不过比之前色调更冷了些，也别有一番滋味。”
楼惊御眉眼温和地看着他，不时点点头，笑道：“我们十一有一双珍惜自然之美的眼睛。”
影十一捧着白瓷碗，往汤里吹了口气，闻言朝他一笑。
“和阿御学的。”
楼惊御唇角弯起的弧度更大，逗他：“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甜，是不是吃蜜糖了？”
“还没来得及吃呢，吃完饭再吃。”影十一喝了口汤，不好意思道。
楼惊御更乐了，“好好好，想吃就去拿，不过也不要吃多了，对牙口不好，现在先吃饭，多吃点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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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赤阳教，教里什么东西都有，滋补的菜品便每日都做上两道，影十一总是被楼惊御哄着喝一碗汤或者吃一盅补品。
好在吃得多了些，动得更多。
自从回教，影十一每日早上都要练一个半时辰的剑，在阴冷的冬天里练得大汗淋漓，十分刻苦。
楼惊御看着心疼，却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太过干涉，便如之前答应的那样陪着他一起练剑练功，还能教他些招式。
因着影九风寒，影十一也会去看望他，陪他说会儿话再回来。
有时闲暇他还会跟着影五影六他们去后山训练一会儿，通过和他人比试精进自己的不足，倒也充实。
而楼惊御清晨陪影十一练完剑后，就去书房处理离教时积攒下来的公务。
他不想拘着人陪自己待在书房里，便也放任影十一去后山和人训练或者在沧澜殿里自己玩，只是要求影十一不要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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